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脸色一变,转头看她,“什么?”
“什么什么的、”聂氏看着自家儿子呆鹅似的模样,有些好笑,道,“傻儿子,娘是在说你和环环的婚事啊。”
陆双剑眉蹙起,脱口而出便道,“不行!”
陆母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怎么的,你还不愿意啊?”
少装了,一双眼睛都快长到人家身上去了。她这么一提,他肯定八百个愿意,心里偷着乐呢。
陆双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半晌,一张脸渐渐严肃了起来。
娶顾环毓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想过。
而现在,娘说要他娶她。
娶她……
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无可否认,一瞬间的他是激动万分的,但是慢慢想一想,一颗心又渐渐沉了下去。
他怎么能娶顾环毓?
自己……怎么能够娶顾环毓呢?
聂氏见他这样一幅颓丧模样,刚刚还好好的人现在恨不得变成了个霜打了的茄子,立马火气上来,恨铁不成钢道,“双儿!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莫不是瞎了傻了,你自己心里好好想一想,她这次愿意回来,肯定也是喜欢你、心里有你的,人家一个姑娘家都做到如此了,你倒好,明明心里喜欢人家,还在这里给我磨磨蹭蹭!成了一棒子打不动的鹌鹑!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大!”
聂氏见他还是一幅朽木不可雕的模样,简直是越说越气,“好啊,好。你不愿意娶,那我也不操这个心了,明天我就把她送回家去,我可告诉你,你不愿意娶,还有的是人愿意!你到时候就好好看着,看着她风风光光嫁给别人吧!”
陆双一愣。一瞬间又想起茶棚里那些人的谈话。
顾环毓的家人根本没有在找她。在找她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他们嘴里的“公子”。
他眼神一暗,渐渐发冷,一张脸慢慢沉了下去。
聂氏还在喋喋不休,一抬眼便看见自家儿子的神色又变了,冷着一张脸,薄唇抿起,面沉如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沉默的戾气。
聂氏盯着他,慢慢住了嘴,突然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不对。
她喃喃住了嘴,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不知哪一句惹恼了他,立马眼力见极好地住了这个话题,吩咐他干起了活,“行了行了,还不赶紧把这些肉挂到架子上,我去屋里叫你爹吃饭,这个困死鬼,都几点了还在睡。”说完赶紧离开了院子,先溜为妙。
月挂中天,夜色如水,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陆双一个人坐在门槛,盘腿打坐,面朝庭院,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常年的野猎早已练就了他一双狼目鹰耳,即使是在黑夜里,一双眼睛也能看的很清楚,一点极其轻微的声音也能够听到。远远的对面,房里的油灯早已熄灭,没有了任何的声息,房间里的人显然是陷入了沉睡。
夜深人静,陆双独自盘腿坐在门槛上,在漆黑的夜中无知无觉地睁着眼,一双眼睛闪动着诡谲的光芒,不知过了多久,他高大的身形缓缓一动,起身往对面缓缓走去。
他来到自己的房门外,门从里面被人反插了,他拔出背后的剑,慢慢插进门缝之中,剑柄抵在门闩上,缓缓往旁边挪动,很快门闩便打开了。
他推开门,无声无息走了进去。
烛火已经灭去,黑暗的屋内,榻上的佳人和衣而睡,睡容香甜恬静。
陆双走过去,坐在床边,深深地看着顾环毓。
夜色如墨,将他高挺瘦削的身形浸染其中,黑夜里只剩下一双亮如银雪的眸子,他就这样静静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良久后,他脊梁俯下,脖颈缓缓垂下,慢慢地贴近她,静静感受着她平缓的呼吸。
那个虚幻的梦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他想要触摸她,想要贴近她,与她共享一处空间,呼吸一方天地。最好一睁眼便能看到她,看不到她他就无法入睡。
陆双深深看着床上恬睡的女郎,心里又苦又酸。
娘说她心里有他。他不清楚。
她喜欢他,不喜欢他,都不要紧。他只是觉得,她能够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光是这样看着,就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了。
他怎么还敢肖想别的。
沉睡中的顾环毓无知无觉,神色安宁,如同坠落凡间的洛神仙子。
陆双久久看着,又忍不住想起茶棚里的那群人。
如果那一天,她真的进了酒肆,见了那些人,那么她就会被他们带走,献给那位公子。
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另一个男人在想方设法地找她,甚至是得到她。他心里无端就生出一股难以平复的阴沉。
他想见一见那个男人,甚至有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
他想杀了那个男人。
这个想法一出来,陆双心中一惊。
莫非自己真的对顾环毓生出了贪念?
无人在意的深夜,没有人会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陆双慢慢直起身,眸中的阴鸷缓缓化为冰冷的灰烬。
他知道这个夜很短暂,明日的曙光终究会升起,但他还是私心的想让这个夜长一点。
再长一点。
良久后,他突然听到了女郎的细细呓语。
顾环毓闭着眼睛,不安地躺在榻上,依旧是熟睡的姿态,却痛苦地蹙起了眉。
她没有睁开眼,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额头往外渗着细细的汗,双唇张阖着,只喃喃重复着同一个字。
“不……不……”
陆双意识到了不寻常,脸色一凛,再顾不得其他,托起她的小脸,拨开腮边的碎发,轻轻拍了拍,“环环、环环。”
“不要……别杀他……”喃喃的声音微不可闻。
陆双双眸猛地一震,错愕盯着她深陷梦魇中的小脸,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惠王的人到哪里了?”
