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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春潮(小涵仙)


易思龄点头,优雅地迈步,随着贺嘉语走到打台球的区域。
贺嘉语把自己专用的那支杆放下,去选了两把一模一样的杆,一把自己拿着,另一把递给易思龄,一双圆眼几分骄傲地看着她:“我可不会耍赖,咱们用一样的杆,到时候输了,别说我欺负你。”
易思龄接过杆子,看了看,问:“妹妹,你叫什么?”
贺嘉语:“我和你一样大,别占我便宜叫妹妹。叫我贺嘉语。”
易思龄:“哦。贺炸鱼?”
好奇怪的名字,她轻微地抿了下嘴。
贺嘉语快炸了,“是嘉语!不是炸鱼!天啊!你连普通话都讲不好,你来京城做什么啊!”
易思龄被“普通话都说不好”这句刺激到了,发狠地剜她一眼,“小心我说白话骂你。骂完你,你还听不懂,还得求我翻译给你听。”
贺嘉语是大小姐,从小众星捧月长大,哪里受过这种气,身旁的小姐妹要来哄她,被她赶走,“好,好,球场上见分晓。输的人要毕恭毕敬喊对方三声姐姐。敢不敢!”
易思龄摇头,几分娇气地说:“那不行,姐姐不够,喊祖宗吧。你输了,以后见我就喊小祖宗,还得恭恭敬敬鞠三躬。”
“玩吗?”
周围的几位千金都面面相觑,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嚣张就算了,还敢撒娇。像一只哄人吃糖的小恶魔。
易思龄靠上台球桌,拿起巧粉磨擦球杆,被丝袜裹着的长腿一曲一抻,脚踝很细,骨肉匀称,有种肤浅又勾人的香艳,饶是贺嘉语这样的女人都不免脸蛋一热。
羞归羞,贺嘉语更气,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女人,但心里的胜负欲被彻底勾起,“玩。输了,你当着所有人都面喊我祖宗。”
易思龄喊她祖宗,那岂不是谢浔之也得喊她祖宗?她的辈分,顿时圈内最高啊!怎么可能不玩?
易思龄忽然笑起来,带着几分隐秘的微妙,藏着兴奋。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笑容,像极了谢浔之在欺负她或逗弄她之前露出的马脚。
易坤山评价易思龄,继承家业不行,吃喝玩乐样样通,什么马术,台球,赛车,玩飞镖,德州桥牌…全都不在话下。陈薇奇这种玩咖,都不敢和她打台球。
她早就说过,谢浔之根本就不了解她。
硬币抛下,决定先手后手。贺嘉语拿了先手,开球的力道迅猛,球轰然四处逃散,进了一颗五号。她得意地冲易思龄扬扬眉,接着找角度打第二杆。
九球的规则很简单,谁先打进九号球,就算谁赢。但九号球没进洞之前,要依次击打台面上最小的号码球。
很快,一号球也跟着落袋。贺嘉语抱着一杆清台的想法,打得很专注,她要让易思龄输得心服口服,要让那声祖宗喊得心悦诚服。
一旁的谢明穗很紧张,这场球局不知为何就升高到了关乎谢家颜面的地步,真是冲动,赌什么不好,赌什么喊祖宗不祖宗的。谢家的祖宗都在祠堂里供着,可千万要保佑嫂子赢大……
谢明穗胡思乱想,不由地抓紧了易思龄的胳膊,“大嫂,你会不会打啊……”
她觉得自己很傻,也不知是被谁带蠢了,为什么要问出这种毫无作用的问题。
易思龄安抚她别紧张,悄悄说:“我其实是高手。”
谢明穗觉得很幽默,但笑不出来:“………”
喊大哥来救场也没用。
谢浔之的台球水平和高尔夫水平一样,都一般。任何娱乐项目,他都只到懂规则会玩这一步,他刻意不去钻研这些。他还是有那种古板传统的思想,荒废时间在这些事上,不如踏实工作。
直到三号球时,贺嘉语失手,一击跳球没能成功越过七号去撞三号,终于换易思龄上场。
在此之前,易思龄也很紧张,她就怕这死丫头一杆清台,她就是神仙也输定了。看来,是她高估了贺炸鱼的实力。
“我就不信你能清台。再换我上,你就完了。”
两人擦身而过时,贺嘉语嘟囔了一句,易思龄翻白眼,心想,再给你上场的机会,那我不是傻子?
