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许如容送的可爱小狐狸发钗,许菡见姐姐这里还忙着,前院林漠也在招待同窗,她也不好跑去与她显摆,便吩咐石榴去取外衣和斗篷,“走,我戴着去给七姐姐看看。”
她跟许如容亲近,也不拘与你送她一个东西,便立马回礼,反而生分。
路上,有仆妇和丫鬟看到八姑娘穿着淡月白底绣腊梅兔毛斗篷,发间戴了个白色毛绒绒发饰,竟是个惟妙惟肖小狐狸样式,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附近有才留头的小丫鬟凑在一起玩儿,瞧见了忍不住跟着走了一段距离。
见小丫头子眼巴巴地朝自己看两眼,又赶紧低下头,许菡也不在意。
“怎么还眼馋上了,”倒是有两个二等大丫鬟拿着东西从附近经过,见着三个小丫头子眼巴巴望着八姑娘发间发饰,忙过去低斥两句,“那是你们能眼馋的,不当值也别到处乱跑,免得冲撞了主子们。”
许菡见了,朝那边喊了声,“别说她们,都还小,正是爱玩的时候。没事可以去绮院玩,让大丫鬟姐姐们给你们抓点小零食吃。”
小丫头子比她还小,就进府学着伺候人了,许菡虽不是圣母,但也怜惜一二,绮院也有同龄的小丫头子们,都喜欢往她跟前凑。许菡也和她们踢毽子玩翻花绳,也常有别处小丫头不当值时跑来绮院这边玩耍,有时候还能分到些小零嘴。
两个大丫鬟朝许菡屈了屈膝,笑着对小丫头子们道:“你们几个小丫头,还不快谢谢八姑娘。”
小丫头子们里有个家生子,也是几个里领头的,脆脆地朝许菡道谢,“婢子们多谢八姑娘。”
彩儿心道,莫怪自家姑娘喜欢八姑娘,八姑娘就是心善。
许菡并不觉着什么,摆摆手继续往大房走,才走到大房这边,往许如容院子里拐时,就见斜对角拐出一个穿青色比甲的大丫鬟,眉目……含春?!
许菡一愣。
忙扭过身子去看那丫鬟,没看错,那丫鬟粉面桃腮,行走间还拿手去捂一下脸颊,伸手跟石榴指了下,“石榴,看那是不是五姐姐身边的?”
石榴和彩儿都看了过去,石榴认识那丫鬟,“姑娘,是五姑娘身边的含笑。”
许瑚身边两个大丫鬟含笑和轻语,许菡自然认识,只是这含笑模样太过奇怪,就跟才与人相会完似的,“她说人家了?”
石榴不知这个,但也看着含笑的样子不是一般的害羞,更像是男女之间。
彩儿道:“并不曾听说,”看含笑那样子该是有了意中人。
只是因许瑚跟自家姑娘隐隐不太对付,彩儿也不好嚼五姑娘身边丫鬟的舌根。
那含笑很快拐进一道甬道,也没有留意许菡几人,许菡也是随口问问,许是含笑有了喜欢的人,这事该操心的也是五姐姐。
大周朝奉行佛教,除了初一十五烧香拜佛,平时祈福还愿更是不拘日子,年尾香也是受许多人家重视,有的人家都有固定上年尾香的寺庙。
安阳老夫人上次带着一众人往万清寺,便算作年尾香。
不提万清寺这类城外大庙,城内坊间寺庙这几日也是香火不断,走在城内街道上,都隐隐有股子香火烟气。
许菡跟在许菁身后才钻出马车,就被许成温大手扶住抱下马车,织锦练色裙摆划出花瓣弧度,落下时虚虚盖住了顶面缝着珍珠花饰的小皮靴。
“今日来这边上香的人可真多,”许菡觉着空气里都是香火气,有些不适地按了下鼻子,随着人流进了寺庙内,闻的时间久了倒也适应了。
这里是安业坊的济业寺,斜对面便是安仁坊的荐福寺浮屠院,皇家祈福上香的寺庙,虽没这边香火鼎盛,却仪仗队颇多,皆是皇家宗室来此祈福。
