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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雾家三岁)


我不能拒绝,这是他告诉我的,他会一直等待到我同意为止,我稍微移开雨伞,让更多的空气钻进来,我被他迷惑了,脖子上缠绕了名为弗拉基米尔的玫瑰藤蔓与花枝,香气浓烈逼人,不能反抗的缠绵,因为玫瑰花的刺已经深深地嵌进身体。
我仰头长吸一口气,然后平静地问他:“我们去哪里?”
无论是哪里,我大约都会去,伊利亚说得对,思考不是我擅长的东西,无意义的思考不过是无休止的内耗,去做吧,后悔是以后的事。
“真乖。”他低下头笑了,雨声让他本就轻微的声音模糊不清,过低的角度阻挡我的视线,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口型。
当他抬起头时,有种说不清的愉悦感,圣奥茨特时总挂在他脸上的纯粹的笑意少了很多,纯洁的温柔似乎随着那场高热点燃在祭坛之下。
虽然那时的他的确足够亲切善良,而现在的他有几分巴甫契特的味道,阴郁的冷漠的,连笑容都算不上很温暖,我奇怪地不觉得反感。
“去换个衣服吧,圣尼亚学院的制服你还留着吗?我们一起去学校吧。”弗拉基米尔慢悠悠地说,他像是国王赐下奖赏时的高傲模样,可他的眼神缜密的不放过我的任何表情,我像是活在他目光下的实验小白鼠。
可“圣尼亚”“校服”足以一把火烧光我的理智,我激动地点头,雨水从伞沿的缝隙里落下来,冰凉地流过睫毛,混入灰色的世界。
“快去吧,记得穿上保暖的外套。”弗拉基米尔看到我冻得通红的鼻尖,他开始催促我,他不悦地皱眉,他也许觉得我穿着单薄还淋雨,搞不好在自残。
托了谁的福害得我快要冻僵了,面对弗拉基米尔谴责的目光,我没空争辩,我像小旋风一样冲上楼,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地把一个小皮箱清理出来,皮箱埋在衣服堆底下,我拽着皮箱的把手拖拽到床上。
这个略显古老的皮箱是当年莉莉娅逃离瓦斯列耶夫家族时唯一的行李,我将它带回卢布廖夫,它跟着我去了巴甫契特,现在又来到维尔利斯特。原本皮箱就放在窗边,可不知不觉它就被掩埋在高高的衣服堆下面。
“咔哒——”箱子打开了,除了日记本,索菲亚送给我的深蓝钻石蕾丝发带,安德廖沙的礼物,一只可爱的小海豚手链,还有钢笔,那是马尔金先生的圣诞礼物,珀曼德球进水后不再散发香气,下面整齐的叠放了诺亚斯顿的制服,我拿出秋季套装,看到最底层是莉莉娅年轻时照片的相框。
我将杂七杂八的东西重新塞回去,一番剧烈运动让我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我看着镜子里顶着乱糟糟头发的单薄瘦弱的自己,忽然没了力气倒在衣服堆里。
这算是约会吗?我不得不去想这个问题,我将头钻进层层叠叠的衣物中,羊毛差点阻塞了我的呼吸,我难受地打喷嚏。
哪有人去学校约会?学校是知识的殿堂,是真理的圣地,我默默念叨。可是,他邀请了我,但他好像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他告白了,难道真的是高烧说胡话了?
莫名的沮丧击倒了我,我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下一秒,我差不多原地跳起来,清醒点!弗洛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你终于能去学院了,笨蛋!没时间留给你胡思乱想!
