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忠心,未必没有去处给你。”白真真喝着茶,淡声说道。
管家立刻拍胸脯发誓:“小的对夫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白真真却道:“罢了,忠心不忠心的,我也不在乎。总归用你用惯了,以后去到哪里,还将你带上就是。”
这话似乎含着旁的意思,管家心里一动,紧接着道:“夫人放心,小的对夫人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夫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小的。”
白真真放下茶杯,看他一眼,微微点头:“去渭南王府,递个信儿吧。”
她进宫多日,外面的事情全靠太妃把控,谢字是要说一句的。
“是,夫人。”管家恭恭敬敬地弯腰,退下了。
七月看着他的背影,撇嘴:“装模作样。”
“放心,我又不会被他骗到。”白真真转头看她,眼里含笑,“我不在府里的时候,谁欺负你没有?”
七月摇头:“没有,小姐放心,没人欺负我。”
这会儿没了外人,她又喊起小姐了。
白真真有些遗憾,说道:“这样啊?我本来想借机立威的。”
啊?七月犹豫起来,将信将疑,觑着小姐的样子,慢吞吞道:“那,孙二家的冲我翻白眼,算不算?”
让七月说,这都不算事儿。
下人们之间,只要不是撕撕打打,闹得特别难看,那都是小事,不值得往心里去。
但如果小姐要立威的话,七月不免绞尽脑汁,开始回想起来。
“算!怎么不算?”白真真掷地有声地说,“等管家回来,我就给你出气!”
府里奴仆刁钻,她怕是镇不住,正好给管家一个机会,表表忠心。
七月瞪大眼睛,有些懊恼:“小姐,奴婢没事,不用大动干戈。”原来,小姐还是为了她。
白真真却道:“闲着也是闲着。总得让他们知道,拿的谁的银子,该听谁的话。”
管家从渭南王府送礼回来,就接到白真真的吩咐:“把孙二家的叫来。”
见她神色不虞,管家问了句:“不知她犯了什么错事?”
“她冲七月翻白眼。”白真真脸上满是冷意,好像孙二家的不是冲七月翻白眼,而是给七月下毒了。
管家:“……”明白了,找茬。
“是,小的这就传她过来。”说完,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孙二家的来了。
这是侯府原有的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泼辣媳妇,穿着绫罗绸缎,头上簪着金灿灿的发钗。
见了白真真,她屈膝行了一礼:“请夫人安。”
白真真淡淡道:“很体面啊?”
孙二家的愣了一下,掩口笑道:“比不上夫人,才是穿金戴银,尊贵体面呢。”
“是吗。”白真真瞧过去,“尊贵如我,都舍不得轻慢的人,你却朝她翻白眼?”
孙二家的脸上愕然:“奴婢,奴婢没有……”
“你别不承认!”这时,七月挺直腰杆,硬气道:“我从回廊里走过,你偏要撞我一下,我不稀罕理你,你就冲我阴阳怪气!”
平时七月是不在乎这些的,但小姐要处置孙二家的,那她就在乎了!
“什么?你还撞了她?”白真真脸色更加阴沉。
孙二家的看着主仆两个,不知道闹得哪一出。半晌,她斜眼里轻蔑,说道:“奴婢知错了,还请七月姑娘原谅则个。”
白真真扭头看向一旁:“她承认了。给她十个耳刮子,然后让她赔三个月的月钱。”
“是,夫人。”管家应道。
挽起袖子,就问孙二家的:“是你自己掌嘴,还是我来?”
这是他能给孙二家的照顾了。
孙二家的左右看看,见来真的,又惊愕,又不服气:“夫人不公允,我不过同她玩笑一下,就要责罚我,如此刻薄,传出去了,夫人不怕下人们心中不服?”
“我管你们服不服?”白真真冷笑道,“府上不日即由朝中收回,你们这些奴仆都要遣散,你们服不服我,与我都没有干系。”
孙二家的愣住,转头看向管家。
“磨蹭什么?”管家喝道。
孙二家的还有些接受不了,但管家直接叫人拉她出去了,对白真真说:“小的带她下去,免得污了夫人的眼。”
吵吵嚷嚷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再出现在白真真面前时,孙二家的脸上已经红肿了,手里托着几块碎银子,用手帕包着:“这是给七月姑娘的赔礼。”
她不甘,又怨恨,但是没有用。
“收下吧。”白真真对身后扬了扬下巴。
七月走出去,从孙二家的手里拿过银子,说道:“这次就饶了你。”
孙二家的眼中划过怨恨,低下头道:“多谢七月姑娘大度。”
经由孙二家的挨打,府上许多下人议论纷纷。有说夫人刻薄的,有说夫人糊涂的,有说夫人小题大做的,也有人胆子小,拿了手帕、布料、鞋子等,给七月赔罪。
不管有没有得罪过,反正礼多人不怪。抱着这种念头的人不少,连管家娘子都送了一对耳环来。
“小姐,怎么办?我都推不掉。”七月有些慌张。
白真真翻捡着她收到的赔礼,询问着七月跟他们的过节,捡了两样粗糙的出来,叫来管家,让管家退回去。
“收着就是。”剩下的,她放回去,让七月收起来,“你是我的人,我好过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七月一怔,胸腔如漫过酸水,一整颗心都酸得软了:“小姐,七月不值得。”
白真真笑笑,说道:“你值得。”
此刻,侯府门口。
“怎么不让我们进去?你知道我们主子是谁吗?”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走下来一个小丫鬟,叉着腰傲然道。
门房是得了吩咐的,闻言嗤笑一声:“就因为知道你们主子是谁,才不能放你们进去。”
“放屁!我们主子可是夫人的亲娘,快些让开,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丫鬟威风凛凛。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夫人吩咐过,不能放任何一个姓白的进去。”门房假意说道。
马车里,白夫人脸上青青红红,对身旁道:“你听见了?这个孽障,她就是打我们的脸!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东西!”