受这皇家寺院影响,靠近的济业寺也成了达官贵人们年底最爱来上香的寺庙,只到大殿这一段距离,许菁就遇到了好几拨相识的官夫人和姑娘们。
来上香的也有男子,陪同家中长辈或夫人们来此祈福。
这边比万清寺距离安阳侯府更近便,林漠便捐了香油钱为收养他去世的林老爷子在此供奉了长明灯,为老爷子祈福,希望他下一世不再受清贫欺压,儿女满堂生活富足。
几人在正殿和天王殿都供奉上香后,便没再往别的大殿去,而是由知客僧引着去了后边的客房。
此处不比万清寺客院,只是一排排的房间,供香客们歇脚和午间素斋,不供住宿,来此上香的除了附件坊间百姓便是大户人家女眷多,大户人家女眷出行都需歇脚处,因此客院也需提前预定。
只是,许菁他们此行抱着目的而来,客院只是个遮拦。
还未到客院,许菁便已经邀请了几位认识的夫人和姑娘们同行,这几位也是往客房去歇脚喝清茶,一行人缓步而行。
待行至一间客房门前时,便是许菁提前定下的客房了,许菁并不进去,对许成温道:“父亲,你带阿菡进去歇歇脚,我在附近走走。”
“好,去吧,”许成温知道长女安排,“带着下人,别让人冲撞了。”
许菁笑着道:“没事,我跟吴夫人几位往前走走,就回来了。”
旁边两位夫人带着自家姑娘订的客房还要往前走走,许菁便与她们边说边往前去,“今日来上香的人可真多,若不是我让下人提前订了客房,怕是连个歇脚处都没有。”
“可不是,每年年底了,济业寺的香火总是格外旺盛,今年看着比往前还热闹,”吴夫人与安阳侯夫人熟识,许菁被侯夫人带着出去参加过两次宴会,因此与吴夫人也算是说得上话。
吴夫人膝下倒是没有适龄的儿郎,娘家侄子倒是与许菁年岁相当,听说这位许四姑娘亡母曾为她定了门亲事,前段时间又退了,只是双方当初只是换了信物并未文定。看许菁模样好看,性子也稳重大气,便有些意动。
这时,有两个穿着布裙的妇人自旁边经过,口中说着话。
“那张夫人不是放高利份钱了被抓了吗?你怎么可能在这看到人,莫不是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你这婆子还不信我的眼,就是那张夫人了,我家后巷有人家往那张府送菜,说那夫人又和蔼可亲又如何好,我娘家在城外送了些菜来吃不完,跟着邻居卖了那张府上,还真见到人了。听说这家夫人放高利份钱,我还吃了一大惊呢,”这妇人见前者不信,特意停下来,仔细与她分说,“不过,你不知道,这张夫人是官家夫人,听说是用了底下的管事抵了罪。这人就住在靠着枣树的那个客房里,我看的真真的。”
“哎呦,还能抵罪的,这咱可没听说过还能这样的。”
“怎么不能,你个婆子这就短了见识了吧,这当官的都养着一堆下人,干啥都不用出面,只吩咐一声下去,什么事都交给下人去干,出了事就拿下人抵上呗。瞧瞧那张夫人,人家现在不好没事人一样,所以这人就得嫁得好,嫁个当官的有钱的。”
“还能这样式的,这不是干点什么杀人犯法的事都能成,”那妇人显然怕人听了去,捂着嘴压了嗓门。
“嗐呀,你管那许多呢,反正咱们是没那个本事,想象不到人家过的日子,那老太君封君什么的,就跟戏文里唱的似的,咱也就只能凑着庙会听听戏涨涨眼……”
两人说着话,渐渐地远了去。
只是,吴夫人却眉头微微皱了下。
这市井百姓无知,倒也没什么,什么当家主子犯法都能推到底下人身上,是有这样的事,但若是官府严查下,什么抵罪都没用,不过这张夫人莫不就是许菁差点定亲的那家?