透过镜子,我看到自己满脸通红,那是剧烈的窒息造成的,才不是红晕。
来不及犹豫,我飞快地换好了制服,洛奥利夫的裁缝果然名不虚传,一针一线的精湛手艺让制服线条流畅,修身笔挺,缺点也有,那就是我这段时间完全没有长高,哪怕是一厘米。
长吁短叹的哀悼注定小矮子的命运的时间只有五秒,我跑到窗边,确认车子还在,弗拉基米尔的耐心还能撑一会。
急急忙忙从抽屉里翻出长袜,我一蹦一跳地拉到大腿根部,梳子卡在打结的头发里,我没工夫一缕缕梳开,索性用力拽断,梳顺后将发尾窝进羊角扣大衣的兜帽。
还有什么?我急得原地打转,哦对了!我拎起帆布包,倒扣着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抱过充了一半电的笔记本装进去,素描本还有笔袋,我四处寻找有关上学的物品,最后只把耳机线揉成一团丢进去。
我抓起帆布袋斜挎上肩膀,我看到镜子里的我脸红得要命,我赶紧跑进盥洗室,我之前从不知道维尔利斯特的水会这么冰,一下子驱散了脸上的热气,针扎的触感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小海豚手链:出自 chapter12 ,安德廖沙的礼物
蕾丝发带:出自 chapter17,索菲亚的礼物/ 钢笔:出自 chapter17,马尔金的礼物
弗哥:不装了,累了

Chapter 198.犹豫(二)
我感觉眼球上都附上一层冰,眨眼时,冰块融化,脸上的红晕消失了,透出青灰色黑眼圈的不健康的苍白,又是那个不起眼的弗洛夏,水滴滑落下巴,我安心下来。
这下我终于正常起来,没有那种时时刻刻被弗拉基米尔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我很难接受自己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举动而变得不像自己。除了双眸里亮晶晶的不能很好掩饰的期待,太明显了,我总不能在雨天戴墨镜,我拨弄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朝镜子里做一个鬼脸,看上去又丑又凶恶,我试图压下止不住翘起的嘴角,可惜作用不大。
我冷静地深呼吸,弗拉基米尔的耐心不错,也许是贵族礼仪的一部分,他到现在都没有不耐烦地让斯达特舍管家催促我,我压抑着蠢蠢欲动的心绪,尽可能自然地走到玄关,换上小皮靴,即使雨鞋是最好选择,但制服搭配胶鞋太不和谐,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这是座年头不小的老房子,隔音自然谈不少有多好,我不想让弗拉基米尔听到我沉重的脚步声,即使几率很小,他会发现我藏无可藏的慌乱和心虚。
走下前廊,斯达特舍管家已经打开了后车门,他撑着黑伞站在台阶下。我给自己暗暗鼓劲,磅礴的雨声和四处弥漫的湿气让我有点恍惚,原来去学校是这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踮起脚尖,踩过透明的雨水,这样鞋子才不会进水,我一进入车内,宛如掉进了弗拉基米尔的世界,他的气息霸道地贴上来,将冷冽的雨水和森林,泥土,雾气全部隔离。
我忍不住战栗,他仿佛要剥开我的皮肤,细细检视我的心脏那样的阴狠,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想,因为弗拉基米尔仅仅是看着我,他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单纯的注视。
“为什么紧张?”他出声询问,他觉得我很不正常,按照常理来说,库夫怀尔德的经历足以使我们亲近,不说有多亲密,轻松自在的相处不是什么难题。
弗拉基米尔深蓝色眼睛在暗处流光四溢,此时里面是真实的疑惑,仿佛诱惑企图麻痹猎物的警惕。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承认,我总是不善于放松,但身体僵硬的像个快要淘汰的机器人还是头一次,我悄悄活动紧绷的肌肉,祈祷自己能够争气点。
“我······”一开口才发现声带都在颤抖,声音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我捂住嘴巴,感觉脸变得滚烫,要不了一会,就可以烘干湿发的热量。太丢脸了···我清清喉咙,故作镇定地放下手:“没有,我只是开心,毕竟好久没去过学院了。”
我试着使用库夫怀尔德的相处模式,那时,我们友好地交流,弗拉基米尔不是什么恶劣至极的家伙,所以我没必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弗拉基米尔发出微妙地“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受我的说辞,我不敢明目张胆地观察他,我担心本就不平静的心脏会疯狂加速。
