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怎么了？”
汤老头住院这两天，只有顾爸爸还在汤家院里住。
顾妈妈就在医院里住着，一直没回去过，所以也不知家里的情况。
顾爸爸咳嗽了一声，“从前几天开始，妈就不管我了，她只给自己做饭，不给我做饭，也不给我洗衣服了，我知道她里有气，我就凑合吃食堂……”
“啥？”顾妈妈不可思议的尖叫一声，随即气愤的说道，“我妈这是怎么回事？她连你都不想伺候了？她是连我这个闺女都不想认了吗？”
顾爸爸赶紧安抚顾妈妈，“不好说，她可能就是心里有气，你听我把话说完……”
不给顾爸爸洗衣服做饭也倒是罢了，但这两天，汤家院里突然来了好些个人，还拉进来好几车砖，然后直接就从堂屋开始砌墙。
这道墙砌的很蹊跷，是直接从堂屋正中央砌的，然后笔直的砌下来，直接把汤家院子分成了两半。
然后，把原来的大门封了，分开的两个院子，则各开了一道门。
“我觉得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砖也是要钱的，砌这么一堵墙，没有几千块砖下不来，你说说你妈，她这是干什么呀？”顾爸爸摇头叹息道。
把院子一分两半？然后各开一道门？
汤老头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死老太婆，她是起了外心，她要跟我分开过呀。”
顾妈妈皱眉，“不行，不能由着我妈瞎折腾，她这么做，实在太伤夫妻感情了，爸，咱们赶紧办出院，得拦着我妈，不能让她胡来。”
好好的院子，被一分两半，搁谁都受不了，汤老头也同意出院，反正他的病治不好，还不如回家去养着。
但现在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好，医生要求定制的轮椅也没到位，没办法，只好借了一个门板，直接把汤老头抬回家去了。
汤老头入院的时候狼狈，出院的时候更狼狈，顾妈妈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天，也是焦头烂额，身上一股怪味儿。
在顾妈妈的记忆之中，自从成年之后，她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因此，她心里越发的怨恨汤老太太，如果不是亲妈在这关键时候撂挑子，她会这么难堪吗？
此刻顾妈妈还不知道，更让她难堪的事情，还在后边呢。
三人刚进胡同，就遇到昔日的街坊邻居了，大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很怪异。
顾爸爸小声说道，“都好几天了，这几天，他们都用这种眼神看我。”
好在顾妈妈和汤老头都是厚脸皮的人，看就看了，无所谓。
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到汤家门口，只见往昔好好的月亮门洞，已经被封死了，成了一堵墙，然后在两边各开了一个简易大门。
顾爸爸熟练地指着右边门洞，“这边可以进。”
顾妈妈指着左边，“这两边不都是我的家吗？我偏要从左边进。”
顾爸爸还来不及阻拦，顾妈妈已经指挥着人，直接把床板抬进了左边门洞。
进了左边门洞，她还没来得及看情况，就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了上来，“谁让你们进来的？”
“大白天的，这是想闯空门吗？”
顾妈妈看这几人，一个也不认识，她又惊又怒，“是你们闯空门吧？大白天的就上我家偷东西？”
第277章 狗咬狗
“大白天闯空门，嘴还不干净，别以为你是个娘们，爷就不敢揍你。”一个彪形大汉撸着袖子走了上来，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
顾妈妈赶紧叫顾爸爸，“守智，快来帮忙啊。”
顾爸爸赶紧冲上来，不过不是打架，而是一把抱住了顾妈妈，“兄弟，我爱人是这家的闺女，
她刚从医院出来，还不了解情况，咱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
彪形大汉打量了一下顾爸爸，好像有点印象，“还不了解情况啊？那就管住嘴，别乱说话。”
顾爸爸捂住顾妈妈的嘴，连连点头，“我爱人不大懂事儿，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别介意，前几天这还是我爱人的家呢，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彪形大汉笑了笑，“房主离婚了，一家分一半院子，老太太的院子，被我们买下来了。”
