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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显金暗暗点头。
这宋白喜虽脑子不灵光、做事不认真、为人不真诚,但倒有个优点——审美还算在线,譬如这blingbling的珊瑚桃笺,譬如这静谧安逸的小院儿……
显金努努嘴,“去那坐一坐,吹吹风,散一散热气。”
锦鲤花花抹了把额上的汗,嘟囔,“我……我不……”
眼神却跟着显金看过去,语气一滞,明显被院子里安静清凉的气氛打动,“……我想帮你……忙……”
她确实有些累了——本就胖乎乎,是顶着一口气要在美人姐姐面前争脸来着……
锦鲤花花揉了揉眼睛,脏兮兮的胖爪子把汗水抹开,灰尘在脸上氲成黑乎乎一团。
显金笑起来,再看锁儿,小姑娘眼睛盯着院子里的秋千,便笑起来,语气像在哄小孩儿,“锁儿去前面烧壶水,找找看店子里有无瓜片或茶叶,把茶盅、杯子都清洗干净再用!若是饿了,出门左拐有家小馄饨,打包两份回来分吃——你和宝珠都去歇会儿吧!”
锁儿欢呼一声,拎着茶壶,先朝秋千冲去。
乔宝珠毫不迟疑地把怀里的那摞纸往显金怀里一塞,拎起裙摆,跑得像只快乐的白白的没脖子小熊。
显金看看怀里的纸,“……”
说好来帮她的?
目前可知:她的吸引力大于门口的饼,小于院子的秋千。
三个臭皮匠分崩离析,显金一下午盘了库房,把没受潮能用的纸清理出来、受潮的纸放在碳筒旁边看能救回来几成,又清理洒扫了店里肉眼可见的灰尘。
显金拿着鸡毛掸子,爬到高处清理窗棂上的蛛网时,正好见院子里两个累瘫的丫头靠在摇摇椅上沉沉睡着,不由愣了一愣,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乔徽奉父命来捉幼妹归家时,就正好见到这个诡异的画面——
白胖幼妹和另一只精瘦小丫头,一人抱着一碗剩了点汤底的吃食,悠哉悠哉地闭眼躺摇摇椅上。
一条丫头酣睡磨牙,一坨丫头张嘴打呼。
“呲呲呲——”“噗豁——噗豁——”
声音相织交错,配合得极好。
乔徽脸上黑了黑。
再往里看,一个穿着深棕色的长条蟑螂灵活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左手鸡毛掸子,右手抹布擦子,精神得像半夜睡不着起来打鬼似的,一见他,便探出半个脑壳,笑得露出六颗牙,“你怎么来了!”
乔徽吓一大跳,往后退一小步。
还以为蟑螂成精会说话了!
“接妹子回去吃饭。”
乔徽稳住心神,言简意赅,再看一眼睡得不知今夕何年的妹子,不由默了默。
显金笑道,“那你得等会儿。”
探了个身子,找了只没缺口的茶杯,用烧开的水涮了三遍,净手后泡了瓜片递到乔徽手里,“坐吧,将就喝,这袋瓜片难得没受潮,等咱把这地儿清理出来,我再请你喝好东西。”
乔徽喝了一口,眉头蹙紧,半晌没张开,好容易把瓜片茶吞下后,伸手将那茶盅心有余悸地推得远远的。
显金乐起来,“不是说读书人追求清苦简朴吗?”
却连便宜茶都喝不了?
乔徽也乐,“多稀奇!有福不享反吃苦?既有凿壁偷光的读书人,也有窗明几亮的;既有映雪囊萤,也有一点就通——做人嘛,一生一次,何必给自己画框设限?”
显金笑,一边将卷起的袖口放下,一边将乔徽吃剩的瓜片茶洒到山茶布景里。
怎么说呢?
自从知道乔宝元就是乔徽后,她好像与这人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好似以书会友,又像是隔空飞鸽。
乔山长每每将署名落款“乔宝元”的文章给她看,便让她有种透过乔徽倨傲张狂的本面,洞察到他悲悯又大气、细腻又豁达思想的错觉。
显金重新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要喝就喝好的,否则就不喝,乔大解元才不将就。
乔徽决定不暴露自己关于饮品的真实喜好,仰头将白水喝尽,偏头四下看了看宋记纸行,挑了挑眉,“市井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陈记的女掌柜心狠手辣,先将宋家伙计釜底抽薪,再把老管事逼得卧床,最后威逼利诱那宋童生抛妻弃子,拿钱跑路。”
乔徽顿了顿,“还有山院的师兄师弟特来问我,问我陈家女掌柜是不是个长了八条腿的蜘蛛精,专会结网设局。”
显金抿嘴笑,“那你咋说?”
