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若是此时还看不出这京兆府尹早得了许菁和许成温打点,就真的蠢了,她更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诸事不顺,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爆了出来,本以为推出底下管事就能脱罪,没想到,竟都在此处等着她。
忍着心中惊惧,贾氏只能豁出去了,“我不服气,我要上告,京兆府尹与安阳侯府沆瀣一气,收受贿赂,欺压小官小户女眷……”
她知道依着张乘黄署令的官职,对抗不了京兆府尹和安阳侯府,可为了性命,只能拼着得罪京兆府尹往上告,等她见了长子,再叫他帮自己去打点一番,未尝不能保住性命。
虽然娘家嫡母一直不喜甚至厌恶她,可她到底是出自贾府,若是贾府不想有个谋害他人性命的出嫁女,出于利益,也会帮自己周旋。
她现在只要不被当堂定下罪。
正在此时,堂外有人喊了一声,“大人,小的有事禀告。”
贾氏高昂的声音被打断,还没回神,京兆府尹已经准许人进入大堂。
贾氏一看来人,顿时惊喜起来,“三福,可是老爷让你……”她本以为张府一直没来人,是府衙这边被安阳侯府上收买了,刻意晚去通知。
只是,贾氏的声音再度被打断,那唤作三福的男子朝京兆府尹见礼后,便拿出一张纸来。
第83章
三福将手中文书递交给差役,禀道,“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给贾氏的休书,贾氏所行与张府无干,能大人明察。”
贾氏目眦欲裂。
休书?!
她尚在公堂,张堂他就派人送来了休书!
不等她怒火攻心,又有一人自堂外进来,“我们贾府已将贾丝卉除族,她已与我贾府无干!”
“你,你们……”一个个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贾氏气急攻心,一口血喷出来,脸色发白,双眼一闭,气晕过去。
“好,真好,太好了!”
贾氏被众叛亲离,许菡在堂外看她气晕,拍手叫好。
她的声音和动静并未引来人注意,概因此时堂外围观的群众皆议论纷纷,嘈嘈杂杂。
“姐姐,这下那贾氏能招了吧?”许菡看着正被郎中扎针的贾氏,觉着京兆府上还是太过仁慈,就贾氏这等毒妇,合该一盆子冰水泼下去!
自方才抡着椅子腿打了贾氏,后又与孙嬷嬷递工具助她打静荷与贾氏,许菡仿佛打开了新大门。
往后不管对上什么阴谋诡计,莽就对了,打她丫丫的,那才叫一个解气痛快!
习武之心也更加坚定!
许菁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嗯,差不多了!”
若是筹谋至此,还不能扳倒贾氏,她也要寻块豆腐撞撞头了。
不错,张府与贾府之所以接连递来休书和除族书,都是许菁和许成温暗中操控的成果。
朝廷明令禁止放高利份钱,尤其是官员,一经查出,处以重罚,降职丢官皆有可能。贾氏放高利份钱,虽拿了底下人顶罪,可这事不经推敲,也就是张堂官微,还没人出手对付他,不然御史一个折子递上去,他这官就到头了。
况且,张堂这七品乘黄署令在京城虽不起眼,可也是一个官位,自有与他差不多官职或者低的人盯着。毕竟,官职就这么多,倒出一个坑来就可栽一棵,蚊子肉再小也是肉,更别提对于一些偏远山区的县令而言,能调回京城做京官,也是好差。
