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蛋狗蛋簇拥着丁小兵，“兵哥，我家有羊了。”
“啥？活的羊，能吃草的羊？”
“嗯，就搁院里拴着呢，你进来看看。”
“那我必须得看看。”
这年头的孩子，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见过的动物都比较多。
不说别的，每到秋季，都有大骡子大青驴拉着蔬菜水果进城卖。
但羊还真是少见，主要是因为城里没有草，人吃菜都靠买，羊比较难养活。
小院里涌进了一群人，陈家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
这欢声笑语，直接传到了对面的汤家。
这声音，听得汤老太太心驰神往，还是人家好，人多也热闹，哪像她家？
“妈，你别老惦记人家，人家再好，能把你接过去一块过日子吗？
我爸再不济，那也是你男人，把他照顾好了，你才能好。”顾妈妈手揣兜里，在一旁监督着汤老太太干活。
听见闺女向着自己说话，汤老头很得意，他一把拽住汤老太太的头发，伸手就往她脸上打去，“听着没有？这就是你的命，你得认命啊……”
第274章 苍天有眼
汤老头腿断了，下手更狠，他恶狠狠的扇耳光，直接把汤老太太的鼻血打出来了。
“行了爸，你下手轻着点儿，把我妈脸打肿了，谁上街买菜？谁给你做饭啊？”顾妈妈轻飘飘的说道。
“你个死老太婆，竟然还向着对门那些人？
你说，你是不是想跟他们过日子去？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人家能要你吗？你这辈子，就是伺候我的命。”
汤老头想狠狠的踹汤老太太几脚，一伸腿，才发现腿已经断了，他呲牙咧嘴的躺下，“看在闺女的面子上，今儿就算了，你还不赶紧做饭去？”
汤老太太麻木的站起来，抹了一把鼻血，就往厨房走去。
顾妈妈又安抚了汤老头几句，这才跟着汤老太太来到了厨房，她嗑着瓜子，靠着门框，
“妈，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爸他就是那样的人，你跟他过一辈子了，你还不了解他吗？
他就是脾气坏，心里还是有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生气。
你呀，以后注意点，别跟对门来往，别惹我爸生气。”
顾妈妈红红的嘴唇，不停的吐出瓜子壳，看汤老太太一声不吭，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又扭着屁股回屋嗑瓜子去了。
小的时候，汤老头是连顾妈妈和汤老太太一起打，后来顾妈妈长大了，有了心眼儿，就能哄好汤老头了。
但汤老太太一辈子都不得汤老头的欢心。
她是这家里的牛马，挨打受气还得出力。
这话也不对，如今这年头的牛马，都是集体财产，金贵着呢，没人敢随便打。
只能说，汤老太太过的日子，连陈家的小狗都不如，更比不上大花。
汤老太太一边烧火，一边看着灶膛里红红的火苗发呆，人活着，就这么难吗？
伤口火辣辣的疼，疼的她都麻木了，那些曾经撕开过又长好的伤疤，是真的好了吗？
直到锅里的水都烧开了，汤老太太才觉得脚凉，她低头一看，鼻血滴滴嗒嗒的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脚上的布鞋都给弄湿了。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团了点报纸，把鼻子塞上，然后开始做饭。
吃晚饭的时候，汤老太太的好女婿顾爸爸也回来了。
他一看到汤老太太的脸，就知道今天又发生了啥事儿，
“妈，我爸又动手了？他咋能这样呢？你也别老忍着他，该还手就还手。
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刚变天，这风已经刮起来了，有热乎的吗？”
这就是顾爸爸会做人的地方，不管实际干了多少事，他的嘴始终那么甜。
汤老太太并没有回答顾爸爸的话，而是麻木的端出汤盆，“吃炸酱面。”
自从顾爸爸和顾妈妈搬过来住之后，汤老太太的任务就是打扫卫生做饭，伺候闺女和女婿。
汤老头保外就医回来了，汤老太太还得伺候他。
汤老头的腿断了，不是他自己不小心，而是在监狱里头得罪了牢头。