乔徽一笑,眉眼锋利,少年郎意气风发,“我说,她若是八条腿蜘蛛精,你就是树上的人参果,难得来世上一遭,却一落地就要入土。”
这……这不是咒人死得早吗。
显金愣了一愣后,反应过来,随即哈哈笑起来。
这文化人骂人就是高级。
没点《西游记》的文化底蕴,还真听不懂。

显金笑眯眯的,似是感谢的,又给乔大聪明倒了一杯白开水。
乔徽看了看杯子里清澈见底的水:“……”
表达感谢,光靠灌白水就行?
也不见留他吃个饭?
乔徽又喝了口白水,余光瞥了眼睡得正酣的妹子,转头把杯子放下,老神在在地说起此事的次生灾害,“……本来这事,我骂了就过了,谁也不敢在我面前做啥,偏生杜君宁那个小兔崽子……”
乔徽双手背头,脚蹬在摇摇椅上,惬意又放松,转头问显金,“杜君宁知道吧?”
显金想起那个雨夜,那个没有伞的小崽儿。
显金点点头,“知道,杜婶子在城里印染作坊干事,他爹过世了。上次陈记送到青城山院的描红本,他有一份。”
乔徽勾起嘴角,神情似是带了几分赞赏,“那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倒是有血性,带着几个同样年纪的童生,找了个晚上,把说你是八脚蜘蛛精的师兄敲了个闷棍。”
显金一惊。
非暴力不合作?
乔徽看小姑娘眉毛都飞起来了,便笑起来,露出白花花、亮灿灿的牙齿,“哪能真敲棒子!”咱是读书人,又不是土匪——那小兔崽子趁师兄晚上回宿寝,在路上打了个埋伏,把绳子横在路上,夜黑风高,师兄又老眼昏花,绊了个狗吃屎。”
乔徽笑得幸灾乐祸,“据说鼻梁骨都断了。”
说显金心里不畅快,那肯定是假的。
这群傻逼读书人,你清高,你最清高!
全天下的人,都特么是你名声的垫脚石!
随便犯下口孽,别人不能表达愤怒?
显金却有些担心小兔崽子,哦不,小杜君宁,迟疑道,“……别惹上祸事?”
本来就相当于贫困生特准入学,要是因为帮她报仇,引咎辍学,犯不着啊!
乔徽摇摇头,“黑黢黢的天,那几个兔崽子又藏在树后面,绊倒之后就麻利地把犯事的绳子扯走了,这谁知道呀?”
显金克制住挑眉的冲动。
那你咋知道?
乔徽看到显金隐藏在抽动眉毛里的问号,理直气壮道,“我正好路过,纯属巧合!你不信问博儿!”
显金:“……”
你和张文博,真的是一个爱惹事,一个看热闹,捧哏、逗哏凑得倒是很齐全。
你要不是山长儿子,成绩又好,就冲你这刺头的样儿,谁不想给你两计老拳啊?
说到老拳。
显金想起被乔徽一记老拳左眼眶打爆的孙顺,问起他来,“……我二哥说他回来了,没找你麻烦?”
乔徽一哂,“那个蟊虫,看到我就躲,他敢作甚?”想起孙顺回来后,常躲在暗处,如毒蛇般阴损的目光。
又想起他爹压着他去淮安府探病,见到孙顺的爹,打着茶馆的名义当叠码仔,逼几个良籍人妇穿着清凉在二楼揽生意,一家子捞偏门,早晚被打。
乔徽扯了扯嘴角,“他若敢玩阴的,迟早让他滚回淮安府。”
显金挠挠头。
好吧,子弟的世界,她不太懂。
暴发户的世界,她比较熟。
乔徽又说起张文博端午时,带着六丈宣回家,张爹特意雇了支红白喜事队伍去镇口迎接,“……打头的就是唢呐,吹得整个镇子的人都出来看,张文博实属是他爹生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宿勤里,缅怀了四五遍当日的……”
乔徽似是颇难启齿地选了个词,“盛况。”
显金哈哈笑起来。
唢呐一出,谁与争锋,在座的,都是弟弟。
张文博父子,真是一脉相承地吃浮夸仪式感这一套。
说起张文博,显金又想起他今年要上考场,随口问了两句今年开考的具体日程。
乔徽手一摊,“距离我上次关注院试,已过去十年有余。”
他八岁考中秀才。
显金嗤了一声,“是是是,就你是个大聪明!”
