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云海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父亲。
“是……是三皇子吩咐孩儿去闹事的,孩儿是无辜的,父亲孩儿是无辜的。”
娘亲说得对,他要将一切的过错推到三皇子身上。
本来就是三皇子怂恿他前去的,现在出了事,他可不能当替死鬼。
三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皇上不会拿他怎么样。
父亲亦不敢对三皇子如何。
他就不同了,皇上虽然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饶过他一命。
但是父亲不会,父亲会杀了他这个武家的耻辱的。
“昨日三皇子来府上寻孩儿,痛斥京中营主帅楚慕和小将军谢屿衡对他多有欺辱。
三皇子还给孩儿看了他满身包扎的伤痕,说那都是谢屿衡打的,为的是为京中营的将士讨不属于他们的银钱。
三皇子还告知孩儿……”
说着武云海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皇上。
武征怒吼一声“告知你什么!”
武云海连忙飞快道:“三皇子告知孩儿,皇上赏赐给京中营的那块地,并非真心赏赐。
还说惠贵妃娘娘说了,过两日皇上就会收回那块地,赏赐给三皇子修建园林。
孩儿一时气不过,看不得三皇子被他们这般欺凌,孩儿这才会领着人前去……”
武云海声音越说越小,因为皇上和父亲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活剐了他似的。
他说的这些可都是实话,半句假话没掺。
“你这个畜生,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武征气急,他怎么会生出这般蠢笨被人当枪使又如此心狠手辣的东西。
他将腰间的玉腰带抽了下来,对着武云海抽打过去。
“你这个安逸享福的东西,你可知你现在的安稳生活是谁给的。
那可都是南楚国的将士们啊!你怎敢对那些将士动手的。
老子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老子今日就打死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
武征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直至将腰带抽烂将武云海抽打的卷缩在大殿上。
他愤怒地扔掉手中的腰带,对着皇上请罪道:
“还请皇上降罪,依照律法治老臣和这个逆子的罪。”
随看向沈昭,赔罪道:
“是我武征教子不严,我代逆子向楚将军向京中营的将士们赔罪。”
他武征不愧于天地,现在却教出来这么一个东西,他愧对皇上愧对南楚的将士愧对黎民百姓,更是愧对武家的列祖列宗。
“这逆子是杀是剐,臣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卷缩在地上的武云海立马强忍着周身剧痛艰难地爬了起来,跪着朝忠义侯所在的方向跪去。
“爹,我可是你唯一的男嗣啊,爹你不能看着我死啊,孩儿知道错了,孩儿真的知错了,爹你就饶了孩儿这一命吧……爹饶了我吧呜呜……”
武云海声泪俱下地对着忠义侯砰砰磕头求饶。
爹的不管他是真的不会管他的死活。
他幼时曾犯过错,爹罚他跪在雪地之中一天一夜,就算昏倒在了雪地之中,爹都不许人将他抬进屋中。
若不是老祖宗求情,若不是老祖宗亲自动手将他抱起来,他就死在了那场大雪之中。
他知道爹的说一不二,知道爹的铁石心肠,他真的不想死。
“你一句知错,我姚大哥他差点搭上性命。”谢屿衡冷哼一声,他一直都看不惯武云海。
这货就是个脓包。
平日里欺凌弱小,也就没撞他手里,要是撞在他手中,他早就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个成年男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敢做不敢当啊,昨日那股子狠劲儿去哪儿了?你也就是碰到的是农门出身无依无靠的姚大哥。
若是碰上我,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指不定是谁呢。”
忠义侯抬首朝着说话之人看去,那人被楚慕挡了大半个身子。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半张脸。
仅仅是半张脸,险些让忠义侯失声。
那一双眼眸,与早已逝去的先祖母一模一样。
幼时他和堂哥还有胞妹一直被养在先祖母膝下。
先祖母一生育有一子一女,就是他父亲和姑母。
堂哥武洪钟的父亲是祖父的妾室所生。
先祖母去世后,祖父将堂哥的姨祖母扶正,堂哥也有了嫡孙的身份。
现在忠义侯府的老祖宗就是当初被扶正的姨祖母。
“说话之人是谁?”忠义侯压抑住心底的紧张。
谢屿衡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从沈昭身后窜了出来。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中营小将谢屿衡。”说着往前一站,气势逼人道“敢问忠义侯有何赐教?”
