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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还不得女生回答,杨洵就急着安利起来:“我知道这旁边有一家海鲜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吃的。我之前穷的时候,还爱吃这里的海星,把外壳剥掉,很好吃,因为吃不起海胆,可以勉强代餐一下。这里送外卖应该不方便,你等我去点一大盘,打包过来我们吃。”
礼汀想摇头,但看向杨洵期盼的目光。
她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你饿了吧!我点一个大份的哦,蒸熟会再加火锅料爆炒,估计时间很久,你等着我,不许一个人不见了。”
礼汀拗不过他,微微笑着点头:“我也想尝尝被你夸好吃是什么味道,你去呀,我在这里等你。”
杨洵骑着单车走后不久。
礼汀一个人待在这里。
周围荒无人烟。
礼汀有点不安,海浪一次又一次拍在她的脚边,像是要把她引诱下去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礼汀没来由觉得心慌,找了个位置很高的礁石,坐在上面,安安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浪。
独处的时候,好想那个人呀。
他现在在哪里呢。
礼汀把埋进肩膀,看着远处的水天相接的地方。
她想起上次的那个梦,梦到江衍鹤沉入海底,心里就有一点不安。
就在这时。
尖锐的车辆鸣笛呼啸而至。
“刺啦——”
“砰砰砰——”
远处又传来爆裂的巨响,刹车声逐渐迫近,声音震耳欲聋,巨大得让人心胆俱裂。
几乎将人的耳膜惊到刺痛。
后面果然是几辆越野车从很远处追逐着开过来。
礼汀待在不远处,她不安地咬住下唇。
今天一晚上,她的心潮从来都没有安宁下来。
她一直以为是浪潮上漂浮的红花,或者是之前沉坠入海的创伤后遗症。
但是现在她终于知道,不是的。
是因为熟悉。
最前面是一辆跑车,车辆的引擎声嚣张肆意,正游刃有余地过了一个急转弯,挑衅一样随意变道,任何忽然减速,降下车窗。
后面的越野车如同呼啸而已,裹挟着怒气和肃杀。
后面车上的人似乎正拿着危险的长柄物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前面那辆车。
第一辆车,在车尾部跳跃的火星里,猛烈地往左打了一个方向盘。
摁下车窗的那一刻。
露出的那张脸,犹似春闺梦里他。
没错,礼汀认真看清了,就是江衍鹤。
他穿着西装衬衣,系着温莎结,领带夹闪着光。
几乎和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永远万众瞩目,犹如罗刹或者神迹,毫无征兆,无法预料,突然降临。
那人侧脸英隽,目光深邃,带着倨傲的笑意,被灯光照得雪亮,就像地狱修罗浴火而生.
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车辆发出尖利的咆哮声。
“垮啦——”
格挡的铁皮被他的车头撞得细碎,四处飞溅!
那辆跑车就宛如飞远的孤鹰一样,径直朝着大海跌落下去。
后面的车,似乎都没想过他会径直冲出公路围栏,往海里撞过去。
一个个刹车车划破夜晚的宁静。
灯光更是把公路上分映照得雪亮。
但是礼汀的位置,观摩的最佳视角,清晰到了极致。
那人在车里,注视着礼汀所在的礁石,没有任何惊惧的情绪。
只是垂下眼帘,转脸看向一动不动的她。
再单手操作方向盘。竖起左手食指,对着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然后,柔戾又得逞地笑起来。
宛如在给她炫耀车技。
他的举动,像在告诉她不要怕。
别恐惧,不要为这点小事吓得魂飞魄散。
他坠落下去之前的凌空一刻,依然对她示意着。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就像那天在酒吧漆黑房间里,她渴望的一样。
她终于成为了他唯一的同谋。
不要叫出声来。
不要被后面追逐的车辆发现。