乔徽收回摊开的手,反笑起来。
两个人,一个抛话题,一个接话题,一个说,另一个就笑,半个多时辰,话就没掉地上过。
显金有种回到大学的错觉。
旁边的人,不是封建时代,走过了千军万马独木桥的后备役士大夫。
更像,身边的同学,哦不,算得上好友了——能够毫无负担地玩笑和交谈,可以沟通三观与看法,不必避讳,也不必担心词不达意被误解。
天渐晚,有乌鸦从瓦上飞过。
陈笺方埋头拐过白墙,看宋记的店铺,窗棂与门都大大打开着,便单手去撩布帘。
里间的说话声与笑声愈发清晰。
陈笺方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疑惑地屏息听了一听,待听清是乔徽时,陈笺方轻撩开布帘,出声道,“宝元?”
再一看旁边的摇摇椅上,乔宝珠和显金身边的锁儿睡得正酣。
显金与乔徽并排落座于摇摇椅旁,一个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一个眉眼之间含着松弛之态。
陈笺方不由微愣。
乔徽抬头,抬了抬下颌,笑着打了个招呼,“二郎。”
态度非常坦然,颇有风光霁月之相。
陈笺方半垂下眼,轻抿唇,半晌未曾接话。
显金看看陈笺方,气氛好像、似乎,大概变得有些尴尬?
乔宝珠却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先“咦”一声,“天黑了!”
看自己身边多了一圈人,再看锁儿还睡得如一头小猪,恨铁不成钢地赶紧推醒,“说来帮忙,睡得却比谁都死!”
显金:“……”
你也就刚醒三秒。
乔徽站起身来,笑着拍拍陈笺方的肩,“你也是来帮忙的?”
陈笺方看了乔徽一眼,隔了一会儿,笑了笑,“三叔今天让张妈做了辣豆腐汤锅,还炸了两个蛋,在家等半天,没等到金姐儿,就叫我来接。”
辣豆腐汤锅!
三个姑娘同时抬头!
乔宝珠反应极快,立刻目光炯炯地望向显金,语气哀怨,“搬了一下午东西,又累又饿,哎哟哎哟——你看我的手!”
显金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伸到面前的,白嫩得掐得出水的猪蹄子。
你的手很好。
和你的睡眠一样好。
乔宝珠再次一把箍住显金的胳膊肘,“要不咱们回去吃了晚饭,再来一起搬?”
显金抽抽嘴角。
姑娘,麻烦您不要擅自省略主语。
咱们回去吃了晚饭,她自己再来搬。
这样比较符合事实。

谁知,陈笺方微微垂眸,恢复到素日沉默寡言的状态。
这人……咋对着恩师的两个崽子都内秀内敛呀!
显金无法,只好笑着邀请花花和新上任的大魏好朋友,“……要不,您二位也去陈家老宅用个便饭?”
乔宝珠高声答,“好!”