“圣尼亚学院的初中部目前是Final week,你不用担心测验,照常上课就行。”弗拉基米尔看破了我的伪装,他顺势提起考试周,为我夸张的反应找了个正常的理由。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讷讷地点点头,Final week 后就是春假,再来就是桦树节,夏日舞会,暑假······这个学期基本到了尾声,下个学期开学的日子,就到了秋天。
“你考虑得怎么样?”弗拉基米尔快速地说出这句话,他用谈论天气的口吻,随意地提起来。
所以我下意识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什么?”我还没从圣尼亚学院那里收回注意力,我转头看向弗拉基米尔,他的脸凝固了一瞬,随即混入了危险的气息。
嗅觉灵敏过头,我突然很想后退,因为弗拉基米尔明显生气了,我不想直面他的怒气,特别是我根本一头雾水。
“你忘了?”弗拉基米尔咧开嘴,他微微眯起眼睛,上翘的嘴角是嘲讽,也是威胁,如果不注意你会产生他在朝你笑的错觉。
等等,等等!我在心底大叫,同时不经意地向后缩,可弗拉基米尔不给我躲闪的机会,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从车门边缘拽到他身前。
他的脸陡然放大,白皙精致的脸庞,和抿紧的嘴唇,他是吃了西瓜口味的蔻蔻诺斯糖吗?色素让他的双唇被鲜艳地染红了。对比强烈的颜色,造成另一种视觉冲击,我反而更说不话来。
“嗯?”他的口气变得低沉,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挑逗我颤动的睫毛,他将压力一点点转移,我被他的气势压倒,静默的,压抑的,我感觉心脏要爆炸了。
血液冲上脸颊,我的血管都被撑开了,我迫切的需要思考,但事实是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艰难地低下头,躲开弗拉基米尔令人缺氧的脸,和那双能吞没理智的双眼,距离太近,我的头顶擦过他的下颚,“我没忘······”我紧张地吞咽着,不知道为什么吞咽口水的声音异常的大,几乎是响亮的程度,我感到脸上的热度又增加几分。
“你说过的······喜欢,这个,我没忘。”总觉得告白是个暧昧的词语,可喜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思来想去,还是把决定把埋在后院那棵高大云杉树下,当做不曾发生过的隐秘挖出来。
我可能猜对了,弗拉基米尔没有继续逼近,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我的脸颊,盘旋在半空中,用一种审视私人领地的傲慢,我察觉到他卸下力气,于是迅速坐回去,他没有完全松开手,我的手腕还被他捏在掌心。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弗拉基米尔不给我休息的空隙,他低垂视线,指尖开始在我的手腕上滑动。
不怎么样,如果是诚实的说,我会这样干巴巴的回答,我的脑子里只剩下思考过度冒白烟的中央处理器,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弗拉基米尔没有他表面上这么平静,他严肃而慎重,有种很难觉察的急躁,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估计他会对我的答案暴跳如雷,我的心脏可没法再承受一次,我感觉下次自己会从飞驰的去车上跳下去,滚进满是雨水的森林。
就算是冒着骨折、瘫痪的风险,也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心脏爆炸来得好。我漫无目的发散,企图减轻此时的困境带来的压迫感。
“弗拉基米尔······”几乎是难受的叹息,我不适地攥住裙子厚实却柔软的面料。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更别说他的告白如同一场阳光下的幻境,我只感到缥缈的,虚幻的誓言,那些东西在凌冽的雨水中化为雾气,是极度不真实的泡影。
喜欢···伊利亚说,喜欢不是有标准答案的数学题,但它比有着固定公式和规律的数学题难多了。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弗拉基米尔语气柔和起来,他是一个成熟的猎人,懂得如何迂回地把猎物逼入绝境。
不要思考,弗洛夏,直接去做,不要思考,直接去做,我摩挲着裙角,转头看着弗拉基米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选择说实话,虽然这让我看上去很没用,可诚实让我慌乱无措,我理不清杂乱的思绪,也不能很好地表达。
