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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南北制糖)


最后,她手持一盏微弱的灯火,转过身来时,金黄的火苗散在她脸下身上,衣领上镶边的海东珍珠散出柔和的光,她周身似渡了层薄纱,更显得万物俱寂。
邵梵坐在桌左,将剑打横搁在腿上,朝她摊开一只手,“过来吧。”
赵令悦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那柄蜡台搁在二人中间,自行坐在桌右。
“......一会儿是谁要来,”她盯着他的腿上,神色暗了暗,“杀我......”
谁知邵梵回她,“谁知道呢。”
赵令悦皱眉:“你不知道?”
“来了就知道了。所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能不能先聊点别的?”邵梵看她一眼,赵令悦就将手搁在膝盖上,脚下摩擦着地面,制造出轻微的噪音,邵梵转回去头,“刀放好了么。”
她将指腹拂过腰间,“在,但是皇帝要缴,你不缴?”
“送你,就是让你拿着防身,为何要缴。”
“邵梵,你......胆大包天。”
昏暗中,传来他一声嗤笑,“你胆子也不小。”
她不禁撇了他一眼。
烛光之下,清晰触见他侧脸上,额侧所留的那道细长伤疤,一下便联想到他整背脊的鞭痕,还有那个“囚”的刺字。
她此时也不得不去想,当年那场王家在峡谷被屠的案子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后果,他当时与王献都尚且年幼,于是幼鹰折了羽翼,仙鹤落了灰尘。
他是否被现在的父亲收养,铸就了这般别具一格的野蛮性子。
想完这一通,赵令悦以换朝失家的惨痛经验,继续告诫自己,同情心招致灾祸,体会他人苦衷,只会自己倒霉。
但是喉舌比脑子更快了一步,先问出了“那你身上伤疤都是怎么来的”这句话。
问完,她沉默了。
邵梵也沉默了。
赵令悦忙背过脸,潦草地补充一句,“你可以不要告诉我,我又不想知道了。”
他哪能不清楚她心里的那点弯弯肠子,只当自己没听见后半句,问她,“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单纯的恶人?”
“我爹爹教导我,世界上,根本没有完全的好人和坏人,所以那次我让你跟我求饶,是想让赵义放过你。”
她转过脸来,声音有些缥缈。
明明离得很近,可这声音非常低迷,细致,要他细细去听,才能听清她在说的字眼。
邵梵不自觉地歪了头,凑近一些,听她说话。
她也凑近一些,低声道,“但是我也发现,人之悲喜原来并不能相解,我救了你,你却害我。于是我便害你,可你又要救我......钱中书所道的“志不同道不合”,也许就是我们这类人的关系与相处。
我怎么看你,都不会改变我们之间既定的走势,不过是因为现在公主与你暂时停战,你我因为利益合作,我才不再对你恶语相向,苦大仇深罢了。”
他听完,又把身体缩了回去。
赵令悦也离他坐的远了一些。
良久,他道:“不试试,如何能知?”
“试......什么?”
邵梵又沉默下来,赵令悦见他沉默,只道他怪,也不再攀谈,等了良久,才等到他再开口。
“我告诉你,我身上的伤疤都是怎么来的。”
赵令悦心神一震,咽了咽口水。又想要逃避,赶紧道,“你觉得难就不要说了,我也不是一定要听的。”
“如果,我就是想说呢?”
“那你就说啊,我这个犯人还能捂住耳朵,在院首面前装聋不成?”
他呼了口气,烛光抖了抖,赵令悦唯恐这唯一的光明灭去,忙和起两手去捂,去撞见他目光,仓皇道,“我怕黑。”
怕黑着与他独处一室,他兽性大发。
邵梵却凑上来,直接将那盏她爱护的灯火吹灭,将她来不及反应的手牵住一只,十指相扣,扣在桌上,让周围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气了,干脆骂他:“你是不是有病?”
“我牵着你,你不必怕。”也只有在黑暗中,那些过去才能肆无忌惮地在漆黑的夜里呼啸而来,冲到他的脑子里,逼他回忆起一切,自我折磨,“背上的鞭伤,是我从军第一年不听命令带人围困一个山庄,虽然赢了,但回来就按照军律受了刑罚。”
赵令悦听他说这些,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她问,“你当时是修远候的养子,谁敢抽你?你的上官?”
