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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世子当白月光替身后(鹿枕玉)


不远处的人群中,方才递给她纸条的那名婢女早已无处可寻。虞栖枝攥了下掌心早已被她揉皱的字条,向姜罗衣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亭中坐定,姜罗衣果然一开口便是说起关于裴璟的事。
虞栖枝的思绪却依旧是止不住地纷乱。
封青凌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凌哥哥从没有来找过自己?
虞栖枝指腹不住抚过掌中字条,她想,凌哥哥必定是有他的不得已之处。
虞栖枝所求不多,只要她知晓封青凌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就足够了。
“世子还小的时候,他母亲对他严厉,靳大将军授他武艺,也十分严格,甚至是铁面无情,有一次,竟被我撞见世子被他师傅训斥过后,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姜罗衣温婉的嗓音在虞栖枝耳畔娓娓道来。
“虞夫人,你在听吗?”
似是察觉了虞栖枝的漫不经心,姜罗衣微微有些不快,蹙起眉问。
虞栖枝反应过来,点了下头。
“那我方才说到哪儿了?”姜罗衣反问。
虞栖枝也不太确定:“说到……世子与你自小相识?”
姜罗衣无奈一顿,她见虞栖枝完全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状况,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虞夫人,你不觉得我与你,长相有些相似吗?”
虞栖枝这回倒是很配合地认真端详了眼前的姜罗衣。
“所以,姜夫人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虞栖枝问。
姜罗衣见虞栖枝并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她便想当然以为虞栖枝应当是心中有数了。只是碍于面子,才不愿在明面上接受,她自己只是个替身的事实。
却不料,虞栖枝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她。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姜罗衣一时被问得有些心虚,下意识扬起声音:“世子之前向我提出过婚约。”
“如果是为了这个,”虞栖枝抿唇道:“我没有意见。”
“要我让位,或是要我与世子和离,我都可以。”
“啊?”姜罗衣噎了一下,她完全没料到虞栖枝会如此说。
她很快便认为,虞栖枝是在说气话。
姜罗衣在长安城待了这么些时日,她有意打听裴璟的消息,听多了虞栖枝有多么依恋爱慕裴璟,也听过不少虞栖枝当初是如何攀附上裴璟的传闻。
但姜罗衣也确实能看出来,虞栖枝在裴璟心目当中,是有些分量的。
虞栖枝言语中的内容,听在姜罗衣耳中,也被她解读出几分恃宠生娇的味道。
姜罗衣内心越想越气。这算什么,虞栖枝这是仗着裴璟的几分宠爱,在向她炫耀吗?
但不论如何,她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她的孩子与姜家,她都必须要同裴璟,同昌宁侯府扯上关系。
于是姜罗衣压下心头火气,软和下语气:
“虞夫人,不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春光正好,我与你在这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走走散散心吧。”
“不必了。”虞栖枝起身想要告辞。
虞栖枝自觉方才面对姜罗衣,她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了。
谁料,姜罗衣却跟着她一道从赏景亭走了出来,与她并肩走着。
