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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玉娇(风去留声)


他僵在原地,表情恍惚而麻木,觉得这阵子简直可笑的愚蠢,那一点好不容易燃起的火光又一点一点熄灭下去,覆盖在心口,成为片片冰冷的灰烬。
就这么干站了良久。良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僵硬的脚步,调转了方向,再次朝镇上走去。
他面无表情,缓慢地朝告示墙走去,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来这里。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经过这里时,他开始会下意识地绕开。
陆双站在告示墙十步之外,目光恍惚,心乱如麻。
不远处鬼鬼祟祟藏着一个小厮,见一英俊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这里,正怔怔看着告示墙,他心念一动,拿着手里的画像朝他走去。
“这位小兄弟……”
庭院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像是一曲静谧的安眠曲。
陆双就着月色在庭院里摘豆角,就听到旁边吱呀一声门响,顾环毓打开了门。
月色还算是清亮。她看了一眼月色,又低下眸,轻轻扫了他一眼,再柔柔移开,脚步慢慢走了过来,似是怕打搅到了他,想了想,轻轻坐在了他的身边。
陆双没有抬头,手上动作不停,“睡不着么?”
“……嗯。”顾环毓向他凑了凑,“这是什么?”
“豆角。就快好了。”他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她身上传来的香气,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挪。
顾环毓并没有察觉,语气柔婉,“我帮你吧。”
陆双心里想着事,下意识想说不用,开没张嘴便见她已经伸手过来,他动作慢了下来,看着她柔婉的侧脸。
女郎目光柔和,纤纤十指慢慢剥着手里的豆角,似乎真的与这乡野生活融为了一体。对上陆双略显怔忪的目光,她抬起头,对他温柔一笑。
眼眸清净宁和,眼中仿佛没有丝毫的困扰。
她真的很平静。
她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难道自始至终庸人自扰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陆双满含忧愁、几近贪婪地看着她。
想要将她留下的欲|望是那么的强烈,几乎要将他的心都整个吞噬。
顾环毓摘完豆角,坐着并没有走,敏锐地感觉到陆双今日格外沉默,似乎有点不一样。
“陆双,你怎么了?”她轻轻问。
陆双没有看她,“没什么。”
他不想说,那她便也不问。两人坐在庭院里,谁也没有再说话,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刻。
有风吹来,吹在人的身上很舒服,困意慢慢袭来,不知不觉间顾环毓肩膀一歪,歪在石桌上睡着了。
陆双这才动了动,转过身来,低头默默看着睡去的她。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门响,陆父来到了庭院。
陆双没有移开视线,还在低头深深看着顾环毓,毫不遮掩,满眼温柔依恋。
陆父走到他身边,目光也落向趴在石桌上的顾环毓,“好孩子,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爹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陆双回来之后他便知晓了所有事,也明白了陆双的最终决定。
“爹,谢谢你。”陆双有些眼热,“娘那里……”
“不用担心,你娘那里我会去说的。”陆父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而且,不要错想了你娘,你的善良可是随了她啊。”
陆父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月色,“不早了。回屋吧。”
“爹回屋吧。“陆双目光不移,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我想跟她多待一会。”
他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家人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陆父看着儿子沉默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想起了围绕陆双和顾环毓之间,他曾经与聂氏产生的争执。
关于聂氏的想法,他是一开始就不怎么赞同的,他的想法和陆双一样。
当然自家儿子要是真的能够留下顾环毓,那是最好不过。
他无数次和聂氏偷偷透过窗户端详两人,微风细细的庭院里,少男少女矜持地分开坐着,似有若无的氛围在两人周身萦绕,明明不说一句话,但美好的就像是一幅画。分明是良辰美景。
那时聂氏在一旁悠悠叹息,又是唏嘘,又是恨憾,“这个傻儿子……”
陆父则不赞成。
他的儿子他知道。
他可一点也不傻。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终究不妥。就算是强行绑在了一起,也难得善果。
陆父收回了思绪,看着眼前的陆双,悠悠叹了口气,道,“好孩子,有些感情莫要强求,强求了也没有好结果。你做的很对。tຊ日后爹娘一定给你说一门满意的亲事,这世上的好姑娘还多的是。”
陆双一直盯着顾环毓,没有说话。
他心里很清楚,不会再有了。
陆父已经离去,庭院里只剩下陆双和顾环毓两人。顾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撑起身子醒来时,感觉背上有衣裳逶迤落地。
她缓缓睁开眼。陆双近在眼前。
他在深深地看着她。
英挺的一张脸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眼睛望着眼睛。她以为他会立刻退开,但是他没有。
他很安静地看着他,专注又沉默,修长的眼睫低垂,眼底流淌着淡淡的清辉,映出一道黯淡剪影,也许是刚刚醒来给了顾环毓一种错觉,他的目光里仿佛是说不出的忧伤。
……忧伤?
