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礼若无其事移开眼,绕过焦棠,大步走上了台。手指落进了裤兜,指尖上似乎还缠绕着滚烫的灼热,灼烧着他。她的皮肤细腻光滑,齐礼无意识地在裤子布料上擦了下手。
台下响起整齐的尖叫声,她们疯狂地喊着NEO。
焦棠摸了摸被他揉过的地方,焦躁不安的心落入了一片温暖中。以前妈妈鼓励她就是这样,摸摸头抱抱她。她就有勇气去做任何事,齐礼高大狂妄,哪里看都不像妈妈,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安全感,跟母亲一样的安全感。
喷驱蚊水,上台前来安慰她。
“焦棠,紧张啊?”席宇路过焦棠喊了她一声,“是不是很害怕?第一次都这样,深呼吸几次。”
“谢谢宇哥。”
席宇一步跨出了门,走向了不大的舞台。
有人喊了句席宇宝宝,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冲粉丝挥了挥手,走过去检查设备。
焦棠是最后一个上台,观众不知道她是谁,只看到个很清秀白净的寸头男孩在后面摆弄鼓。
真正迈出那一步后,反而平静下来了。焦棠把架子鼓位置简单调整到自己最熟悉的位置,拎起鼓槌坐下,看向台下的一片灯海,喊NEO的声音在持续,身后的背光板亮了起来。
绿色背景板上亮着白色的字:永不消逝的夏天——NEO、席宇、TANG
架子鼓的位置很难看清台下的人脸,靠近舞台边缘第一排还能清晰一点,再远就什么都看不到。焦棠刚到焦家没多久就被焦司纯拿糖陷害了一次,从那天开始,她就成了透明人。
六年时间,让她变成了一个害怕被注视的人。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混在人群里,不显眼不被关注。
“焦棠,耳机戴上。”齐礼忽然回头喊她的名字,“听一下里面有没有声音。”
焦棠戴好耳机,听到里面工作人员的声音,看向齐礼点了点头。
齐礼脱掉了防晒外套,里面是黑色流苏T恤,耳朵上戴着银色耳钉,头发染成了黑色,偏长的头发扎了起来,狂放不羁。他把银色话筒握在手里,跟席宇碰了下拳头,席宇有些意外,“你介绍吗?”
他们乐队介绍人一直都是席宇,齐礼太拽了,BKING不干介绍人这活儿。
齐礼点头,转身大步走向焦棠。舞台的灯光刹那亮了起来,齐礼俊美的脸在灯光下,第一个介绍了焦棠,“夏天乐队鼓手TANG,救场新队友,大家对她温柔点。跟大家打个招呼,小棠同学。”
焦棠心跳飞快,他怎么来介绍她了?怎么也不该从鼓手介绍起。
他的眼睛又沉又黑,仿佛最深沉的海,包纳万物,也信任万物。就像他托在焦棠后颈的手,他会托住她的吧?
焦棠开口:“我是唐,鼓手。”
齐礼来介绍自然会有人捧场,特别是齐礼强调了焦棠是来救场,粉丝给足了面子,喊声持续了很久。
齐礼走向了舞台中间,介绍其他人。
焦棠心脏砰砰跳坐回去抬起头,看到了舞台边缘傻愣着的焦司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前面,正扒着栏杆往台上看,她们的目光就那么碰上了。
灯光照亮了焦棠的眼线,她上挑的眼清冷带着勾人的线条,含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居高临下睥睨着焦司纯。
她剪了个很帅的板寸,穿着一线品牌的白色套装。这个品牌的衣服焦司纯一直很想要,可父母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认为她不合适,此刻穿在焦棠身上。帅的非常突出,好看的高高在上。
台上已经介绍到其他人了,追星女孩还压着声音在讨论鼓手,“鼓手好帅!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难怪会这么快拉出来演出,主唱大人迫不及待想炫耀这么优秀的新队友吧!气死李文,背刺乐队,以为乐队离了他们就解散吗?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不知道鼓打的怎么样?”
“长得这么帅,要什么自行车!”