虞栖枝甩不开她,也只能由着姜罗衣去了。
“虞夫人,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姜罗衣好奇追问。
她早就注意到虞栖枝手中一直攥着的这张纸条,就连方才与她谈话时,虞栖枝手指都下意识地摩挲过字条上的字迹。
察觉到姜罗衣的手探过来,虞栖枝本能地将手藏到身后,很快将字条收起。
姜罗衣本就是半倾着身子向虞栖枝探过去,随着虞栖枝将手缩回的动作,姜罗衣竟是忽然间就失去了平衡,脚崴了一下,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湖边倾斜过去。
“扑通”一声。
姜罗衣跌入了一旁的景观湖中。
“救……救我。”姜罗衣在水中动作无措,她竟是不会水的。
这湖是活水,姜罗衣几番扑腾,竟是被流水推得离岸边越来越远。
虞栖枝没有丝毫多想,立刻跟着跳下去了。
此处湖水并不算太深,但姜罗衣在慌乱之下已经连呛了好几口水,她见虞栖枝在往她身边来,下意识便在手忙脚乱之下攀住虞栖枝的身体。
虞栖枝却被姜罗衣坠得直往水下沉。
在慌乱之下姜罗衣的力气变得很大,在姜罗衣挣扎之间,虞栖枝被姜罗衣按在水下,一口气差点憋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姜罗衣挣扎的幅度变小了些,虞栖枝费了很大力气才挣开姜罗衣的束缚。
虞栖枝重新浮出水面,她游到姜罗衣身后,托着姜罗衣的后肩,努力把人往岸边带。
此处凉亭人虽少,但离人群不算太远,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湖边发生的意外。
见落水的竟是两名女郎,湖岸边的人是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只能在岸上干着急。
“裴指挥使。”“裴世子。”人群中忽然有人这么称呼着来人。
裴璟等人快步赶来。众人纷纷给裴璟让出一条路。
虞栖枝很快见到裴璟的颀长身影。
裴璟视线冷静扫过她与姜罗衣,然后毫不犹豫将她身前的姜罗衣先拉上了岸。
姜罗衣衣衫尽湿,春日里穿得单薄,衣裳紧贴在身上,显露出女子的身体线条。
裴璟很快将外衫脱下,罩在了姜罗衣身上。
姜罗衣好像是真的差点就快要不行了,脸色都有些白中发青紫。
她幽幽转醒过来,接连咳了好几声,才上气不接下气道:“虞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啊?”
姜罗衣这句话,引得人群一片哗然。
虞栖枝刚被好心人拉上岸,她闻言辩解:“我没有……”
只是虞栖枝话未说完,姜罗衣又很快在裴璟身边晕了过去。
“公府内有医师。”人群中有人善意出言道。
裴璟探了探姜罗衣微弱鼻息:“劳烦带路。”
说罢,他抱起浑身瘫软的姜罗衣,跟随引路找医师那人,一路快步往府内走去。
人群微微散开一些。
经过方才在水中救人这一遭,虞栖枝也是全部湿透,脱力跌坐在岸旁。
她脸颊沾着水珠,发髻沾水也微微有些乱了,粉黛尽褪之下,有如出水芙蓉,显出清丽脱俗容色。
只是她苍白的唇色,与脸上茫然的神情,都昭示着她目前的状况也并不是太好。
卫川得了裴璟临走时示意,他将身上披风解下,裹在同样浑身湿透了的虞栖枝身上。
见裴璟竟走得头也不回。目睹这一切的周围人,神色难免有些讶异。
他的夫人虞栖枝,就这么被撇下了?
这不就恰恰印证了,在裴璟心中,姜罗衣的重要程度么。
围观之人心中有了猜测,看来,之前裴璟把虞栖枝当姜罗衣替身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思及方才姜罗衣一口咬定虞栖枝害她落水的言论,人群中不住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当初是她使了下作手段,裴世子逼不得已才会娶她的。”人声高傲中透着隐隐不屑。
“肯定是了,不然她一个七品小吏之女,如何攀得上昌宁侯府那样的门第。”
“有什么用,如今人姜罗衣回来了,她不就立刻被撇下了?心机如此深,居然还想着谋害正主呢。”
“姜罗衣孤儿寡母的,现下又出了这遭事,或许裴世子会将人接回府中呢,也全了一桩美名。”
“嘘,少说点吧,人家听着呢。”
