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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岁既晏兮)


敕娅渃:???
什么叫不能赢?!等等!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还不等敕娅渃开口问明白原因,伏图已经解开身下不便活动的外袍,起身往场中走去。
梁涣早就站在那里,正低头整理着腕间的护臂。
伏图整好以暇地等着,眼底没有丝毫将败的颓靡。
他说“不能赢”,但也没打算要输,如先前高平郡主稳压敕娅渃一头的“平局”就很不错。
他对着对面扬了扬唇,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个挑衅的笑。
梁涣神色冷下,他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出了手。
凛冽的劲风携着森凉的杀气,伏图无端的想起前几天城中偶遇时,敕娅渃感慨的“好浓的血腥味”。虽说伏图那时候就知道对方不像看起这样好相与,但是这一上来就这么杀气腾腾的出手还是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不是说中原人都很含蓄吗?
伏图抬着手臂格挡对方直取他咽喉的这一下,抬眼对上了对方那双带着寒意的碧色眼睛。这一刻,伏图非常确信对方是想杀了他的。
这可不像是弟弟对待阿姊的追求者。
伏图和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突然开口:“你是她的情人?”
梁涣错愕。
伏图趁着他出神的那一瞬间,挥拳过去,被挡下之后也不介意,而在那逼近的间隙低笑,“哦,还不是。”
这仿佛遗憾的语气带着莫名的嘲讽,梁涣出手的动作更狠厉了几分。
就懂行的人而言,这是场挺没意思的对战。
虽说对阵的两边确实在较劲没错,但双方各自都有所保留,而且国宴之上也不可能把场面闹得多难看,最后不出意外的以平局收手。
伏图对着对面拱手,“承让。经此一遭,我才知道中原亦有勇士,按照中原的话来说,这叫做‘美人配英雄’,七殿下确实是英雄豪杰。”
这话落后,殿内一静。
伏图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但是问题在于他是对梁涣说的。
成帝刚刚说了高平郡主是未来皇后,这会儿这个桓羯王子不去提太子,反倒话里话外说她与七殿下相配,这里面的意思可就太让人深想了。
成帝脸色几乎立刻就沉下来了,朝臣们此刻也是屏气噤声。
梁涣平静:“伏图王子谬赞了,中原之地自古蒙圣贤教化,从不以个人勇武论英雄。齐将不良于行,能指挥千军万马,谋圣运筹帷幄,能决千里之胜负。涣不过习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怎么敢称一句豪杰?”
伏图像是一点儿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似的,大笑道:“我不懂中原的这些教化,但能和我打成平手,七殿下在草原上必定也是个勇士,能带领部落绵延繁盛!”
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
方才那两位皇子接连出声,已经足够伏图看出这个中原王朝如今正陷入继承人之争了,那他何妨不再添一把火?
至于说有没有效果?
伏图看着对面的人,再次露出一个好似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
这位七殿下能说出口吗?说心上人和另一个男人十分相配?
权势、女人,哪一个都足够人着迷了。
更何况两者加在一起?
伏图顶着各色目光回到了坐席之上。
桓羯这边,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敕娅渃并不能确切地明白刚才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察觉了气氛的变化。一时之间也凝下了表情,颇为担忧地看着过来的伏图,手里不自觉地摸上了平时放兵刃的地方,摸了个空之后,才表情不大好地放下手。
她再次抬眼看想兄长,这一看就脸色微变,焦急得唤了声,“伏图!”
伏图顺着敕娅渃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肾上腺素褪去,那细微的刺痛直到这会儿才被感知,伏图摸了两下,大概确认了伤口情况就拿下了手,看着掌心蹭下来那点零星的血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敕娅渃脸色一黑,这次真的是咬牙切齿了,“伏、图。”
伏图回神,语气还是带着点满不在乎的笑意,“放心,不是什么大伤。”
这种场合下,对方不可能杀了他的。
明知道不能还忍不住出手,看起来对方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这叫什么?按照中原的话来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伏图忍不住抬头看向那位“红颜”。
对方感知到视线,几乎立刻就回视了过来。大概是他刚才那些话的意图太不掩饰,这一次对方注视过来的目光远没有前几日街市上偶遇的温和友好,而是一种冰凉的打量。
伏图却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倾听着自己心脏的脉搏,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点个显露犬齿的锋利的笑来。
果然,比起那些柔软的笑意,他更喜欢这样的眼神。最好再锋利一点、再锐利一些,就像那日宫苑之中一般。
舌面舔舐过口腔内壁,细密的痒意一直绵延到心底。
伏图忍不住想,他果然还是很想要。
既然照中原的习俗娶不到,那他下次再来,就用草原上的方法试试看。

桓羯来使离开, 但是玉京的波澜却没有就此平息。
践行宴上,不管是大皇子五皇子的发言,还是桓羯王子把梁涣推到风口浪尖的那一番话, 无疑是将继承人之争摆在了台面上。
况且, 这事里面还有一个更微妙的地方:成帝那天当着朝臣使者的面说了“高平郡主是未来皇后”,但是紧接着却没有下文了:根本没有赐婚太子的旨意。
这就让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成帝这究竟是忘了呢,还是根本不打算把人指给太子。
要是后者, 这朝上恐怕要变天了。
成帝这会儿确实是没心情顾那一茬子了。
前些日子刺杀那事的调查后续就放在成帝的桌案上,连同太子和冯家的勾连的证据一起。
梁涣从来不小看成帝对朝堂、对皇宫、乃至对整个京城的控制力。
不然,以太子平素有赏无罚的御下习惯,东宫早就漏成了个筛子,真想要做点儿什么简直再容易不过。但是梁涣还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 他得确定自己没有牵扯其中, 就如现在。
他有做什么吗?