爹曾说过,忠义侯是南楚的国之栋梁,是他们南楚男儿郎争相学习的榜样。
屁的榜样,能教出武云海这么一个没脑子又横行霸道的逆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而且他刚才只不过实话实说,羞辱了武云海两句,忠义侯这个老不羞就坐不住了。
旁人怕他,他可不怕他。
他外祖父还是姓武的呢,和武洪钟和忠义侯这一支虽不是近亲,也是在九族之内的。
就是关系远了不止一两层。
一谢一武碰上另一个武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忠义侯看着谢屿衡的模样有些失神,他的这双眉眼像极了先祖母。
脸型却与他十分相似,比之云海还要相似。
嘴口上和妹妹一般无二,可他自称姓谢。
与他们武家无半点关系。
谢屿衡、谢屿衡!谢家阿兄的第三子就叫谢屿衡。
“你可认得我?我是你武伯伯啊。”忠义侯的面色比之刚才缓和了不少。
谢屿衡冷哼一声,“什么武伯伯六伯伯的,小爷我乃正义之士,行得端坐得正,可不与那宵小之人扯上关……”
“谢屿衡你给朕闭嘴!”老皇帝直接开口喝斥住谢屿衡叭叭个不停的嘴。
也不知他随了谁,这张嘴就没闲着过,什么都要搭上两句。
该说的不该说的突突往外冒,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不分对谁。
这毛病谢国公怎么就没给他揍过来呢,还是打得轻了。
谢屿衡小声嘀咕一句,“这关系远近就是不同,闭嘴就闭嘴,嘴上不让我说,可我心里有,管住了我的嘴可管不住我心里是如何做想的。”
沈昭轻咳了两声,来替谢屿衡掩饰他大逆不道的话。
这大殿之中寂静的可怕,他这虽是小声嘀咕,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没瞧见老皇帝已经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若非屿衡是谢家人,这会子该是怕被皇上给治不敬之罪了。
其他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也就是谢家的小混账仗着家世,敢在金銮殿上大放厥词,对皇上不敬对忠义侯口出狂言。
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不知被赐死了几百回了。
这投胎当真是个技术活。
武云海急得满头大汗,爹啊你管人家是不是谁干嘛?你管管你自己的儿子啊。
“爹孩儿真的知错了,爹您就饶了孩儿这一回吧,孩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忠义侯将视线从谢屿衡身上移开,看也没看武云海一眼,而是看向沈昭。
“这混账我就不管了,交给楚将军了,是打是罚全凭楚将军做主。”
“楚将军可让人押着这畜生前去京中营给那位受伤的副将赔罪,不用顾忌武家脸面,如何处置本侯都不会过问。”
武云海立马急了,“爹你不能这般对孩儿啊,他们会杀了孩儿的,你可只有孩儿这么一个男嗣啊,孩儿若真出了事儿,爹你可就绝……”
忠义侯凶狠地瞪了一眼武云海。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还有两个女儿呢,招个上门女婿生下的子嗣依旧是我老武家的种,你妹妹们若是不愿,还有你堂哥,武家不会因为少你这么个混账就绝种的。”
沈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忠义侯,这么耿直火爆的脾气,是怎么会生下武云海这么一个东西。
这是好竹出了歹笋。
虽然忠义侯这般说道,但她不能真的杀了武云海。
姚大哥若是死了,她会豁出去一切要了武云海的命。
现在姚大哥没死,她若真杀了武云海,她不怕她会被武家人恨上,她怕牵连到姚大哥。
不过若想她轻易地放过武云海,那也是不可能的。
“晚辈敬佩忠义侯的担当,如何处置武世子晚辈说了不算,还得请圣上定夺。”
