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僧将方才贾氏客房里忽然冒出大量烟气,众人以为走水,烟却又散去的事简单说了说。
“我们进去看看,”领头的官差一挥手,身后就有差役上前去敲门。
“屋子里的人出来个,我们是官府差人。”
这边敲门,那边围观的人裙里,就传出几道声音。
“这张夫人,莫不是前些时日放了高利份钱的哪家的?听说前两日还被告了,贪墨他人的陪嫁庄子出产钱,这夫人莫不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可不是,我也听说了,你没听方才那差爷说的,这张夫人说不定又犯什么事了,叫人家差爷找过来了。”
“都寻到这庙里来了,想来不是小事吧?”
“哪个张夫人?哪个府上的?”有议论的,就有好事的,张口打听。
许菡几人就站在这附近,听到这些话,怀疑这几人是不是姐姐特意安排的,但也好发问,只注意着贾氏客房那边,也更好奇,那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贾氏客房门被打开,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跌跌撞撞自里面出来,“官,官爷,我们这边,没,没事,请各位散了……散了吧。”
这样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还说没事,显然是有事,只是这家丫鬟捂着,不想让人知道。
领头官差上前两步,“我们是京兆府的,有人状告张贾氏无故打杀他家侄女,事关人命案,请你们夫人出来一趟,与我们往县衙去。”
那丫鬟晴杏吓了一跳,往里面看了一眼,赶紧收回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家夫人歇脚的客房里,方才居然进去了一个大汉,自家夫人和静嬷嬷被堵了嘴绑着扔到了床上,幸好屋子里冒出浓烟弄出动静,她跟红梅回去吓跑了那男人。
可这事不敢声张,不然夫人的清誉就没了,她跟红梅只能紧紧闭了房门,给夫人和静嬷嬷松了绑,收拾好仪容,免得被人看出来。偏这时候竟然来了官差,她只能出来应对,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吓得腿脚一软,扶住门框才没倒下去。
晴杏挤出个笑容,“这位差爷,莫不是弄错了,我家夫人不可能做这等事。”
作为贴身大丫鬟,自然知道贾氏心狠手辣,打杀下人也有的,可静嬷嬷都处置妥当了,怎么还有弄到府衙状告的。
第78章
“是不是,见了你家夫人自有分说,你个丫鬟就不要擅自做主了,”这领头官差很强硬,“叫你们夫人出来,不然莫怪咱们进去带人。”
这领头官差与贾氏的人来说,还是熟人,便是上次阿带着人往张府去的那一个,姓高,底下称高头。
那晴杏正犹豫时,静嬷嬷收拾好走出来,“原来是高差爷,我家夫人方才受了惊,一时见不得外人,差爷不若稍等会儿,”怎么也得把外面的人都散了,不叫人看热闹。
静嬷嬷手里拿着荷包,想借着袖子遮挡递过去,偏那高头早就得了更多的银钱和打点,根本看不上,竟是由着静嬷嬷递过来的荷包时手一滑,荷包落地。
高头眼睛一瞪,“你这是做什么?当我们是哪种人了?”
