这家里的东西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更舍不得轻易送人，就是王美兰总爱大手大脚的、不拿东西当回事！
闺女这次总算做了点可自己心的事。
“妈，放宽心吧！你还是赶紧吃完饭，和我爸一起处理处理这些肉吧。
这猪大肠要反过来用盐、小苏打使劲搓洗，加点白酒搓就更加去腥，要把里面挂着的那些不干净东西都刮下来，正面也得搓，搓个四五遍才行。
猪皮也一样，先焯水再趁热把里面那层油刮干净了，幸好外面的毛我都让卖肉大婶给刮干净了，不用费劲。
这两样活都不好干，就让我爸吃完了饭慢慢干！
那块猪肉你就像往常那样炒好了存在茶缸里，留着炒菜吃。
那块牛肉有两斤，可以先焯个水，再加两片姜和一把花椒、一把盐，放到柴火灶慢煮上两小时才能卤上味儿。”
王美兰听秦齐一件件的交代着，就好像是在听天书一般。
“闺女，你啥时候比妈还懂得多了呀！以往咱家就逢年过节能炒上一茶缸子肉留着炒菜用，顶天再杀只鸡炖炖。
这猪大肠、猪皮、牛肉咱都没吃过，你是咋知道怎么做的？”
第九章 闺女，你真愿意去赶集？
“是卖肉大婶教我的，她人特别好，你看这么多东西才收我18块。妈，我是不是还挺会的？”
秦齐一脸无辜地望着妈妈，只能把一切都推给卖肉大婶了。
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自己了。
实际情况是，前世里她婚后那几年白天在工厂里上班，晚上去餐馆打工，那本事是一天天练出来的。
“哎吆！不得了，咱闺女是长大了，比你娘我都要强了，什么事一听就明白。”
王美兰欣慰不少，心里的忐忑也少了几分。
“那以后咱家赶集买肉买杂货的事就都让我去吧，也省得你们专门跑一趟怪累的！”
王美兰听罢那有点泛黄的眼珠子一下就亮了起来。
“闺女，你真愿意去赶集？以前说多少次，让你带包盐回来，你都抹不开脸？”
秦齐一边帮王美兰揉肩，一边撒起娇来，“你闺女长大了呗，我要帮着你和爸爸分担家里的事，可不能啥也不干。”
“好！好！就是不能把自己累着了。”
虽然秦齐是个女儿，秦家也一直不富裕，这么多年又整天惦记着生儿子，但王美兰太勤快，把份内份外的事都包圆了，平常还是把秦齐宠得四体不勤的。
这次女儿主动愿意做事，王美兰可算是高兴坏了。
其实，秦齐最清楚，要不是有前一世的艰苦磨难，她断断不可能在初中的年纪，就自动懂得如何采买、如何分担家事，更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个家脱离水火、免于灾难的。
这都是血淋淋的现实让她成长的啊！
秦有良看着女儿不再是一副小绵羊的样子，还说要分担家事，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心说就奢侈这一回吧，这猪大肠还是他偶尔坐大席才能吃上一次呢！
秦齐安抚好父母的心情，一边看着书一边还在琢磨，爸妈刚回来时那脸上都不是很痛快的样子。
她猜应该是跟两个妹妹有关的。
王美兰心情好了不少，干起活来更是干净、麻利、快，没一会就炒好猪肉，先盛出来一部分存着，剩下的配着地里新摘的黄瓜炒了满满一大盘，里面还加了炒鸡蛋，可比平日里凉拌黄瓜的菜式好上几倍了！
秦齐舀了一碗玉米粥，跟着爸妈热热闹闹地又多吃了一顿夜宵。
今天这一日四顿的规格可算是圆满了。
吃完饭，秦齐又抢着刷了碗，等爸妈那边忙活着把肉啊啥的都归置好了，也快晚上十点了。
秦齐却没有一点睡意，这一天的事儿太多了，她不问问妹妹的情况实在睡不着。
她是个急性子，恨不得明天就把两个妹妹都接回来身边。
王美兰坐马扎上纳布鞋底，秦有良则在餐桌边割旧轮胎做橡胶鞋底。
这样两个鞋底缝到一起，到时候就能做出一双厚实的布鞋了。
真不忍心打扰他们这一刻的宁静幸福啊！
不过，这宁静只是假象，这幸福只是冰山一角，并不值得贪恋。
“妈，今天晚上咱吃得这么好，要是两个妹妹都在家就好了。”
王美兰有点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是啊，唉！”
那一声叹息悠长缓慢，有无尽的伤感，还有认命的味道。
秦齐懂得。
“妈，你今天去看她们，二妹上了初一学习还好吗？小妹最近没惹我大姑生气吧？”
王美兰看了一眼秦有良，欲言又止。
那边秦有良面无表情地割着轮胎，仿佛没听到外界的一点声音一般。