沈昭转而对着老皇帝拜了拜,“还请圣上为我京中营将士主持公道。”
老皇帝满意地看了一眼沈昭,是个知道轻重的。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又在大殿之中悄然响起:“楚兄~”谢屿衡自以为很小声地喊着。
“你怎么能如此糊涂,交给了圣上定夺,哪还为姚大哥出的那门子气。”
老皇帝无力扶额,满大殿地寻找谢国公的身影。
这熊孩子你还管不管了。
可是巡视了一遍,都没有看到谢国公的身影。
他决定将这个混小子彻底无视。
奈何谢屿衡又接着说道:“楚兄~你别怕,万事有我顶着,我谢家不怕他武氏。”
老皇帝忍不住瞪了一眼谢屿衡,谁家还没有一个没脑子的玩意儿了。
“楚爱卿既然忠义侯让你看着处置武云海,朕就不多插手了,如何处置全凭楚爱卿。”
谢屿衡闻言,心道皇上还没偏心到不能看的地步,勉强还算得上是一个明君吧。
“不过,楚爱卿要有分寸。”
“是,臣领旨。”老皇帝的话她都懂,这是要她留武云海一命。
武云海一下子瘫坐在地,他爹是真的狠心,真的不管他了。
他若落在姓楚的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啊。
也不知道母亲那边怎么样了,姑姑会不会来救他。
玉华宫。
惠贵妃脸色阴沉地看着武夫人和跪在一边的三皇子。
她这厢刚将这个孽种召进宫来,刚罚他跪下,还未动手,她这个不省心的嫂嫂就递了玉牌入宫见她。
武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娘娘你不能不管云海啊,您可就他一个嫡亲的侄儿啊,此番云海是有罪,可他也是为了给三皇子出气啊。”
“你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云海闯下的祸端,他岂会轻易饶了他。
呜呜娘娘云海还未娶亲生子,他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这一脉可就彻底断了根啊。”
“够了你给本宫闭嘴!早知今日早干嘛去了!咱们武氏一族向来谨慎行事,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干的好事儿。
朝堂之上,有多少眼睛在看着在等着咱们武氏一族出错,本宫在后宫之中都知晓谨言慎行走一步想三步。
你们呢?生怕旁人鸡蛋里挑不出骨头,上赶着给旁人送把柄。”
惠贵妃一怒,刚才还在哭嚎的武夫人立马噤了声。
三皇子连忙开口,“母妃息怒,孩儿知错了,母妃莫要气坏了身子。”
“哼,本宫可不是你母妃,本宫可生不出你这么有主见的儿子。”
三皇子觉得母妃今日的气话怎么怪怪的。
都怪武云海那个废物办事不利,被人抓住把柄,母妃气恨了才会这般说道。
“母妃,要打要罚孩儿绝没有一句怨言,还请母妃能出手相助表哥。”虽然心里恨不得武云海这个废物被罚,但是他只能心里想。
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武家虽然是他的外祖家,并没有站在他的身后鼎力支持他。
若是他身后站着武家,现在的东宫是谁在住还不一定呢。
惠贵妃眼眸一亮,可是这个孽种亲自提起要受罚的,可不是她这个母妃心狠。
“皇儿,这次你行事太过,牵连到武氏一族,母妃若不罚你,不好给武家交代,不好与你父皇交代。
别怪母妃心狠,母妃这也是权宜之计,来人呐将三皇子拉出去,在院中杖责三十大板,不可阳奉阴违不可手下留情。”
三皇子猛地抬起脑袋,母妃的这权宜之计是不是狠了点。
象征性地给他几下就行了,开口就是三十大板,还不允许手下留情,这是要打废了他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母子,而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呢。
“母妃,三十大板是不是重了些?”
