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说出这个时,安阳侯夫人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虽然她只是内宅妇人,可后宅与前朝也息息相关,知道这皇子能少沾就少沾边,尤其是时下这种太子不被看好,几位成年皇子反倒蠢蠢欲动的节点。
因与怀念伯老夫人不是一个年龄层次,安阳侯夫人一时就忘记了这位老夫人出身三皇子母妃娘家。
见着二叔子愣了下,安阳侯夫人开口道:“阿蔚说的是,怀年伯府与纪国公府关系太近,虽然我今日拒绝了提亲,但还是没想到这一层,幸好阿蔚及时提醒,”因看得出来,那怀年伯求娶之心不轻。
许成泰当然知道怀年伯老夫人出自纪国公府,但他当初也是看中了这其中的姻亲关系,尤其他觉着三皇子是最有可能夺嫡成功的一位,“并不是直接与纪国公府上结亲,与三皇子也远了好几层,若是三皇子能成,咱们说不得能沾些便宜。”
许成泰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虽没有明说支持三皇子,却让许蔚神色凝重起来,“二叔,你这是要站队三皇子的意思?”
许成泰便是心里认同三皇子,可知道大哥一向是不愿沾染这些,这大侄子虽手腕能力不俗,却看不出有走从龙之功的想法,便含糊道:“也不是说站队,只是觉着怀年伯这亲事不错,只要咱们不跟着做什么动作,便是往后三皇子那边有些什么也牵连不到,反倒是若能成事,咱们就能跟着受益了。”
这话若是说给一般人听,许还真信了,可许蔚心窍玲珑不输许成泰,甚至深沉更胜一筹,肃了神色,“虽父亲这会儿不在府中,但既然我是世子,日后也有赖于二叔三叔一起将支撑起侯府门楣,咱们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便将话先说下,安阳侯府上下不站队任何皇子,也不参与任何皇子夺嫡,只中立拥君。”
没想到许蔚会直接讲明这些,许成泰闭眼不语,但神色明显不是很赞同。
安阳侯夫人虽是后宅主母,却也赞同自家长子想法,只是长子到底是晚辈,虽她是长嫂,这时候也不适宜发表言语,便低声吩咐去看安阳侯是否归府,由他这个侯爷出面与二叔子讲明才更妥当。
许蔚其实已经在平时闲谈中看出自家二叔有从龙之功的意愿,且对三皇子多有推崇,这也是为何他得知怀年伯来提亲后,赶紧来安阳侯夫人处提醒的原因。便是许成泰这会儿不过来,他也打算之后趁着这个事情,解决二叔想要冒险掺和进皇子之间的打算。
但此时许成泰的一些表现,联系之前他曾与怀年伯往来,并请人过府,不免多想了些,“莫非阿容这亲事,是二叔从中给帮忙牵线?怀年伯十分中意阿容,见之不能忘,前来求娶。”
方才,他可听母亲说了,怀年伯对七妹妹很是中意,但一个男子对女子中意,除了家世门第才情品性,便是容貌了。七妹妹生的又那样貌美,怀疑是乞巧节时被怀年伯偶然看去了容貌,可时隔一个多月,对方才来提亲,许是打探到了二叔这里,二叔便顺势为之,将人邀请至府中。
他如此一说,安阳侯夫人也跟着点头,却让许承泰大吃一惊,“什么?!”
