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这才接过,宁遇收回手,然后阔步离开。
云映去到苏清芽时,苏清芽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见云映过来,便放下了剪刀。
“小映,你的伤如何了?”
云映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清芽擦了擦手,笑意温柔,让人给云映呈了茶,她坐在云映对面,道:“说来可惜,昨日那场大雨,毁了院子里好些花。”
“我原本想着明日去瞧瞧你呢,你既恢复了便好。昨日怡风还在笑说,没了你,平日打纸牌都没劲了。”
云映道:“劳夫人挂心了,只是小伤而已。”
苏清芽嗯了一声,然后又垂眸,忧愁道:“说起来不知宁遇伤势如何了。唉,这事都怪他父亲,还连累了小映你。”
云映捏着茶杯,道:“没事的。”
苏清芽叹了口气道:“我昨日看见宁遇,原想问问他,结果这孩子兴许还是对我有抵触,根本不愿意同我多说。”
可能是因为这府中只有云映对宁遇比较熟悉,所以苏清芽总与她说起宁遇。
她属实不太明白,瞧苏清芽对宁遇的偏爱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她对他当真有那么深的感情吗,她又不是亲生母亲。
“夫人,他若是不舒服,会自己叫大夫的。”
“你不必操心。”
苏清芽垂眸,轻声道:“如何能不操心啊。我虽只是他的继母,但这么多年,我总想着他就是我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
“没有父母是不想自己孩子的。”
云映低头抿了口茶,心想是这样吗。
这么些年,她给家里做了不少事,应当也算个合格的女儿,她的养父母会不会想她。
肯定会的。
上次阮乔过来还说娘亲给她带了枇杷和柿饼,就是不知道是阮乔胡说的,他总爱胡说。
她敷衍道:“他应该没什么事,夫人你放心吧。”
眼看苏清芽还想细问,云映赶在她说话之前道:“夫人,有空吗。”
“天色尚早,可以叫怡风和殊凝一起过来打牌。”
天色尚早,一坐上桌时辰便变得快了起来,云映连赢几把后天色就暗了下来。
但总是赢也很没意思,云映渐渐失了兴趣。
直到泠春贴耳对她道:“夫人,姑爷回来了。”
云映这才随便扯了个理由回房,太阳已经落山,天幕开始变得深蓝,上面有稀疏星光。
房内烛火轻燃,云映推开门时,赫峥坐在长条案旁,眉目沉静,面前堆着不少公文。
见她回来,他抬起头,冲她招了招手。
云映踏进房门,又想起了裕颊山。
以前她对家的印象只有裕颊山,裕颊山内那个破旧的院子,住着四个人。
他们三个是一家人,她是那个多余的。
但勉强也算有家吧。
如今她走出了裕颊山,有家这件事好像不勉强了,因为跟赫峥成了亲。
他们互为彼此的家。
云映关上房门,朝他走了过去。
赫峥靠在椅背上,在云映走近时拉住她的手。
他道:“该没回答我,今天为什么问我那样的问题。”
云映有些意外他还记着,她道:“因为……”
房门在此刻被敲响。
云映道:“进来。”
泠春走进房间,手里是一封信件。
“小姐,您的信。”
云映心头一紧,心道谁会给她送信,总不至于又是褚扶楹吧,怎么当着赫峥的面就给了。
他待会不会要生气吧。
“是您弟弟寄过来的。”
云映稍放下心来,然后伸手接过。
阮乔给她寄信再正常不过,他向来缠人,一张嘴最爱叭叭,她就算不拆也知道信里写的什么。
云映靠在书案,随手将信拆开。
赫峥没打扰她,静静等她看完,但他心里默默想着,她弟弟喜欢她,那个桌腿一样高的小孩。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
信只有一页,云映很快就看完了。
赫峥问:“怎么了?”