人群里顿时传来议论声,“看看,这还贿赂官差呢,这是心虚呢,肯定没干好事。”
“就是,谋害人命呦,这是想逃罪,这张贾氏肯定沾人命了。”
这几位都是许菁特意寻来的托,就是哄抬气氛,并引导舆论和导向的。但旁边围观的人就有不同的看法,一位穿着富贵的夫人就道:“这有什么,谁见了官差不得打点一二,”只才说完,就被身边下人拽了拽。
这等事,大家都做可以,但不放在明面上,也不放出来说,说穿了就是另外一回事。
静嬷嬷心中暗恨这高头不识抬举,就算是京兆府差役,可跟自家老爷的官品也是没法比的,居然三番两次为难自家夫人,待回头她就打探一番,看这官差门户如何。
若是门户高也就罢了,不然休怪她使阴招。
静嬷嬷心中发着恨,犹不知自己好日子早到头了。
不过,她能屈能伸,弯腰捡起荷包,脸皮也厚地道:“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荷包掉了,让差爷误会了。只是差爷容禀,我家夫人清清白白,可从未做过无故打杀的事,便是底下下人犯错,也多是赶到庄子上去。那人定是诬告。”
“苦主称他侄女唤作柳红,是你们张府上做事的丫鬟,签的是活契,却被你们夫人杖毙。”
静嬷嬷一听柳红这名字,就是心中一跳。
这柳红还真是张府的丫鬟,只是这小蹄子当初勾引她家大公子,被夫人发现打了几板子赶出去,不想竟是死了?可那几板子不至于将人打死,肯定是诬告。
静嬷嬷这么一寻思,心就定了,“差爷,这柳红的确曾在我们府上做事,但她犯了错,被罚了几板子,就让人送回家了。至于人死了,这跟咱们府上可没关系,尤其这柳红都赶出去两年了,这人的叔父才来告,谁知道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听说那丫头当初就是被她叔父一家卖了进府中做事,爹娘给她留了一大笔钱,说不定就是她那叔父将人害死了,来诬告我们府上。说不定打着,咱们府上为了不麻烦,赔些钱财就私了的盘算。差爷可不能放过这等恶人。”
静嬷嬷这么一说,围观的人就信了大半,的确会有这种事,只是有人不相信,“要是真是那叔父自己害死了人,怎么会再闹到衙门去,不怕衙门查出来是他们自己干的?这大户人家的板子可是手掌厚,几板子打下来,要是那叔父不给好生好顾,磋磨一番去了命也有可能。”
众人议论纷纷,静嬷嬷看了眼,只觉着不管是不是诬告,这样被人围观议论,对自家夫人肯定不利。
静嬷嬷正心中转悠着想法子赶紧让官差先离开,却看到人群外不远处站着的许菁等人。
她惊得心中猛地一跳,不待想什么,却见许菁对着她忽然笑了下。
只是那笑容冰凉刺骨,看的她眼睛一缩,心惊肉跳。
这一家子怎么也在这里?主要是许四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可怕,像是……
就在静嬷嬷惊疑不定时,一道高昂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姑娘,三爷啊,我们夫人死的太冤了啊!”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四旬多的中年仆妇,她满脸泪痕,哭着喊着跌跌撞撞朝许菁方向跑来,声音凄厉悲怆。
这是孟氏的陪嫁,也是负责带回花婆子的孙嬷嬷,跟伺候在许菡身边的孟嬷嬷一样都是当初孟氏的陪嫁,只不过孟嬷嬷是孟家家生子,性子温和些,派到了许菡身边。
孙嬷嬷也得孟氏倚重,管理着孟氏陪嫁的商铺,孟氏去后,便没再侯府做事。许菁初初寻孙嬷嬷时,孙嬷嬷还曾因许菁亲近王氏疏远孟氏有怨,后来改观便听许菁的令负责查孟氏亡故一事。
许菁已经转身扶住了朝她奔来跪下的孙嬷嬷,“孙嬷嬷,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母亲她……”
声音里带着颤抖,“到底怎么回事?”
许菡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孙嬷嬷略带刺耳尖利的声音响起,“姑娘啊,夫人不是病故,是被人害了啊,是……”她说着,狠狠地朝着静嬷嬷处一指,“是那贾氏,是她害了夫人,那个静嬷嬷就是帮凶,夫人,夫人她冤啊,竟被自己的至交好友害了性命去……”
为了引起更多的轰动,孙嬷嬷竭力嘶吼,一时间这一方天地处都只余她愤然不平的声音。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住了,也是孙嬷嬷声音太过凄厉高昂,话里的内容又太过惊人。
“你说的是真的?阿柔,阿柔居然是,是……”许成温恰到分寸地上前两步,脸上尽是悲愤怨怒,握起的拳头青筋绷起。这是一个挚爱妻子的夫君惊闻下的震怒,也是自从知晓亡妻是被贾氏所害后终于等到大仇得报时的隐忍。
“是,是真的,就是贾氏害了夫人的命,”许菁微微往上一抬胳膊,孙嬷嬷借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直直地望着静嬷嬷方向,眼中犹如带了刀剑,“是老奴远房亲戚偶然提起见过一个婆子,说是曾是在安阳侯府一个夫人身边做事,那夫人去世后便回了老家。老奴听着不对劲,就使人去问了问,发现那人居然像极了夫人底下伺候的一个婆子。可这婆子当时是死了的,老奴觉着不对劲,就擅自做主让小儿子往南方进货时去了一趟那婆子老家,发现真的就是她。从那婆子那里套了话,才知道原来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就是贾氏!”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孙嬷嬷悲愤地捶着自己胸口,“夫人那么好的人,就被那毒妇害了去,老奴恨呐,叫小儿子押了那婆子回京就告到了京兆府,老奴,老奴得知老爷和姑娘们在这边,可巧那贾氏也带了人来此,便赶紧来寻老爷姑娘们。”
说到最后,孙嬷嬷声音嘶哑地咳嗽起来,许菁拍拍她的胳膊,“嬷嬷慢些说,若……若此事为真,我必不会放过那恶人!”