厉行新政是成帝的命令, 他只是奉命行事。是冯家心怀不忿,被有心人稍稍暗示,便想要密谋祸事, 而受感情牵连、决定帮忙隐瞒更是太子自己的决定……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成帝也确实没察觉到这里面有别的人的牵扯,他将那些证据一份份看了过去, 沉着脸放在了一边。
再看下首, 那人像是有什么话说的样子。
成帝沉声:“还有什么?说。”
那人不敢抗命,低着头开口道:“此事属下还未确认是否属实,故而没有写在折子之中,只是属下去博文苑探查的时候, 好似看见了几个熟面孔,仿佛……以前在东宫见过。”
博文苑, 正是太子领旨修建的文苑。
先前文苑尚未修好,来去人员甚杂,太子便将人暂时安置在了那里。
这些“熟面孔”却是指前段时间被驱赶的东宫旧属。这些人本就和冯家关系紧密,被驱离东宫后,便被后者暗中接触,这么短的时间,当然不够双方建立信任的,但却足够他们发现冯家有异样了。故而在太子找去的时候,这些人主动请缨,提出戴罪立功、为太子看守这些人。
于太子而言,确实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了。
毕竟这种事本就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况且再去找别人,信任度也是问题。
但是同样的事,在这时候落在成帝耳中,就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他道是太子怎么赶人赶得那么利落?原来是这么个“驱赶”。
这还真是太子能干出来的事!
成帝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念情!”
他一早就知道太子重感情。
但兄弟是感情,父亲是感情,那生母那边的舅家就不是感情了吗?现如今看,恐怕他还觉得那边更亲近点。
成帝顿了一下,又问:“朕瞧着前段时日东宫倒是很热闹,宴会一个接着一个……都请了些什么人?”
底下的人回:“东宫那边说是家宴,多数皇子公主都去了。”
成帝:“除了这些呢?”
底下的人:“……还有一些赋闲在家的臣子家眷。”
成帝:“都有谁?”
那人一个一个地报着大臣的名字,越说成帝的脸色越是难看。
前几日的东宫的宴会是云侧妃牵头办起来的,因为别有目的的缘故,她自是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多,故而所有能递帖子的都送了邀约。但别人收到了邀约,赴不赴宴就是另外的说法了,上赶着赴一个侧妃办的宴会,多半处境不太好。
而近些年来景况不佳的又多数是因为同一桩事——新政。
随着名字越来越多,成帝的脸色也越来越冷,终究是冷着声打断,“家宴?”
他到底和谁是“家”?!
底下的人跪地俯首,不敢说话。
但在少顷的沉默后,成帝却是开口,“他既然喜欢办宴,那就办!就在博文苑。把那些人都请来,朕亲自过去,去会一会他们。”
底下的人连忙叩首:“陛下,不可啊!!”
博文苑里都是太子的人,要是有什么万一,那该如何?!
成帝寒着声:“有什么不可的?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对君父动手?!”
要是果真如此,他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这么多年都看错了的好儿子。
太子当然不敢对成帝动手。
事实上,成帝这个命令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
前段时间桓羯来使,京中处处戒严,连同整个司隶地区往来盘查都比平常严格数倍不止,太子不方便把那些人送出去,只能暂时安置在博文苑、让人看管起来。
等好不容易等到了桓羯使者离开,太子松了口气,正要将人送走的时候,成帝却突然要来博文苑。
圣驾要来的地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更不能动了。
太子接连找了各种理由推拒,却都没能成功,成帝像是铁了心在这个还未修完的文苑里办一场“家宴”了。
太子这段时间急得嘴上燎泡都要出来了。
对于太子的种种烦扰,云侧妃自是全不知情。
对她来说,这消息简直是天降喜讯。
先前桓羯使者宴上,成帝居然亲口说出了的“未来皇后”这种话,云侧妃几乎心生绝望。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宴会过去这么久,成帝非但没有下旨赐婚,还在这时候要办这么一场家宴。
如果在这场宴上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云侧妃简直都要抑不住脸上的笑。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找到太子,恭贺道:“博文苑还未完工,陛下就已经要来,足可见陛下对殿下的看重。”
太子正是神思不属的时候,哪里关注得了云侧妃说了什么,只胡乱地应了声是。
云侧妃压了压脸上的喜色,接着道:“殿下放心,此次宴会,云儿必定操持妥当,绝不会出半点差错,定不让殿下失了圣心。”
太子下意识就想点头,等反应过来云侧妃说了什么之后,终于顿住。
“博文苑的事,你不必管了 ,孤亲自来操持。”
云侧妃一愣,那点笑僵在了脸上,“殿下?”
