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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画三春)


这年月挣点钱可太难了,十文钱都能买一大袋子麸皮馒头了,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听到这里,时归若有所思,又问:“那灾民的生存解决了,日后的生计呢?你们可有注意到城里的招工情况,还有那些店面,有多少开门的了?”
显然,官府只是安置了这么些百姓的生存,就耗了几个月时间,更是掏空了整个东阳郡范围内的衙门,眼下尚有许多琐事要处理,实在顾不上更多生计问题了。
而城里招工的情况更是罕见,只因重新开门的商铺都是少数,店里的东西又全都要置办修整,加上又没什么客人,自己人看店都嫌人多,哪里还需外人呢。
空青说:“不过我听说明年开春官府会招工修堤坝,按照以往的惯例,一天三五文钱还是有的。”
“三五文……”时归哑然失声。
以前她在这边有一整条商街,若真想招工,或还有几分可行性,但如今商街被卖出去了,饶是时归想给城中百姓提供些活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空青见不得她为此愁眉,低声提了一句:“主子若真想做些什么,何不找大人请教请教呢?”
“阿爹会理我吗?”时归对此持怀疑态度,“那我才把商街给败光,再想做点什么,我怕阿爹会气得踹我。”
空青:“……主子也可再考虑考虑。”
之后几人又坐了大半个时辰,桌上的热汤都添了七八次,时归不忍店家白白操劳,又多添了点铜板。
时近晌午,终于见那挤挤挨挨的书信摊前有了动静,外围的人一边叹息一边散开,里面的人不甘心,可又不好跟好心的书生争执,只能眼睁睁看祁相夷收拾了东西,拱手与众人拜别,转身就往远离城门的方向跑。
“哎!人怎么走了!”
多亏时归眼尖,这才没错过了去。
她也顾不得旁的了,直接提起裙摆追上去,好歹还记着阿爹的嘱托,没有当众叫喊对方的名字。
左右百姓只当她也是要写信的,虽不怎么赞同她的行为,但也没多说什么。
至于被追赶的祁相夷,根本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还是到了人迹罕至的乡间小路上,时归上了马,这才顺利将人堵住,气喘道:“你、你跑什么呢。”
祁相夷望着马上的人,面上尽是惊奇:“七娘子?”
时归跳下马来,刚往他这边走了两步,祁相夷就下意识后退,而时归也没多想。
她停步说道:“这阵子我有事耽搁了,也有段时间没回府城了,今日才知,祁、相夷你竟搬了出去。”
“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另外我见你这是要往哪儿去,你如今夜里住在哪里呀?”
这些问题她早有答案,只是为了在祁相夷面前维持无辜良善的人设,才假装不知。
祁相夷有一瞬的迟疑,但迎面对上时归关心的目光,终于还是开了口:“没、没什么。”
“我只是在城外找到了活计,为了方便,夜里就住在主家了,想着七娘子也不在府城了,我也不好一直赖在那,索性就搬了出来。”
“劳烦七娘子记挂,我如今有住的地方,也不缺吃穿,一切都很顺利。”
时归不信:“城外的活计?是什么地方,能说吗?”