在舞台上,在灯光下,万众瞩目里,焦棠稳稳地坐着。
她怎么会是焦棠?可声音确实是焦棠,脸也是焦棠。
焦司纯感觉到世界崩塌,焦棠不是在农村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舞台上?
焦司纯拿出手机拨打焦棠的号码,现场人太多,她的手机无信号服务。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随即吉他声响了起来。NEO的吉他一向优秀,稳定发挥,这首歌两把吉他,齐礼和席宇的吉他一起响了起来。
在万千欢呼声中,躁动的鼓声加了进来,现场气氛拔到了巅峰,全场挥起了荧光棒。
焦司纯身体被激动的粉丝推搡着,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台上的焦棠,期待着焦棠翻车。她怎么会架子鼓?她怎么会在台上闪闪发光呢?
焦棠坐在光里,仰起头潇洒肆意地打着架子鼓,姿态利落帅气。
焦司纯期待的翻车没有出现,焦棠在台上四平八稳,完美融入了夏天乐队,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舞台,属于万众瞩目。
歌唱到中间,有一段吟唱,NEO退后两步远离话筒架,让出位置。光追到了焦棠身上,她手上的鼓没停,只是轻轻仰头,白皙清冽的脖颈落在光下。
她开口,干净清澈具有穿透性的吟唱飘上天际,把这首歌拔上了新高度。
第14章
焦棠上一次唱歌是十岁之前,那时候母亲还活着。她乍然听到自己的声音通过音响飘到了上空,陌生的空灵,手上的架子鼓下意识停住了。这段音乐鼓是主体,鼓一停吉他也停了。
她慌了,声音停顿。
下一刻,齐礼稳稳地接住了她的声音。焦棠连忙跟上,清澈的男声与干净空灵的女声交织,声音直飘九霄,触及灵魂。
观众以为是精心排练的设计,全场沸腾尖叫,直至棚顶。
焦棠的声音和齐礼的声音意外的契合,两个人都是干净的少年音,这是一场最纯洁的碰撞。
齐礼拖着话筒架到了鼓前,沉黑的眼看着她。在最后一个高音落下,他指尖点了下焦棠,躁动的鼓声响起,席宇的吉他声也跟了上来。
齐礼站在焦棠面前,唱出了后面的歌词。
焦棠后脊背的汗浸湿了衣服。
到底是第一次上台,她缺乏经验,缺乏临场反应。
第一首歌结束,席宇在跟观众互动,齐礼取了一瓶矿泉水丢给了焦棠,他侧头扶耳机,顺势挡住了嘴,他低沉的声音慢而具有安全感,“我敢带你上台,我就接得住你,大胆往前走。”
焦棠翘起唇角,接触到他凌厉的目光,连忙敛起了笑,认真朝他点头。
表演时间一共半个小时,后面还有其他的表演者,他们结束后便要离开舞台。齐礼和席宇走在前面,他们两个腿长步子大,走的飞快。
焦棠落在最后面,走到出口处时听到靠近舞台边缘的女生高声喊道:“TANG小哥哥,你长得好好看!”
焦棠回头看去,圆眼睛的女孩用力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你的表现很棒!超级棒,加油哦!”
“走了。”席宇喊了一声,“焦棠。”
焦棠抬手抿了下唇,握着背包带,朝对方挥了挥手。
“再见!”女孩喊了一声,随后整个现场整齐地高喊着再见。
很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这就是舞台的魅力吗?
焦棠看着漆黑的观众席荧光棒亮成了一片,宛如璀璨星河,照亮了最深最黑的黑暗。
焦棠走下台阶发现席宇和齐礼在原地等她,她快走两步跟上他们,说道,“直接回去吗?”
“嗯。”齐礼把吉他包整个背到了肩膀上,拿出手机联系司机。
“表现不错啊。”果然演出才是最好最快的磨合方式,席宇抬手往焦棠肩膀上搭,“没怎么怯场,第一次这样很强了。”
齐礼握着手机转头看过来,凌厉黑眸落到席宇的手臂上,席宇的手停在空中,“礼哥?怎么了?”
“齐少今天状态真不错,唱的好,你怎么不直接进圈呢?”一个穿着昂贵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笑容满面,“我安排好了餐厅,过去一起吃饭?”
