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春满酥衣(韫枝)


而不是他。
她如今的欢声笑语,如今的温柔小意。
都是因为,面前此人应该是沈顷。
他应该是沈顷,应该用尽全力、去扮演好沈顷。
男人深吸一口气,将右手从剑柄上松了开。
“魏恪。”
黑衣男子立马走过来:“属下在。”
他学着沈顷的口吻。
“带上人,去清点这些年来朝廷所拨下来的钱款,以及薛府的开支。每一处每一笔,都给我仔仔细细核对干净了。”
至于这薛松——
先将人关押起来,待清点核对完账本之后,若无罪,本官自会放人,若有罪——”沈兰蘅冷声,“本官会将罪臣押送回京,并上书一封,将龙去脉呈于圣案之上。圣上圣明,自会决断。”
他一字一字,字字条理清晰。
旁人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
唯有郦酥衣蹙了蹙眉。
她怎么觉得,夫君这一番话有几分耳熟呢?
薛松跪在地上,本就面如土灰。闻言,更是两眼一翻,几欲晕厥过去。
长襄夫人得了沈兰蘅的眼神,义愤填膺地上前,将其拖拽下去。
所谓的清点账本,不过是做做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便是薛松在其中作梗,使得朝中钱款多数进了这薛府之中。
沈兰蘅看不懂账簿,耐着性子随意翻看了两眼。倒是郦酥衣站在一侧,敲打着算盘珠子,用笔在账本上面勾勾画画。
沈兰蘅见不得她这般刻苦。
他走上前,心疼地牵过来少女的手,道:“不必算了,你身子还未大好,先去榻上歇息着。”
薛府豪奢,暖炭自然也是不缺的。
正说着,屋中已点起了香炭,八角炭盆里的热毯滋滋烧着,将偌大的房屋烤得一片暖意融融。
瞧见夫君眉眼中的心疼。
郦酥衣攥紧了笔杆,略一思量后,乖顺地点了点头。
沈顷日理万机,要操心的事繁多。
她也不愿意让沈顷为自己而忧心。
没一会儿,房屋内便是一片雾腾腾的热气。郦酥衣将外氅脱了,看着外间的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郎君。”
她扯了扯沈顷的袖,“郎君今日,是不是还未喝药?”
身前的男人正整理着本本账簿,闻言,他手上一顿,身形竟变得有些僵直。
须臾,他侧身,低低地“嗯”了声。
转眼便见少女面上焦急的神色。
“郎君身上未带着药么?这转眼便是黄昏了,若到时、若到时沈兰蘅醒来了……”
郦酥衣的声音黯淡下去。
与之一同黯淡的,是少女的眸光。
沈兰蘅的呼吸也微微一顿,他将右手收起来,佯作不经意地道:“他醒来,会如何?”
郦酥衣想起先前之事。
每一桩、每一件,都烙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无法忘记。
若此时沈兰蘅醒来,会如何?
她抿了抿唇,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与厌恶,将脸轻轻靠入身前之人怀中。
淡淡的兰香充盈在鼻息间,她闭上眼,任由那清淡的香气将自己裹挟。
少女未应答,只将脸贴近、贴得更近一些。
“沈顷”抱着她,沉默了良久。
“他其实……”
男人甫一启唇,满腹话语还未宣之于口,却已然听见怀中极委屈的一声:
“他一醒来,你便要离开我了。”
他一怔。
郦酥衣将脸颊贴得愈近,吸了吸鼻子,道:
“沈顷,我不想你离开我。”
她不想让他离开,一分一毫,她都不愿意让他离开。
说到这里,郦酥衣还忍不住伸出胳膊,抱了抱对方的腰身。
男人的脊背莫名很僵直。
于郦酥衣看不见的地方,他的面色白了一白。
半晌之后,沈兰蘅低下头。
他的鼻息间带着清雅的兰香,声音丝丝离离,宛若湖面上空徐徐升起的江南烟雨,掺杂着几分醉人的迷离。
“怎么算是离开呢?”