顾环毓眨了眨眼,沉浸在他沉默而又似乎并不沉默的眼底。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的呼吸淡淡打在她的周围,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他离得她很近,从未有过的距离,而他不动也不恼,无悲无喜,似乎就这么长长久久地看下去,再进一步,就可以触到她的唇。
良久后,顾环毓先回过神,往后一退,缓缓坐直了身子。
陆双也在此刻恰到好处地退开,远离了她。
顾环毓默默看着簸箕里剥好的豆角,又盯着自己映在桌上的影子,就是不去看他。
她感到有些热,毛孔似乎在往外不断沁着汗水。
“我该回屋了。”她的声音轻轻的。
“嗯。”陆双点点头,淡淡的。
“……此女姓顾,年芳十七,乃是京城顾大人家的嫡女。”
“……因着母亲是江南人士的缘故,她的腔调夹着一点江南口音。三月前,她离家探亲,归来途中不幸遭到山匪劫袭,下落不明。”
“……对了,她还有一支随身戴着的金镯,那手镯中间镶玉,上面刻着一个“毓”字。”
陆双仔细地盘问了小厮几个问题,小厮都说的分毫不差,甚至是连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都了如指掌。
越问到最后,陆双的心越寒。
小厮意识到了什么,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劲,惊喜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问的这么清楚,莫不是你认识我们家小姐?”
陆双深深看着顾环毓。
过了今夜,他们将再无瓜葛。
而如今,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
“环环。”他罕见地唤了这个称谓,看着她的眼睛,“你该回去了。”
他们本就是不一个世界的人。他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听到这句话,顾环毓莫名地心中一跳。
她看着他的眼睛,脸色在瞬间僵了僵。
半晌之后,她慢慢恢复过来,朝他轻轻扯出一个笑,缓缓点了点头,“好啊。”
然后她起身,转过身,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回了屋,关上门的那一刹,她倚在门上,扬起的唇角落了下来,唇上笑意褪去。
庭院里没有传来脚步声,她知道陆双没有离开。但她已经再没有任何理由回头去看了。她慢慢滑落到了地上。
陆父和他不知道,出事之后,她一直浅眠,一点动静就能吵醒。
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全部听到了。
终于要回去了,她应该高兴不是吗?她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美好总是转瞬即逝的,她一直明白。属于她短暂又安宁的时光结束了。
她终究会离开这里,回到曾经的生活里去。

那一晚谁也没有挑明,但是一早顾环毓就将陆双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她没有什么可拿的东西,走时孑然一身。陆父还是给她收拾出来了几个包裹,里面装了一些山货和吃的。
谁都没有说走,但是谁都心照不宣。
“拿着路上吃。”陆父笑的憨厚,顾环毓莫名有些眼酸。
陆双替她接了包袱,顾环毓掀起裙子,跪在地上深深给他磕了一个头。
“这些日子多谢叔叔一家的照顾,大恩大德,环环日后定当相报。”
陆父赶紧馋她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顾环毓微笑,眼中隐隐含泪,“屋里有我做的几件衣服,是我给叔叔婶婶的。等婶婶回来后,请叔叔替我向她问好,恕我不能等到再见她一面了。救命大恩,环环没齿难忘。”
陆父满脸慈爱,眼睛也有些热,“叔晓得的。乖孩子,我们一家人遇到了你,也算是有缘。”
……只不过仅仅是有缘,却是无份。
顾环毓拜别了陆父,最后久久看着待了将近半年多的房子,跟着陆双下了山。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还是熟悉的那条路,彼此却都没有说话,都被即将到来的离别压弯了腰。
顾环毓沉默地盯着走在前面的背影,高高的,瘦而有力的,像是苍松劲竹般结实,脊背却因为太高的原因,有些微微地塌陷下去,让精神奕奕的少年多了一点慵懒和不近人情。
下了山,来到熙熙攘攘的小镇,他仍旧走在前面一言不发,似乎已经屏蔽掉了任何的声响,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朝前走着。
她的一颗心有些无言地黯淡了下去,想去追上他,但是又止住,始终与他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是陆双突然停下,停在了一家小摊面前,买糖画的老伯抬头看见他,笑意盈盈的,“小郎君,又来了?”
陆双点点头,从琳琅满目的糖画中抽出一个兔子,付了钱,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的顾环毓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把兔子糖画塞到了她的手里。
顾环毓有些疑惑,看了看手里的兔子,这一次没有拒绝,“……谢谢。”
兔子……那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她终究是要离开它们了,不过他应该会照顾好它们的吧?
她这么想着,看了一眼陆双,但是他始终没有看她。
顾环毓收回视线,有些黯然。
陆双没说什么,又领着她走了一会,两人来到一家酒肆门口,“进去吧。他们在里面等你。”
顾环毓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涩酸,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糖画,看着他,“你不和我一起吗?”
