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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春潮(小涵仙)


这正是他吸引她的地方,也是她烦躁的地方。
谢浔之坐上荷官的位置,拆开新牌的塑封,面容平淡,眉眼松弛地舒展。
他的手指瘦长,骨节分明,是以洗牌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做到赏心悦目,无名指上的铂金对戒随着折出曜目的光。
戒指上只有一颗钻石。
易思龄不去像别的男男女女一样看他洗牌,她垂眸凝视自己无名指上的对戒。她的这只,有很多钻石,光辉要压过他。
钻多冇用。
若是输在谢浔之发的牌里,她今晚要丢大脸。
心烦意乱。
不如不玩。
谢浔之把牌洗得很碎,切牌,分发底牌。发第二张牌给易思龄时,谢浔之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宛如深渊。
易思龄被他的目光咬得心慌如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手指连忙按住底牌,吞咽了一下。
悄悄掀起一角,是一张黑桃皇后,易思龄紧张地搓开第二张。
是红心皇后!
底牌居然是两张queen牌!好牌!
易思龄一时间心如擂鼓,不知道这是她的好运,还是……她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抬眼,看向谢浔之。
男人好似没能察觉,只是云淡风轻切牌,将三张公牌一一放在场上。
不可能。底牌拿到一对皇后,也不是什么顶好的运气,她曾经还拿到过一对K,易思龄把荒唐的念头压下去。
场上公牌掀开,依次是一张红心3,一张红心Jackie,和一张梅花queen。
场上出现了三张皇后。
易思龄指尖倏地紧紧压住底牌,看向谢浔之的目光逐渐复杂,从惊讶,到疑惑,到隐晦,到高兴,各种零碎的情绪杂糅成一团。
第四张公牌,是红心K。
头顶的灯光如水泼洒,窗外黑夜婆娑,场上众人心怀鬼胎。
“第五张,我先放在这。你们自己揭晓。”谢浔之的长指压着最后一张牌,送入博弈场。
君子的牌已经发完,光明正大,绝不偏私。
贺嘉语无所谓最后一张牌是什么,她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她的底牌是两张红心,场上的四张公牌有三张红心。
她这把是同花,赢定了!
贺嘉语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同花。最后一张我不用看了。”
易思龄本来被谢浔之撩拨得飘飘忽忽的心骤然跌入谷底,对方同花,她不过是三张queen。
她狠狠瞪了谢浔之一眼,果然,他根本没有作弊。他就是规规矩矩发牌,而已!
亏她还恋爱脑上头,觉得对方为了她作弊。
呵。果然是君子,光明磊落,刚正不阿,两袖清风,铁面无私…
易思龄把自己的两张queen牌翻出来,再次狠狠瞪了谢浔之一眼,瞪他根本就不解气,她想踢他。谢浔之很无辜,只是慵懒地靠着椅背,含笑看她,下巴朝最后那张公牌扬了扬。
“同花比三queen大!耶!我就知道赌运气,没人能赢过我!哥,我不用喊她祖宗啦!”贺嘉语哪里注意到夫妻俩的小动作,一边嚷嚷一边激动地抱住贺连枫。
贺连枫今晚被自己亲妹子坑大了,保守地说:“还有一张牌,你别这么咋咋呼呼。”
易思龄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战士上场就要角逐到最后一刻,她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手指无精打采地去翻最后一张公牌,因为太恹了,以至于翻牌的过程没有任何激动。
翻开,场上的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又是queen!”
“有四张queen!”
“这什么神仙打架啊!”
易思龄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张方块皇后。
四张queen。
几秒后,骤然抬眼,茫然地目光撞上谢浔之的深眸,弄懂了他发牌时露出的那抹笑容。
他早就打定主意为她作弊。这场牌局的每一张牌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君子又如何,君子也会偏心自己的爱人。什么品性端方,人品贵重,统统抵不过偏爱。
谢浔之他不仅偏爱,还偏爱得如此明目张胆,要让她绝对性,压倒性地赢,所以他作了弊,送了她四张queen。
所有人都不相信会作弊的那个人,为她作弊了。
“嫂子今晚牛逼!!!”