池桓生看见女生这边杠起来了,忙去通风报信。
易思龄把外套脱了,只着一件衬衫,袖口的蕾丝整齐翻折上去,露出一截纤细柔白的手臂,俯身匍匐在球桌上时,腰线勾得很细。
谢浔之赶过来时,她刚好将贺嘉语未能成功的三号球打进球洞,球杆的角度刁钻,发力的动作利落,也迅猛,拢在肩后的长发顺着垂落下来,被灯光照得波光粼粼。
“进了!”谢明穗握紧双拳,颇有些激动。
“大嫂,加油!”
易思龄直起身来,朝谢明穗笑。她笑的时候,双眸会弯,眼白清澈,眸色澄亮,像无辜的狐狸。
也不知是谁要倒霉,惹到她了。
谢浔之没有再上前,对身后那群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比了个后退的手势。掌心向后,在空中轻轻一挥。
意思不言而喻,让他们别凑上去,影响了易思龄。
易思龄走到球台的另一边,神情不似平日那样,或娇肆,或慵懒,或调皮,而是专注的,心无旁骛的。
她认真时,身上散发出一种与娇懒截然相反的飒爽,可偏偏她又如此妩媚,融合在她身上,矛盾得很勾人。
轻巧又刁钻的一杆,完美跳球,四号越过七号,滑进球洞。
紧跟着,六号进洞,再接着是七号,八号…
每每打进一颗球,场面就安静一分,到最后,接近鸦雀无声。
台面上,球只剩下两颗,九号和母球。谁能先把九号打进球洞,谁就是赢家,若这杆不中,就是为贺嘉语做嫁衣。
易思龄滚了下喉,手指搓了搓,拇指架杆导致轻微抽筋,绕到右上角,这样的角度,正好对上谢浔之站的方向,但她太专注,没有察觉到周围全是人,全是目光。
她是今晚目光的焦点。
易思龄想起在伦敦读书时,她不知天高地厚,为了找高手玩台球,特地驱车几十公里,被ins上的斯诺克大神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使出钞能力让对方传授她绝技。易坤山若是知道她在伦敦读书天天就是玩这些,一定会气得不想吃饭。
易思龄球杆对准白球的右下方,出杆果决,九号球被狠狠一撞,在蓝色的桌面上咕咚咕咚滚,毫无悬念地一杆进洞。
赢得毫无悬念。
易思龄得意扬眉,人撑着球杆直起身体,目光轻抬的瞬间,径直撞上谢浔之的深眸。
他全程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面容平静如水,唯有眸底掀起狂风巨浪。
易思龄一时忘记了欢呼,就这样呆呆地被他的目光吸进去。他也不是总能做到八风不动,神情有细微末节的变化,只是很快被他压抑下去。
谢明穗激动地走过来,抱住易思龄,“大嫂,你是我女神!”
谢家的列祖列宗不用睡不着觉了。
易思龄的思绪被骤然拉回来,有些骄傲地说:“我说了我好塞雷啊。”
她眉尾很轻地一扬,娇矜又光彩照人。
“这简直是嘎嘎乱杀啊…”
站在谢浔之身后,一直踮脚观局的池桓生崇拜地大喊:“嫂子,你也是我女神!!”
谢浔之蹙眉,看向池桓礼:“管管你弟。”
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到易思龄身边,整个人如此霸道地横进去,把谢明穗挡在身后。
峻拔而高大的身型足够罩住易思龄,挡住那些惊讶,惊艳,崇拜,热烈,想得而不可得的目光。他是一定要找闻余杭麻烦的,弄了这样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易思龄是她的,没有谁能肖想,他体内的占有欲达到巅峰,有一种丧失理智后滥杀无辜的暴戾。
谢浔之觉得其他男人都会像他一样,觊觎她,喜爱她,迷恋她。
但他们都不配。

第43章 金玉良缘
易思龄被谢浔之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弄得心跳加速,羞赧地把球杆拖过来,挡在两人中间。
“你不要这样看我…”她嘀咕。
谢浔之笑,把球杆推到球桌上去,随后顺势将她带到怀里,“我不知道你还会打台球。”
易思龄无语,“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谢浔之很温柔地低声耳语,“嗯,不急,慢慢解锁。”
易思龄的耳尖被他喷洒的热气烫了下,肩膀也跟着一缩。好烦啊,这男人。
“刚刚是不是赌了彩头。”他又问。
“当然!你不会是来当和事佬,不让我拿胜利的果实吧?”易思龄扬了扬下巴,唯恐谢浔之因为朋友关系就让她把彩头作废。
她等着小炸鱼喊她祖宗。
谢浔之失笑,“那是你自己赢的。再说,我只会站在你这边,不是说好的吗?”