不要背叛我。
“嘘——”
他眼睛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凛然和邪气,就像榕树在绞杀植物的时候,温柔地缠覆,缱绻柔缓,步步为营。
江衍鹤看向她。
看向坐在礁石上,脸色苍白的那个人。
她的衣摆被风吹起来。
夜里的月色照耀在她的身上,好像融在白光里,宛如一尊玉面观音。
选的角度真好,是他心里最干净的位置。
这里风不算太大,浪也不会打到她。
那些因为名画追他的鼠辈也不敢下来。
要好好观看,他为她赴死。
那一刻,他从百丈危崖往下掉。
伴随巨大的车辆落水声,水花四溅。
“扑通——”
礼汀突然意识到,和之前在家里做的那场梦一样。
她的爱神,跌入海底。
除了耳畔巨大的轰鸣,一切爱与挚,声与色。
悉数被海洋吞噬,无影无踪。
很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江衍鹤了。
就在这么一瞬间,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的恐惧和担忧,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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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汀赤着脚从礁石上下来,浪潮拍打岩石,激荡起来的水花,把自己全身打湿了。
脸上也是,湿漉漉一片。
眼睛已经模糊到无法视物,迷离地看着远处摇晃的水光。
她用手指擦了擦,水痕越擦越多,完全不能缓解。
顺着鼻梁流到嘴角。
礼汀舔了舔,咸涩一片。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上面嘈杂喧哗。
之前追逐江衍鹤的车,还在鸣着笛不敢下来。
毕竟这里距离公路路面几十米高,一群人在上面用呼叫装备汇报着情况。
礼汀小心翼翼地躲开他们的视线,赤着脚,踩到了一个被冲上岸的海葵。
它的小枝角陷进她的脚心,让皮肤感到一点刺痛。
已经没人照顾她的情绪了。
平时她最喜欢光着脚,冰凉又自由,很舒服。
在江衍鹤家里,每次光着脚走来走去,那人总是会告诫她,会踩到玻璃。
上次光着脚跑出去,被他捞着腰抱回去。
就像那种往外冲刺的小猫,被主人用手掌抓着接住,抱回来。
又兴高采烈地,变换了一个方向,喵呜地小声叫着,摆动着灵活的尾巴,再次准备冲刺一样。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会被他接住。”
当时觉得甜滋滋的过往,现在唯有一阵想掉眼泪的冲动。
可是那个会心疼她光着脚,会接住她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他就在眼前的冰冷大海里。
礼汀咬住下唇,用手解开小船的锁链,手掌被铁锈蹭破了皮。
被海水一浸,痛感逐渐深入。
她实在不会游泳,也不敢贸然下水,心里阴影实在是太强大了。
就像一座有巍峨的高山投射下的阴影,厚重地镇压在胸间。
女生划着堆满红色花朵的船,用桨用力一推廊桥,往江衍鹤落水的地方划去。
但是由于没有经验,小船撞到了周围几艘船,碰撞着差点倾覆。
礼汀从来没有划过船,陌生又笨重的桨,她举起来摇晃都吃力,更别提稳定匀速地划动。
勉强划了一会儿,已经耗光了全部的气力。
女生搽干净脸上的海水,月色下,她身上已经湿透了。
风衣被她叠好放在礁石后面,因为害怕那些追寻江衍鹤的人找到。
身上只有一条薄如蝉翼纱的裙子,因为被打湿,所以贴在身体上。
她为了维持平衡,晃晃悠悠地改变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少女的曲线在水面影影卓卓。
礼汀突然发现,原来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按钮,是螺旋桨的开关。
她扭动了方向,选了一个最小的档,免得发动机轰鸣过于强烈,被绕远路下来找寻的人发现。
礼汀终于划到了那人落水的位置。
“江衍鹤——”
“鸟鸟——”