听上去真像蹩脚的谎话,还是临时想出来错漏百出的那种,我看到弗拉基米尔的眼神晦暗沉静,他会不会也这么想?我不安地张开嘴,仿佛蠢兮兮的呆头鹅,我旋转手腕从他的掌控中脱离,接着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胆怯地移开视线,太难了,我还解不开,我希望弗拉基米尔能够相信我,这很重要,就算我看上去是愚蠢的骗子。
“很难吗?”弗拉基米尔几乎附在我耳边,他似乎很可怜我的遭遇,他一脸同情地释放善意。
他不再谨慎急躁,声音里夹杂了笑意,像是得到极大愉悦后的餍足,我被他的体贴俘获了,委屈得直点头。“特别特别特别难。”我重复修饰词,突出强调着这对我的造成的困扰。
不能好好吃饭,练琴也一塌糊涂,梦里都是混乱的片段,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我宛如头发着火,或者迷失方向的陀螺,又像嘟嘟冒烟失控的蒸汽小火车,一刻不能停地在家里转来转去。
弗拉基米尔轻笑一声,他似乎极其偏爱我手腕上一小片皮肤,他诱哄中带着强迫,缱绻地流连着,揉弄着鼓动的脉搏。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弗拉基米尔心满意足了,他决定大发慈悲放过我。“我会给你时间。”
脖颈上套着的绳索放松了,我得到允许那样停止徒劳的思考,绳子另一头在弗拉基米尔手里,他的善良有些突兀地跑出来。
不管怎样,我终于停止思考,哪怕是在缺氧中得到平静,我看了眼被抚摸的手腕,与弗拉基米尔接触的地方感觉冒出火星子,烧起来了。

Chapter 199.艾勒(一)
当车子滑开雨幕,冲出森林与暴涨的河流,南下进入诺亚斯顿的地界,三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教学楼下。我抬头看了眼,这里是初级部,以前每次吃完午餐,我都要绕着湖心公园散步消食,消化不良会让我下午的课难以集中注意力,然后在穿过藤蔓包裹的长廊,从侧厅的空中走廊回到教室。
“需要我陪你去吗?”弗拉基米尔的好心情持续到现在,他无不温柔地提议,从容的如同胜券在握。
老实说,我很可耻的心动了。升入二年级,我已然缺课一整个学期,不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是无比陌生,我的座位还留着吗?或者已经有新同学填上空位,我甚至开始焦虑,我手掌下压,按住帆布包,有点心虚,因为书包可以说是空荡荡,里面连一本教科书都没有。
“谢谢。”我攥住了书包带,榨干胸腔最后一份空气,我的手指过于用力而隐隐作痛,“不过我还是应该自己去。”我不能养成依靠别人的坏习惯,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弗拉基米尔更不是我的Babysitter。
弗拉基米尔干脆利落地撒手,他赞扬的神色,像是对我勇敢行为的赞赏,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刘海,然后跳下车,趁斯达特舍先生关车门时一个加速跑上台阶,我朝车窗那边挥挥手,动作幅度很大,他一定能看见。
圣尼亚学院的雨水温和而缠绵,你几乎感受不到那种原始的刺骨和凶猛,雨水在制服上铺上一层水雾,我拍了拍,水汽散开,湿意消失得很快。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我一步步走上三层,推开走廊尽头厚重的大门,很久以前学院内部发生过人质劫持事件,后来就都换成了防弹玻璃。刚踏入走廊,脚下是轻薄的毛毡地毯,随着一束目光投射,人犹如病毒感染一般在人群中扩散,越来越多的目光,即使是尽力压低的声音也越发嘈杂。
背对着我,时不时打量,还有莫名其妙的抽气声,好奇的目光掩盖在飞速转过去的后脑勺,我低着头,幸好视线没有重量,不然我可能被钉死在原地。我注意和人群保持距离,不偏不倚地走在中轴线上,休息时间,学生们都纷纷从教室里走出来。
雨天总是沉闷的,低气压让人呼吸比平时都费力,可我成为了伟大的摩西,人群自然而然地分散,留出一条通畅的路线。
“瓦斯列耶夫······不对,是马尔金···”,“你确定吗?······怎么一回事?”,“我父亲是这么说的······别回头!”,“巴甫契特···新闻······”,“太可笑了······我不相信”,“嘘——她看过来了”,“马尔金······”,“弗洛夏······”,“哈?怎么可能······”
我紧盯着脚尖,直直走向记忆中的教室,议论声没有平息,如潮水一般绵延荡漾,声浪冲击着耳膜,比尖锐的耳鸣还要痛苦,人群中传出尖叫,然后被一阵埋怨的笑声覆盖。
考试周带来的压力仿佛找到了纾解窗口,即使他们脸上有着被测验折磨的疲惫,但捧着复习材料,他们仍然可以将热情投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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