她很快就回神过来,接着道:“殿下事务繁忙,只是这点小事,妾可以照料好的,殿下不必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太子摇头,“圣驾亲临,怎么能算小事?”
云侧妃对博文苑的情况根本一无所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也不敢把事情交给她的。
云侧妃一时沉默。
她或许对别的事可能知道得不多,但是对太子却是极为了解的,见对方这神情就知道他不可能改主意了,但是让她就此放弃又实在心中不甘。
大概是困境确实可以激发人的潜力,云侧妃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接上话来,“陛下亲至确实是大事,殿下为表孝心亲自操持也是应当的,只是来客中也有不少女眷,殿下在这上面做安排终究没法面面俱到。”
太子顿了一下,云侧妃说的确实是问题。
云侧妃见太子如此,立刻趁热打铁:“这些内院里的布置,不如交给妾来?”
太子顿了一下,才点头,“也好。”
说实话,他刚才第一个想起的是高平,这事如果交给她绝对能放心处置妥当。
但问题是他敢吗?桓羯来使时,玉京戍卫被高平安排得滴水不漏,他便是想把人送出去都不能,而现如今让高平来博文苑,他是嫌自己被发现得不够快吗?
卢皎月对成帝和太子这边的纠葛并不知情。
她一开始对成帝桓羯使者宴上的那番话还颇为在意,但是也很快就想通了:就太子那态度,她就算嫁过去也多半纯纯的政治联姻,不涉及任何感情纠缠,就是换个宫殿而已。甚至如果她当真提了要求,芙蕖宫这边还能为她留着,连地方也不必换了。
只是嫁个人而已,多大的事啊?
这么一想,卢皎月顿时把这件事放下了。
有功夫操心这个,还不如想想桓羯王子宴上那意有所指的话,到底有没有影响到梁涣。
卢皎月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了博文苑的这场宴会。
不过,很显然那些话影响的并不单单是卢皎月一个,京中早已传开了,几乎是卢皎月刚一露面,她就被人团团围住,作为主人的云侧妃反而被冷落一边。
但是看着那边被拥簇在人群中间,云侧妃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的起来,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明明什么明旨还没有下,这些人就全然一副太子妃的样子了!
一直到看着卢皎月一无所觉地饮下那杯加了料的酒水,云侧妃脸上狰狞的神情才终于缓下,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
少顷,她竟是缓缓露出个笑。
想了想,也不像先前一样只是坐在原地,而是殷勤地凑上前去,加入了那一众恭维的人中,与人谈笑来起来。
卢皎月注意到了,倒也没有太在意。
隔了一会儿,云侧妃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讶出声:“郡主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可是身上有什么不适?”
卢皎月被问得微微怔神。
说起来她确实觉得有点儿热,但还以为是围过来的人太多的缘故,现在被对方这么一说,也意识到有点不对,而且说这话的还是云侧妃。
卢皎月刚要深想,旁边的人却已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郡主是不是病了?”
“是今儿个天太热了,大家都散开一点,别都围在这堵着。”
“刚才那饮子里加了酒吧?我尝到酒味儿了。”
“郡主是不是醉了?”
“……”
这一阵讨论之后的结果自然是,“郡主快去歇歇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
云侧妃顺势便接过话来,“我让人去送送郡主。”

第148章 错认32
因为先前桓羯来使在宴上的那一番话, 梁涣最近这段时间都很低调。他又知道这次宴会的背后原因,隐藏从一入宴就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一直游离的宴上的边缘。
这种带着点抽离的旁观姿态反倒让他更清楚地看清了宴上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了异样, 宴上似乎缺了个本来应该在的人:梁攸业。
这位五皇子做事多数时候都不过脑子,情绪化的行动反而让人更难以预测, 这会儿突然缺席,让人不由地提起了戒备。
梁涣想了想, 还是叫住了一个走过的内侍,低声问:“怎么没看见五殿下?”
被叫住的那内侍还真的知道原因,“回殿下,五殿下说今日身体不适,所以早早地去歇息了。”
梁涣拧眉。
以梁攸业的脾性, 在太子办的宴会上, 他真的身体不适会这么默不作声地下去歇息?非得把整场宴会闹得个天翻地覆不可。
梁涣顿了一下, 开口问:“五殿下去哪里休息了?”
那内侍也不清楚具体的地点,不确定地道:“奴好像看见五殿下往回廊那边走了,大概是去了里间休息。”
梁涣眉头锁得更紧了, 回廊直通内院,那边是女眷的所在。
他不期然地想起那日宴会上梁攸业主动提起的应战, 莫名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梁涣觉得应当自己多想, 但是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到底放心不下,借故暂时离了席。
这边,卢皎月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一段, 也察觉到不对。
她停住了脚步,问:“休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吧?”
那宫人脸上露出了一点慌乱的神色, 但很快就收了起来,镇定道:“这边也有空屋,还更近一些。郡主殿下身体不适,早点休息为上,故而奴婢才擅做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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