在她旁边,坐着白老爷。白老爷跟着一起来,但没露面,此刻脸色也不好看。
“进去禀报你们夫人。”他掀开车帘,朝外面道:“如果不想不孝不悌的名声传遍京城,立刻出门迎接!”
门房没见过白老爷,但是猜也能猜到他的身份,犹豫了下,跑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管家出来了,笑呵呵道:“老爷,夫人,这边请。”
白老爷不动,皱眉道:“让你们夫人出来。”
“我们夫人这会儿忙着,抽不开身。”管家客气道,“您先随我来。”
白老爷要脸,不愿与人在外面争执,便应下了。
马车从侧门驶进去。
“您坐,我给您上茶。”管家道。
“等等。”白老爷皱眉,“你此是何意?”
他是正经的客人,岂能在门房处坐下?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我们夫人现在忙,没空见您。您在此处稍坐,待歇息好了,我送您回去。”管家客气道。
白老爷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不肯见我?!”
可不呢?
白真真原话是“让他们滚”。
但管家不敢,一来是主子的亲爹娘,二来闹开了,对侯府的名声不好。
这才折中一下,放他们进来,劝一劝,调和调和。
“你这狗奴才,好大的威风,居然敢阻拦我们骨肉相见!”白夫人喝骂道。
管家脸上客气褪去,转为讥笑,看过去道:“您二位若不怕丢脸,尽可出了这个门,高声叫骂。”
到时候,侯府名声不好,他们白家难道名声很好吗?被全京城耻笑!
说完,转身走了。
被留在狭窄简陋门房里的白老爷和白夫人,脸色难看无比。
“见过太妃。”白真真屈膝行礼, 微微转向一旁,“见过郡王。”
太妃面含笑意, 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身:“不必多礼。”
白真真抬起头,目光落在身前,又从太妃的脸上,往后看去。
青年着重打扮过,一身簇新的蓝衣,外面罩着天青色纱衣,头戴金冠,脚踏云靴,端的是剑眉星目,清雅俊美。
见她看过来,他双眸瞬间发亮,如朝阳辉光映进去,灿灿明亮。
白真真收回视线,请太妃入座, 轻声道:“您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太妃打量她一眼, 放下心来, “看到你平安出来,我就放心了。”
白真真进宫去,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但宫里那种地方, 很是让人放不下心。
如今见她气色安好,人也没见瘦, 太妃便知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你在宫里这些日子,那件事……可有答复?”太妃问道。
白真真道:“皇上和娘娘已应允, 但日子还未定。”
“这样啊。”太妃点点头。
借着楚王害人一事,进宫请旨,让白真真跟昌平侯“和离”,是太妃原本的打算。
楚王如此下作,皇室总要给个说法,不能赔了礼就过去了,这毕竟是他们渭南王府将来要娶的王妃。
只是,如今不必了。白真真请皇上收回侯府,皇上不可能不同意,而收回后,自然要好生安置她,给她新的身份。
“你真是聪明。”思前想后,太妃不禁赞道。
白真真微垂脑袋:“您谬赞了。”
说了几句话,太妃看向她身后道:“这个小丫鬟,生得倒是标致,合我老太婆的眼缘。”
白真真道:“她叫七月,是个笨丫头,太妃夸她,她可不敢当。”
太妃笑道:“你身边哪有笨的?”又说,“我瞧着外头的花开得不错,七月陪我老太婆出去走走?”
七月没吭声,看向白真真。
白真真便道:“去吧,好生陪太妃说说话。”
“是。”七月行了一礼,走到太妃身边,陪着太妃往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白真真和梁景彦。
他之前一直坐在旁侧,没有说话,只不停往她这边看过来。
这时屋里没别人了,他脸上止不住的欢喜:“你还好吗?这阵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白真真点头:“皇上和娘娘待我很好。”
她能说不好吗?
梁景彦像是没想到这一层,接着又问:“那你,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带你去?”