王美兰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两字，“挺好。”
“爸、妈，我有件大事想跟你们谈谈，希望你们能同意。”
王美兰一脸诧异，“啥事啊？齐齐？”
秦齐看一眼爸爸，又看一眼妈妈，眼神里透露着坚定。
“爸、妈，我想让两个妹妹都回家来住，以后社会越来越好、日子也越过越好，女孩不比男孩差，一样能当家里的顶梁柱！”
王美兰对着闺女勉强笑了笑。
“我就知道我闺女是最好的，妈妈这也是没办法。齐齐，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懂，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念好你的书就行。”
王美兰站起身来就要拉秦齐出去。
“妈，我16岁了，该懂的我都懂。您是不是怕爸爸不高兴？爸，您说句话。”
秦有良面部狰狞，正使出蛮力跟轮胎较劲。
要用一把菜刀把轮胎割成想要的形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没接秦齐的话茬。
“齐齐，你爸也有你爸的难处，你小孩子真的不懂的，别说了，别说了。”
王美兰重新坐回马扎上，难受地低下了头。
“妈，我没有什么不懂的，那我爸的难处，是怕我爷爷奶奶不高兴？还是怕亲戚朋友笑话吗？”
“说什么呢！赶紧别说了。赶紧去看书吧！”
王美兰一把堵上秦齐的嘴，扯起她又往外间的书桌旁走。
“爸，难道您还是怕百年之后没人给你们‘打幡摔盆’？这事我也能干！”
那边眼见着秦有良的脸就一点点黑了下去，刚才吃饭时的平静再也不见踪影了。
“秦齐！你胡说什么！你知道啥！”
秦有良被女儿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起，他感到臊得慌，火烧一般无处安放，最后就化作一声怒吼。
“爸，凭什么我不能管，我还管定了，咱们家再这样下去，我看就真得要过到头了。
你看我妈这身体都成什么样了，你再看你自己累成什么样了！
你真忍心赔上两个妹妹的幸福，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儿子嘛！
我爷爷奶奶都有两个孙子了，还差咱们家这一个？！”
秦有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闺女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他那熊掌般的大手狠狠地拍到了旁边的圆形餐桌上，刚刚三个人还在那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地吃饭。
“谁叫你敢跟父母这样说话的？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是不是欠打了！”
秦有良一边吼得震天响，一边啪啪啪地拍着桌子。
那张经年累月使用的圆桌竟硬生生地被劈成了两半。
秦有良虽然脾气暴躁，但这辈子都没动手打过秦齐一下。
但这一次，那熊掌一般的巴掌眼看就要落到秦齐的脸上。
王美兰疯了一般地冲上来，跟秦有良扭打了起来。
“秦有良，你敢打女儿试试，我豁出去这日子不过了，我也得跟你拼了。你闺女说得哪一句不对啊！”
秦有良任由王美兰捶着胸口，仿佛变成木头人一般。
话竟然说到这个份上，秦齐也不顾忌那么多了。
要一件事办成，不得罪人是不行的，哪怕是亲人也不例外。
多少人在错误的路上奔驰了那么久，却没有意识到，就是因为周围没有提醒他的人。
不是别人不愿意提醒，更多时候是不敢提醒，怕影响了亲戚关系、伤了好友面子、费力不讨好等等。
那些愿意不顾个人得失，给别人一点提醒的，都是难得一遇的好人。
要不是自己也活到了40岁，活到了父母的这个年龄，她也不能理解当年父母的心境如何。
要不是希望父母亲人后半辈子都能过好一点，她也不愿意揭开亲情的面纱，去刺痛父母的伤疤。
“爸，我理解你的苦，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今天早上我做了个梦，梦里妈妈怀上了弟弟，但最后两人的命却都没保住。后来，你也伤心欲绝，跟着妈一起去了！
我们姐仨那以后苦的苦、惨的惨，没一个善终的，咱家活成了全秦家的大笑话。