女生伫立在小船上,对着汹涌的浪潮,一声声呼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逐渐有点歇斯底里。
那个人为什么不给她一点点回应呢。
她眼睛湿漉漉地,坐在花瓣中间,小船在深蓝到浓黑的海面,晃晃悠悠地,在海浪之间浮动。
怎么办,我要不要跳下去找他呀。
其实这条命没有多么紧要。
但是窒息的感觉太可怕了,比死还可怕。
因为不可以亲眼见证死亡,却会亲身体验呼吸一点点被夺走,氧气耗尽的痛苦。
没来由地,礼汀突然想到了在等待江衍鹤这段时间里。
做外文阅读中,看过哲学家齐泽克的一个著名观点。
“当我们为某一项事业献身的时候,我们就拥有了超越死亡的神性。”
就在女生恍惚的那一瞬间。
远处海面上,有几个头戴探照灯的人前前后后地过来了。
礼汀赶紧停掉了螺旋桨,她吓得呼吸都快要停滞。
因为海面上,孤立的一条船太容易被发现了。
他们头顶上的探照灯,一次又一次地射向礼汀所在的位置。
在海面上,光束的射程并不远,但是礼汀已经惊慌失措到了极点,却并不是害怕自己被发现。
而是担心江衍鹤刚才坠落的地方被那些人找到,小船的位置就像巨幅地图上插的标记。
显眼又引人注目。
是不是,我又做错事了。
礼汀想,如果我没有驾着船来找他的话。
是不是这个地标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海滩上的人似乎嫌头顶探照灯的光亮不够。
但是事发突然,没有潜水设备,没办法贸然下海。
估摸了一下具体的位置,把车灯开得雪亮,直直地往礼汀所在的方向射过来。
她甚至能听见,他们呼喊着说话的声音:“快看,海面上那是什么,是不是有条船啊!”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一瞬间。
“轰隆——”
小船突然被外力倾覆,她坠落在水中。
上一次落水,是在江家的巨大人工湖,下着暴雨,脚踩到了湿软的青苔,但江衍鹤把她拉起来,狠狠揽入怀中。
没入海水的时候,再也听不到沙滩边的说话声。
一切的感官,都被苦涩又咸腥的海水夺走。
她挣扎着不让自己下坠,水压疯狂地挤压着身体,往鼻子和嘴巴里灌进去。
混乱冰凉,浑身毫无着力点。
礼汀甚至能看到天上的孤月,在一点点地飘动,时而离自己很近,时而离自己很远。
白色的光线照射在眼前的浅海。
火红的花朵在水面上浮浮漾漾,是刚才船里的花,就像一场遮天蔽日的大火,在海面摧枯拉朽地烧灼起来。
好像遮天蔽日的玫瑰花堆满通往教堂的路。
应该是一场梦。
关于,爱和婚礼的梦。
她舍不得闭上眼睛,就是安静地凝视着海面上,月光下美到极致的红花。
发丝缠覆上视野上方的位置。
在月光下,水底逐渐下沉,她呼吸的白色气泡轻缓地往上爬升。
如果陪同江衍鹤赴死之前一刻是这种情形,是不是能够称得上隽永。
下坠的速度很快。
直到被一双稳而有力的手,覆盖在腰部的位置,在水底揽紧她。
礼汀灵魂猛地战栗起来。
她什么都没想,紧紧揽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但是因为太久没见,她拼命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水底下睁眼,还是有些不习惯。
虽然看不清也没关系,她安恬地靠在他肩膀上,并没有挣扎。
他肌肉有力,安稳又薄削地护卫着她。
在海水里照耀下来的月色中,那人的喉结离她特别近。
江衍鹤皮肤冷白,近在咫尺的喉结一座耸立雪山峰顶,又像冰淇淋做的尖塔。
礼汀很想一口咬上去。
但她不会换气,在水里已经濒临窒息了。
她缩起来,靠在江衍鹤的怀中。实在是太久没见了,她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在渴望他的温度。
像被鲨鱼抵在角落的银鱼,摆动着透明的鳍,全身无鳞,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在这一刻,在浓厚幽暗的水底,江衍鹤单手制住她不安分的下颌。
另一只手钳住她的腿,以一种把她摁死在怀里的姿势,狠狠地吻了上来。
呼吸交换,干净清冽的氧气,被他毫无保留地渡给自己。
他刚才观看她为他的下落不明感到声嘶力竭,为他慌张无措,为他怕水还要上船,为他心旌摇荡。