“是老侯爷亲手抽的。五十鞭,鞭鞭用力,将我打得皮开肉绽。”
“......”
“我是老侯爷教养大的,他教过我一摞兵书,教会我一套拳法,还教我骑马射箭,但只将我放在军队中,对我与其他遗孤实则一视同仁。在他去世之后侯爷上位,在名义上将我收养,我不曾住在侯府,仍吃住在军营。”
“那你脸上的那道伤疤呢?”赵令悦听进去了。
“.......幼年下狱后,被我族亲营救,于投奔老侯爷的路上所致。”
“是别人打的吗?为了什么要打你?那年,你几岁来着?”
“不过......七岁。”他忽然捏紧了手中所扣住的手,赵令悦的手骨很疼,疼得她吸了一口气,但是也没有出声,忍耐着,等他的后文,可后边,不是他留疤的原因,他竟然说,“你知道吗,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赵令悦细细品着这句话,缓缓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他很早认识她,怎么会是他留这道疤的原因。
“什么时候?”
黑久了,她恢复些微弱的视觉,捏着自己的手,手心已经全是汗,再看向他在暗中的脸部轮廓,心中自然描绘出他应有的样貌。
她重复问他,“什么时候,你就认识我了?”
从你一出生。
他默默地道。
这时,院内的树叶忽然摇动了几下,发出沙沙的异动。
他将空手收回来,执起膝盖上的剑,站起身侧过半个脸,在暗中,侧脸轮廓折来折去,如一尊玉刻的石雕,冷声:“客人来了,你先退后。”
赵令悦左右一探,躲到了桌子底下。
怕藏得不周全,还将两把凳子拖过来,挡住桌子下边的空旷处,将自己彻底缩到了后面去。
邵梵夸她,“有经验了,藏得挺严。我喊你,你再出来。”
赵令悦点点头,又想到他根本看不见。干脆压着声,嗯了一下。
邵梵得了回应,走了出去,她盯着落在桌腿之间的影子渐渐短去,直至于消失不见,屏住了呼吸,不久,便听见门外院中有两两开始的打斗声。
那一晚,至少来了两拨子人,还是不同的人。
但是邵梵回来时,甚至连刀鞘也没有脱,对付那些人,他都不必拔刀。他四处检查了一遍,,再看牌匾下案上百刻香(古人用来计算时间流逝的一种燃香)中的时辰,已经有人在宫外候着准备上朝了,才转身叫,“赵令悦。”
没有得到回应,他再喊了一遍,慢慢走过去桌前蹲下。
短短一日与他演戏一场,应付赵晟,应付审讯,又在被杀的惊惶中度过了半夜的赵姑娘,此时安心地抱着腿,窝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
邵梵愣了愣,挪开那些凳子,等了一会儿:“赵令悦?”
她动了一下,脸慢吞吞地从膝盖上抬起来,有些睡眼惺忪。邵梵一手搁下剑,将手伸过去,“不要在桌底下睡,去床上。”
她脑袋有些迟钝,将手递给他,由着他将自己牵了出去。
“结束了?”
“嗯。天快亮了,不会再有人动手。”
“邵梵。”
“嗯?”
“谢谢你。”
“......去睡觉吧。”他拎起地上的剑,推开了两扇门,远方已经有些冒了鱼肚白。
他站在门边儿看日出,赵令悦也过去靠在门上等日出,与他各执一边地打了个哈欠。“你弄清楚是谁了么?”
“第一波是郑慎的人,他杀了你,还可以推到我身上。”
“第二波呢?”
“是侯爷的人。”
他如此坦诚,赵令悦倒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又听他执着剑问,“这不是第一次他想杀你了,是不是?”