那些人笑得可比现在放肆多了，你说这样真的值吗？我真害怕我们家会变成梦里那样！”
王美兰听罢，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秦有良我跟着你半辈子，不知道你哪根筋非得要到儿子不可。
我生下老二，你几个月长吁短叹、回家就往桌上一趴，不吃饭也不跟我说话，搓磨我。
我生了老三，你更是看也不看，就由着你妈抱去给你妹妹养着，你说我这当娘的能不心疼嘛！
老二在山里住，好几个年级的孩子一起上课，那老师上着课都能回家割麦子去，天天让孩子们自学；
老三出门摔跤沾了一身泥，回家都得把脏衣服偷偷塞床底下，就是怕被秦有芳骂，你说哪个亲妈是这么疼一个六岁孩子的！”
秦齐这才明白为啥王美兰回来耷拉个脸，还欲言又止，原来还有这么多事。
要不是自己这么一闹，王美兰肯定怎么都不会说出这些。
她一辈子隐忍惯了。
秦有良被妻女说红了眼，那满腔的悲愤无处发泄，只得拿拳头咚咚咚地捶起墙来，拿脑袋一下下地磕起墙来。
“我是秦家老大，身高超过1米八，你们谁知道那些戳我脊梁骨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我白瞎粮食，长这么大个，干啥啥不中！
他们说我就是个怂货，天生没有生儿子的命！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要证明给他们看看！
我秦有良什么时候认输过！
我证明了这么多年了，我让全家人跟着我吃苦受累，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这么多年受过的苦算什么！”
没一会儿，秦有良的两个拳头和脑门上竟流出血来。
王美兰看着骇人，也不再哭了，只赶紧上前去劝，可秦有良还是旁若无人一下一下地捶着。
直到累得没有一丝力气，墙皮硬生生被凿出篮球那么大的一个洞，秦有良竟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也是秦齐怎么想都不会想到的，自己爸爸一直都是大男人的形象，他高大伟岸、无所不能，他勤劳能干、任劳任怨，他性格刚毅、天生蛮力，啥时候能当着女儿的面哭！
看来这十几年的苦，他早已忍受到极致。
也好，积压的情绪只有发泄了，才能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人就是这样，当为了一件事，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时候，总是会产生感情、产生执念、产生错觉，再难轻易放下。
执念越久，收回时要付出的成本就越高昂，那放下的难度就越大。
他总幻想再咬牙挺一下、再挺一年两年，就能把事扛过去。
但执念就是执念，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正确，甚至还会一步步越走越错，让自己走上不归路。
就这样，妈妈哭，爸爸也哭，直折腾到大半夜才安静下来。
是啊，这十几年的执念哪能那么容易放下！
幸好，这是农村，房子和房子只见隔得远，你在家里闹腾啥都不会吵着邻居。
秦齐也没去睡觉，就在旁边静静地看书陪着。
终于，秦有良收拾心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但秦齐又觉得爸爸不一样了，眉宇间有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轻松。
“齐齐说的对。其实这十几年我每天晚上睡觉心都是提着的，我没睡过一天好觉，我一会心疼女儿，一会心有不甘，就这么每天熬煎着，这日子比小时候吃糠咽菜的日子都难过！
美兰，你也跟着我受苦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委屈着自己、照顾我的情绪，见不得我不开心，总想着让我高兴起来，你就一直委曲求全，是我的错啊！
我想好了，以后再也不想什么儿子的事情了，我们赶紧把闺女们都接回家来！”
王美兰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狂喜的心情让她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这么多年的纠结终于是要放下了！