“我并非是不信你的话,实在是东阳郡的情况你我都知道,府城里都没什么好活儿,外面就能……”
祁相夷所谓的做工,其实是给在一户地主家里做事,兼顾着账房和劳工的工作,最后只领一份劳工的钱,前者没什么好解释的,后者就是跟着其余佃户一起,给受过灾的耕地翻耕修整。
另外地主家正修着房子,他们也要帮忙搬运砖瓦等,管事才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庄稼汉,既然你人来了这儿,那就没什么高低贵贱,一律打发去搬砖。
祁相夷从不觉得他的新工作有什么不好,毕竟地主家里管吃管住,每天还有铜板拿,等坐上两三个月,熬过这段难挨的时期,他自会再找新的活计。
可面对时归,他忽然有些开不了口了。
“我——”祁相夷踌躇道,“就是给一个镇上的地主当账房,七娘子知道的,我也算粗通算数,主家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愿意招我。”
“七娘子看,我这包袱里还背着账本呢,定不是在骗你。”说着,他又打开了胸前的布袋。
时归没有戳破他的谎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插手太过,只能说:“如果你觉得地主家的活儿还行,那便依你,若不想在那边做了,不妨去府城凌家看看。”
“凌家本就是良善之家,如今又做了皇商,正式化缺人的时候,若有你这样的读书人去帮忙,想来凌家定是欢迎的,不妨去那边试试。”
“另外还有一件事——”
祁相夷忽生几分不祥的预感:“七娘子请讲。”
时归牵强地笑了笑:“这不水患已经平息,我家中来了信,招呼我回家去呢,估摸也就这几日了,我就要离开东阳府城了,这不想着跟你道个别。”
“啊……”祁相夷面上有些茫然,似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几次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直到时归又说:“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之前我便跟你说过,想给你留些银子以备不时。”
说着,空青将提前准备好的钱袋拿出来,钱袋是从街上买来的,最寻常不过的青灰色布料,若非亲口说,谁也猜不到里面竟放了巨款。
时归没有动手,而是叫空青将钱袋塞了过去。
“这不、不行……七娘子——”
“相夷。”时归温温和和开口,瞬间止住了祁相夷的推拒,“不如,你听我讲两句?”
“你我萍水相逢一场,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我受家里人影响,又一向敬仰读书人,如今意外救了一个神童,当然也不忍才子落寞。”
“你若实在不愿受,就当这笔钱是我借给你的,待你日后发达了,再还我就是。”
“这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吗?”
祁相夷哑然。
这当然是他们之前就说好的。
但那个时候,他尚没有认识到两人之间如天堑一般的身份地位上的差异,更甚至动过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虽说他后来被七娘子家中的人给教训了,可说实话,他很难生出怨怼,更是对出手之人的告诫之语,再是赞同不过了。
……想他区区穷书生,唯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秀才功名,却既无田产家业,也无银两钱财。就连自己的以后都说不准,又如何能谈成家一说。
反观七娘子,衣着打扮再是朴素,可身上那股恬然的气度是如何也掩不住的,一看便是被家里好生娇养出来的,这样的姑娘,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般配得上。
总之不会是他。
祁相夷只是没想到,竟还有与七娘子见面的机会。
时归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只当他是因贫寒而困窘,沉吟道:“总归我也不缺这点银子,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若你今日有空,不妨随我回府城,寻间餐馆吃顿散伙饭,当然了,这并非强求……”
“抱歉。”祁相夷却听不下去了,匆匆打断道,“我、我今天,我跟主家约好了未时见,可能没时间。”
“七娘子,抱歉。”
说完这话,他根本不敢抬头,更不敢再看时归一眼,生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混话。
时归微微一愣,旋即笑道:“那好吧。”
“没关系,在此作别也是一样的。”
“那便祝你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祁相夷闭上眼睛,后退半步,鞠身长拜。
后来时归提出可以分他一匹马,素日往返城门和主家间也方便些,被祁相夷以不会骑马为由拒绝了。
闻言,时归也没多说什么,看着时辰差不多了,索性上马先说了告辞:“祁相夷,有缘再会!”
策马离开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被落在身后的人在原地驻足许久,直到飞扬起的尘土都落了下去,仍不见动弹,毫无疑问,祁相夷上工时迟到了。
而时归回了府城后,忍不住把空青和竹月叫到跟前儿来问:“你们刚见祁相夷时,可有多注意他的表情?”
“你们觉得他可有猜到前几日打人的恶棍跟我有关系?对我可有怨怼?又或者可有什么不愉的情绪?”
“啊——我费尽心思才跟他打好的关系,可千万不能一朝作废了,那不是白瞎了我那么多时间!”
