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封爵圣旨到的当天下午,我那退亲都没露面的舅舅、表兄,却叩响了江府大门,想继续亲事,每每念及此,都叫我忍不住想笑。”
卫含章早听她说起过,闻言便握住她的手,温声劝道:“别想了,既然是这样的人家,那咱们没嫁过去反倒是一件幸事。”
江知棋今日刚回来,初初听闻堂妹之事,却也道:“是啊,退了亲也不打紧,不是我说,就你外家那门楣,在京城闭着眼都能挑个远胜于他的。”
江家二夫人出身徐州商贾人家,嫁入江府算是高攀,若不是长女性子实在立不起,她也不会让女儿低嫁回去,没想到阴差阳错,绕一大圈,竟然反被嫌弃。
其实江知棋是想说,商人本是趋利忘义之辈,做出这等事,也不足为奇。
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自家亲姐的遭遇。
赵家可是实打实的官宦世家,比起徐州顾家也不差到哪里去,不也做出了休弃新妇之举吗。
这厢,卫含章也想到了赵家,早在几月前,她就在茶楼偶遇了赵俊生,当时对方还不知道江家封了爵位一事,只知道她将是未来太子妃,便恬不知耻的问起江知琴。
江家封爵回京,赵家当然得知了消息,这段日子她来江家次数不少,遇见过赵家父子好几次,都是提着厚礼专程前来拜访,缓和两家关系。
比起致仕后便人走茶凉的官场,能保三代传承的爵位的门庭当然更显赫些,更别提江家还有个自幼养在家里的外孙女不日就要等上后位。
江家眼看就要成为京中新贵,赵家却发现不但亲自悔了这桩姻亲,还将人得罪的死死的。
这可怎么行!
得罪了江家,不就等同于得罪未来皇后吗?
虽然这样的行径的确失了脸面,但很多时候,比起脸面,还是家族前程更为重要。
而江家这边,江老夫人毕竟是姓赵,也不能将侄子和侄孙驱之门外,可到底记得他们对孙女的凉薄,没办法热脸相对。
江家自上到下待这对父子,都淡淡的,懒得过多客套,可赵家父子却浑然不觉,隔三差五上门,明显是想挽回这段姻缘。
第228章
赵俊生同江知琴自小就有婚约,在徐州时,跟顾昀然一样,来江府来的很勤快,他们几个年纪相仿,一起长大,彼此都非常熟悉。
这也是卫含章听到赵俊生在江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立刻翻脸休妻撇清关系而震惊的原因所在。
毕竟,比起那些父母之命的婚事,他们情分真的不一般。
也正是因为情分不一般,江家长辈们在没问过江知琴想法时,才不会妄自替她决定。
赵家所为固然可恨,但对他们却不能跟对江知雪外祖家一样,毕竟一个尚未成婚,而另一位已经出嫁了。
就像赵俊生在茶楼里说的一样,江知琴已经是他的人了。
能破镜重圆,似乎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而该不该接受赵家挽回这段姻缘的诚意,江家长辈们各有看法。
但最重要的,还是看江知琴自己的意愿。
所以,卫含章几次见到赵家父子,虽心底厌恶至极,却也还勉强维持体面,没有言辞讥讽,叫人难看。
见小表妹若有似无的看着自己,江知琴微微笑了笑,柔声道:“冉冉这般瞧我作甚呢?”
她梳的还是未嫁姑娘发式,可经历流放之苦,一身细皮嫩肉变得粗黑,没了贵女该有的精致,跟徐州时的江家大小姐已判若两人。
卫含章心中轻叹,摇头道:“只是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可不么,不过半年功夫,现在回想起在徐州的日子都恍如隔世,”江知棋性子活泼些,她看向卫含章,好奇道:“尤其是冉冉你,回京才多久,是怎么跟太子殿下相识的?”