说小话的那几人仗着此地在郊外,并不在国公府内,议论之声便也放肆了些,在场之人几乎都听见了。
“夫人,我带你回府吧。”卫川上前向虞栖枝道。
虞栖枝对周围人的议论浑然不觉。
她发觉自己身上的那张纸条不见了。
应当是方才落水时,被水冲走的。
封青凌还在世的痕迹,好像一场梦,一场雪。梦醒,雪融化,就什么都没有了。
虞栖枝若有所失的神情,落在旁人眼中,便又是另外一种可怜巴巴的失魂落魄。
有人虽瞧不上虞栖枝,但虞栖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夫君抛下,夫君还抱着另外一名女子走了。
好像,也是挺可怜的……
方才那几人在旁人的视线下,也悻悻闭了嘴。
虞栖枝回府的时候还好好的,谁料到了夜里,人就忽然起了热。
天色昏暗,芳儿在里屋守着虞栖枝,一旁预备着温水,铜盆边搭着给虞栖枝擦汗散热的汗巾。
“我来吧。”
男人低沉嗓音在芳儿耳边响起。
芳儿吓一跳,又见眼前裴璟示意她不要出声。
芳儿会意,悄没声地掩门出去了。
虞栖枝在床榻上闭眼睡着,面颊烧起一片红晕,娇美的双唇此时也有了血色,只是沾了病容。瞧着脆弱,又有些可怜。
她眉头轻轻蹙着,想是发热颇为难受。裴璟在榻边坐下,将铜盆边的汗巾在温水里沾湿了,又拧干些许,想要替虞栖枝擦拭额上肌肤退热。
只是他指尖触上虞栖枝脸侧的那一刻,榻上的人仿佛有所戒备一般,就这么立刻醒转过来。
虞栖枝双眼眼睫轻颤了颤,她很快将脸侧过,避开他动作。
明显是抗拒的举动。
裴璟手上动作一顿,调转方向,将汗巾放回铜盆。
“夜里喝过药了,还难受吗?”他问。
虞栖枝缓了缓神,她坐起身,腰板坐很直。
她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世子,今日在湖边……”
“姜罗衣同我说,世子曾经求娶过她。”她语气平静,只是音色带些病中的低弱。
“今日之事,只是一场意外。”裴璟眉眼微沉。
男人嗓音清淡,轻轻松松便将姜罗衣落水这件事定了性。
但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虞栖枝见裴璟刻意绕过她的话不提,心中也升起一点烦躁。
“是我将她推下水的。”想起姜罗衣被救上岸后的说辞,虞栖枝索性这么说了。
裴璟看她一眼,继而道:“你不是这种人。”
“不要闹了。”
裴璟认定虞栖枝又在使小性子。
他伸手去握虞栖枝的手,只触到她掌心温热,虞栖枝就缩回了手。
裴璟敛眉。他压下语气中的不耐,解释道:“姜罗衣,她有喘症。”
姜罗衣的喘症是她自小就带的,也因此,她身边的人自小都对她多有顾及,惟恐她突然喘症病发一命呜呼。
今日医师也下断定,姜罗衣落水后受了刺激,若是耽搁久些,恐要心脉受损,危及性命。
而裴璟现在需要姜罗衣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作了让步:“你想要什么,我补给你。”
虞栖枝沉默了一会:“那世子将她接入府中照料吧。”
裴璟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他皱了下眉:“你说什么?”
“姜罗衣如今不幸丧夫,世子与她既余情未断,为何不将他们孤儿寡母接入府中,两全其美?”
虞栖枝料想裴璟应当不至于听不清话,但她还是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虞栖枝,你到底什么意思?”裴璟的嗓音彻底冷沉下来。
虞栖枝还有些热意未退,她说得有些累了,人也有点昏沉。
她不明白,为何她说得这样清楚,裴璟还要问她是什么意思。
“世子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休妻,还是和离,我都可以,不会纠缠。”她道。

裴璟心中升腾起一点久违的烦躁。
“这些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他眉眼渐冷,音色也变得凉薄。
虞栖枝,她离了他,能去哪里?裴璟不以为然,心底冷嗤。
回她那个娘家吗?那个随时预备着将她送到别人床上的,给她父亲铺路的娘家?
还是,她要出去自己讨生活?
虞栖枝虽不是奢侈骄纵的人,但也是受婢女服侍惯了的。
她能吃得了那种苦?