实在是祁相夷身上牵扯了太多,时归只是提到他,就无可避免地想到阿爹和司礼监的结局。
就像这次,祁相夷与阿爹甚至都没有见面,就莫名其妙结下了梁子,就好像……这两人天生不对付一般,但有出场,一定要有压一头低一头之分。
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做到单纯或者心无旁骛地与对方交往,乃至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存了些目的性。
时归碎碎念道:“若不然我再找人把他给招回府城来吧?万一他在地主家受了太多虐待,一下子黑化了呢?”
空青不懂黑化是什么意思,但对于前面的问题,还是能回答一二的:“主子应是多虑了。”
“属下观祁公子面上并无怨念,便是与主子说的那些话,虽有所隐瞒,但余下的也是出于真心,祁公子对当下的现状不说多么满意,至少也不会嫌恶。”
“另外主子给祁公子钱时,祁公子明显是惊诧感激的,想必是没猜到前情,不然也不会分毫不露。”
“真的吗!”时归又有了精神,“那你们说,他对我还是感激居多?还是念着我的恩情的?”
空青和竹月皆是点头。
不管是不是,到底已经作别了。
时归长叹一声,趴到桌上:“希望如此吧。”
空青想了想,多嘴问了一句:“主子为何……对祁公子的看法这般在意?”
“唔——这可说不得。”
此话一出,空青和竹月可是更好奇了。
等从东阳府城回去后,时序果然还是问了陪同的甲兵,知晓女儿又给那姓祁的送了钱,只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有自以为聪明的,讨好道:“可要属下把小主子的钱夺回来,再把祁书生赶出东阳郡?”
时序冷冷扫了他一眼:“咱家和阿归之前的嫌隙,就全是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生出来的。”
“少打着为咱家为阿归着想的名号,滚!”
对方不想拍马屁正拍到马腿上,当即滚了出去。
等屋里没了人,时序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桌面,心里虽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想到马上就要回京了,届时天高海远的,一切都不是问题,这心情自然也就舒畅了。
再说了,阿归都说了,她跟姓祁的可没有任何、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情愫。
女儿的话,得信!
年关前半个月,皇帝的圣旨终于传了过来,许太子等人回京,一应赏罚,待太子返京后再论。
赈灾官兵离开那日,两郡百姓皆来相送,更有无数当地官员,提早得到消息,专为他们设宴饯行。
宴上没什么奢华吃食,但官员们的感激都是发自内心的,另有百姓纳的万福幡,送与赈灾的大人们。
两地郡守欲挽留太子及诸位大人等过了年再走,可京城来的大人们根本没有多留的心思,婉拒几次后,回去就命手下官兵抓紧时间收拾行装。
赈灾队伍从接到圣旨到离开,也只用了五天时间。
这一次,时归再不用独自走在后面。
而朝中的大人们也都有了单独的马车,太子的车架被护在中间,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时序的马车。
自然,时归也在这后面。
回城路上不似来时那般匆忙,但也没歇脚太多次,到了晚上,多半还是歇些野外的。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太子是受了什么刺激,隔三岔五就来时归他们车上,美其名曰与公公商议公务,但时归在旁听着,好像也不是多么紧急的事情。
时序前两日还认真些,后面就愈发敷衍了。
临近京城,时序索性带着时归脱离了队伍,去途经的城镇里玩了两日,赶在赈灾队伍进京前再追上去。
皇帝念及众人此去辛苦,特免了官员入宫回禀,包括太子在内,皆先回府上休整两日。
时一他们也没去司礼监,而是跟着回了时府,只匆匆吃了口饭,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时归和时序同样如此。
等时归一觉睡好了,一问时辰,才知自己竟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去,便是阿爹院子里,也是近晌午才有了动静,旁处更别提了。