在胡同里，汤老头就算是顶坏顶坏的人了，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但是进了监狱，一个屋里，光杀人犯就关了好几个，汤老头的那点坏，就根本排不上号。
他耍小聪明得罪了人，结果被人使绊子，把腿给硬生生的敲断了。
吃饭的时候，汤老头主要在说这件事，他看向顾爸爸，“好女婿，这口气你得替我出了，你得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最好是直接枪毙了他。”
顾爸爸敷衍的点头，“好好好，我明天就问问。”
顾妈妈讽刺的看了一眼汤老头，什么话都没说，继续吃饭。
如果不是这院子足够大，还有汤老太太照应着，她真是一天也不愿意在这住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
汤老头说的正起劲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摔了碗，“唉哟，这是干打雷还是要下雨啊？”
顾爸爸跑到门口看了一眼，只见豆大的冰雹已经落了下来，“下冰雹了。”
汤老头就骂汤老太太，“还坐着干什么？快去把窗户都关好了。”
谁想到反应慢了，还是被冰雹砸碎了一扇玻璃。
这事儿也不怪汤老太太，砸碎的那间，本就是朝东的房子，冰雹就是从那个方向刮下来的。
有些窗户上的腻子已经掉了，活动着，就这么硬生生的被砸碎了。
谁能想到，还没入冬，会有这么恶劣的天气呢？白天明明还阳光灿烂。
今天被砸碎玻璃的，肯定不止汤老头一家，但汤老头就把责任归结在汤老太太身上，说她没眼色懒惰，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你这么一个懒婆娘，今晚你不用上床了，就在门口蹲着吧。”
京城的秋夜，寒意往骨头里渗，汤老头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他根本没把夫妻情分放在心上。
顾爸爸顾妈妈假装没听见，吃完饭各自去休息。
汤老太太拾掇完，根本就没敢往汤老头身边去，真的搬了个小板凳窝在墙角，就那么两眼呆滞的看着窗外。
这一夜不太平，先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上落下豆大的冰雹，后来冰雹越来越大，等冰雹停了以后，豆大的雨点又落了下来。
汤老头骂骂咧咧，喝了点小酒，早就裹着温暖的棉被睡去。
汤老太太瑟缩在墙角，都快冻僵了。
就在这时，漆黑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那是一道闪电，自东向西劈了下来。
暗夜之中，寂静无声，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直接劈穿了汤老头家的房顶，劈断了大梁。
这个时候房屋倒塌的轰隆声，才跟着雷声一起响了起来。
顾爸爸顾妈妈住的房间倒是没塌，不过，两人听着动静，就吓醒了。
急急忙忙爬起来查看情况，却发现，汤老头和汤老太太住的那间屋，已经塌了半边。
“我的天哪，雷还能这么劈？惠兰，快走，这院里不安全。”顾爸爸拉着顾妈妈，就要往外逃。
“不行啊，我爸我妈还在房底下压着呢，快来人啊，救救我爸妈。”顾妈妈拼了命的喊叫。
然而，她这点微弱的叫声，直接被淹没在惊雷之中。
这一晚风大雨急，所有人都没睡好。
刚下起冰雹，四舅舅和顾超就急忙跑到院里，先把活物挪进了空屋。
动物对恶劣天气格外敏感，见多识广的大花都被吓得瑟瑟发抖，更别提小狗和小羊了。
“糟糕，院里的白菜还没收。”
白菜不怕冻，但怕砸，就怕白菜被冰雹砸烂了。
“老四媳妇，你不是收了一块帆布吗？赶紧拿出去，给白菜盖上。”姥姥赶紧说。
帆布是准备明年夏天搭棚子用的，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
白菜被盖上了，四角都用砖头压住。
南瓜都有房檐遮着，再说这玩意也结实，用刀砍都费劲，崩两个冰雹应该问题不大。
再赶着把瓶瓶罐罐收一收，冰雹就下来了，大家赶紧关门闭户，站在窗户边上看稀奇。
冰雹下的又大又多，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这是什么天气啊？幸亏现在不种地了。”姥爷十分感慨。
这么大的冰雹砸下来，地里的庄稼肯定完蛋，那还不得心疼死？