恶人二字,似由牙缝里挤出,入耳森然。
许菁目光如箭直射静嬷嬷和她身后寂静无声的客房,“我母亲当时还怀着孩子,那可是两条人命啊,居然,原以为是病故,却是,却是……母亲啊,”想到自己曾蒙了猪油心,还怨怼过母亲偏爱妹妹,悲恨心生,满面泪水不及心中悔和恨!
“胡说八道!”
被许菁和许成温愤怒目光直视,静嬷嬷心中发虚,但也强忍着不漏出分毫,大声呵斥,“我家夫人何曾做过那种事,你们这是诬……”
话未说完,一道男子声音打断,“哪儿是张乘黄署令府上,呦,高头,您也在这,可是巧了,又有人状告那张贾氏谋害性命,还是安阳侯夫人三夫人的命咧。”
一个差人看到高头,按住腰间挎刀,小跑着过来,口中嚷嚷喊喊。
先有孙嬷嬷,后有这差爷,静嬷嬷眼皮子直跳,觉着今日事怕是不好了了,便听见门后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啊,啊~~”
丫鬟红梅惊恐地看着随着一阵烟雾猛然出现,一个白衣披发女子猛然出现在屋子里,。
女子面容青白似死人,眼窝处一圈青黑,眼角滴血泪,唇色全无,尤其往前伸出的手指指甲尖细数寸长,裙下无脚飘荡而来。
关键是这女子的模样,熟悉又陌生,像极了生前温婉美丽的孟氏,作为贾氏大丫鬟的红梅怎么可能不认识熟悉贾氏,“鬼啊……”
红梅惊恐地一声尖叫卡在嗓子眼处,眼睛一闭,吓晕过去。
其实红梅惊惧过度,这尖叫都被掐在了嗓子里,细弱几不可闻。
“阿贾,你害的我好惨呐~~”
飘飘忽忽地熟悉女声在客房中似呜咽似幽怨,女子身形在烟气里若隐若现,那一身白衣嗖然被血浸染,胸前腰际现出斑斑血迹,越发惊涑可怖。
才被门外动静弄得心神不安的贾氏,瞪圆了双眼,似乎周围一切都静了,只余下眼前血色白衣女子飘忽而来索命。
“阿贾,你好狠的心,居然三番两次害我性命,害我枉死啊~”
贾氏觉着眼前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耳边萦绕着肖似孟氏女子的凄厉鬼诉,却只闻声不见女子张口。
鬼音缭绕。
鬼,孟氏的鬼魂……
“呵呵,我好寂寞啊,阿贾来陪我好不好?我们可是手帕交的好姐妹,是你,阿贾,是你害了我性命,就来陪我啊,呵呵,好阿贾来陪我……”
呵呵鬼笑与幽幽带着仇恨的诱惑声,与孟氏被吓得嗓子里赫赫声响互应,还有牙关相交撞击的声响。
贾氏吓得恨不得昏过去,可脑子里却清醒地让她看着眼前恐怖一幕,如何也晕不过去。
第79章
不知过了多久,对贾氏来说似乎漫长岁月那般,其实不过几瞬之间,贾氏手脚才找到控制权,抓起身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色厉内荏地叫喊着,身子往后躲藏。
“滚开,你这个贱人,孟柔,贱人,死了也不得安生,滚啊……”
“阿贾,我死的好痛苦啊,阿贾,阿贾……”
“啊啊啊,不要叫我了,孟柔,你闭嘴,闭嘴,滚开啊,”贾氏被这一声声地阿贾叫的心神失控。
贾氏起初还害怕躲藏着,想叫嚷着让女鬼离开,但随着念叨的越多,戾气自她惊恐的眼中生出,“你该死,死了才好,去死,孟柔你这个贱人,死了也不得安生,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假惺惺,谁叫你处处比我好,比我如意……”
她觉着自己应该是梦魇了,才会看到眼前这种不可能的东西,孟氏的鬼魂,怎么可能,孟柔都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哪里会再出现,肯定是梦,她做噩梦,被梦魇住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诸事不顺,才梦到了孟氏的死人样。