她这阵子受委屈了,本来守孝就很苦,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后来楚王还作孽。
梁景彦心疼她,满心盘算着能带她出去,放松一下。
白真真没想到,他一开口,如此朴素。
轻笑一声,道:“过阵子。”
“那我给你送来?”梁景彦只当她顾忌守孝的身份,于是改口道。
他这样执着的要改善她的生活,白真真顿了一下,就道:“那便麻烦郡王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手的事,我每天也没什么事做。”梁景彦笑着,连连摆手。
他仿佛不明白什么叫尴尬,自顾说起话来,这阵子都做了什么,以后可以干什么,封地上产出什么。
“你喜欢吗?”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她问。
白真真望过去,轻轻点头:“喜欢。”
他顿时很高兴:“那以后我带你玩。”
梁景彦从小就不是有志向和抱负的人,他就爱吃喝玩乐,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他了若指掌。
隔日便送来好吃的,不拘是酒楼的饭菜,还是小店小摊上的特色,只要他觉得好的,全都使人送进侯府。
他自己没来。她是个守孝的寡妇,他若不在乎她的名声,跟楚王有什么两样?
只是,一等二等,皇上始终没让人收回侯府,他有些等不及了。
白真真倒不急。
她知道,皇上在等一个机会。等到引气入体,正式踏入炼气期,她会有新的身份。
转眼两个月过去。
京城几乎没有什么流言了,再热闹的好戏,也不会持续两个月之久。人们早已经忘了什么楚王,什么寡妇。
昌平侯府门口,一如既往的冷清。
“皇后有旨——”
“召昌平侯夫人白氏觐见。”
白真真领了口谕,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进了宫。
来到凤仪宫,却不止皇后在,皇上也在:“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仙师,你救了朕一命!”一见到她,皇上就站起身,亲自扶起她,然后反过来朝她拜下。
白真真心里惊讶,避了一下,问道:“不知发生何事?”
“楚王算计皇上,皇上差点……”回答的是皇后,泪眼朦胧中透着恨意。
白真真被赐了座,交谈之中,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秋季到了,皇上狩猎去了。结果,遇到了意外,一头野猪闯过侍卫们的防线,直直朝他撞来。
马被惊了,冲出侍卫圈子,往林子深处跑去,然后遇到了狼。
“怎么会有狼?”白真真挑眉。
皇上冷笑一声:“他大概没想到我能活下来,事情做得一点都不周密。”
“皇上乃天子,自有上天庇佑。”白真真低头恭敬道。
皇上神情舒缓,带着敬意道:“多亏了仙师教我的心法,否则朕非死即残!”
他修炼了两个多月,五感较常人敏锐,反应也快上三分。危急时刻,更是爆发潜力,居然引气入体,一拳打死了野狼。
可以说,如果不是白真真教他心法,他不可能还好好地坐在这。白真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仙师于朕有救命之恩,朕封你为国师。”皇上道,“自此之后,见到任何人不必跪拜。哪怕是朕,也一样。”
他感激的不是救命之恩,真正的目的乃是心法的后续,是强大、长生的秘密。
白真真心里明白,没有推来推去,而是淡淡受了:“谢皇上。”
见她如此宠辱不惊,皇上眼神闪了闪,跟皇后对视一眼。
这是真正的仙师。
“国师立下此功,不知想要什么赏赐?”皇上开口道。
“皇上已经赏了我国师之位,我没有别的要求了。”白真真摇摇头。
既然她成为国师,那就要考虑府邸和俸禄了。
“臣不要封地。”白真真说,“臣一人一张嘴,吃不了两碗饭,朝中的大人们用得着,不若归还国库。”
皇上听闻,不禁动容:“仙师高义。”
她在宫里受封,另一边,侯府门口的牌匾被摘下,换上“国师府”的匾额。
白真真带着新收的护卫们回府,就见府里已经变了模样。
门口的匾额是一,府里下人们的惊惴不安是其二。
“大人回来了!”七月最先跑上前,欣喜地迎接自家小姐。
白真真对她点点头:“我回来了。”
管家站在一旁,脸上再也不见了倨傲与轻慢,弯着腰,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夫人,不,大人说得对。他们这些下人,以后在哪里做事,全凭她心念一动。
管家只恨自己之前不够忠心,没脸要求大人将他留下。
“大人,皇上的赏赐已经放在库房里,礼单您现在看,还是?”他谄媚地上前请示。
白真真随口道:“得空了再说。”
她现在是国师,还差那点钱花?此后,白真真都没兴趣看礼单了。
以后交给七月吧。
“把林四叫来。”她一边往正房走,一边说道。
林四就在人群外围呢,闻声跳起来道:“大人,小的在这呢!”
一溜小跑儿,来到白真真跟前。
“大人有何吩咐?”他年轻周正的脸上,充满惊喜和野心。
谁懂啊?跟他吃过同一口奶的小姐,成为了国师!
这是何等荣幸?何等荣耀?林四觉得,自己简直深受老天爷眷顾。
“这是我的奶兄弟,人不算能干,但很忠心,以后就有劳管家教教他了。”白真真直接将人指给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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