他声音缓缓,道。
“白日有我,黑夜有他。昼夜更替,我们二人同样也交替出现。如同日月,永远挂在天边,也永远陪着你。”
“白日有我照顾你,黑夜有他陪着你。若是一人惹恼了你,等上半日,便会有另一人为你排忧解闷。你如今身前虽然站着的是一个人,享受的却是两份爱,两份亘古的、永不变心的、只为你一人而来的爱意。郦酥衣,这样不好吗?”
“沈顷”垂搭着一双小扇似的浓睫,凝望向她。
男人漆黑的眸底,隐约有光影闪烁。
郦酥衣不知他为何会这般说。
自走进薛府时,她便隐约觉得——今日的沈顷,似乎有些奇怪。
她顿了顿,道:“他不会。”
“你并未见过他。”
郦酥衣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
“你不知晓,他是如何的自私卑劣,如何的阴暗可耻。”
似乎他已经无可救药。
沈顷又是一阵沉默。
感受到腰际那双手的抚动,他略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今夜的霞光来得似乎有些晚。
日头将坠未坠,金粉色的日影穿过雕花窗牖,将偌大的房屋内映照得一片透亮。
郦酥衣只将脸凑到沈顷怀里,嗅着那香气,眷恋于这一份温暖的怀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对方冷不丁道:
“郦酥衣,所以你很讨厌他,对吗?”
“很讨厌。”
不能说是讨厌了,简直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他听见她清晰且肯定的声音。
“我厌恶他,我从未对他动过心,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固有的认知,更是难以撼动与改变。
更何况,对方先前还曾那般放肆地伤害过她。
郦酥衣想,莫说是动心了,就先前沈兰蘅曾对她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她连原谅都不会原谅他。
她不是受虐狂,更没有这种倾向。
她是一个正常人,她只希望与自己的夫君幸福和顺、举案齐眉。
至于那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切莫再打扰她与沈顷的二人生活。
郦酥衣如是想。
她不贪心,她不需要两个人各一半儿地对自己好,她只需要一个人全部的好。
更何况,她的夫君沈顷,已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善良、最优秀的男人。
不知不觉,天色已昏昏。
沈兰蘅垂眼,用手掌轻抚了抚少女的发顶,于她的一片催促声中,自房屋内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临别时,他往薰笼中重新添了暖炭,看着炭火一点点热起来后,才肯走出房屋。
薛氏已被捉拿拷问,长襄夫人家中破旧,一行人便暂居于薛家宅府之中。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兰蘅纤细的睫羽动了动,他垂下眼。
回想着适才房中,少女将他当作沈顷时的温柔与崇拜,以及提及他名字时的嫌恶与厌烦。
他眸光微晃,眼底闪过一寸痛楚与落寞。
从前一直无人教化他。
今日经由薛府一事,他忽尔明白了——何为善,又何为恶。
劫富济贫为善,为民请命为善。
贪污受贿、声色犬马、草菅人命为恶。
他回到书房中,抽出一张纸,提笔,将今日之事写下来。
此时需要上书于朝廷,但他字迹太过于潦草,这件事还须得由沈顷执笔。
月上梢头,将桌案前男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一边回想着今日之事,一边落笔。
就这么一瞬间,看着自笔尖流溢而出的浓墨,他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也想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顷是在深夜醒来的。
一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沉的天。今夜通阳城并未下雪,外间月色正明,将天地笼罩得一片净白。
沈顷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天。