乔徽揉揉鼻子,立在妹妹身后,一言不发地默默表达赞同立场。
陈笺方不由深看了乔徽一眼——世家子,于亲于疏,泾渭分明,边界清晰,难得越界。
难得的是,乔徽其人在山院里既不自矜,亦不刻意逢迎,看得惯便成行,看不惯绝不与之为伍,虽不自持身份,却仍有交往分寸,与人相交难有入心者,一是因傲气,二则是怕麻烦。
偏生,如此自傲又怕麻烦的人,答应了去商贾老宅吃一碗辣豆腐锅子。
他若不想去,全然借口学业繁重,待用完饭后,再来将妹子接回。
他不吭声,只能说明一点。
他想去。
而他想去的原因,绝不是什么辣豆腐锅子。
陈笺方动了动喉头,喉咙口仿若含了一口冰层下的河水,冰凉苦涩,满嘴如刀剌针刺。
这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宾主尽欢,宾嘛,主要是乔宝珠小花花吃得很开心,显金与陈笺方先将豆腐、蔬菜与炸蛋依次夹出,之后便下了刀鱼打的鱼泥丸、猪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新鲜现切的羊腿肉,及几样乌溪河坝上摸的小贝、泥鳅和河蟹。
辣豆腐锅,其实就是辣豆豉锅的变形,主打一个油豆豉的辣味为底,调得咸鲜适度,主要迎合锦鲤花花徽州人的口味——在家里有客的情况下,张妈忍痛割爱,舌头终于偏离了显金的四川胃。
故而,乔宝珠小朋友被张妈过硬的家政本领收服,吃得热火朝天,肚儿鼓圆。
至于主嘛,那就是陈敷非常高兴。
高兴的点,有三。
一为,他展示“何为新鲜现切羊肉”时,将盛满羊肉片的盘子垂直立起来,羊肉片牢牢贴在盘子上不掉地,赢得了席面群众热烈的掌声和锦鲤花花捧场的一声“哇!”;
二为,乔徽待他恭敬,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他作为纨绔的虚荣心——乔徽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世叔”,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世”是从哪儿论来的……
三为——
夜深,显金将乔家兄妹送到门外,一回花厅,便见陈笺方神容端凝地径直上抄手游廊向里院去。
陈敷一瘸一拐地过来,同显金郑重其事地咬耳朵,“……二郎好像情绪不太好啊!”
声音非常雀跃,“你可知为甚?快说来,叫老父畅快畅快!”
显金额间闪过三条黑线。
这情绪价值欠账,还需父债子偿的?
希望之星本就内敛,寻常难叫人摸出喜怒,今日在宋记铺子时,她就察觉到这人情绪不佳,想来必是遇到了些跨不过的坎儿……
显金不赞同地蹙眉头,转移话题,看了眼陈敷的瘸脚,“您脚好些了吗?”
陈敷顿感委屈,“没有呢!可疼了!刚忍着疼陪大家伙吃饭呢!”
显金:“……”
在您脸上,可是一点忍耐都没看见呢!
“您再忍忍,山长荐了一位太医院退下的医正大人,明日我陪您去瞧瞧。”
显金关怀完毕,遂板着脸,教训起便宜老爹,“……做人留一线,万事好相见。大爷去了,二郎如今身在泾县,身边最亲近的人便是您,您不帮助关爱,反而处处埋伏收紧。”
“难道您吃过长辈的苦,便要他也吃一份吗!?”
小姑娘跟个弹弓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砸。
陈敷被教训得臊眉臊眼,直到显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厅,方小声嘟囔一句,“……以前我对二郎幸灾乐祸,也没见这丫头凶我……”
张妈妈正收拾桌上残局,随口搭了句,“许是这两日,金姐儿和二郎处得不错呗!”
陈敷眉头拧成“川”字,“啊?什么不错?”
张妈妈便将店子里晌午一同学字、吃饭、休息的事说了,总结一句,“……别说金姐儿,我都觉二郎不错——原以为是个迂腐高傲的,谁曾想很是谦逊温和。”
陈敷侧眸看了看抄手游廊,再看看显金朝里间走的身影,双手背在身后,干起了他并不擅长的事——思考。
显金也在思考,希望之星为什么不高兴。
多半是学业。
是因为乔徽?
毕竟,今天,她看见希望之星觑了乔徽很多眼。
显金翻了个身,叹了口气,虽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可读书这回事,勤奋比不过天赋,你看乔徽,不过两篇文章,便将文风虚浮、过于华丽的不足彻底纠正过来。
且,读书最怕的就是,比你勤奋的人,不仅比你有天赋,还比你有门路。
显金再翻了个身,低声唤了唤睡在隔间的锁儿,“……锁儿——”
锁儿脆生生地应,“唉!”
显金又道,“你去同张妈妈说,我明日早上想吃马蹄糕,请她多放些糖吧。”
甜食能分泌多巴胺。
多巴胺能让人快乐点。
希望之星和她一套食谱,希望能和她分泌同一套快乐的多巴胺。
显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锁儿的回应,又喊了一声,“锁儿——”
“唉!”
“我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
回应她的,是均匀的鼾声。
显金大囧。
这是个什么神仙的睡眠系统?
老板要摇人,干脆先答“到”;老板派任务,立刻就睡着……
显金囧囧地披着衣裳,自己摸到厨房,更新了食谱要求,又摸着近乎全盲的黑,上床睡觉,临睡前,显金不死心地再试一次,“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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