江知雪闻言插了句话,嗔道:“这问题我先前也问过,冉冉却不肯细说,只道是因缘巧合。”
话题一下转移到自己身上,卫含章微微一顿,见姐妹们均面如好奇之色,倒也坦然,“在徐州就见过了。”
她将那日在别院,一时兴起去曹家园子里挖酒坛,遇见特意来江南查案的萧伯谦的经过说了出来。
江知雪听的有些入迷,喃喃道:“竟然是这样吗?”
卫含章微微颔首:“是啊,当时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后面京城来信,我急匆匆离开徐州,都将他抛之脑后了,结果……在京城又遇见了。”
“先前我们都以为你会跟顾家郎君修成正果,谁能想到竟发展成这样。”江知棋叹道:“这或许就是真正的缘分吧,正缘出现的晚了些,也终究是正缘。”
此言一出,园中几人都有些唏嘘。
跟他们一同长大的顾昀然另娶她人,并且妻子因为嫉恨而意图谋害夫君前未婚妻,而被太子殿下下旨处死。
不过几月,他就要从公主殿下的乘龙快婿,成了即将丧妻的鳏夫。
大概是许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卫含章一时有些愣住了,张了张嘴,正想着说点什么,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声响。
姐妹几人闻声望去,只见花木丛中隐约露出一片衣角,面上均有些迟疑。
卫含章眉头下意识蹙起来,这里是江府后花园,除了亲眷,谁能进来,还不声不响立在后头听了这么久。
如今她身份不同,方才姐妹之间的话题又有些敏感,叫有心人听了传出去……
江知琴递了个眼神给身后嬷嬷,正要遣人过去查看,那边的人似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两道修长身影,主动走了出来。
这下真是连同伺候的婢女嬷嬷在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怎么外男进了后院,都没有奴仆陪同,偷听姑娘家说话算个什么事!
可转念一想,江家奴仆都是徐州跟来的,对这两位熟悉的很……
思及此,卫含章瞥了来人一眼,正好同顾昀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微微一愣后,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自己大表姐。
江知琴明显也有些怔愣,神情恍惚了几瞬,就听见那头绝情休弃自己的夫君温情脉脉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浑身一僵,别开脸没有答话。
“琴娘…”赵俊生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柔缓:“我们能单独说说话吗?”
“哼!我阿姐同你还有何好说的,”江知棋冷哼一声,嘲道:“亏你还有脸登门,当日回门,你见我江家出事,是怎么做的,都忘在脑后了吗?”
江知琴扯了一下妹妹的衣袖,微微摇头阻止她继续。
赵俊生见她还肯维护自己,神情顿时一喜,他并不为辩驳,只用殷切的眼神望着这边,口中道:“我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早已经悔了,琴娘……”
“不要说了,”江知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一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度揭开伤疤,谈及最惨痛经历的打算,她站起身,淡淡道:“休书已写,我同你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言至此,她侧头望向身后的嬷嬷,示意逐客,赵俊生却不肯走。
这一个多月,他几乎日日来江府请罪,就是想挽回这桩婚事,好不容易叫江家长辈透了口风,只要江知琴愿意再回赵家,他们不会阻拦。
赵俊生清楚自己一家之前的事做的有多不讲情面,也做好了可能会受挫的准备,但对于挽回这段婚事,他心中十拿九稳。
毕竟,琴娘性子素来温婉,又爱极了他,只要他说点软话,诚意再足些,几次三番下来,不愁她不心软跟他回家。
这不,今日得知江家大房回京,便眼巴巴带着好兄弟前来助阵,真要被这么赶走,下回江府大门就不一定能顺利进的来了。
无视前来逐客的嬷嬷,他再度上前一步,面露苦涩道:“琴娘,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行,都是我该得的,但无论如何,请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一切都还来得及。”
卫含章:“……”
她牙关咬的死紧,才控制自己没有喧宾夺。
若不是估计江知琴或许旧情难忘,还会回头,她都要骂人了。
这些年,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人竟然如此厚脸皮呢。
很明显,江知棋和江知雪两姐妹也是这么想的,面上皆有愤愤之色,却不曾开口说话。
对比几个妹妹,当事人江知琴神情并没有丝毫波动,哪怕赵俊生神态言语字字句句都叫人牙酸,她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道:“你随我来。”
第229章
见赵俊生面上都是控制不住的喜意,卫含章瞪大眼,完全没想到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让自家表姐松动,愿意单独同他细聊。
这算怎么个事儿,若是换了她,休书都写了还敢登门,不叫人打出去,已经是很给脸了,还同他单独聊聊?