京城居不易,有底蕴身家的却不少,世家高门旁支多,乘黄署令这等实差也有人盯着。
家中奴仆放高利份钱,也是当家主母过错,张堂顶多担个治家不严,可若是贾氏这位正妻放高利份钱,那性子就严重了,作为夫君的张堂难逃罪责。
再有贾氏贪墨孟氏庄子出产,打杀丫鬟,谋害孟氏性命,张堂自然躲避不及,休妻也只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却比被贾氏连累丢官罢职轻多了。
如何取舍,张堂自然要休弃贾氏自保。
况且,张堂和贾氏还有儿女,长子张尽学读书好,得夫子夸赞提携,一直是张堂期盼和骄傲,他便是为了长子,也不能让他有个犯罪的母亲,虽断不了亲母子关系,但名义上关系可断。
贾府这边更好处理了,贾氏的嫡母一直记恨她姨娘得老爷子盛宠,一直打压她,甚至如今那老姨娘逝去,都让她嫡母意不平,见不得贾氏好。
不说别个,只那张尽学与贾表妹便是这嫡母背后作梗,贾表妹便是得了贾府老夫人授意勾张尽学,后来贾氏算计许菁被她反手将贾表妹与张尽学送做一堆,其实也如了贾老夫人的意。
张尽学是贾氏心肝,那毁了贾氏心肝,便是让贾氏不好过。
张尽学有个未婚先孕的正妻,有个不光彩偷情得来的嫡长子,这都是污点。
如今贾氏做下害人性命的事,贾老夫人更是恨不得她跟她那老姨娘去团聚,便联合族亲除了贾氏的名,但背后却又使贾表妹安抚住了张尽学。贾府依然认张尽学这个外甥,或者是说孙女婿,日后仕途上也会给他助力。
贾氏与贾老夫人的恩恩怨怨,都是前世许菁被害后从贾氏处慢慢得知,如今才能借力打力。
望着堂上被郎中扎醒的贾氏,许菁眼中闪过狠厉。
贾氏,前生今世欠了她们的,定要叫她偿还!
她既害的她们母女阴阳相隔,她便叫贾氏也先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静嬷嬷和红梅晴杏被押在另一边离开贾氏的位置,正在招供。
随着三人招的越来越多,桩桩件件背后都显出是贾氏主使。
她们不过是跑腿听令的下人,虽然如静嬷嬷也在中间得了好处,但现在身契已经不在贾氏手中,拿捏不到她们和家人性命,若不招,还有可能背罪重刑或如静嬷嬷这等要丧命,自然是不敢隐瞒。
“……我是个下人,都是奉命行事,也是不得已。”
堂外一片愤然声起。
“太毒了,这许三夫人碍着她什么了,要下这样的毒手。”
“这谁知道,许是天生坏。”
“嘘,别嚷嚷,听着,接着听,说不得等会儿就能招了。”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不得喧哗,”而后又看向静嬷嬷,“那你的田产是如何置办起来,凭张府的家底和张乘黄署令的俸禄,可给你发不了那么多月银,你没有从中获利?老实交代,坦白招来,若是被我查出,便不是这般了!”
红梅和晴杏也便罢了,两人年岁少,一般都是负责伺候贾氏衣食住行,替她办的不过是张府中打压姨娘和庶女们,静嬷嬷则不同,她算是贾氏的一把刀。曾经从中得了不少贾氏奖赏和油水,现在为了小命也不敢隐瞒,都秃噜个干净。
“是,是我从里面也弄了些银钱,”比起杀人害命,贪墨些银子已经是小事,静嬷嬷伏在地上,“可我这也是,也是……”
不用她也是,京兆府尹也不再问,没必要,叫静嬷嬷签字画押后,开始审贾氏,惊堂木拍下,威声,“贾氏,你招是不招?”