赵令悦抱着臂,头靠在门框上,点点头。
“你能护我一时,不能护我长久,我这条命,他想拿,迟早还要拿去。他甚至不管我死了你要负责,也不管这是在宫里耳目众多,就迫不及待地找人动手,他根本就不怕皇帝会察觉。你的这个养父,轻蔑皇室,只当皇帝是个没权的傀儡,从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过。”
她往前走几步,脚步有些虚浮。
“他总是藏在你跟王献后面,想做什么都借其他人之手,利用你们也不直接出面,这种人就是阴险狡诈。哪怕有一天他真将如今的皇帝取而代之,我都不会很意外。”
赵令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足以诛九族,但是可惜了,她除了一个爹爹,再没有其他九族可以给他们诛。
邵梵眼光一瞬间就变冷了,“祸从口中,劝你住口。”
“你,其实也跟我想得一样吧?”她勾起唇角,狡黠:“只是我敢说出来,你们都不敢。”
邵梵走过来,拉住她的前襟,将她一把拽到身后扔到墙上,她头上所绑发绳的珍珠坠角直接砸到墙上,碎了几颗,裂成两瓣掉在脚边。
他将她使劲儿地摁在墙上,撞得她头脑发昏。
一夜的温情回到零点,又成了泡沫与魅影,似乎她不曾与他一同吃冰,他也不曾对她脱出过去,他没有为她而战,她也没有安心到睡着。
真心交换,到头全空。
邵梵目光没了任何温度,俯下身逼视她,手上力气压得她喘气儿也困难,“你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
赵令悦倔着。
他往上捏住她下颌,再一用力,就能脱臼到她彻底失声。
“不想死就牢牢把你这张嘴闭上,敢乱散播不该传的字一个,不必等他们,我先将你砍了,然后送你父亲过去陪你。”
说完,才一把丢开了她。
径自踢开大门出了院子。
赵令悦后背靠着那墙,软软地滑脱了下去.....远处,一轮火红的日出,徐徐升起。

第40章 红蚁绿酒(五):心悦 这日,赵晟罢朝,但未能停政。
数人联名弹劾郑慎干涉停战、故意泄盟、进献谗言、亲子失伦四宗罪,但第一回 ,赵晟于病中拒接联名奏折,一旁观望的郑党连忙去郑府传话。
这第一回 给了郑慎信心。
想来,官家看破诡计,没有放弃郑家。
而这实际是王献与钱檀山所辅佐建议的,他们让赵晟怀柔,以免郑慎对赵晟深深感到失望,这恶人可由他们来当,赵晟不必下这趟浑场。
于是,这第二场便是由梅雪尘领头,王献与钱檀山还有一众谏官于紧闭的垂拱殿(内朝接见大臣议论朝事的地方)前,执行跪谏。
大辉史上只出过一次跪谏。
赵义与赵令悦先后出生的那一年,皇后闵柔产后精神疯癫,从坤宁宫被赵洲迁至柔仪殿,引发言官激烈反对。
当时赵洲尚且登基不久,朝内风气还算清明,便由左思峡等人领头跪谏,意图使赵洲收回此成命,让中宫仍于坤宁居住。
但赵洲在此事上格外执着,最终还是忤逆了众臣。
十七年后,相似的历史格局再次上演。
梅雪尘将联名奏折高奉于额前,顶着酷暑与烈日,高扬发声。
“天下之官,百家父母,是为‘官家’。官家所爱的贵族子弟犯了法,应与那底下的庶民同罪。老臣请官家于郑国公次子,意图于宫宴中玷污前朝郡主一案,赐老臣越次入对(由王安石事迹得来,指忽略琐碎程序直接面见皇帝)。”
他年事已高,钱檀山怕他中暑,让他不必来跪了。
但梅雪尘仰慕前人王荆公(指代王安石)的亮洁,整顿朝堂、改革变法实际上也是他毕生之志。
因此前赵洲昏庸,他于官场处处被人排挤,只好自行摘帽请辞,直到王献将他从归隐之处,重新请回朝堂之中,高揽相权。
梅雪尘跪谏,是想在死去之前,帮助这些年轻人更快完成这项伟业,决心已有,因此间隔一盏茶功夫,他便再次重复那一段话。
半老的身体摇晃,汗水浸湿了弯曲的脊背。
其间,不断也有皇党和纯臣被他们打动,纷纷加入进来,在奏折上现签上自己的名姓,于王党跟郑党之后一同跪下,为他们状势。
就连一向谨慎中立的郑御,都对此场面颇为动容,特意过来亲劝梅雪尘,“你一把年纪了快回去歇息,这般劳累的事放给小辈们来!”