这与他所知不同,自己从未向怀年伯提起,两人也从未谈及过阿容这个侄女,毕竟他原本打算的将亲闺女嫁给怀年伯,自己这个亲岳父,可比隔房侄女叔叔与怀年伯关系更近,更能得到益处。
可听阿蔚和大嫂这意思,怎么竟是怀年伯知晓并认识了阿容才来提亲,而非下午时怀年伯管事所说,提亲时弄错了姑娘排序。
惊讶一下后,许成泰又觉着倒也正常,毕竟求娶时媒婆都会有各种夸赞言辞,忙收了神色,道:“这是什么话,自然没有,”他只是牵了自己亲生女儿的线,却被七侄女截了胡,只是现在女儿才被王氏那蠢妇定了个不知底细的亲事,怀年伯也求娶了侄女,这些便不好讲出来,免得弄出两女争一夫还是堂姐妹的丑话出来,“媒婆求娶时都会夸赞女方,虽然也的确是阿容模样过好。怀年伯与我有些交情,可能是觉着咱家姑娘教养好,才来求娶。”
许蔚闻言,有些怪异地看了许成泰一眼。
许是他多思敏锐,总觉着二叔态度不对,似乎有所隐瞒,“可阿容少出府,出府也都遮掩容貌,甚至有人传阿容貌若无盐,且论排序,怀年伯若是求娶,也该是六妹妹为长为先。这其中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他这么说着,一直留意观察许成泰神色。
许成泰原本为官多年,性子又精明牢靠,原该不漏声色,可方才有了那么些惊诧,又确实干了牵线的事,真有些做贼心虚,便露出几丝,虽很快掩去,可许蔚虽年轻心机眼力不输他,便捕捉到了。
不过到底是长辈,该说的也已经说完,许蔚也不愈与二叔细掰,只等怀年伯再提亲便拒了就是,唯今重要的是二叔从龙之功心思。
“夫人,八姑娘和漠公子来了。”
仆妇进来通禀,安阳侯夫人看了眼外面泛黑的天色,两人第一次这时候来大房正院,侯夫人可不认为是来寻自己。
许蔚已经对下人吩咐,“许是来找我的,让他们进来。”
许菡和林漠是从许蔚和温兰惠院子里出来,又往安阳侯夫人这边来的,若不是有要事跟自家大哥哥说,许菡方才被小侄儿栋哥儿抓住了袖子要玩耍,她许还能留下逗会儿孩子。
此时进了侯夫人院子正房,倒也不拘行福礼晚辈礼之类,脆脆地唤了声,“大伯母,大哥哥,”然后便看到二伯也在,忙也叫人,“二伯。”
林漠与她前后开口唤了人,两人寻了个下首的座位坐下,许蔚便问,“你们这时候过来,是找我有事?”
许菡也不用说自己从大哥哥大嫂院子里追到这里来的话了,道:“是阿漠听说了一些事,想着兹事重大,赶紧来寻大哥哥说一声。事关咱们侯府的大事。”她又强调了一句。
难得见她如此肃穆时候,许蔚也收起了打趣她的心思,看向林漠,“发生了何事?”
既然是阿漠都默认跟随来告知的事情,该不是小事了。
许成泰也好奇这个总是不往族里女学学习,反而在侯府寻了个拳脚女夫子习武的小侄女,能有什么大事,还这般慎重,但也没与许蔚一般真当回事。
不是他小瞧许菡,这小侄女在他印象里,就是个有几俏皮整日里吃喝玩乐的小姑娘,当然小侄女极得母亲喜爱,算是个讨喜孝顺的晚辈。
但这比不上她胞姐许菁,毕竟这个侄女才是个有头脑干练有手腕的,自她嫁给清平侯世子,两家姻亲后,自己还真通过这个侄女婿在差事上得了两次便利。
“我偶然间得知,忠勤伯府二房的王凝儿攀上了三皇子,不日将被抬进三皇子府,而前段时间被赶出伯府的庶子王津,却攀上了大皇子一派的人……”
林漠不疾不徐地将他所打探到消息,简洁不失重点地一一讲出,末了,“阿菡与我想着,自古本就夺嫡路不好走,若无必要,能避则避。但忠勤伯府如今还牵扯到两位势头正大的皇子,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特赶来告知大哥和长辈们知晓。”
原本,这事该是他们先告诉了许成温,或者私下跟许蔚说了,由他们这些大人们决断,但许菡着急,想着早点告知大人们才好,她认真地道:“虽然我年纪不大,可也看了些书,觉着参与夺嫡弄些从龙之功,虽成功了可以得极大好处,但万一站队失败,被株连的罪过也一样很大。富贵迷人眼,伯府二房会这样,可咱们侯府好端端地,长辈和大哥哥二哥哥们都优秀,凭能力日后也不会差,可就怕咱们不参加,被姻亲给牵连了,那才叫憋屈。”
才说完,就见大哥哥露出个虽快但很明显的怪异表情,似乎是看了二伯方向一眼,便停下话,眨了下眼。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许菡有些想挠头。
不该呀,照她了解,她大哥哥该是认同她的观点啊。
许蔚摆了下手,轻咳一声,“没有,阿菡说的很对,”只是,小妹不知,许不是牵连,而是自家人想参与其中。
他还是又朝许成泰看了一眼。
二伯,竟还不如阿菡通透!如阿菡所说,富贵权利迷人眼啊!