江知琴起身后,对着几个妹妹微笑:“我去去就回,你们不用担心。”
“……”真就是气死看客,卫含章气的哼了声,别开脸不愿去看。
赵俊生跟江知琴两人去了一旁说话,将跟他一起来的顾昀然留在几个姑娘这儿,静静的站在原地,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卫含章余光瞥了眼,持握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发觉这人变化极大。
记忆中鲜衣怒马少年郎,多乖戾的性子,如今也变得沉着冷静起来。
忽然间多了个人,气氛其实有些尴尬,江知雪和江知棋对视一眼,还是招呼道:“顾家哥哥坐吧,一个人站在那儿,没得让人说我江家不懂待客之道。”
说顾昀然是客人,也没错。
毕竟再怎么样,顾、江两家乃通家之好,顾昀然同卫含章的婚事虽然没成,说到底是郡主非要横插一脚,不能全怪顾家背信弃义。
且,他们祖籍都在徐州,如今一同到了京城地界,那就是天然的盟友,近段时日,两家走动频繁,这也是赵俊生喊他一起登门的缘故。
底下有仆人立即搬来一把椅子,顾昀然目光扫视一圈后,坐了下去。
他抬手拿起茶壶,为几位姑娘斟茶,轮到卫含章时,也并无半点不自在,最后才为自己满上,忽然说了句突兀的话。
他道:“田家酒楼的女儿红,味道如何?”
江知棋和江知雪有些不明所以,卫含章却听的神情一怔。
早几年,田家酒楼在徐州城大有名气,尤其是一手独家秘制的女儿红声名远扬,后面听说是酒楼走水,损失惨重,老掌柜心灰意冷之下,带着家小回乡养老。
田家酒楼之名也渐渐被人忘却。
顾昀然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曹家园子里的那坛子女儿红,就是他当年在田家酒楼买来的。
当时她受曹心柔相邀去曹家别院小聚,路过田家酒楼,见里头宾客云集,酒香四溢,便随口同顾昀然提了一嘴,隔日这人就带了两坛子酒来寻她。
其中一坛被两人分着喝了,另外一坛,顾昀然挖坑,她填土给埋在了曹家院子里。
说起来,他们年少无知时,干了许多这样的事,到哪里都爱埋个东西,刻个记号,约定好日后再来故地重游。
想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卫含章心中五味杂陈,掀眸瞧他一眼,道:“你不是喝过吗?”
他们两个躲起来喝了足足一坛,那年她才十二岁,他也才十四。
顾昀然道:“没喝过在地里埋了三年的。”
“……那我也没喝过,”卫含章道:“酒我没拿回来,不知道被谁喝了。”
他们若无旁人的交流起来,让江知棋姐妹二人都有些插不上话。
卫含章内心十分坦荡,并不觉得自己跟顾昀然有什么好尴尬避讳的。
不过,想到那位小肚鸡肠,酿醋成瘾的太子殿下,她还是收敛了,并没有多说。
顾昀然瞧出她的冷淡,便低头饮茶,也不再答话了。
气氛再度陷入僵硬,好在没一会儿,有仆从匆匆而来,行至近前时,禀告道:“顾公子,您府上来人喊您回去,说是……说是您夫人……”
处置齐玉筱的圣旨昨日已下,这会儿哪怕仆人说的含糊,场中众人也都明白了其含义。
卫含章瞳孔微微放大,没想到萧伯谦下手这般快,昨日皇上还为了这事召她入宫问询,今天齐玉筱竟然就已经死了。
她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顾昀然,正巧对方也看着她,两人视线对上的下一瞬,他移开目光,站起身道:“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
等人匆匆走远,庭院中静默了会儿,江知雪忽然道:“殿下对冉冉当真用情极深,嫡亲的外甥女,说赐死就赐死,半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留。”
甚至行事更加果断,就像怕皇上被长乐公主求的心软似得。
卫含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她对齐玉筱的记忆还留在齐国公府的及笄宴上。
那是一位嚣张跋扈,万千宠爱的娇娇贵女,整个京城没有谁比她尊贵了,哪怕是王府出身的宗室郡主也有所不如。
她及笄那日,京城各大世家登门庆贺,嫡亲舅舅的太子殿下派人送上九节鞭,在场闺秀无不羡慕,包括卫含章自己,当时不也羡慕人家有个好舅舅吗…
结果现在,就是那位众人艳羡的好舅舅,亲手要了她的命。
谁能不叹一句世事无常。
连卫含章都有丝不真实感,就算昨日亲耳听见萧伯谦的态度,她也总觉得齐玉筱不会就这么轻易被赐死的。
她怔怔的坐着,直到江知琴回来,才恍然回神。
江知棋向自家嫡姐身后看了看,问:“……那人呢?”