汤老头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儿从门板上跳起来，“什么？这死老太婆，她竟然把院子给卖了？这个败家娘们，我要打死她。”
顾妈妈也气得红了眼儿，她张嘴就咬，直顾爸爸被迫松开了手，顾妈妈就嚷嚷起来，“我妈说了不算，这院子又不是她的，她凭什么卖？”
一听说买卖不算数，彪形大汉脸色又黑了，“我们已经给过钱了，房本也过户了，你们要是再瞎掰掰那本没用的，我可真打人了。”
顾爸爸硬拽着顾妈妈往外走，“你别在这儿吵吵，现在得找岳母，问问她，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汤老头连吼带叫，结果被彪形大汉连床板一起扔了出去，伤口震动，引起剧痛，老头直接晕死过去。
这可太惨了。
街坊邻居都在门后偷偷的看，大家拍手称快，乐呵着呢。
就是这糟老头子天天欺负小女孩儿，大家早就想整治他了。
顾爸爸把顾妈妈拉出来，指着右边的门洞说道，“我估计，这边的房子还是你们家的，这两天我都进这边。”
“那我妈呢？”顾妈妈气的不轻，恨不得现在就能找汤老太太掰扯个明白。
两人在胡同里转了一大圈，硬是没找着汤老太太。
后来去了居委会，丁老太太才给他们把事情交代清楚。
因为汤老头常年殴打虐待汤老太太，人证物证验伤报告俱全，所以在妇联的支持下，组织直接判了两人离婚。
离婚之后，共同财产也分割开来，汤家的大院被一分为二。
院子被分开之后，汤老太太直接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房子给卖了。
汤老头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真卖了？”
丁老太太点头，“真卖了，半个院子，只要八千块，好些个人抢着买呢。”
据说为了买这便宜院子，买主们差点打起来。
顾妈妈一脸不敢相信，“我爸也不在现场啊，怎么就离婚了？”
丁老太太严肃的看着顾妈妈，“你们是想拖下去？让你妈继续给你们当免费的劳动力，是吧？
现在没有地主老财，更不允许人剥削人，你如果真存着这种思想，那就该改造了。”
顾妈妈也知道这话厉害，当然不敢承认，“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我就是想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为什么非得离婚？能不能让我爸我妈复婚啊？”
丁老太太嗤笑一声，“不可能，你妈自己也想离婚。”
“丁主任，你知不知道我妈在哪里？我能不能见见她？”顾妈妈并没有死心，还想见汤老太太，好用母女亲情打动她。
“我知道你妈在哪儿，但她不想见你，对了，你妈让我跟你说一声……”说到这里，丁老太太故意拖长了音调。
“她要说什么？”
“汤老头早年得过杨梅大疮，虽然病情控制住了，但失去了生育能力。
你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你是他们收养的孩子。
汤老太太说了，能把你拉扯这么大，她已经尽到了养母的责任，希望以后你不要去找她。”
丁老太太的语调中颇带着几分怜悯，汤老太太终于看穿了这几个人，她也不要顾妈妈养老了，拿了卖房的钱，就想过几天清静日子。
听了这话，顾妈妈被惊的连续倒退了三步。
顾爸爸终于明白，为什么街坊邻居看他们的眼神如此怪异，原来大家早就知道这个惊天秘密了。
这个时候，汤老头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汤老太太已经离婚了，跑了，不管他了。
如果顾妈妈也不管他了，那他岂不是没人管了？
“惠兰，你别听那个死老婆子瞎说，她恨我，所以不盼着我好……”汤老头语无伦次的解释，拼命想把自己描补成一个好爸爸。
然而顾妈妈变脸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只见她厌恶的瞪了一眼汤老头，
“原来你不是我亲爸呀？那我也没必要尽什么赡养义务了，守智，咱们收拾东西，立刻搬走。”
顾爸爸反应也很快，“你说的对，咱们跟他没血缘关系，他对你也不好，咱们尽快搬走吧。”