“不吃了,要送他们两个回去。”齐礼跟电话那头司机确认上车地点,抬手招了下,他原是想招席宇,焦棠快一步跑过去扶住了他的手,清淡的洗衣粉味道落入鼻息,他看了眼焦棠毛茸茸的头顶,慢条斯理地把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他们住的比较偏僻。”
“晚上不回也行,我给你们开房间,或者吃完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多远司机都能送,这不是问题。”对方锲而不舍,脸上堆着笑,很是热情,“好不容易碰到你,晚上喝两杯?我餐厅都订好了。”
“未成年。喝不了一点。”齐礼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已经明显能看出来他不太高兴。
“他脚上有伤,需要每天做理疗。”焦棠转头对那位纠缠的男人说道,“我们约好了医生,饭什么时候都能吃,脚耽误了那是一辈子的事,耽误不起。”
对方一愣,没注意到还有个这么小的小孩,牙尖嘴利。上来就把话给堵死了,堵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齐礼不客气地把手架到焦棠的肩膀上,朝李总挥挥手,带着焦棠大步往前走向出口。
车等在门口,他们出门就上车。
焦棠一如既往坐到了最后一排,拿出手机开机。手机在延迟,席宇上车后把吉他包摘下来放到后排,关上车门,狐疑地看齐礼,“那个李总在圈内名气很大,我看人也挺和蔼,比传说中的好相处,他都那么邀请你了,你怎么不去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什么位置的人做什么事。如果一个超出你地位很多的人,突然对你恭敬客气,那必然是要图谋你身上与他弯腰部分同等价值的东西,那东西必然会超出你自身承受范围。”焦棠拉上了后排的安全带,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两双眼,她抿了下唇坐直,“不是吗?”
“这种事我第一次听的这么明白。”席宇靠回去,审视焦棠,“你家做什么的?”
“我从书上看的。”焦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对方地位越高,低位者处境越危险。一旦发生不可控的事,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齐礼挑了下眉,低位者?真新鲜。他往后一仰戴上了渔夫帽,抱臂闭眼睡觉,“到镇上叫我,我睡一觉。”
“有道理,那对方想图谋礼哥什么?”席宇往齐礼身上一打量,迅速移开眼,齐礼身上可图谋的多了,“我们到镇上快十点了,你们想吃什么?我提前跟老板打电话订餐。”
“我不吃。”齐礼在舞台之后会陷入休眠期,他拉下整个帽子遮住眼,嗓音倦懒,“吃什么你们定,从演出费用里扣。”
“那直接回去吧。”焦棠今晚紧张的都快吐了,现在心脏还砰砰跳。
“你住哪里?”席宇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歪着头和焦棠说话,“你是住在亲戚家吗?”
“不是,我爸随便找的人家。”焦棠的手机开机,两个未接来电跳了出来,一个景思明一个焦司纯,“二队最西边那家。”
“这么随便?”席宇玩着瓶口,若有所思说,“你跟那家人一点都不认识?你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其他人吗?”
“嗯,一个人。”焦棠打开了微信,景思明发开了四十多条信息,焦司纯只打了个视频通话,没接她就没有再打。
焦棠删除了焦司纯,发了个朋友圈,“梦想触手可及。”
返回去看景思明的微信,景思明发了快一米的消息,巨长。焦棠往上拨了两下,才看到最初。
他从震惊到质疑到疯狂质问她怎么在台上。
焦棠把四十多条信息看完了,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喜。景思明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质问她为什么上台,为什么剪头发,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
半天没听到声音,焦棠抬头对上席宇探究的目光,她歪了下头,思索着刚才的对话,“你是不是想问那我爸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席宇挠挠头,笑道,“好奇好奇,纯粹好奇。”
“我后妈跟房东的妈认识。”许园和家里保姆关系可好了,许园非常信任保姆,焦海峰听许园的,“关系还挺好,我跟他们不熟。”
焦棠发完朋友圈,景思明就把电话打了过来,焦棠挂断,微信回他,“在车上,不方便接电话。”
“你后妈?”席宇有些意外,“你爸妈离婚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齐礼忽然掀开帽子开口,打断了席宇的追问。
席宇看了看焦棠又看齐礼。
“先是离婚,之后我妈去世了。”焦棠扬了下唇角,似乎想让表情轻松起来,但做出来却格外怪异。
说了也没事,她快回去了,她以后应该不会跟席宇和齐礼再有交集。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焦棠手机上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全是景思明。
“你怎么可以加入那样的乐队?”