雪烟和云池跪坐在床边,满目的怜惜:“小主子出门一趟,怎瘦了这么多,还有这小脸小手,竟这般糙了,早知道奴婢说什么也要跟着您一起去。”
“旁的不说,至少能照顾您的吃住,也省得让您受这么多磋磨,这得用多长时间才能养回来啊。”
时归但笑不语,直呼肚饿,这才让两人语歇。
傍晚时,宫里来了御医。
一问才知,御医乃是时序请来的,他也是害怕女儿路上奔波生病,提前看诊预防着。
御医看过后只开了一剂固本的方子,倒是轮到时序时多说了一句:“大人多有忧思,还是要多宽心才是。”
时序尚没说什么,时归先紧张上了。
她拉着御医问了许久,又记下许多的注意事项,当天晚膳时,先念给了桌上的所有人听。
“以后阿爹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若是在家里,便由我来监督,若是在衙门,那就由大兄他们监督着。”
“哎呀阿爹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时归气鼓鼓道:“那阿爹你要是一直不听话,一直糟践自己的身子,不知哪日就撑不住了,到时卧床下不来,那可就再管不了我了,便是我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你也没法子。”
此话一出,时序顿时笑不出来了。

作为对时归胡说八道的惩罚,时序冷了她两天。
最后又是他先忍不住,不知从哪儿寻了个做工精巧的报时鸟,暗戳戳送去时归窗边,天刚亮就咕咕哒哒叫起来,直扰得屋里人不得安宁。
好在时归并没有在意这点小小的意外,尚且朦胧着双眼,就赤脚到处摸索,找到报时鸟后,也不关后面的机关,直接把鸟儿捧回床上。
伴着规律的咕哒声,转息又进入梦乡。
等再见了阿爹,她又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完全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我窗外的报时鸟是阿爹送的吗?真的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阿爹!”
“什么我送……”
“哎呀我都说谢谢阿爹啦!”时归绕到他身后去,攀着他的肩膀前后晃动,“我就知道,还是阿爹最疼我!”
至此,时序再无法维持冷脸。
“喜欢那鸟儿?陛下说是从西洋那边来的,宫里还有许多类似的,我只要了这一只,阿归若是喜欢,等下次我便多拿几l个来。”
“西洋?”时归探过头来。
时序微微颔首:“是两浙派出的商船,在海上迷了方向,阴差阳错去了外邦,换回这么些玩意儿。”
这些东西早在两月前就被献入宫中了,只因时序他们才回来,方晚一步知晓。
不过这些玩意儿也就占一个有意思,并没太大用途,帝后赏玩过后,就分给了底下的皇子皇女,连着时归这边也留了一份,暂放在皇后宫里了。
时归美滋滋道:“那等下回进宫,我再去找皇后娘娘讨。”
时序瞥了她一眼,转而说道:“阿归就不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吗?”
“没有吧……”时归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直到时序又问:“那还记得你今年多大了吗?”
“十一……啊!”时归不觉瞪大了眼睛。
时序哼笑两声:“这是想起来了?与你同班的学生都在上班学了半年了,你倒好,一天没去。”
“等过阵子复学了,我看你如何把落下的功课补上,之前中班的考校如何来着,我这一忙都给忘了。”
说着,时序就要找人来问。
然时归一个猛扑,直接挡在他面前,痛苦喊道:“不不不、那都不重要了!”
过去了太长时间,她早就不记得当初的作答情况,虽知晓总不会太差,但也不能保证得优,于是她便索性把阿爹给拦住,是好是坏都不要追究了。
时序其实也就是为了给她提个醒,见她想起了官学,便也不多谈了。
倒是他们这些人回京有几l天了,公事上已与皇帝述过职,至于私下里,于情于理也该拜见一番。
且这次两郡水患能得到完美的解决,其中尤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时归捐出的几l百万石粮食,这些粮食的来源不好在明面上说,但皇帝总是瞒不过的。
时序没有参与此事,一应回禀,全是太子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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