吃过了晚饭，冰雹还没有停。
姥姥不让四舅母收拾碗筷，“别出门，就在屋里呆着，等这阵冰雹过去再说。”
“娘，我晓得了。”
天气不好，连带着电视也没有信号，猫蛋狗蛋急的抓耳挠腮，怎么倒换天线也没用。
“今晚就不看了，赶紧写作业去，写完作业早点睡。”
“我们能不能去趟王大爷家？也许王大爷家的电视有信号？”狗蛋大着胆子说道。
“咱家的电视还比王大爷家的好呢，咱家的没信号，他家的肯定也没信号。”
小雯悄悄的问小雨，“也不知幸子和光夫怎样了？”
狗血连续剧自有它的魅力，把一众小孩都给迷住了。
快九点的时候，冰雹终于停了，天上又下起了大雨。
顾超和四舅舅冒着雨，把帆布揭开，挨个检查大白菜。
有帆布蒙着，白菜并没有被砸烂。
“看着还行，要不要挖出来？”顾超大声问道。
“不用不用，现在挖出来就烂了。”
大白菜还是挺抗造的，单纯下雨对这种菜影响不大，只要过后能晴两天，白菜就能恢复过来。
北方地区干燥，很少下这么大的雨，排水沟里水溢了出来，院子里很快就聚起了小水洼。
顾超原本打算去看顾老爷子，也因为这恶劣的天气，而取消了原本的计划。
闪电时不时就滑过玻璃窗，把屋里照的雪亮，玻璃窗被雷声震得轰轰作响，到了该休息的点，大家裹上棉被，却吓得睡不着。
到后半夜，实在睏得不行了，这才迷迷糊糊睡着。
天刚亮，雨还在下，院子的大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四舅舅被惊醒，他一个机灵，爬起来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丁老太太。
丁老太太穿着雨衣，还打了把雨伞，“快来搭把手，汤家的房子塌了。”
“啥？”
“快点儿，房里头还埋着人呢。”
四舅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屋去叫人。
虽然两家关系紧张，但现在是生死攸关之时，陈家人还是去帮忙了。
除了陈家人，街道的治安联防队也过来了。
此刻雨势越来越小，等把废墟扒开，雨也停了。
先救出来的，是汤老太太。
大梁断裂的位置，刚好在木床的正上方，而汤老太太蹲在屋角，墙壁和梁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她窝在里头，竟然平安无事。
虽然没受伤，但一身棉袄都被雨水渗透，人冻得上牙磕下牙。
姥姥赶紧用棉被裹住了汤老太太，“快换衣服，我回去给你烧碗热姜汤。”
顾妈妈在一旁大喊大叫，“别停啊，继续挖，我爸还在里面。”
在顾妈妈凄厉的嚎叫声中，汤老头很快也被挖了出来。
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断裂的大梁，刚好砸在汤老头腰上，他整个下半截，全都失去了知觉。
顾爸爸慌里慌张的找车，拉着汤老头去医院，“蕙兰，你也上车，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顾妈妈还想找汤老太太，“让我妈去，我妈知道咋照顾我爸。”
姥姥一把把顾妈妈推开，骂道，“你妈都冻僵了，就剩一口气儿了，就不能让她缓缓吗？你们两个没有手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丁老太太直接把顾妈妈推上了车，“救你爸要紧，快到医院去吧。”
这糟心的一家三口都被车拉走了。
四舅母这才找了个干爽屋子，又张罗被褥，先让汤老太太换衣服，“不是我多嘴，就这样的男人，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他，你多余管他。”
汤老太太麻木的换了衣服，手里立刻被塞了个大碗，“快喝，我放了四个葱头，三片大姜，还给你打了个荷包蛋。”
有陈家人照顾，又喝了热姜汤，吃了热乎乎的烫面饼子，汤老太太这才缓过来。
她慢慢的，哆嗦着嘴唇，说出了昨晚发生的事儿。
得知汤老头不让汤老太太上床睡觉，汤老太太这才逃过一劫，陈家人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儿？
“老天爷开眼呀，汤老头可是遭报应了，活该。”姥爷一拍大腿。
“你到底是图他啥呢？”姥姥不理解。
“真的，我一般都是劝和不劝分，但像你们这样的两口子，真没有必要过下去了。”丁老太太十分感慨。