他一直身娇肉贵地养着,别说三十大板了,就是三大板他都没挨过。
一旁的武氏吓得不敢抬头,这女人还真狠,自己的儿子都舍得打三十大板。
那她的儿子这个女人会不会帮忙相救呢。
惠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儿,你当这件事是那么好解决的?母妃也可以装装样子轻罚你,可若母妃这般做了,你也就废了,太子会咬着你不放。
你父皇也会对你失望,你舅舅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你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留在京都未曾封王的皇子,一旦行差踏错,你的下场将会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凄惨,你没有退路。”
三皇子脸色一白,母妃说得没错,他看似风光,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一个被留在京都城的皇子。
实则正如母妃所说,他一步生一步死,往前迈进一步就可以与太子一较高下争取入主东宫成为南楚储君。
他没有退路,不像其他几位皇子还有封地可以回,等他的只会是幽禁和处死。
“皇儿明白,请母妃动手吧。”
“拖下去。”
惠贵妃一声令下,立马有宫人上前将三皇子押了下去。
三皇子皱了皱眉,母妃没必要事事如此认真吧,其实他是可以自己走到院中受罚的。
处理完三皇子,惠贵妃看向武夫人,“嫂嫂有这等功夫在我这儿又哭又闹,还不如回府邸让老祖宗想想法子,毕竟我在大哥面前说的话,不抵老祖宗的话啊。”
“嫂嫂你也看见了,我在这深宫之中并不好过,连自己的皇儿都护不周全,你让本宫如何再去救云海。
不是本宫这个当姑姑的心狠,实在是本宫有心而无力,本宫乏了嫂嫂请回吧。”
武夫人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她本想拿三皇子说事的,可贵妃娘娘连三皇子都罚了,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啊。
连忙起身告退,娘娘说得极是,夫君虽然脾气倨傲,可是对府上的老祖宗恭敬有加。
这事儿还得靠老祖宗,实在不行她给远在边关的堂哥去一封书信。
堂哥可是最疼海儿的,比之亲子还要疼惜。
金銮殿上,处置完武云海,老皇帝这厢刚要下朝,有一官员站了出来。
“微臣要状告楚将军残害皇室血脉。”
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齐齐看向那位站出来的大臣。
翰林院的傅大人。
庞太傅的眉皱了皱。
他站出来作甚?可是太子有吩咐?这不对啊昨日他虽留宿在了京中营不假,可他派人快马加鞭地将京中营发生的事儿告知了太子。
殿下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对楚慕打压的。
庞青云的眼眸暗了暗,既然不是太子吩咐的。
那是何人吩咐的!
傅大人可是太子一手扶持起来的,也算得上是太子信任的人。
老皇帝看了一眼沈昭,对着傅大人道“说,楚将军残害了谁!”
心中却是在想太子是怎么回事,现在可是动摇武家的最佳时机,他脑子缩水了,这个时候再让人来打压楚慕。
“昨日嫣然郡主前去大将军府寻母……”傅大人将沈浅梦前去将军府一事儿说了一遍。
又道:“嫣然郡主尚且年少,一时冲动为救母亲做下错事也是情有可原。
可楚将军万不能重伤嫣然郡主,据臣所知嫣然郡主被抬出大将军府之时,身上的宫装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眸奄奄一息。
可想而知在大将军府的那段时间,嫣然郡主遭遇了什么!”
老皇帝闻言,眉宇微拧,“嫣然?”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不记得哪位亲王府上有个叫嫣然的郡主的啊。
老皇帝看向庞太傅,询问道:“庞爱卿嫣然可是哪位王爷府上的郡主?”
老皇帝此话一出,那名上奏的大人身子一僵,皇上他居然不记得嫣然郡主!
那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收的义女啊。
“回圣上话,嫣然郡主本名沈浅梦,乃沈家女,与楚将军夫人是嫡亲的姐妹。
因大义灭亲举报其父兄贪墨粮草立了大功,被皇后认作义女。
赐封嫣然郡主。”
昨日大将军府发生的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一心忙着哄夫人和儿子。
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一日不曾盯紧,便出了这等子麻烦事儿。
这个姓傅的也没个眉眼高低,竟然敢越过太子,直接听令与皇后娘娘。
野心可见一斑,这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