“这才是我老公。”
易思龄心情如此明亮,她随手拿起台球桌上那颗最后的白球,是今晚她的旌旗。
球被轻轻抛起,落入掌中。
她递给谢浔之,“喏,送你。这是我的,战利品。”
她强调这两个字。
他把他的战利品送给她,她也送他一个,他们夫妻你来我往,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谢浔之想到了慧星大师的批语,在这一刻,不得不笃信命运的神奇。
贺嘉语被灭了一半的威风,此时此刻像被霜打的花,耷拉着脑袋,小声向自己哥哥求助:“那是我带来的球…特意订制的…哥…”
一整副台球,包括台球桌,都是爱马仕订制的,就连她这种大中华区排在vic名录第一页的客户也等了足足半年。她也是全球唯一一个订制这款台球桌的人。
“小炸鱼,我都是你祖宗了,要你一颗球不算什么吧。”易思龄露出甜美又无辜的笑容。
贺嘉语:“………”
贺连枫有躺枪之感,莫名其妙因为猪队友妹妹多了一个祖宗。丢人。
“你还欠我三声小祖宗。”易思龄把球让谢浔之拿好,走到贺嘉语面前,站定。她身材是高挑窈窕型,穿上高跟鞋,有种持靓行凶的气场。
贺嘉语要被易思龄气吐血了。
一旁的闻余杭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小语妹妹,你这有点输不起啊,说好的叫祖宗。”
“就是,快叫祖宗。都等着呢。”池桓礼咬着烟,懒懒地搭腔。
贺嘉语委屈地看向自己哥哥,贺连枫不可能为了维护自己妹妹去插手女孩之间的争端,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丢人,只扔下一句,你叫祖宗的时候别说是我妹。
那些平日里站在她身后的小姐妹此时都不吱声,一个个缩得跟鹌鹑一样,她恼恨地跺脚,没有谁肯为了她当面得罪易思龄,她最后实在没办法,看向谢浔之。
“三哥…我知道错了…”她态度良好,收起一身娇纵千金大小姐的陋习,乖乖认错。
谢浔之面容冷峻,威严的上位者气息压得易思龄都有几分心慌,他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一面。在她的记忆里,谢浔之总是那样温和,沉稳,云淡风轻,举手投足之间令她的家人如沐春风。
他不容置喙道:“贺嘉语,愿赌服输。”
贺嘉语不是愿赌不服输的人,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易思龄祖宗,回头爹妈定要打她屁股。
“祖宗…”
磨蹭了半晌,到底扭扭捏捏哼出一声。
易思龄也不强人所难,很有长辈风范地掐了掐她肉乎乎的脸:“乖哦,小炸鱼。以后不能对我没礼貌,更不能说我普通话讲的不好。因为,我是你小祖宗。”
谢浔之垂下眸,收敛住唇边一丝跑出来的笑意,为她的可爱。
贺嘉语委屈地眼泪都要出来了,易思龄明明比她还小两个月,“易思龄,你别太欺负人了。”
“是你要和我玩九球,你输了,怎么是我欺负人?”易思龄很无语。陈薇奇都没这样耍赖过。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想念陈薇奇这个死女人了。
“那只能说明你运气好。”贺嘉语拿手背狠狠擦过眼泪,“除非咱们再玩别的。若是我赢了,我就不喊你祖宗,球送你,我也不要了。”
易思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待她回港岛,是一定要跟陈薇奇吐槽的。
这条小炸鱼居然敢跟她易思龄耍赖!不知道她才是耍赖大王吗!