“使性子也该有个限度。”
裴璟看着她道:“我说过,我会补偿你。”
“世子,话我都已经说明白了,”虞栖枝心累,身子也有些疲惫:“我没在使性子。我真的累了,想睡了。”
虞栖枝这么说着,重新背对着他躺了下来,面朝床榻里侧,没再看他一眼。
裴璟顿了下,抿紧唇,望向虞栖枝纤柔瘦削的背影。
暖黄烛火晕出虞栖枝肩膀、发梢处的柔柔光影。
然而她背对他,背影满是冷淡与回避。
裴璟等了一会,虞栖枝却只是安静地沉默,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执拗于闹脾气不想理睬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锦被上沉默收拢、攥紧,积攒的耐心也在她的冷淡之下彻底用尽。
“虞栖枝,你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
最终也只是冷冷丢下这一句话,然后起身走了。
虞栖枝听着厢房门开了又关的声响,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虞栖枝那日在湖边只是受了凉,歇了几日不再发热了,也便好了。
只是,她却迟迟没有等到裴璟同她和离,或是要将她休弃之举。
世子院中的下人也依旧待她如常。
虞栖枝以为,那日她同裴璟,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
这日,靳家两兄弟前来府中拜访。
圣上召见靳家两名少将军的日子已近,就定在不久后的新春宫宴上。
圣意已决,靳家的两名少将军,靳越与靳衡之中,左右有一个人是要留在京中的。
面对裴璟,靳家的人也无须再去避嫌。
靳衡多年不见裴璟,见面二话不说,先拉着裴璟去比试了一套刀法。
“二哥的身法,越发精进了。”
靳衡归刀入鞘,调整气息后,笑着朝裴璟道。
裴璟年少时就拜他们的大哥靳程为师傅,与他和靳越相处也如兄弟一般。裴璟年纪比靳越稍长一岁,靳衡便也称他一句二哥。
眼前的裴璟面不改色,连一丝薄汗也无:“你也不错。”
靳衡得了夸赞,朗笑着拉裴璟进书房说话。
靳越还等在书房中,裴璟与靳家兄弟二人叙旧,只是言谈之间滴水不漏,连一点圣意的口风都没透露。
裴璟这儿套不出话,靳衡倒是很能理解,也并不在意。
靳越的眉眼间却逐渐染上一点阴翳之色。
靳越自小就与裴璟不太对付,如今世事多变迁,人心也更为易变。
靳越心中不太爽利,更是有意找茬。
他目光恰好扫过裴璟因方才和靳衡比试,而微微捋起的袖口。
裴璟腕间有处尚未好完全的,引人浮想联翩的秀气齿痕。
靳越拢了拢眉头,他很快就联想起,最近关于裴璟的新婚妻子,与姜罗衣的那些传闻。
既然裴璟这里行不通,靳越重新挑起了个话题。
“指挥使的新婚妻子……”
靳越神色意味深长,明显不怀好意问:
“我们的这位嫂嫂,究竟是何等美人,才让裴指挥使藏得这么严实,也让弟兄们见见?”
裴璟瞥他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
虞栖枝……
他指节在身侧轻扣了扣。不由想起前些日子,虞栖枝向他发的那一通脾气。
这几日他有意冷着虞栖枝。他自觉已做够了让步,虞栖枝的那一番咄咄逼人实在太过无理取闹。
却在方才听靳越提及虞栖枝时,他脑海中居然抑制不住般浮现出她的一笑,一颦。
裴璟心底冷笑。
等她自己想通了再说。
另一边,虞栖枝穿过游廊,来到裴璟书房门前。
她本想与裴璟单独谈谈和离之事,却在门前见到一名脸生的小厮手中捧着茶壶等在外头。
虞栖枝反应过来,想是裴璟书房中有客人,便也只能等人空下来再说。
她转身要走,身后那名小厮却出言喊住了她。
“这位姐姐,求姐姐帮我一忙,给我家少将军的这茶,送进裴世子的书房,可好?”
虞栖枝才回头,手中就被塞了个茶壶。
靳衡方才与裴璟练完刀喊口渴,靳衡作为武将在边关大大咧咧惯了,随意便让自己的随从取些水来,那名小厮却发憷了,杵在书房外头不敢进去。
裴璟的书房周围不喜太多人伺候,院子里通常确实是见不到什么人的。
初见虞栖枝,那小厮便下意识以为虞栖枝是裴世子的房里人,他长在边关,不太懂皇城那一套规矩,只觉自己贸贸然进书房不太好。
世子这院中就虞栖枝一名女子,既然她能够随意出入,那她应当可以进去。
虞栖枝被小厮千恩万谢地催促着往前走了两步,她回过神,要将手中茶壶交还给小厮,回绝道:“我不是……”
却听见书房内隐约传出几人的谈话声——
“我们的这位嫂嫂,究竟是何等美人,才让裴指挥使藏得这么严实,也让弟兄们见见?”
虞栖枝在门外蹙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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