许菡虽然不是多么心窍玲珑,可也聪慧有加,见他看向许成泰方向,脑瓜儿转了一圈,眼睛微微瞠大。
莫非自家二伯有那从龙之心?毕竟这位二伯一向好权,是个官迷。
大侄子的眼神,许成泰哪里看不出来,这是说自己不如个孩子看得清吗?
只是,他知道夺嫡有风险,可伴随着的利益也极大,自古不都是富贵险中求,就连侯府祖上都是在战场打拼押对了皇太祖才得以封爵加官。
“伯府那边一下牵连进两位皇子,此事须得慎重,”许蔚虽然是世子,已经独当一面,但伯府这件事也该是安阳侯与忠勤伯交涉,“大表舅素来稳重,当知轻重。”
他吩咐下人尽快寻安阳侯回府,许成泰却道:“太子式微,三皇子贤德明智,你大表舅许也想借此更近一步,阿蔚还是先不要这样绝对。”
他觉着忠勤伯府比安阳侯府更需要提升门楣,毕竟忠勤伯府这些年越发衰落下去,再不想法子,恐要被挤出勋贵圈子。
许菡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方才没想错,自家二伯还真有从龙之心。
只是,这是好沾惹的吗?
侯府也没必要,自家父兄都优秀勤恳,靠自身日后也会有所建树。
许蔚吩咐完,转过头,对许成泰不赞同地道:“二叔,虽然如今朝堂上三皇子和大皇子各有呼声,各有拥护,可你仔细品下圣上的态度,明里暗里都未曾有过废太子另立的意思。况且这么多年了,太子殿下虽体弱多病,屡屡传出寿元不长的消息,可从来都没有病重的消息,许太子殿下并非外界所传的体弱。”
他一直觉着圣上对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态度,反倒有些微妙。
“大哥与我说起过,外面,承恩公府也一直稳存世家中,看似不如纪国公府和大皇子外家宣威将军府在朝中活跃,但话语权却不输这两府。”林漠也道:“而据我所知,后宫之中,陈贤妃虽一直在外素有贤名,似乎比皇后势头更重,但六宫之主和宫务依然都是皇后,后位从没有过动摇,就连贵妃看似没有贤妃声名大,却极为圣宠,虽无子嗣,但与皇后却很亲近。”
许是林漠与许菡一起外出多,能接触听到不少女眷们谈话,对后宫中一些消息有所耳闻,并觉着太子嫡系式微,相反,这么多年,后位并未被撼动过,皇上更不曾对皇后流露出不喜不满。
也不知是不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位母妃赵昭仪和陈贤妃特意为他们造势,在外命妇中名声口碑极好,反压了皇后,但仔细分析便会发现这只是表面上的风光。
许蔚与林漠一样想法,对许成泰道:“虽然明面上大皇子和三皇子呼声高,但二叔也莫被这表象迷惑,我近来也算是近身接触到圣上,发现圣上对太子并非传闻中的厌弃不得圣心,即便太子体弱,可东宫配置齐全,台子三师三少皆是实职重臣,甚至太傅大人也常出入东宫。东宫太子看似寂寂无名,在朝中不显,可东宫属官该参与的朝政却未缺。二伯当仔细想想,这其中,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否只是表面上抛出来的?”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毕竟就算此时在自家府中,伺候的也都是各自心腹,但对这种天家事,尤其涉及皇子间争斗,不可说的太直白。
这些话也是许蔚一直想要寻合适机会与许成泰谈的,毕竟就算他看出二伯恐会想掺和皇子争斗夺嫡,但也需要一个契机引他自己表露出来,眼下正好。
许成泰被许蔚和林漠一番话,惊出一身薄汗。
他的确精明强干,官场多年,但一心攀爬高权,正如许菡所言,被富贵迷花了眼,反倒看不清澈一些掩盖的事实,被两人当头棒喝,到底心智过人,一下警醒过来。
他想要站队三皇子,图的无非是升官弄权,若知晓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富贵,按照侯府眼下势头,当真没必要冒这等风险。