慕容彦端坐在书案前,放下手中的紫毫笔。
他盖上独属于九皇子的印章,慢慢折好信笺,往旁边一放,自有恭敬的属下为他放入信封,再印上火漆印泥。
这是宫中特有的火漆,私密无比,纸张和墨水都是由特殊材质秘制而成,只有放在水中才能看清字迹。而这封信是慕容彦写给高将军的信。
这些年慕容彦借着太子的势没少在背后笼络党羽,太子庸碌无能,不懂结交人心,他手中的党羽便慢慢地都笼络到了他的手里。高将军常年驻扎在边关一带,手握重兵,这几年慕容彦明里暗里,旁敲侧击,终于是得到了这位朝廷大将的忠心。
信中句句大逆不道之言,慕容彦在信中与高将军结下联盟,约定不日后便与他在边关汇合,只要京城一乱,他们便长驱直入,直捣皇城。
慕容彦所想甚多,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漫不经心地在问着惠王的事,属下依言道,“惠王的人已经到了隔壁知县,听说搜寻御史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风声都传到了这里。”
慕容彦面色不变,“告诉李大人,若是他把我的行踪暴露出去,那到时候不等朝廷发落,我就先除了他。”
“是。”
慕容彦挥了挥手,让下属退下。
过了一会,一名袅袅娜娜的女子低头走了进来,是素枝。
她来给慕容彦换药。
慕容彦低头看着素枝低眉顺眼的脸,蹙了蹙眉,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难道美人的脸都是有些共通之处的吗?
他看着她,声音温和了一些,“会弹曲吗?”
素枝是瘦马出身,本来就是养着给达官贵人消遣的玩意儿,琴棋书画如何不会tຊ?其实做丫鬟才是委屈了她,但是没办法,慕容彦只让她做个丫鬟。
但男人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命人给她搬来了琵琶,自己则仍是坐在案前,后背往后一靠,多了几分闲适,端的是意态风流。
素枝心中打鼓,跪在金丝毯上,环抱琵琶,素手捻动四弦,做出一个娇柔温驯的样子。
瘦马从小所学甚多,但多数是一些浓情艳曲,讲究一个色而不淫,又被从小教导察言观色投其所好,面对眼前这个俊美深沉的公子,素枝相处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喜好。
索性折中一下,弹起了一曲《秦淮怨》。
“秦淮烟雨三千幕, 曲水流霞雾。镂云兰室梦幽深, 不见红罗香软笑堪闻……”素枝十指如玉,轻揉慢捻,嗓音凄婉多情,美妙的琴声透过书房传到了整个宅院,连屋外看守的侍卫也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慕容彦的脸色却在不知不觉中沉了下去,眉间已有不悦之色。
还没等素枝弹完,他便冷声开口,“够了。”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素枝惶恐地抱着琵琶,“大人,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慕容彦不再看她,只是淡淡道,“出去。”
素枝仰头看着慕容彦,眼中泪光涌动,真真是惹人生怜,她还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已经有门外的小厮进来,“请”她出去。
素枝咬着唇,抱着琵琶,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慕容彦揉了揉眉间,似是有些疲惫,唤来了贴身侍卫卫林,“可有顾环毓的消息了?”
卫林一怔,悻悻地摇了摇头。
不怨他们,公子来到此地本就是遇到了山匪埋伏无奈所致,他们大部分的人马都留在颍州那边。如今他们既要保护公子的安危,还要分出人手去大海捞针般寻一个女郎,还要防止行踪暴露,本就是分身乏术。
慕容彦沉默,半晌慢慢道,“我们在找,说不定顾府的人也在找。这个镇子只是块弹丸之地,既然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说明人多数不在镇上。”
“不在镇上,那还会在哪里呢?”卫林不解。
“人一定就在这个镇,只是不常在镇上往来而已。”慕容彦淡淡分析,“靠海的渔民、山上的猎户、或者是被富户私藏了去,都有可能。”
卫林福至心灵,立即道,“属下这就去办,着重搜查这几个地方。”
卫林已去,书房里空余慕容彦一人。他沉默片刻,又执起紫毫笔,修长的手指铺开一张宣纸,落笔淡淡勾勒几笔。
春台晴朗,柳枝拂风,水榭亭台,一道柔美的女郎剪影跃然纸上。
慕容彦停笔,将紫毫笔随意地搁在紫檀笔搁上,拿起画像端详。
他想要的东西,以前若是得不到也就罢了。
但若顾环毓是他登上帝位的第一个考验,那么他说什么也要想尽办法地把她找出来。
卫林出了书房,素枝早已候在一旁多时,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卫林心中叹一口气,走到她身边,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一句,“之后不要当着公子的面弹这首曲子。”
素枝一双杏眼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闻言不解地看向卫林,“为什么……大人,这究竟是何缘故啊?”