吴夫人还未说什么,许菁旁边的秋双便好似庆幸一般,道:“姑娘,幸好咱们退亲了,不然……这什么人家名声都传到百姓堆里了。”方才那两个仆妇可是姑娘特意安排的与她们这边碰上,为的就是引出让人知道贾氏在此歇脚。
秋双这么一说,那两妇人说的就是张乘黄署令夫人贾氏无疑了,吴夫人和另外一个隐约听说这事的夫人对视一眼,都不好说话,只好岔开,“听说这济业寺的素斋点心不错,等下郑姐姐与我一起,也别多花份客房银钱了,咱们一起吃茶尝尝这点心说说话,如何?”
两人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遇见了一起走,那郑氏自然一口应下,“那敢情好,省了我的花用房钱,就拿来买素斋吃正好。”
许菁则在一旁低声呵斥了秋双几句,“浑说什么,好歹看在我母亲曾经……不可如此背后说是非。”
她虽低斥,吴夫人和郑氏也能隐约听到,都觉着这许四姑娘倒是不错,是个不计前嫌的宽和性子。
吴夫人和郑氏正走到吴夫人定下的客房门口,一道女声自后面响起。
许菁转身一看,微微挑了下眉。
真是没想到,时机竟这般凑巧,来的是母亲生前关系不错的相识陈夫人,与贾氏关系也不错,上次去张府赴宴也曾见面说过话的。
跟着吴夫人和郑氏是许菁特意自遇见的认识夫人里面挑选出来,用了心思才一起行走来客房不同,遇见陈夫人算是意外之喜了。
“阿菁见过陈夫人,”许菁上前行了个晚辈礼。
陈夫人与吴夫人和郑氏也认识,只是点头之交彼此知晓而已,笑着扶起她胳膊,“倒是巧,没想到遇上阿菁了,你这是与家人来上香吗?”
“嗯,跟父亲和妹妹还有家人一同前来,家里人想要在此供奉长明灯,”林漠供奉长明灯是借口也不是,“趁着年底来祈福。”
年前来庙里上香的多是祈福,供奉长明灯,可是生供也可是亡供,陈夫人只是客套,并未细问,又与旁边的吴夫人和郑氏寒酸几句。
吴夫人和郑氏邀请两句陈夫人,陈夫人婉拒后,两人便往客房去。
陈夫人也知道许菁如今与贾氏长子退了亲事一说,更知道她底下管事出了放高利份钱一事,当然信不信的就另说了,“阿菁与我一起去客房歇歇脚吧,可惜今日我没带你阿雅姐姐出啦,不然叫你们姐妹说说话。”
许菁知道陈夫人这话是客套,听说她家次女阿雅年后就出嫁,自然要拘在家中不再外出走动,“没事,等着阿雅姐姐出门子时,我再前往陪阿雅姐姐说话,”既然是母亲故友,两家也可来往。
陈夫人夫家一般,比不得安阳侯府的侯爵,自然愿意结交,若不是孟氏一直随夫在外任,又早逝,她势必要与孟氏多往来。
不管许菁是不是客套,陈夫人都觉着这丫头如今行事周全说话妥帖,只做出和蔼长辈模样来与她说话。
一旁的秋双也是个伶俐人,轻轻靠近些,“姑娘,不然咱们还是回客房吧,方才不是听说那张夫人贾氏就在那边歇脚吗?别遇见了,她还贪了咱们夫人陪嫁的银钱,官府那边没定案,遇见了不好说话。”
直到秋双说完,许菁才故意冷下脸,“你这奴婢,怎还敢做我的主了,说的什么浑话?”
虽说着呵斥的话冷了脸,但眼中并无怒意。
“是,都是婢子有什么说什么,您别恼,”秋双缩了缩脖子,忙低头认错,但意思也说的明显,她都说的实话。
许菁不好意思地对陈夫人道:“不好意思,我这丫鬟就是嘴快心直,让您见笑了。”
这便是没有否认秋双方才说的那些话,陈夫人还未再听说贾氏贪墨孟氏陪嫁庄子之事,也是年底事务忙,与贾氏虽关系不错,没到事事通告知的地步。
但也不好细问,只想着回头让人打听下,看到底怎么回事,面上温和地道:“这有什么见笑的,”心中却有些失望,到底是没有了母亲教导,这底下人也管束不住,说话忒地随意。
许菁早知道这陈夫人与与她说话,是因母亲之故,对自己并不多欢喜,觉着差不多了,便道:“夫人,阿菁就不打扰了,我出来一段时间了,再久些恐父亲担心了。”
这边的客房并不是院子,男女混着歇脚,类似客栈,陈夫人觉着正常,“那你回吧,我在那边第二个客房,有事可来寻。”
“好,”许菁含笑应下,心道等下不用她寻,陈夫人也会过来。
许菁又微微屈膝行礼,才带着秋双往回走。
她腰背挺直,娴静稳重,礼仪周到,倒是让陈夫人高看一眼,不愧是侯府教导出来的姑娘,气度这一块便让他们这些门户低的人家羡慕。看来,她还得想法子给阿雅寻个好嬷嬷来,学学这贵女们的气度。
“姑娘,我方才说的好吧?”