原来汤老头只是坏，现在他不光是坏，他还成了个瘫子，谁乐意照顾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你们敢？你们敢不管我……”汤老头气的眼睛都直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顾妈妈和顾爸爸已经跑了。
汤老头躺床板上动不了，只能瞪着两只眼骂人。
丁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看，谁让你一辈子不积德，这就是你的下场呀，到老你捞不着好。
你等着，等我找俩个人把你抬回家去，至于以后的日子……”
汤老头拍着床板，“她凭什么不管我，就算她是捡来的，她也得管我。”
然而，这话跟丁老太太说并没有用，后者只是同情的看着汤老头。
看看，这就是现世报啊。
汤老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转向丁老太太说道，“我要告她，我要告汤惠兰，我要翻案。
当初绑架大花，是汤惠兰让我做的，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我是替她顶罪的……”
第278章 自作孽
顾妈妈汤惠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再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汤老头铁了心要告她，他说汤惠兰无情无义。
然而，人心易反易复，翻案并没有那么容易……
“当初是汤惠兰告诉我，她说，顾老爷子收养了一个讨厌的胖闺女大花，让我想办法把大花领走。
我说没好处的事我不干，汤惠兰说，大花的奶奶是捯饬古墓的，手里有好东西，肯定留给了大花。
只要我能问出大花的秘密，那就不愁发财，我这才铤而走险，在约定的时间，去顾家后门等着接大花。
要不然，哪有那么巧？这都是汤惠兰跟我约好了的。”
汤老头把绑架大花的经过，都老实交代出来了。
汤老头拼了命，也要把顾妈妈拉下水，让顾妈妈尝一尝牢狱之灾，顾妈妈自然是不肯承认。
“汤老头说的是鬼话……因为我不愿意给他养老，他正恨着我呢，所以才会往我身上泼脏水。
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顾妈妈一向是死不认账，这次态度尤其强硬。
案件重启，又卡在这里了。
没有直接证据，谁也没办法给顾妈妈定罪。
顾妈妈本以为，可以就此逃脱法律的制裁，然而人的名声一旦坏了，就跟白布沾上黑鞋油一样，那是怎么都蹭不掉的。
她跟着顾爸爸搬去了单位分的筒子楼。
当天几户邻居就跑去找领导抗议了，“领导，你听说汤老头的事了吧？这老头得的可是杨梅大疮，这是恶性传染病啊。
汤慧兰成天跟汤老头混在一起，肯定也带了病毒，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搬进单位家属院？万一给孩子们传染上怎么办？
就算不给孩子们传染上，大人带上，那也说不清楚啊，我们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凭啥要跟危险分子做邻居？”
所谓的杨梅大疮，就是梅毒，这病搁以前挺常见，在八大胡同混的人，差不多都得过。
现在男女作风很严谨，梅毒已经绝迹多年了。
但这种病臭名远扬，人人闻之色变。
大家都是善良的好人，除了自己爱人，连别的女人手都没碰过，凭啥要承担被传染上的风险？
还有孩子们，都是祖国的花朵，可不能跟梅毒风险患者住在一起，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其实梅毒有特殊的传播途径，不是在一块说两句话就能传上的，但现在缺乏这方面的教育，再加上这种病实在是可怕。
所以邻居们望而生畏。
单位领导一看，这么多人来反映情况，也很重视，如果是一个人来告，那可能是个人问题，这么多人都来反映，那就是顾爸爸和顾妈妈的问题。
至于梅毒的正规传播途径，那谁知道？
万一被传上了呢，就算他是领导，也负不了责啊？
领导立刻找顾爸爸谈话，“大家伙都看你们不顺眼，现在群情激愤，你们住着也不太平，还是另找房子吧，尽快搬走……”
顾妈妈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领导也找她谈话，说是同事们还有读者都有意见，
“你现在做的工作，成天摸书发书，你摸过的书，别人还咋摸呀？
大家都不想跟脏病沾上边，你先回家休息吧。”