闻余杭觉得这局太精彩了,鼓掌鼓得哗啦啦作响。
易思龄镇定自若地微笑,手指在皇后牌上轻轻点,她知道,她的心跳不是这样轻描淡写。
是激烈的,逐渐滚烫,再到融化。
赌局终于落幕,以贺嘉语输得心服口服,喊了易思龄三声祖宗结束。
易思龄从牌桌上下来,去包厢外的洗手间冷静了一下烦乱复杂的情绪,出来时,刚好撞上也出来透气的谢浔之。不排除他跟着她。
“你…没去打牌?”易思龄讷讷地问。
廊道很安静,空气里浮动着幽微又纤巧的花香,夜色铺在明亮的落地窗上,小花园里,玫瑰花开得很娇艳。
“不想打。我本来就不喜欢打牌。”谢浔之解释,随后掐了一下她的脸,说,“等我出来。”
莫名其妙,易思龄被他掐了一下,脸上残留着男人手指的温度,温温热热,令人心神驰醉。
易思龄觉得好晕。浑身上下都晕。
谢浔之洗完手,走出来,见女人失魂落魄地靠着墙,他无奈地笑:“今晚不高兴?”
易思龄回神,看着他温柔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高兴。”她低低说。
她害羞得很不合时宜,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明明拿着球杆,大杀四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羞涩,像穿铠甲的女王。
所以整幅扑克中,只有queen牌最适合她。
“你跟我过来。有话问你。”易思龄缓了几秒心绪,拉住谢浔之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花园里。室外干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和室内绮靡的温热完全不同。
“想问我什么。”谢浔之低眼看她,明知故问。
易思龄本来脑子就不清醒,哪里还有精力和他虚以委蛇,开门见山说:“谢浔之,你是不是出千了……”
她语气放很软,嗲里嗲气的。
他笑,眉尾轻轻挑,“你看见了?”
易思龄的猜测得到印证,大声:“你真出千了!”
谢浔之连忙靠过来,轻轻捂住她的嘴,手掌带着温度和好闻的焚香调子,幽幽掌控住她的呼吸,“老婆,小声点,出千难道光彩吗。”
易思龄一怔,连忙闭嘴,随后看见他眼中的促狭,她脸都羞红了,恼恨地打他两下,但力道绵绵的,称作调情更合适。
“为什么要为我作弊。你不是君子吗?不觉得作弊会…”易思龄蹙了蹙眉,“很让你这种人难受。”
谢浔之还是笑,“我是哪种人。”
“他们说你是君子。”
“那你说呢?”他反问。
“我…”易思龄不知道。本来是知道的,但现在不确定。
黑夜是很暧昧的,把他们完全包裹。两人挨得很近,正统的黑色牛津皮鞋抵着她尖尖的高跟。
小花园里灯坏了一盏,只剩另一盏微弱的灯,散发橙黄的光芒。那浓郁的光落在易思龄的脸上,让她美得很像画。
“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你会…名誉扫地。”易思龄心中发痛。这是很陌生的感觉,她几乎不曾为男人心痛过。
他是这样完美的男人,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游戏,而赔上声誉。一旦被人发现他作弊,他这三十年来累积的声誉都会染上污点。造神是很难的,但毁掉一个神,只需要一桩小事。
谢浔之叹气,把她搂进怀里,抱了抱,“别担心,我有绝对的把握才会做。就算是被发现了,大不了重新换人,无所谓。一副牌,还影响不了我。”
易思龄被他抱着,不知为何,鼻头犯起酸来,说话的声音也带来一丝奇怪的哽咽,“你很会作弊哦…”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你就敢。”她揪住他的大衣领,把头埋进去,呼吸他身上的香,“场上十几号人盯着你,你…”
“读书的时候闲来无事,跟朋友学过出千。他说他的方法不会被人看出来,除非机器。”谢浔之平声说,不拆穿她的不对劲,只是包容。
“你好无聊,学这些做什么。旁门左道,和你的人设完全不符。”易思龄笑起来,抡了下他胸口。
她觉得他是只会学金融,哲学,数学,严肃文学的男人。
谢浔之看着那盏灯,眯了眯眼,今晚很冷,呵气成白,手臂更紧地拢住她,“荀子说过,学无止境。”
他又来!