陈夫人转身,没看到秋双悄悄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后,靠近许菁轻声低语。
“嗯,很不错,”虽然惦记着贾氏那边,许菁也赞赏地看了秋双一眼,“等事了,给你奖励。”
“多谢姑娘,您慢着些,”秋双说着,伸手指了下旁边,音量放大些,“姑娘,您看那边伸出一支什么枝干,像是桃树。”
陈夫人还未走远,听到许菁这丫鬟扬起的嗓音,转头看了眼,微微摇摇头往自家定好的客房走。
侯府姑娘气度是不错,只这下人也有些张扬,比她们这些门户家的丫鬟胆大妄为多了。
许菁唇角微微翘着,由着秋双说话,脚步也跟着她偏移,两人溜溜达达了好一会儿才回客房。
客房里,许成温正来回踱步,脸上带着几分急色。
看到许菁回来,忙大踏步走上前两步,“阿菁,那边怎么样了?”
许菁朝许成温微微点头,“父亲放心,”她之所以一直在客房外面徘徊,等的就是贾氏那边动静。
方才她已经接到那边传来进行顺利的消息,现在只等着了。
“父亲没叫点素斋点心来?”许菁看林漠陪着许菡坐在一旁说话,桌子上空荡荡,吩咐下人去让知客僧送些点心和茶水来。
许菡现在已经知道了许菁他们的打算,也没心情吃喝,拿了块送来的点心咬了一口也没吃出个什么滋味。
好在没再等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走水了,走水了,快叫人来灭火啊!”
这一声把附近客房的人都惊动了,慌忙往外跑。
“哪里走水了?”知客僧很快赶过来,看到靠近枣树的一间客房里烟雾缭绕,忙叫小沙弥去屋檐下存放的大缸里取水。
这动静引得附近客房歇脚的香客们都跑了出来,尤其与贾氏所在客房相邻的屋子,这时,从一旁跑过来两个丫鬟,“夫人,夫人,您快出来。”
这两个丫鬟是贾氏身边伺候的,之前被许菁的人引了出去,听到这边动静才跑回来,打开房门。
“屋子里还有人,怎么冒这么大的烟也没动静,该不会……”
“应该不是走水,看看,烟没有了,闻着倒像是点了许多香的味儿,”有鼻子尖的男客站在一旁说道。
知客僧不好跟着丫鬟们往客房里去,毕竟里面可是女眷,便站在门口,刚想问问里面到底如何,就听到两声尖叫声。
“到底怎么了?这叫声怎么那么吓人?”
“不知道啊,要不咱们进去看看,”说话的妇人穿着绸缎裙裳,眉眼爽利,看着是个大胆的,就要往里去,被旁边同行的人拉住。
“别进去,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有知客僧在,叫他们寺庙里的人去管这事。”
说话间,由大门口处进来几个差人,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便扬着嗓子问,“哪里是张乘黄署令府上的女眷贾氏居处,我们是京兆府差人。”
吴夫人和郑氏也听到动静出来了,听到差人寻贾氏,不由对视一眼。
而离着那枣树隔了四五间房的陈夫人才听丫鬟说,好似贾氏的客房出事了,出来就听到官差这话,忙快速往这边走。
早有知客僧双手合十,回了官差,“这位差爷,可是寻那张夫人?张夫人在客房里出了些事,小僧正要寻人进去查看情况,既然差爷来了,就劳烦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