贾氏才被治醒没大会儿,脑子还有些嗡嗡,贾府和张府管事送来的休书和除族书,让她的精神气像是被抽走了大半,整个人颓废阴晦。
不是没听见静嬷嬷招供,可阻止不了,只能尽快想法子脱罪,奈何走到这一步,怎么也想不出来,尤其静嬷嬷招的那些便是证据。
贾氏根本嚷不出一句静嬷嬷在胡说八道,因为她做的这些没被抖出来便罢了,此时根本不经查,尤其京兆府尹接下来一句,“贾氏,你毒害孟柔,所用的毒药由好处而来?老实交代,不然莫怪本官上刑。”
贾氏知道这不是一般上刑,弄不好就要被脱衣杖打,静嬷嬷都受不了那种屈辱,更何况是她,尤其她还有一对儿女,且得给他们能留脸就留。
到底挨不过了,好大会儿贾氏低声道:“是从一个游方郎中处买的。”
这便是招认了,她谋害孟柔一事。
京兆府尹舒了口气,他也盼着贾氏赶紧招认,这到年底了,马上迎来好不容易的年休,早点结案放假才好。
与他一同舒了口气的还有许成温等,但随之升起的是对贾氏更多的恨,若不是她,他(她)们怎么会失去妻子(母亲),瞪向贾氏的目光犹如刀剑。
“何人去买来?何地何时买得?”这毒药由来自然要查清楚,售卖之人也得抓捕,尤其律法已规定禁止私下里售卖毒药,便是一些有毒的药物售卖,也得是药方出具单据等各种手续允许下。
静荷作为贾氏贴身嬷嬷帮她办了这么多事,可这毒药却是贾氏交与她,京兆府尹有些怀疑这毒药来处。
“我偶然碰到一个游方郎中,他会制毒药,便随手买了些,”贾氏眼皮微颤,快速回道,“不过是碰巧遇见,忘了具体什么时候。”
可惜她那次亲手给孟氏下毒时,下的少了,没把孟氏弄死,只毒到了许菡那小傻子。幸好那毒药还算有效,也隐蔽查不出来,后来孟氏再有孕,她让静荷收买了她身边伺候的婆子,总算将人弄死了。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连最贴身的静荷当时都被她支开了。
那时可是自己亲自动手,她自然不会给自己弄出更多的罪来,罪上加罪,判处的刑罚加重,甚至,她还妄想着逃过死刑渐渐图谋减刑。
京兆府尹再度审问,贾氏也说不出何时买的,只说路上遇到,便没再追问,“为何毒害孟柔性命?”
这才是此案重点,杀人害人重要有动机,便是京兆府尹审案无数,对这案件分析了一番,也看不出孟氏的动机何在?
许菁却是知晓,却无法告知旁人,许成温更是紧紧盯着贾氏,他也疑惑贾氏到底为何毒害妻子?说起来,妻子对贾氏也是帮扶许多,没有哪里对不住她的地方。
静嬷嬷眼神一闪,她当然知道缘由,因贾氏私下里和她念叨过。
可让静嬷嬷来说,若有人能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巴上还来不及,怎么会跟贾氏一般反倒嫉恨回去。若是论嫉恨,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她们整日里伺候着主子们,都是人,凭什么她们要低人一等?
贾氏静默,这是她内心的阴暗,如今却要被放到众人面前,闭着嘴一时无言。
许菁冷笑一声,扬声道:“我母亲与你情同姐妹,处处帮扶与你,哪里就碍了你的眼,叫你害了她,我母亲当时还怀着身孕,那可是两条性命,便是狼心狗肺的人都知道报恩,你却害死人,莫不是天生的毒物?听说这种恶毒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是恶毒,一脉相传。”
贾氏没想到许菁拿张尽学和张婉儿来要挟她,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隐瞒,而且想到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孟柔真是死了也要拉自己下去,恨声道:“别把孟柔说的那么好,她不过是假惺惺的小人。表面上对我好,不过是施舍,笑话我过的不堪,衬托的她多么高尚而已。当我不知道,她背地里不知笑话了我多少,说我都是靠着她的施舍才能在嫡母手里活下去,要不是她,我过的就要比乞丐还不如……”
第84章
这么些年,贾氏心理已经扭曲,对孟氏已经病态,这些话泰半是她自己虚构幻想出来,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多了,自己都以为是真实的了。
听她理直气壮地说着孟氏多么假仁假义,孙嬷嬷猛地朝她面上唾了一口,“放你的狗屁!我家夫人对你好,还好出错了,明明是善意帮助你,却被你恩将仇报,你没有良心。”
贾氏便是被打一顿,都没得被人唾到面上来的难受,恶心地差点吐出来,偏此时许菁声音如地狱勾魂般幽幽响起,“莫不是嫉妒我母亲过的比你好,你便想毁了她不成?”
贾氏心一跳,还未想出怎么反驳,许菡就在后面跟着喊了几嗓子,“这么阴暗的心思,是心理扭曲的变态吧!”