贺嘉语耍赖,非要缠着易思龄再玩一局。
这次不玩台球,改玩牌。
易思龄近段时候都在忙着备婚,连在塑料闺蜜群里冒泡的次数都少了。何况她在京城没有朋友,想玩也只能找老三和宁宁,如今来了条小炸鱼解闷,她其实挺受用。虽然这条鱼聒噪了一些。
一行人移步到牌桌。
闻家的会所如同巨大的娱乐场,各种玩法应有尽有。
“反正你和我都不差钱,押注跟注没意思,不如就直接亮牌,全凭天意,你敢不敢。”贺嘉语把眼泪都擦干净,补了口红,此时又恢复了娇纵明艳,横冲直闯的大小姐模样。
易思龄斜眼瞥她,“在你祖宗面前,花招还这么多。”
玩钱没意思,可以押别的注,譬如包,珠宝,车,房,铺面…多得是有意思的。
这小炸鱼就是要和她纯粹比运气。纯粹比运气,就与实力和玩法无关,那不论是输还是赢,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机率。
玩家唯一的寄托就是荷官发来的牌要好要旺。
贺嘉语被她的话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才没有玩花招…本来就是这样最公平…”
易思龄不可置否,这样是最公平,但她还是哼了声,小猫似的,不高兴地努了努嘴。
谢浔之没有上座,站在易思龄的身后,她那轻细地哼唧,像钢笔尖在他心上刮出瘙痒的一横。他正色,微俯身,精壮的手臂从易思龄的身后环上来,撑在牌桌的边缘。
“不喜欢这样玩?”他低声问。
若是不喜欢,那就换。
易思龄被他的体温烘得发软,闷闷地嘀咕:“…展现不出我的高超德州技术。”
她玩德扑也是个中好手。
谢浔之无奈,低低笑了声,易思龄听得耳朵都发红了,咕咚咽了咽,“你笑什么…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和人杠起来。”
谢浔之眸色沉沉,不显山不露水,回味刚刚她在球桌上大杀四方,光彩照人的模样,就当是为他盛开。
“嗯,感谢老婆让我升级当了一回贺家的祖宗。回头贺叔见我,该喊我叔了。”
易思龄拿胳膊肘轻轻撞他小腹。这人好烦,无缘无故又喊什么老婆。
夫妻俩在这暧昧地说悄悄话,不把旁人当人,当狗。贺嘉语一门心思都是要赢,在心里跟贺家列祖列宗一一磕头,保佑她赢过这个小妖精,拿回尊严。
范楚桐坐得远,偷窥那个离她如此遥远的男人,她以为谢浔之会永远站在山巅不下凡,可如今,他俯身低在易思龄身旁,像一个守卫易思龄的忠心的臣,她绞紧手,迫使自己挪开目光。
侍应生拿来一幅全新的扑克牌,荷官换了新的,正要洗牌,贺嘉语发觉不对劲。
这位新荷官是出千高手,也是池桓礼和闻余杭商量出来的解决办法。通过发牌,让场上两位大小姐打成平手,这样两家面子上都好看。
贺嘉语不肯,要换荷官,“我不管,换!”
是输是赢她都接受,不接受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平局。
闻余杭头都大了,“你要换谁啊,妹妹。”
贺嘉语的目光在场内逡巡,最后定在一个最不可能但又的确是最可能的人身上。
“换三哥。”贺嘉语扬起下巴,“虽然我脱粉转黑了,但三哥的人品我信得过。这个我不黑。”
易思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阴阳怪气地瞥了谢浔之一眼,仿佛再说:老古板,你曾经还有粉丝?
谢浔之不知为何,突然想掐她的脸。
闻余杭笑:“你这脑回路,三哥是嫂子的老公,他当荷官,不帮嫂子,难不成帮你?”
贺嘉语嗤了声,“三哥若是都作弊,那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君子这个词了。不论是输是赢,三哥当荷官,都是绝对公平的。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
全场无人反驳。
这是不争的事实。谢浔之是所有人都公认,最接近君子二字的男人,行事端方,人品贵重,如圭如璋。
他做荷官,他将永远站在天平的中间,不论天平的两边是谁,即使是他自己。
众望所归的谢浔之也不推脱,在满场灼灼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体,手掌如此隐秘地擦过易思龄的肩。
他看向大家,淡淡说:“既然信得过我,那就由我来发牌吧。”
易思龄没有说话,只是偏仰着头,从下而上的角度看着谢浔之。
从这个角度看他,越觉得他身型挺俊孤拔,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谢浔之是人品贵重的男人,她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不会为谁破坏他为人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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