汤惠兰害怕领导开除自己，“那我啥时候回来上班呀？我可是带编制的。”
“你回去等通知吧。”
就这样，顾爸爸重新找了房子，又领着汤惠兰搬了家，当然，这事儿还没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说汤老头。
汤老头被扔下了。
他从腰往下都不能动，根本没办法爬到床上去。
汤老头只能拽一床被褥，裹着睡觉，睡醒了再爬到院里去，喊路过的人给他丢点吃的。
要是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事，街坊邻居多少会有点同情心，搭把手照应一下。
可汤老头不是普通人，之前他就人嫌狗憎的，大家根本不想管他，恨不得请老天再打一道雷，直接把他劈焦糊了。
才短短几天时间，汤老头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浑身沾满了屎尿，他饿的不轻，也没力气骂人了。
丁老太太见了，认为这样下去也不像话，“虽然他是个坏人，可也不能让他臭在巷子里，得找个人照顾他。”
“谁愿意照顾他？”
这是个大问题，汤老头不积德，谁愿意照顾他呀？
丁老太太到底是居委会主任，有大智慧，她寻思了一番，认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给钱，肯定有人愿意照顾汤老头。
但是钱从哪里来呢？
丁老太太直接跑去汤家，捏着鼻子跟汤老头商量。
汤老头在地上爬了好几天，胳膊肘子都磨破了，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如果一直没人管，肯定是死路一条。
人被逼急眼儿了，总是有办法的。
“我把房子抵押给居委会，你们帮我请个保姆过来，等我死了以后，不管这房子能卖多少钱，都归你们。”汤老头开出了这样的条件。
这条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丁老太太立刻就被打动了，“你真舍得？那我得请示一下上级。”
现在请一个全职住家保姆，费用大概是每月二十元。
按照这个价格计算，就算汤老头再活二十年，保姆费最多五千元。
而汤老头的院子最少值一两万块。
所以只要这事合法……那是稳赚不赔的。
丁老太太甚至都想好了，把照顾汤老头的活，承包给胡同里生活最困难的人家。
这样一来，还可以拉扯一下困难户，可谓是一举两得。
汤老头点头。
上级很重视这件事，经过开会认真研究后，认为这属于互帮互助的行为，有可行性。
居委会很快就拟定了合约。
这次汤老头签的很痛快。
汤老头签了合约之后，居委会就开始积极的找保姆。
之前，丁老太太也问过胡同里的人家，几家困难户都不愿意，“我们日子虽难点，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我们可不愿意跟杨梅大疮打交道，万一传上了呢？”
为了引进人才，丁老太太写了不少小广告，周边的巷子里都给贴上了。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人上门应征保姆了。
这人不是别人，是元妮的熟人，跟她一起抢过老宅子的申淑英……
第279章 不是冤家不对头
现在天气冷了，大家伙都穿上了毛衣，小棉袄，老棉袄，反正打扮的都挺笨重。
而申淑英里边穿一件羊毛衫，外罩一件灰色雪花呢西服领外套，穿的又精干又保暖。
她跟丁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抬手拢一下掉落颊边的头发，这样一来，手腕上那块闪亮的手表就露了出来。
“你这么年轻，愿意伺候瘫痪老头子吗？”丁老太太看人还是有一套的，她有些信不过申淑英，觉得这女人不像保姆。
申淑英很自信，“我是从村里出来的，照顾老人最有经验了，以前我家老奶奶，就是我照顾的。
来京城之后，我一直干保姆，主家都对我印象挺好的。”
“主家都对你印象挺好的？你到底在多少家当过小保姆啊？”丁老太太一下子找到了漏洞。
“阿姨，你得信任我，我真干的挺好的。”申淑英可怜巴巴，好像丁老太太欺负她一样。
丁老太太很犹豫。
毕竟是签了合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汤老头不地道，但汤老头已经把房子抵押给居委会了，丁老太太就得对他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