缘故不缘故的,他也不能随便跟一个丫鬟讲啊,一定会有人砍了他的。卫林避而不谈,只道,“反正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弹就是了。”转身去了。
聂氏坚信日久生情,眼瞅着今日风和晴朗,撺掇着两人下山去。
她笑着将顾环毓推进屋,劝她道,“你现在好不容易病好了,如今又天天闷在家里,闷也要闷出毛病了,不如跟着双儿多出去走一走,散一散心,心情好了,身子骨也就更好了。快进去收拾收拾,跟着双儿一道下山去。”
顾环毓心里其实有些抗拒。
第一次下山遇见了狼,第二次则是遭到了山匪,第三次又差点回了家。每次下山都有大事发生,她现在哪还有出门的心思。但是拗不过聂氏的热情,她还是应着进屋更衣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陆双心里比她更抗拒。
他忍住想要质问聂氏为何突然让她出门的念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他想起在街上寻她的那些人,想起她在山下遭遇的那些事,哪里还有一丁点想让她下山的打算,他现在只想让她好好待在家里。
甚至恨不得从今以后她只待在山上一辈子才好,哪里也不去。
这个念头一出现,陆双心里又是一惊。
……自己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少年高高瘦瘦,肩上照例背着箭筒和蓑笠,站在门口等着顾环毓,就是神色看上去有些古怪不明。
聂氏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家儿子。他最近好像又长高了,劲腰长腿,肩膀挺阔,一眼望去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有一种不可摧折的气势。
自从来了顾环毓之后,双儿的个子就肉眼可见地长得非常的快,举止投足之间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感觉,他这怕不是等不住,急着想和环环好了。聂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房门在这时轻轻打开。
顾环毓袅袅婷婷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身段纤纤,肤白如雪,玉面秀美,一身素雅的粗布麻衣更加显出了气质温婉,如雨后新荷般令人挪不开眼睛。
聂氏本来是满目欣赏,但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就算是落了难失了忆,可骨子里的矜贵与气度还是没有丢,看上去还是那般柔婉清贵,转头再看看自己的好大儿,往日不变的短打麻衣,明明素日也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今日却是生生看出了几分碍眼。
两人这样子出门,怕不是会被人看做是小姐和下人。
不成!这不成!
陆双看着顾环毓,也皱了皱眉,一声不响地回屋,又很快出来,将她的帷帽递给了她。
“这个戴上。”
顾环毓羽睫一动,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了帷帽。
这一举动正是撞到聂氏的心坎上,她附和笑道,“很是!姑娘家的出门戴个帷帽,终究稳妥一些。”
“美人就是美人,怎样打扮都是好看。”聂氏走过去,亲自给顾环毓戴好了帷帽,又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美人,对一旁的陆双狎昵道,“双儿,你可得长点心,别一个不小心,这天仙般的人物就被别人瞧走了去,听到了没?”
顾环毓抿了抿唇,玉面微微泛红。
陆双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转身先走在了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一道下了山。顾环毓跟在陆双身后,偶尔踢一下脚下的小石子,有些心事重重。
这样看似无心的狎昵之语,就像是理不清的藤蔓一样缠住了她,无形中更加套牢了她和陆双,也将她的心搅的一团乱。
她低头看看自己,她的身上穿的是聂氏旧时的衣裳,发髻稳妥,脸上并无施妆,除了手腕上的金镯之外没有任何一点装饰之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平日一样。
她抬起眼,又默默瞧了一眼陆双的背影。
少年走在前面,也许是因为长的太高的缘故,宽阔的肩膀有些微微塌陷下去,长腿修长,手臂上露出的一截肌肉紧实又流畅。
身影在这时突然停住,像是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
顾环毓心中一惊,连忙移开目光,有些做贼心虚。
想起那个不可言说的梦,她心跳加快,心里更心虚了。
她最近总是感觉睡梦中有人在看她,那种暗中窥伺的感觉,如狼环顾的窒息感,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但是分明每次一醒来她身边都是空空如也。
……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呢?
最近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陆双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头,并没有回,只留给她冷峭的半张脸,“阿娘平时喜欢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要多想。”他道。
顾环毓一怔,脸色一红,忙轻轻道,“……我知道的。”
陆双点点头,转过身,又继续朝前走了。
他的背影高大又挺拔,稳稳当当走在前面,如履平地,似乎在照顾她的速度,走的并不算很快。察觉到这一点的顾环毓愣了愣,轻拽裙角,默默跟在了他身后,如同一个沉默又娇柔的影子。
等下了山,顾环毓早已走得面色发红,胸口微喘,陆双却脸不红气不喘,瞧着精神抖擞的,真不知道每次他是怎么走这么远的。
女郎虽然带着帷帽,但是依稀可见绰约风姿,还是会时不时引起路人的侧目。陆双tຊ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将人紧紧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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