这样乌沉、这样黑蒙蒙的天。
在他的印象里,通常一闭眼即是日落黄昏,这天色再如何,也不会黑得这般透彻。如今睁眼看着这天色,竟让他怔了少时,男人伸出手,下意识地朝前摸了摸。
一片虚无。
空洞的虚无。
他还以为是幻觉。
毕竟在此之前,这样的黑夜都是属于那个男人的。
黑夜的阴暗,黑夜的空洞,黑夜的萧索,黑夜的欢愉。
沈顷抿抿唇,掩去眼中微弱的情绪,被桌上的字条吸引了目光。
是那个人的字。
龙飞凤舞,不成章法。
他缠绕着纱布的右手将其捻起,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读。
字条上记载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们如今在何处,是如何来到薛府,又如何将薛松擒拿。
如今薛松被关押在那里,接下来他打算如何。
沈兰蘅字迹虽是潦草,可落笔时的述事却是井井有条。
沈顷看得清楚——
对方让他以自己的笔迹,写一封文书呈上。将薛松连同那些账本,一同押送至京都。
吃一堑长一智。
水牢的苦他算是没白吃。
沈顷提笔,在下面淡淡答了个:好。
接下来,沈兰蘅仍有打算。
他在书信上言,薛松贪污朝廷钱款,罪大恶极,薛氏全部家产理应充公。
通阳城常年饱受战乱,百姓苦不堪言,沈兰蘅提议,以薛氏家产,于城头济贫施粥。
沈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眉眼中的冷意化开,雪氅之人提笔,字迹端正遒劲:
——好。
这书信他像是匆匆所写,言语寥寥。
书信之上,沈兰蘅没有提及,他为何会在白天醒来,而理应在白日苏醒的沈顷,为何又会在黑夜里转醒。
只是在书信尾端,对方有作恳求。
暂时不要将二人时间颠倒之事告诉郦酥衣,作为交换,白日里他会严于律己,不再为他招惹旁的事端来。
除此之外。
他还会勤勉自身,平日里多看看军书典籍,以备不时之需。
沈顷:……也行。
他抬头,瞭望天色。
停顿少时之后,男人于字条上写道:按你所言,望你每日勤勉自身。至于军书部分,我每日都会抽查你所学内容。
搁下笔,沈顷心情略微惆怅。
心中似有憋闷之气,梗直在那处堵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眼,替沈兰蘅算起那些账本来。
不知不觉,清晨已至。
二人虽说昼夜交替出现,可始终用的是同一具身子,自然是有需要歇息的时候。誊抄到半夜,他终于禁不住困意昏昏睡去,待转醒时,身侧已多了缕淡淡的馨香。
郦酥衣正站在书桌边,替他收拾着有些缭乱的桌面。
见他醒来,少女还以为是自己的声响打扰到了他,赶忙道:“郎君。郎君可是被我吵醒的,你可还要再睡上一会儿?”
晨光乍现,落于少女清艳的面庞之上。
沈顷稍稍一愣神,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同时存在了一整日。
昨天夜里,今日白天。
一夜一日都未曾换人。
他快速定下神思,将昨夜的字条藏匿入袖口,声音微涩,缓声道:“不必了。”
薛家的账本还未清点好。
郦酥衣站在桌边,瞧着自家郎君面上的疲惫之色,以及账本上那一处处勾画与折痕,心里头是止不住的心疼。
事关重大,沈顷也未曾再歇息。
他按着沈兰蘅先前所留下的字条,上书一封,将薛松与那些有问题的账本一同押送回京。
再然后。
他戴上魏恪,清点了薛宅之中的米面粮油,于城北搭起帐篷,带上郦酥衣一同施粥。
微风冷澈,拂动二人雪白的衣袖。
郦酥衣裹着雪氅,侧身立于自家郎君身边,眉目婉婉,一双慈眉中带着笑。
粥米热烫,来往流民的言语亦是热烫。
百姓俯首泣零,跪拜不止。
纷纷唤她与沈顷,实乃菩萨在世。
沈顷先前已施粥过数次,熟悉眼前之景。倒是郦酥衣从未见过身前的场景,她立于沈顷身侧,听着身前那一句句俯首歌功,浑身热血沸腾,心潮之中也直涌上一道暖意。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在大凛,身为女子,受万民跪拜。
郦酥衣心中热烫,侧首时,却见沈顷正站在原地,一双眼中裹挟着淡淡的思量。
他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少女扯了扯他的袖。