荀子孔子孟子老子,一大堆的子。
易思龄不和他计较,抿了抿唇,又问,“为什么作弊。”
谢浔之:“这还需要问为什么。想让你高兴。”
就想让你高兴,也答应了要让你风光,以至于他三十年的道德准则都要往后放一放。
易思龄揪着他的大衣,快要将这样挺阔、考究的面料抓皱,心跳一浪接着一浪,倾翻她所有的思绪,一切都如此摇摇晃晃。
夜色是,月光是,那盏微弱的灯是,看不清模样的玫瑰花是,那四张queen牌是,谢浔之亦是。
易思龄忽然松开他的大衣,从他怀里挣脱,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随后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亲上去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唇瓣和唇瓣贴紧,冷冽的空气都被他们的气息烤化。
谢浔之背脊一僵,很快,他圈住易思龄的腰肢,深而重地回吻,手掌顺着玲珑的腰线,覆盖上她那漂亮的包臀裙。
气息纠缠得厉害,吻得从未这样交融,仿佛彼此融进彼此的骨血,灵魂。这才只是开始,就这样让彼此难耐。
“这是什么…”谢浔之一边问,一边在空隙中问。
“奖励…for queen…”易思龄气息乱糟糟。
谢浔之心脏都被她填满,喜爱也无限放大,他都觉得自己昏头了,他居然当着满场那么多双眼睛,镇定地作弊,出千,玩弄人心。
这绝非为君子所为。这是需要被唾弃的。
那就唾弃他。
易思龄胸腔里心跳震耳欲聋,被吻得透不过气,正要说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了,就听见一道巨大的摔门声——
建筑和花园相通的那道玻璃门被人摔上,两道急匆匆的脚步迈入花园,就在不远处。
“姓池的,能不能别跟着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很温柔的声音,但语气颇为不耐烦。
易思龄一惊,谢浔之比她反应更快,最后在她唇上咬了下,拉着她,躲到近处的花坛后。两人同时蹲下,彼此交换眼神。
“……是明穗?”易思龄错愕地睁大眼,唇上还留着他残留的吻痕。
谢浔之点头,眸色深冷,没说话。
“穗穗,你别这样不讲道理,我最近没做错什么啊…”另一道焦急的声音是池桓礼,有着他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哦,是不是刚刚那女人过来跟我点烟?我连烟都扔了!”
“穗穗…”
“穗穗…你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的……”
易思龄:“???”
谢浔之:“………”
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
易思龄尴尬地脚趾扣地,偷偷去看谢浔之。男人脸色明显阴沉得能滴出水,唇线紧紧抿着,气压很低。
和易思龄接吻被打断,已经是不高兴,现下又听到了自己妹妹和拿不出手的兄弟之一的艳情绯闻。
“我说过,那次上床是意外,我喝醉了,我以为是宴——”谢明穗及时打住。
池桓礼揪住那个宴字,气得声音都发抖,“我知道了,你以为那晚房间里的人是宴叙亭,你才不推不拒,对不对!谢明穗——你就是无情的女人!那后来你知道是我了,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睡!我是你谢大小姐的玩具吗!”
易思龄:“………”
这怎么,剧情还越来越荒谬了?宴叙亭又是谁?三角恋?上错床?炮…友?
身旁,谢浔之深深地吸一口冷风。
是他疏忽了,疏忽了自己妹妹的心理健康和私生活的教育,日日都在集团见面,他居然没有看出来,谢明穗和池桓礼,以及宴叙亭都有牵扯。
可是明穗是让他最放心的妹妹,小起性格咋呼需要人管,小宁身体不好需要人多照顾,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放在两个小的弟妹身上。
没想到,是明穗先出问题!