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许成泰再看向许蔚,就连那个一直只知道课业优秀,却不知心性竟也如此持重的林漠,再没有了之前为官多年以长辈居上的那份心思。
微微苦笑了下,许成泰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到底是长了年岁,不服老不行,比不得年轻后辈们的敏锐了。”
许蔚便是世子,也不敢在长辈面前张狂,况且二叔也是因太过醉心权利才当局者迷,“二叔过谦了,您还正当年。”
安阳侯夫人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真怕这个二叔子轴到底,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置侯府与危险中,索性自家长子还有阿漠都是优秀的孩子,劝服了他。
“二弟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阿蔚阿蕴还是阿漠他们,也是多亏你和三弟平日教导,”安阳侯夫人笑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咱们侯府往后的繁盛。”
许成泰对这个大嫂是相当敬重,她这般说,心里自然舒坦,朝安阳侯夫人拱了拱手,“小弟惭愧,着相了。”
许成泰能及时勒马,许蔚也是舒了口气。
他知道二叔不是个愚顽之人,但就怕他被权利迷住了心,幸好听劝,只是他不知二叔到底与三皇子那边有了多少联系,虽然按他对二叔了解,该是不会轻易沾惹,但还是道:“到底是皇子们,避无可避,只要按照规定办事,不私下往来倒也不必太担心。”
许成泰明白大侄子的意思,他是动了心思,但出于慎重还未曾真正站队过去,只交好往来的官员中有两位三皇子派系,但也不重,唯有怀年伯,是当初存了做亲的心思。但大嫂已经拒了亲事,想必不会有妨碍了。
眼下倒是忠勤伯府那边,他现在醒悟过来,觉着有些棘手,跟许蔚商量伯府那边该怎么弄,许蔚道,“这事还是要看大表舅怎么想,至于伯府二房,估计他们不会死心。”
一个伯府二房就搅合进去两个皇子,没多大本事,还挺能惹事,许蔚对这个原本就来往单薄的二表舅一脉更加不喜。
若论起来,王氏便出自伯府二房,伯府那边二房比起大房来与许成泰关系更亲近,原本许雪才被王氏擅自许了个不知底细的寒门子,许成泰就对王氏很是恼火,现在知道她所出的娘家伯府二房还掺和进两个皇子间,一时竟起了休妻念头。
只是这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决,想也知道不可能,不仅自己母亲也出自伯府,斩不断的姻亲,长子许蕴也不会允许。
许成泰头疼地捏了下鼻子,“去跟你祖母说说吧。”
他重孝,不想母亲为之劳神,但伯府的事母亲早晚得知道,绕不开。
他正想着怀年伯这茬得怎么弄,便听许菡脆脆声音响起。
“对了,”许菡差点忘了说,“阿漠方才还说,今天来给七姐姐提亲的那个怀年伯的母亲,那位老夫人出自三皇子外祖家,是很近的姻亲。”
“别担心,我已经跟母亲说了这事。”
大哥哥这样说,许菡就放下心来,看来大哥哥也是不赞同这位提亲的怀年伯,“那个怀年伯年岁大了,七姐姐还没及笄呢,这看着七姐姐好看就来求娶,心意不实诚。”
她也是跟许蔚说话随意惯了,随口抱怨两句。
许成泰知道并不是因七侄女生的好,是怀年伯弄错了人。只是他不好说出自己原本是要把许雪许给怀年伯,怀年伯那边打听错了姑娘排序,左右怀年伯是三皇子姻亲,他既然没了从龙之心,怀年伯这边自然不会再结亲,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说起这个,许蔚看向他们两个,“阿容说,乞巧节时,她不小心掉落了幕篱,许那时被怀年伯看到了脸,”他有所怀疑的是,“我当时也在场,并未见过怀年伯从附近经过,许是我没留意到,你们可曾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