梅雪尘握住郑御的手,在郑御手中中暑晕倒。
随着他一昏倒,清远的吱呀一声,垂拱殿的金门打开,李四海一路小跑着过来。
梅雪尘方被掐了人中清醒过来,被王献与钱檀山左右搀着,李四海也连忙弓着腰去扶起他半老的躯干,“快起来吧梅老相公(相公是对高官的尊称),官家病中也体恤您,已经赐您入对,请您这就随小人进去!”
梅雪尘被晒得昏头昏脑的,面色已经晒成了猪肝紫色,但心中甚慰,他与左右的两个徒弟对视一眼,扬起一抹笑容。
——这官家,与他们配合得正好啊。
“老夫此一去,你们都回去,莫要再给官家压力。”
“晚生们都知道,请相公保重。”王献与钱檀山说罢跪下,与众人一起,都朝梅雪尘进殿的孤勇背影一拜。
在人治大于法治的此时,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早已前后矛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也莫非王臣。
好在众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很清楚自己甘愿曲膝为奴,一跪再跪为的不是赵晟这个人,而是赵晟实际所代表的——天下大公的形象。
有朝一日,如若上位者再变,且变得不配称公,不配称正,他们还是会再次反抗,比如宇文平敬这类人。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左巡院的院墙外一墙之隔,便是统称内阁的三大文秘部书阁,尤其是靠的最近的秘阁。
这日,秘阁内的宦官将旧书的库存翻出来,晾平了晒书,文墨与书香,随着滚滚的热风自赵令悦所在的小窗内渐次地吹了进来。
她在后庭时还可独占冷院,浇花喂鱼。
此时当了犯人又与邵梵闹掰,除了吃喝便百无聊赖,被书所谗,拍了拍门请求那巡使,“能否给我找本书看?”
巡使掰了掰手指头,“你都被关在这里七八日了,今日是第九日,院首可有说什么时候放你?”
“我怎么知道。”
赵令悦假意微笑。
可巡使笑不大出来,“那你想看什么样的,话本子,还是女工百花图?”
“有没有《虎铃经》?”
巡使压根没听过,“这是什么书?”
实则是个兵书。
赵令悦以前在宫中看“易安居士(李清照小姐姐)诗集”,背过范仲淹,晏殊等人贬谪后的长篇游记,也跟着赵义这些皇子读过“四书”、“五经”,私下爱搜集各种不多见的曲谱,唯独没看过武将手中的兵书。
她以前是不会想起来去碰的,但认识邵梵后,屡次在他手中吃亏,觉得自己需要补一补这些空白,便好气儿道,“我闻见隔壁秘阁飘出来的晒书味儿了,不如你去问问,能否借给我一本?”
邵梵虽不再来,每晚屋顶上也有人守着,巡使也不敢得罪她。
'“行行行,你在纸上写好,小人得空了便去问问看。”可片刻后回来,书没借到,午饭却比往日更丰盛。
赵令悦叫住巡使,“他们一本也不肯借吗?”
巡使年纪不大,表情倒有些深沉,叹了口气。
“平日我无事,找熟人借一两本也不打紧。今日那管事的中贵人道,和亲使团要走了,定了盛成公主去和亲,这些藏书是他们为小公主外嫁准备装箱用的,我们这些人哪里能碰一下,您别为难小人了。”
赵令悦一下站起身,“什么时候定的?”
巡使愣了愣,方答:“听那中贵人说,像是昨夜才裁定的,所以今早就开始晒。”
盛成公主是赵晟第三女,其母为赵晟在封地的姬妾,如今后宫的李娘子所生,小公主今年不过才十四岁,赵令悦呆呆地坐了回去,语气变得低了,“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她,也会有“她”。这就是跪谏之后,赵晟忍痛割舍的结果。
巡使见她魂不守舍,不想找事,便默默退出房中,“您吃好了要喊小人过来收拾,天气热,不收拾屋子里容易发臭。”
赵令悦经他这一提醒,才想起饭食这件事,及时叫住他,“这饭食忽然丰盛,也与公主出嫁有关了?”
前朝赵琇出嫁,宦官三进三出地为宫内与宫外赐菜撒糖,取普天同庆之意,但盛成公主是去外族和亲,还是这样小的年纪,那场面多半会充斥李娘子的哭声,十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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