贾氏不愿相信孟氏真的来找她索命了,生前她斗不过自己的算计,早死去了,居然还跑到自己梦里来吓唬自己,她是那么好吓唬住的吗?
“你死了,被我叫人下毒毒死了,我还活着,活的好好地,你跑到我梦里来吓唬我也无用,待我醒了的,醒了看我怎么对付你,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对女儿,你敢跑我梦里吓唬我,就等着被我报复回去,孟柔,你给我滚出去……”
贾氏不再顾忌,恶毒怨毒的话一句接一句吐出。
看到随着她的话,那孟氏鬼影竟踌躇渐渐后退,飘忽身影也淡去,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是要醒来,从梦魇中挣出,越发用许菁和许菡来要挟起来。
却不知,外面被人死死压制住的静嬷嬷和晴杏已经面如死灰,尤其是静嬷嬷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捆束,口中塞着破布呜呜,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提醒屋子里的贾氏,身子抖得如筛糠。
不要再说了,夫人,不要说了,再说就是死路一条了!不仅是夫人,还有自己,夫人那些腌臜事自己哪样没沾手,之前的高利份钱和贪墨孟氏庄子以及害了孟氏,都是自己交代了下面的人去办。
前几次,夫人将底下那几个嬷嬷和管事推了出去,如今夫人害了孟氏性命的事被发现,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静嬷嬷在内心狂叫,可惜无用。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瞬间,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冲上来塞了口捆住。
她还惊恐地发现,今日之事似乎不是巧合,像极了许成温和许菁他们早就算好的,看压住她和晴杏的仆妇和护卫可都是他们身边的,这些人似乎一下就冒了出来。
更不要说,此时人群里议论纷纷的声音,全都认定了贾氏作恶。
“这张贾氏之前就放高利份钱,又贪墨人家陪嫁庄子出产,还打杀下人,这害人性命的事肯定也做的下。”
“就是,听说这还是害的手帕交闺友的命,可真毒,不定是谋划多久了。”
“可不是,真吓人,没听那侯府姑娘说,那可是一尸两命,真狠毒啊。这样的人算是熟人作案吧,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谁知道关系交好的人暗藏着祸心,想置人于死地。”
“不知道有什么仇怨?”
“不一定有仇,有人天生恶性,看人不顺眼就下狠手的也听说过不少……”
众人中,自有许菁提前布置好的人,将众人情绪调到最高,矛头皆指向贾氏,似乎就认定了贾氏有罪。
陈夫人惊惧地望着贾氏所在的客房,多年相交,不想贾氏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流,孟柔竟被她害了性命,只这么一想,她都觉着后怕不已。
可她到底也是后宅里出来,门户虽低,争斗也不少,心机不少,也有些怀疑许成温和许菁他们,真就赶巧在济业寺里遇到了?
才怀疑这里,就听到有香客说道:“今日这事看着巧,其实我觉着像是报应到了。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可是寺庙,那些作恶之人还敢来这里上香拜佛,自然就惹了佛祖和菩萨的怒,叫她们现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