“好啊，有良，咱们把闺女都接回来，好好补偿她们。”
王美兰太感慨了。
要不是自己闺女帮自己出头，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可能拒绝秦有良。
她太软弱了，她太不敢去做这个恶女人了。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秦有良也不是那么铁板一块，他也是能被说服的！她真是后悔自己没早点行动。
“妈，小妹现在还没上学没关系。二妹回来就要赶紧办转学的事情了，要转肯定是转去我们学校，我明天去问问我们班主任转学的事吧。”
王美兰先是点头又摇头，最后又点头。
“嗯嗯，不行你小孩子家的问不出什么，还是让我和你爸去吧。嗯，不过我看你先去也肯定行，连你爸这头倔驴都能被你说得改变心意，更别说老师了，我家姑娘就是全村最棒的！”
看着王美兰自己说服自己的样子，也是让秦齐乐坏了！
“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要不了多久我看这家得交给你来管才行。”
王美兰紧紧地抱住了秦齐，直到这一刻，秦齐才找到真正的温暖。
秦有良也终于意识到，这女儿不再是小孩了。这个家的未来，终将要由孩子们来主宰了。
这一夜，虽然每个人都累到了极点，但一家人终于捋清思路，找回缺失十几年的安稳。
王美兰看得稀奇。
“是我们体育老师刚教的广播操，可以畅通气血、增强活力。我之前经常晕倒，主要是气血不足。要解决这个问题，不仅要吃好，最重要的就是要适量运动。而且，老师说可以拉着家长一起做呢，妈，我们一起来做吧！”
“挺好，我就不做了，我还要烧锅做饭，没那么多功夫，再说我一天都在忙活，都是在运动！”
“妈，不是那样的，你平常那不叫运动，叫劳动。劳动会累坏筋骨，就要靠运动来调理了，我这套广播操做一遍只要几分钟，你拉上我爸一起试试吧！”
王美兰拗不过秦齐，就拉着秦有良跟着一起做。
果然，两人跟着做了一遍，都感到舒服很多、心情也平静了。
“闺女，这果然不错，你以后要能每天早起来运动，我天天跟着你做！”
秦有良难得爽朗得大笑一次，他平日里看着别人家的精神小伙总是眼馋，总觉得自家女儿太软糯，不知该如何相处。
这下好了，现在女儿愿意强身健体，他可太乐意奉陪了！
早饭吃过，秦齐特意给自己梳了个以往没梳过的高马尾去上学。
第二天的考试没有第一天好混。
好在比起昨天，秦齐对重生这件事已适应不少。
经过昨天下午和晚上的疯狂看书，记忆中的知识和现在的书本不断融合贯通，生物和化学的脉络已清晰烙印在秦齐脑中。
试卷上的题目回答得还算顺利，并没留几个空白，除了被提前放弃的物理！
班里同学并没有发现秦齐有什么大的变化，因为秦齐每节课下课都忙着疯狂看书，除了上厕所哪都不去。
只有闲人吴弋发现一些端倪，那就是秦齐越看越漂亮了。
秦齐人虽然穿得寒酸了点，比不起那些家境好的同学，但她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梳了马尾辫之后，饱满的颅顶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精致无比。
最关键的是秦齐还白，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没有几分血色，但这样却也更显白了。
当然，一张脸上最鲜明的还是那双桃花眼，只是平时敛眉低目的她，并没被发现这双眼睛的魅力。
下午考完试老师们都去阅卷，全班同学最后一节课就上起自习。
吴弋坐那百无聊赖，就无话找话地悄悄跟秦齐聊天。
“秦齐，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啊？”
秦齐并没有因为考试结束就松懈，她忙着画存在脑子里的各个学科的思维导图，她头也不抬地回道。
“先努力考上全区最好的高中，接着努力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最后带着父母姐妹赚大钱！”
吴弋愣了半天，眼神里有些惋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