江知琴神情恬静,坐下答道:“自然是走了。”
“当真?”江知琴欣慰极了,大松口气道:“我真担心阿姐你三言两语就被他哄回去了。”
江知雪夜面露欣慰:“就该折腾他几次,叫他涨涨记性,知道咱们家闺女也不是他想要便要,不要便休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见姐妹几人都看着自己,江知琴微微笑道:“我可没打算再跟他回去,守着那片四方院过日子。”
卫含章一愣:“我瞧你愿意同他说话,还当……”
“他既然找上门来,我总得给他一个答复。”
江知琴道:“被休回家后,我便知道嫁人生子不该是女子唯一的宿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怪他为了家族舍弃我,但我也决计不会原谅他。”
“被人作践一次已经是我无能,若不吸取教训,再给对方作践自己的机会,那便是无知了。”
她虽是一柔弱女子,却也是熟读诗书,懂得自尊自爱,懂得礼义廉耻的。
便是再爱一个人,也不该没了自我,既被人弃之如敝履,那她便也该将人弃之如敝履。
赵俊生不该看轻她,仗着她的爱意,试图拿捏她。
她的傲骨已经被击碎过一次,残存下来的那些,时时刻刻提醒她,绝不能回头了。
一旦回头,那她受的这些苦难又算什么?
赵俊生不懂,在母族出事后,收到他亲笔写下的那封休书,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天崩地裂。
那种绝望,她此生都不可能对此释怀的。
江知琴说话时,明明语气不急不缓,云淡风轻,却叫几人听的心头微颤。
卫含章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安慰道:“这件事你没有半点错,都是赵家可恨,这样的人家,咱们不要了,京城名门公子哥众多,不怕没有更好的。”
“还是算了吧,”江知琴笑着睨她一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更差,我对嫁人可提不起心思了。”
“万万不可,”江知棋大惊:“阿姐你怎么能为了这样的男人,去庙里当姑子。”
“……”江知琴神情微滞,没好气的点了点妹妹额头,“胡说些什么,我可没打算余生吃斋念佛。”
江知棋捂着额,嘟囔:“那你说话这么吓人。”
卫含章见她心有成算,问道:“那琴姐姐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既不愿跟赵俊生重修旧好,又对再嫁提不起心思,江家养个被休回家的女儿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只是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跟卫平柳氏不同,江家老两口素来怜爱家中小辈,江知琴被休又是受家族连累,更不会逼迫于她。
大房更是对这个女儿愧疚不已,可另外两房还有不少未成婚的儿女呢,虽然三房向来和睦,可江知琴留在家的日子久了,影响家中其他儿女的婚事,难保不会有所微词。
听见小表妹的问话,江知琴粗糙许多的面容上绽放一抹笑容,让她略显暗淡的五官透出奇异神采,她道:“我自有我想做的事。”
她没有细说,但眼神坚定明亮,叫卫含章看的莫名触动,下意识也露了个笑,认真道:“那姐姐若是遇上了难事,记得同我说一声,只要有我在,总不能让人欺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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