沈顷垂眼,只见妻子细白的手指正攥在自己袖口处。那手指柔软,却又同她一样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男人眼睫微动,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回握住。
四目相对。
他道:“衣衣,等打胜了这一场仗,我便回京,去圣上面前为你求个诰命。”
身负诰命,不光是她自己的荣誉,更是他与腹中孩儿的荣誉。
郦酥衣不再矫情,迎上对方的目光,婉婉应了声:“好。”
没有瞻前顾后,没有畏首畏尾。
郦酥衣相信,有沈顷在,与西蟒的这场交战,他们一定会赢。
施完粥,一行人重新回到薛府中。
甫一坐定,便听到一阵叩门声。
来者竟是长襄夫人。
今日她与沈顷施粥时,长襄夫人也带着家眷排在队列中,他们不光施了热粥,还将米面油、鱼鸭肉之类的分发至各家门户去。
长襄夫人带着郦酥衣,在队尾瞧得热泪盈眶,回家后立马又备置了些调养身子的药,准备给沈夫人送过去。
沈顷有旁的事,先回到书房中。
郦酥衣在薛府门口迎的萧氏父女。
一推开宅门,便瞧见长襄夫人带着郦酥衣,恭顺地站在门口。
“夫人——”
郦酥衣接过药包,转过身,让魏恪去取些银钱。
长襄夫人连忙摆手:“小的不要这个,小的不要这个。夫人您与将军为我们通阳城做了这么多的事,小的是万万不能收夫人您的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郦酥衣往前带了带,低下头:
“快,说谢谢夫人。”
小姑娘的声音很甜,一双眸子更是亮晶晶的:
“谢谢菩萨姐姐。”
这句“菩萨姐姐”听得郦酥衣心中欢喜。
她摸了摸郦酥衣的小脑袋,去让魏恪从库房里面取出一筐暖炭。
她又悄悄地往暖炭中塞了些银钱。
郦酥衣在前院待客,自然不知晓书房里沈顷在做些什么。
掩好门窗,男人立于书桌前,微微垂眼,将今日发生之事尽数写在书信之上。
他与沈兰蘅立下了君子协定:
白日黑夜里,无论发生何事,都需得事无巨细地将其以书信的方式记载下来、令另一人知晓,个人私事不能逾越国家大事,如今他们人是西疆,万事须得以军情与皇命为上。
若有例外之事,须得以书面形式交由另一人“审批”,待另一人同意后,方可行事。
沈顷提笔,签字画押。
尔后将墨迹吹了吹,带浓墨干些,才将其对折,藏入袖中。
二人已心照不宣:每次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对方于袖中留下的“信件”。
方将信件藏好,沈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取出信件,补充:
除上述协定外,沈兰蘅不得私自对衣衣动手动脚、迫使衣衣行不愿之事。平日里沈兰蘅须得勤勉自身,利用空闲时间多看军书,旁的事宜待到归京之后再谈。
对于这样一封不太平等条约,沈兰蘅提笔,欣然接受。
只因他发觉——这副身体留给沈顷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对方从每日清晨时醒来,到如今的,时隔两三日才“清醒”一次。
沈兰蘅心中打好了算盘:
按着如今的趋势,沈顷占据这具身体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从两三日一次、到半个月一次……这就意味着,自水牢那一夜过后,这具身子便开始慢慢地迎合他,终有一日他会占据这一副身子。
桌案之前,男人缓缓握笔。
虽然他曾试图劝说过沈顷,他们一起与衣衣一生一世三个人,但爱总是自私的,沈兰蘅心中思忖着,只要沈顷不将此事告诉郦酥衣,只要自己能与她一直以沈顷的身份相处下去。
待他彻底占据这具身体,自己甚至可以一辈子都饰演沈顷。
只要能与郦酥衣一起,只要能与她一起。
他心想,以后将要经受的委屈,甚至都不算是委屈。
看着沈顷留下的条约,他欣然提笔,画押。
直到两日之后,沈顷再度醒来。
他醒来时毫无征兆,映入眼帘的是那堆积成山的军书。他能看出来,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里,沈兰蘅确实在其上下了不少功夫,正在他欲提笔写下激励话语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敲了敲。
“郎君。”
少女声音甜腻。
“郎君,明日便要离开通阳城了,我今早去了趟萧家,这是萧大嫂专门给咱们做的鲜花饼,快来尝一尝。”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