易思龄小声安抚:“你别这样,你妹妹有恋爱的自由。”
谢浔之冷静说:“抱歉,我比较传统。”
接受不了婚前性行为,更接受不了婚前性行为的对象还不是恋人。很明显,池桓礼压根就算不上明穗的男友。
荒谬,荒唐。
“那是你这人比较土。这种事其实很正常的。你要接受新思想。”易思龄安慰他。
这种安慰只会加重谢浔之的低气压。
很快,那两人不知为何又吻了起来,争吵声随后变成暧昧的吻声……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站在那盏微弱的发黄的路灯下,吻得难舍难分。
谢浔之把眼闭上,不敢相信自己在干什么。
离谱,魔幻。
易思龄咬着唇,替别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脸颊都红了起来,她想装作没听到,但怎么可能没听到。
连月色都染上了一层脸红心跳的暧昧。这下好了,她和谢浔之哪儿也去不了了,被困在花坛后的这一方狭窄的小空间,看样子,这两人还要吻很久…
荒诞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易思龄和谢浔之就这样无奈地蹲在花坛后,像一对偷偷从宿舍跑出来的小情侣,躲着来抓他们的教导主任。
蹲久了就腿酸,易思龄又穿着高跟鞋,不小心歪了下身体,眼疾手快拉住谢浔之的手臂,谢浔之被她突然一拽,膝盖直直磕跪在她身前,手臂撑在她左侧。
两人一起倒在草地里,草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谢浔之眼疾手快,赶在易思龄发出声音之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很低地“嘘”了一声,温沉的气息拂过她耳尖。
易思龄被他捂住嘴,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头皮都紧张地绷起来,幸好,差一点就要被他们察觉这里有人。不然以明穗的性子,今晚铁定要羞愧到离家出走。
青草柔软,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谢浔之像一只高大俊美的雄狮,匍匐在她的上方,宽厚的双肩,挺拔厚实的背脊,完完全全将她罩住。
夜色下,他的脸看不清楚,唯有那双眼睛格外灼热。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双眼皮窄,但深邃,单看这双眼,会觉得他是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深情浪子。
看久了,要心动。
易思龄的心早已经跳动个不停,从赌桌上开始,蔓延到此时此刻,还没有平息。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视线相撞,没有谁想着先挪开。
是谢浔之先笑了声,低声邀请:“我们也接吻?”
易思龄的心被他狠狠撞了下,脸上腾着热气,心动地不合时宜,心脏像一颗球,被他一杆入洞。
他发出这种荒唐的,又轻浮的邀请,在这样的时刻。
易思龄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默认的态度太明显了。下一秒,男人轻柔地衔住她的唇瓣,很轻地辗转,又重重地撬开她的齿。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游刃有余,留下专属的标记。
易思龄闭上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个光鲜亮丽的人就这样狼狈地躺在草地里,夜色下,见不得人的角落,接吻。
黑色的丝袜不知道是被草划破了,还是被什么拽破的。
在这无边无际的漆黑夜色中,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万籁俱寂,只有他们缠在一起的呼吸声。也不知是何时,明穗和池桓礼离开了。
谢浔之觉得餍足又不餍足,但还是后退,注视着易思龄迷离的眼睛,拇指克制地在她唇瓣上来回碾。
“回家?”他问。
易思龄咽着口水,“……要去打招呼吗。”
“不用。”谢浔之冷静说。
“一声不吭就走,会不会不好。”
“没关系。”
反正今晚出格的事多了,不打招呼就走,算什么。谢浔之觉得自己在短短一晚,飞速堕落,下坠的速度快到他发疯。
易思龄唇上一片潋滟,就这样撒娇:“我走不动了…”
谢浔之深吸气,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然后把她打横抱起,她像又软又懒的水草,或者像深海里的海妖。
回到车内,打瞌睡的司机很快就醒来,他还以为老板和少奶奶要玩到转钟。
谢浔之按下挡板,然后把易思龄转移到自己的腿上,又来轻柔地吻她,时不时啄她的唇。
易思龄不怎么清醒了,大脑都是迷糊地,由他抱,他爱怎样怎样。她靠在他怀里,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迷离的紫色氛围灯还是上次梅叔设定的,车窗上倒映出来的他们亲密影子,像一对狼狈为奸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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