她相信姐姐不会随意说话,而贾氏的言行也让她觉着,贾氏是病态嫉妒她娘亲。
“静荷,贾氏为何毒害孟氏,你可知?据实告来,不然便是欺瞒之罪,”京兆府尹在高坐上已然看出静嬷嬷该是知晓一二。
贾氏如毒的目光射向静荷,奈何如今静荷早就招了个尽,不差这一点半点了,垂下头道:“是,夫人她曾说,许三夫人不过是个边关来的武将小官,比她贾府门楣低多了,可却比她过的好百倍,她嫉妒许三夫人,尤其许三爷对许三夫人疼爱,没有妾没有庶子女。”
静荷数言,堂上人便都懂了,但却没想到一个女子的嫉妒心能有这般重,重到害人性命。
“你这个毒妇,”许成温听到这些,恨得眼都红了,若不是旁边下人拉住他,他差点冲进去打死贾氏。
就因为这样的嫉妒,她就要害死妻子,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要脸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也太离谱了,怎么可能因为人家比自己好,就害死人。不能理解,什么人啊这是?”
“这样的也叫个人,还是个官眷呢,表面光鲜,内里这样龌龊。”
各种各样的话语都跟砸在贾氏头上一般,尤其有人还论及,“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儿女,怕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就是,哎呦,对了我家那隔房亲戚家的还听说她堂亲庞家要娶这张府的女儿,这样的母亲的闺女谁敢娶,就不怕娶回去个毒妇,我得帮着去传个话才成。”
贾氏生怕自己牵累到儿女,可到底还是如此,又气又怒又害怕,各种情绪夹杂在一处,若不是那郎中在一旁看着及时给了一针,又得撅过去一回。
案子至此,便可结案了,这些细枝末叶也不太重要,遂让贾氏签字画押,判下死刑,秋后问斩,一众案犯收监。
看着被锁了铁链押着往外走的贾氏,许菁微微皱了下眉。
不知为何,许是前世附在贾氏身边看了太多她的真面目,对她了解也算是如指掌,她总觉着贾氏那会儿回答毒药来处时,有些不对劲。
“姐姐,我们回去给娘亲上香吧,”许菡擦了擦眼角的泪,望着贾氏被押着离开的背影,“告诉娘亲,害她的人终于被抓住伏法了。”
许菁压下方才想法,点了点头,妹妹不说,她也是这般打算。
“今天来不及了,还是等明日,”许成温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去亡妻坟前,但此时已近申时。他们连午食都没来得及用,只在从济业寺到京兆府路上随便吃了些点心,那点心自然也是许菁早备下,但也肚腹饥饿,侯府那边也得着他们回信,只能等明日了。
“回去后多备下几个你们娘亲喜欢的菜,明日再去墓地,”许成温牵着小女儿的手,目中含泪,嘴角却带着笑容,“此番多亏了阿菁,好孩子。”
“父亲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为人儿女,若不能为母雪恨刃仇,枉她重来一世。
“爹说的没错,多亏了姐姐,不然那毒妇还不能伏法,”许菡可是知道姐姐的厉害,便是不清楚今日贾氏能被捕,背后筹谋了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姐姐的手笔居多。
许菁看了眼静默跟在许菡旁边的林漠,没说这次他出的主意才是重点,“好了,我们赶紧回府,阿菡饿了吧?我让人买点点心,你先垫垫,回去再吃饭。”
许菡肚子里是空了,可精神上还带着些许亢奋,大仇得报的激动,反倒吃不下点心。
许蔚和许蕴得知三婶居然是被人毒害,三叔和许菁已经查到证据并将害死三婶的贾氏告到京兆府,午食也是匆匆塞了两口便赶来京兆府。
幸好案件进展顺利,贾氏招供判刑收押,两人也看得出来,先前张府和贾府前后脚送来的休书和除族书,有些谋算好的感觉。本以为是三叔,现在听三叔这话,却是阿菁。
只是两人更震惊的是,他们的三婶竟是被人毒害而亡,让人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