真好玩啊。
真可爱。
落水那刻已经摁下车窗。
应该说,他对自己的信心已经疯到敢于和天争夺这条命的归属。
又怎么会惧怕半分。
倒是眼前的人,明明怕水怕到一看到水就会脸色苍白,像一只受了惊的雪兔一样,红着眼逃回森林。
居然为了他不要命地往划着船往海里冲,大张旗鼓地喊着他的名字。
眼神孤勇又莽撞,非要以一副飞蛾扑火的姿态。
狠狠地撞在他心尖。
好像被拿捏住了。
其实很久之前就被某人用一种不可违逆的方式,吸引到了。
说给她套个链子的是他。
但是他脖颈的项圈,似乎早就被她攥紧到手心里。
记忆纷至沓来。
她在教学楼偷看他和礼桃。
一向敏锐如野兽,又怎么发现不了呢。
只是当时心里烦躁无比,懒得去想。
两人手足相缠,唇齿也在一次又一次地交换氧气的时候碰撞,身体也紧紧依偎。
礼汀手指抓着他的衣料贴附着他。
江衍鹤并没有把她往海面上带。
反而坏心眼又惬意的、一次次欣赏着,他给她渡气,做出施予的姿态,她眼睫微微颤抖,张开嘴渴求他的模样。
上次在她颈动脉弄出来的伤痕已经消失了,现在她身上没有一点自己的痕迹。
礼锐颂的动机,他完全能理解。
皮肤雪白,身体敏感,一碰一个红印,散发着花瓣的细柔地香味。
谁都想疯狂恶劣地使坏,让她染上痕迹,只崇拜自己一个人。
他给予氧气的动作迟缓,礼汀就渴慕地仰高下巴,一副扼待被他触碰的模样。
就像困在笼中的小兽,听到解救它的脚步声,就兴奋地攀附着隔离网等待。
怯生生地眨着,湿润的,期盼的清亮眼睛。
那人掐住她的下巴,和她唇齿相依,似乎依然没有满足。
手指摩挲着划过她的脖颈,往后移动。
然后摁住她的后颈,把她往摁紧,让她无处可逃,使唇齿更深入。
礼汀的嘴唇都他咬出了血,海水一浸,又痛又麻。
水里不能讲话。
她很疼,手指柔柔地拉拽他的头发,似是求饶着告诉他,已经铭记住今天了。
就如他呼气,为求她吸气。
那人就是有这种操控她一切知觉的能力。
签卦无用,天父无解,神佛不渡。
但只要她遇到危险,他一定会出现救她。
好像明清的神话书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次次被他驾着七彩祥云拯救,一眼爱上却能够爱一万年的盖世英雄。
哪怕她是全世界最拙劣的信徒。
不会跪地,檀香倒插,祈祷睁眼。
甚至献给他的红色鲜花,是从尘埃里捡拾起来的。
他也会庇佑自己。
脊椎被人托住,礼汀终于从微微艰辛地状态里,感受到了被施予的安稳。
宛如寂灭灯罩里疯狂打转的飞蛾,终于在被火舌舔伤翅膀的那一瞬间,逃离出去,往黑暗却自由的窗外飞去。
那种安全感,仅仅是以为江衍鹤掬住自己后颈,把她托举着,往上浮的手指。
一股强大又稳定的力量,把她揽紧在怀里。
逐渐往上推去,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和安宁。
两人终于浮在海面上,周围只有水哗啦涌动的声音。
月亮在云间穿行,海滩上已经空无一人。
“鸟鸟......你看,这里好多火红的花......像不像玫瑰,婚礼的那种玫瑰。”礼汀呛了几口水,小声咳嗽着,呼吸微弱地笑起来。
海面上,她的耳垂和眼眶都微微地泛着红,不知道是被他的呼吸氤氲,还是被整整一片海面的花瓣映红的。
海鸥低鸣着,从两人相拥的近海掠过去,又飞往散发出微光的天际。
花朵明丽又颓艳,在水中柔韧地浮动,有清淡的香味,脉脉地环绕着两个人,盛大又缤纷。
江衍鹤闻言,很轻地笑了一下。
原来她濒死之前的想法居然是这个。
真可谓浪漫至死。
“倒像是丧礼。”
环紧她,那人似有若无从身后触碰她的脖颈,嘴唇冰凉又温热,让她心头悸动。
他充满蛊惑地哑声问:“你是不是很想和我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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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许诺什么日万的话了,泪目,日更就好,给诸位小天使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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