陆双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是外男,见了人难免解释不清,还是让她回去的日子能少一事少一事吧。
这是顾环毓又一次看到他的笑,很淡很浅。
他和聂氏一样是桃花眼,有情又似无情,此刻他目光只是看着空气,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进去吧。”他又一次催促她。
顾环毓看着他,她很信任陆双,她知道他不会骗她。她于是听他的话,慢慢走向酒肆,临到门口,又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她怀中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模样有些滑稽,但还是平静地看着他,唇角一弯,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看似轻松道,“双儿哥哥,那我走啦。”
陆双愣了愣。
他扯了扯唇角,对她也笑了笑,“一路珍重。”
陆双眼睁睁看着顾环毓一步步走进酒肆,最后的时候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走了进去。
那一道纤柔的身影被酒肆打开的门掩映,直到再也看不见,陆双一动不动,仍是站在原地好久。
等到酒肆关上了门,再也看不见一点视线,他垂下头,开始与酒肆背道而驰。
少年走在人群之中,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着,脚步又慢又沉。
此刻是正午,日光最足的时候,他来到了一间茶棚。
小二见进来了老熟人,忙堆着笑给他倒茶。茶棚里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客人,闲散地聊着家常,并不热闹。
几个壮汉凑在一起,一边用汗巾子不停擦头上的汗,一边天南河北地胡诌,声音十分嘈杂,一会在讲皇帝近年醉心炼丹,最近一次又在宫宴中晕倒了,如今是太子监国;一会又讲隔壁谁家被路过的土匪掳走了女郎,至今下落不明,还有就是今年的冬天迟迟不来,又久旱无雨,明年恐怕难以盈收……
陆双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好似什么都听见了,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似乎只是单纯的想坐在这里歇一歇,然后便回家去。
每次下山一趟,他喜欢花上几文钱,坐在茶棚里听这些人侃着不大不小的谈资,上到朝堂兵变,下到鸡毛蒜皮,日复一日地坐在一旁听一听,不至于跟外界断了联系。
他以前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有的时候听到流年不利、兵荒马乱之类的话,总是庆幸自己居住在深山野林里,鬼神难近。
山上固然不安全,但是山下的世界更艰难,但有些时候,他这个身份反倒是见不得光的更多一点,也让他一次次认清了自己什么也干不了。
小二乐的清闲,也站在几个壮汉一旁听八卦,一个不留神间,手里端着的茶碗被冒失进来的客人一下子撞到,滚烫的茶水往旁边一歪,浇到了陆双的头上。
小二吓白了脸,连忙又是端冷水又是给递帕子,不断地向他道歉,见少年tຊ半晌没有反应,以为是惹极了他,正要朝自己打巴掌。
没想到少年只是摇了摇头,面色清清淡淡,一点反应也没有,滚烫的茶水浇在头顶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竟就这样好脾气地离开了。
陆双离开茶棚,朝回家的山上走去。
起初是烫,后来在山上吹了半天风又觉得头冷,一时间又冷又热的。
陆双搓了搓脸,没什么在意。
斜阳像是在天幕里晕开的一道红纸,格外诡谲,冷眼俯瞰他的一切,将茕茕孑立的高挺身影在地上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聂氏终是没有等到元宵节,不放心家里提前回来了,一回来便看到了人去楼空的景象。
陆双正好这个时候回了家,他打开柴扉,神色平静,半张脸烫的红彤彤的,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似的。
聂氏没顾得上管他的脸,一上来便劈头盖脸问他,“你把环环送走了?”
见他不说话,聂氏这才明白环环是真的走了,一时间如丧考妣,哭喊着不断捶打着他,大呼造孽,“白捡的媳妇你不要,你给送走!你就这样给送走了!”
陆双任她捶打,岿然不动,半晌才沉声开口道,“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聂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
“这是挟恩图报。”
陆父立刻觉出了不对劲,“双儿!别说了!”
聂氏愣了愣,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什么挟恩图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打救了她,我们可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没少往她身上花钱,你自己想想,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她了?什么时候图她的报答了?”
陆双沉默。
聂氏推开拉住她的陆父,恨铁不成钢般对着陆双又急又气,“我们家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就算是一只猫儿狗儿的,你老娘我也是不忍心看它落难受苦的,何况还是个人?你把你娘想成什么人了?还有双儿,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心里难道就不喜欢她吗?你心里就难道没有一丁点把她留下来的念头吗?”
陆双内心大骇,敛下眉宇,整个人像是被戳了一个洞的皮球,慢慢萎顿了下去,肩膀塌了一块。
他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原来在别人眼里是如此昭然若揭。
他喜欢她。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喜欢她。
可是他能给她带来什么?
他的喜欢能值几个钱?
陆双低下头去,脸色阴晴不定,不知是被戳穿后的狼狈更多一些,还是心中那一点隐秘的不堪和不甘多一些。
他像是一个丢盔弃甲的败将,面色麻木又平静,沉默着挣扎了许久,良久,抬头看向聂氏。
母子双双对望,他的眼中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灰,慢慢道,“她该有自己的选择。”
聂氏怔住,眼睛不自觉发红了,声音带着些哭腔,“怎么就不多等几天……至少、至少等我回来,让我送送她,见上她最后一面啊……”
陆双不知道一路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回家之后便面对着聂氏喋喋不休的质问,他浑浑噩噩地被推来搡去,不发一语地忍着,在聂氏带着哭腔的声音中,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娘不只是为了让顾环毓当她的儿媳妇,她是真的把她当做了半个女儿,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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