“你是女生。”
“你的头发真剪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最后一条,景思明很快就撤回。
“你女扮男装是诈骗你会翻车的知道吗?你怎么混进去的?席宇和NEO知道你是女生吗?”
“你怎么会架子鼓?你太离谱了!”
焦棠猛然想到微博的性别还没有改,连忙打开微博看到五千多条新消息。她抿了下唇,新增五千个粉丝,一百多条私信。
扑面而来的新鲜爱意,像是燥热夏天突然而起的细雨,带着清凉的风洒向炽热干涸的大地。
焦棠一条条翻看,有人鼓励她,也有人询问她的个人信息。
隔着网线,有了舞台的滤镜。焦棠不再是人厌狗憎的拖油瓶,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被人尊重爱护着。
她也会闪闪发光,她有人爱。
焦棠没有回复景思明的信息,她在回程路上看完了全部的私信。
席宇指挥着车先送焦棠回家,晚上十点,漆黑的小院没有灯,简陋两层楼屋顶长满了瓦松,在夜色下显得破败。
焦棠拎起背包下车,跟他们挥了挥手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大门打开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焦棠按亮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照着脚底下的路。
门外的车启动,车灯缓缓远去。焦棠猜测过不了十二点,焦海峰应该就会跟她打电话,楼梯间了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酒气。与霉味混合在一起,十分难闻,她真是受够了这个鬼地方,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手机响了一声,焦棠微信上席宇拉她进了新群。
群名叫永远炽热的夏天,群内一共三个人,焦棠和席宇有微信好友,多出来的那个顶着纯黑色头像的应该就是齐礼。
他的微信名简单粗暴,叫KING。
焦棠的手指在齐礼的头像上停留许久,一咬牙,鼓起勇气加了他的微信好友。
她已经穿过了走廊,走到了房间门口,她从书包里找出钥匙开门,刚碰到门,门便开了。她愣了下,动作比脑子更快,她打开了灯。
她的床上躺着一个赤条条的男人,毫无征兆,没有任何预警,她看到了最丑陋最肮脏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干枯的葫芦,内部风干,她听到了胸腔深处的赫赫声。她的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她的灵魂被抽离,她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她的灵魂被踩到了泥里,蟑螂爬满了她的身体。
手机响了起来,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的刺耳。焦棠茫茫然地接起手机,放到耳朵边,她听到遥远处的声音,好像在问她吃不吃夜宵。
焦棠很深地哽咽,随即她握着手机转身往外跑。
“焦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焦棠似乎听到了齐礼的声音,像是暴风雨的海面上,突然出现的灯塔,照亮了漫天的浓雾。
“别怕,我们马上回去。”
焦棠冲出大门看到掉头回来的车灯,车子疾驰而来,车灯照出了她脚下的路,照着她压抑许久的恐惧。她被送到这个地方,她害怕极了,她忙碌奔波给自己找事做来掩饰恐惧,她不敢停下来,她不敢多想。
她被焦海峰抛弃了,这是她第二次被抛弃。他像甩垃圾一样把她扔进了垃圾桶里,任由她一步步走向绝望。
她的求助短信焦海峰看到了,焦海峰不以为然。也许,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他不在乎,他可能也在期待着刀子落地那一刻,焦棠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焦海峰就永远甩掉了她这个拖油瓶,且不会被道德谴责。
商务车急刹发出刺耳的声音,焦棠握着手机看着飞奔而来的少年,两个少年都很高,高的很有安全感。
焦棠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落入了一个安全的怀抱,她仰着头在眼泪中看到齐礼俊美的脸在昏暗的光里沉稳冷静。他修长手臂护着焦棠,安安全全把她护在怀里,往大门口走了一步,他跟楼梯口□□着的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眼中悬着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