也许真的是苍天有眼，汤老头进了一趟医院，医生就直接告诉他，“腰椎还有神经都砸碎了，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汤老头手都在抖，“大夫，你这是啥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先住院治疗外伤吧，尽快定做一辆轮椅，这样出院能方便点。”说完这几句话，医生就走了。
汤老头哭了，“我可怎么办呢？”
顾妈妈安慰他，“没事，还有我妈呢，让我妈照顾你。”
想起任劳任怨的汤老太太，汤老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对，还有这个死老太婆呢。”
就在汤老头住院的第二天，居委会丁老太太找过来了。
汤老头挑剔的看了看，发现丁老太太两手空空，就拉下脸，“你怎么什么都不拿啊？”
丁老太太嗤笑一声，递过来一张纸，“谁说我什么都没拿，这不是拿了一样吗？你签个字吧。”
第276章 离婚
汤老头本就不认识几个字儿，再加上他伤口疼，就呲着牙对坐在一旁的顾妈妈说道，“你看，你帮我看看……”
顾妈妈扫了一眼，大吃一惊，“我妈要跟我爸离婚？怎么会这样？我爸受伤了，现在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怎么能这样？”
丁老太太面无表情，又递过来一张纸，“你妈为啥不能离婚？她身上老伤加新伤，没一块好肉，都是姓汤的打的。
姓汤的还是个人吗？他就是个老畜生。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可真是个孝女啊。”
顾妈妈颤抖着嘴唇，接过这张纸又看了看，这是一份伤情鉴定报告，是派出所帮着验伤的，而且还盖了公章。
其实汤老头打汤老太太的事儿，全家人都知道，只是他们家就是这么一个模式，全家人可着汤老太太一个人使劲的糟践。
因为汤老头脾气不好，如果不让汤老头找个发泄口，那大家日子都过得不太平。
“可是……”顾妈妈还想狡辩，结果被丁老太太打断了。
“妇联的同志也知道这事儿，她们说支持你妈离婚，今天你们能签字，就和平解决这个问题，要是你们不签字，那就打官司。”
毕竟是居委会主任，丁老太太铁了心要帮着汤老太太撑腰了，看起来颇有气势。
“我说丁主任，胡同里就没有其他事了吗？你干嘛非操心我家事儿？
我爸我妈结婚这么多年，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不挺好的吗？你们这些外人干嘛要管闲事？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就是这么当居委会主任的呀？”
顾妈妈终于反应过来，嘴皮子也利索了。
汤老头拍着床板大喊，“我不离婚，这个死老婆子可气死我了，我非打死她不可。
她竟然敢跟我离婚？爷们儿现在正用得上她，她竟然敢跟我提离婚，看我不弄死她……”
丁老太太冷哼一声，把两张纸都收回来，“你们跟我说这些个没用，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爱签字不签字儿。
我刚才就说了，不签字就打官司，你们等着吧。”
说完这两句话，丁老太太转身就走。
顾妈妈和汤老头倒是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一向软弱的汤老太太，竟然真的要离婚？
顾妈妈镇定了一下，“我觉得不可能，你不签字，谁敢判你们离婚？”
汤老头也觉得是这样，“我不会离婚的，我赖也要赖死她，这个死老太婆，竟然想扔下我一个人过好日子去？我不会放过她的。”
不管离婚还是不离婚，反正汤老头这是没人照顾了。
汤老头住院期间，汤老太太一直没露面，顾爸爸是女婿，也就是嘴上的功夫，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眼，就算是尽孝心了。
照顾汤老头的任务，全都落在了顾妈妈身上，好在她有钱，听别人说可以雇护工之后，她就请了个护工。
跟护工两人轮番照应着，总算是把住院这几天支应过去了。
临近出院，顾爸爸带来了一个消息，“惠兰，爸，你们得赶紧出院回家看看，家里头乱的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