云映又看了第二遍,然后放下信纸,漂亮的脸庞上有几分迷茫。
她轻声道:“我娘亲病了。”
第74章 回去
信件中未曾对病情具体陈述, 只道两月前的夜晚,她娘亲下山时,山路崎岖, 她不慎滚下土坡栽进了水沟里。
沟不算深,但她磕破了脑袋, 浸在那滩水里足足泡了两个时辰才等到村里人上山找她。回到家又开始发热, 两三日都没能褪下。
传信之时,她娘亲还在昏迷。
有时人命坚韧, 有时就如细弱烛火,命运的风轻轻一吹就灭掉了。
云映站在桌案前,手中被折叠平整的纸页好似一下变得极重, 她垂下手。
她的脸色称得上平静,房内明明暗暗的烛火照映她的脸庞。
赫峥跟她说话, 她耳边模糊, 听不清楚。
当初从裕颊山离开时,她没有半分不舍, 甚至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会她想就算云安澜不是好人,就算要把她卖掉, 能出去她也认了。
她在那里待了太久,日复一日, 早就腻烦了。
距离她从那里离开, 差不多正好一年。
她逐渐忘了在那生活的滋味, 就这么在富贵温柔乡里躺了一年。
临行时云安澜给了她父母一笔钱财,那笔钱足够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她不用挂念什么, 一时半会她都不会回去。
思绪混乱, 直到男人从她手中抽出信纸, 然后站在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望着她时,云映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对上赫峥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她还活着吗。”
信送来京城,最快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能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伤真的很重,兴许现在已经入葬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收到她娘亲去世的消息。
赫峥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抚着云映肩头,柔声道:“你也不知道,所以不要去猜。”
赫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玫瑰椅上,他将信件折好,然后同她道:“你别担心,我派人去看看,今晚就出发,快马加鞭,来回一月出头足矣。”
云映将手臂搭在扶手上,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用一个月去等一个消息。
她垂着眸,喃喃道:“他们有钱,会好好看大夫,我娘亲一向身体好,应该不会有事的。”
赫峥嗯了一声,道:“再说那信说的不清不楚,别自己吓自己。”
他捏了下云映的手,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听下人说,你还没用膳。”
“我让他们传膳。”
云映心口憋闷,她摇头道:“我不饿。”
她恼中混乱,心口犹如堵了一块巨石。
赫峥说的对,她现在再怎么猜都是自寻烦恼。但人非草木,她控制不住自己。
赫峥抿住唇,然后提议道:“今晚月色不错,一起出去走走。”
云映闻言抬起头,透过支摘窗往外看,一轮圆月悬挂苍穹,轻柔恬静,霜华潺潺浮动。
见她未曾拒绝,赫峥拉着她的手走出院门。石径两侧草木丛生,偶尔传来细小的虫鸣,石灯昏黄,发着细弱的光。
夜风清凉,迎面而来的风让云映冷静了几分,赫峥放慢步调,与她并肩走着。
两人踏上石拱桥,圆月倒映在塘中。
云映停住脚步,将手搭在桥边,然后对赫峥道:“其实我没事。”
“我只是突然听说觉得有点……”
她咽了口口水,没再继续说下去。
赫峥也没有追问,他道:“以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你娘亲。”
云映低头道:“……没什么好说的。”
她轻呼出一口气,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了那个以夫为天,平凡又朴素的女人。
小时候她脾气暴躁,常常会打她,疾言厉色,声音尖利的训斥,因为她做活做不好,因为偷懒,或者偷吃鸡蛋等各种理由,有时还用细竹条抽她,很疼。
长大些后,云映开始主动包揽各种农活,学会察言观色,成了一个懂事的姑娘,她也很少再会因为偷懒和偷吃被训斥。
只有在惹阮乔不开心时,她才会过来训斥她,话术无非就是那几样。
“你是你弟弟,你跟他计较什么?”
“你只有这一个弟弟,你不对他好对谁好?日后等你成亲了,你弟弟也是你的倚仗。”
“我不是偏心他,只是因为他还小。”
那些话好像还堆在耳边,云映撑着下巴,在夜色中低声对赫峥道:“小时候她打我很痛,偏心弟弟还不承认,我每天都不高兴。”
赫峥捏着她的手,想象不出幼小的云映被欺负的模样,他抿唇,又张开,轻声道:“那她也太过分了。”
云映深以为然的嗯了一声,点头道:“对,很过分。”
声音顿了顿,然后又道:“不过虽然不高兴,但是她也是我娘亲。”
“她也很多对我好的时候,熬夜给我缝衣服,给我买零嘴儿,还跟爹爹要钱给我买漂亮衣服,偷偷给我夹菜。”
“哦对了。”
她晃了晃赫峥握着她的那只手,道:“十四岁以后,村里很多人想要娶我进门,有钱的没钱的,都过来送礼。”
赫峥早有预料。云映生的漂亮,他早先就想过,她以前一定是她们那儿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
她没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地位,所以这么些年,过的一定比他想象的辛苦。
“但我爹娘一个礼没收,我娘告诉我,不管怎么样,她想让我自己挑喜欢的人嫁了,不会把我卖掉。”
所以云映总是想,她的娘亲对她有着恰到好处的爱,让她抛弃不了,也妄想不了。
可能亲情总是这样复杂吧。
云映又收回目光,看向月色下晶莹的水面,然后轻声道:“所以我也很爱她。”
她说完,垂下了眼睫。
她不知道这一个月应该怎么等,也不知道如果等来的不是好结果应该怎么办。
赫峥侧眸望她,夜风拂过两人间,沉默片刻后,他突然缓声问:“那要不要回去看看。”
云映愣了一下,道:“回哪儿?”
赫峥道:“裕颊山。”
云映站直身体,尚未反应过来,她闻言设想了一堆情况,迟疑:“啊?可是我就这么回去的话,你怎么同赫大人交代?而且这一路难免兴师动众,我独身一人到时……”
赫峥自然而然道:“不用跟他交代,也不用兴师动众,我陪你一起回去。”
云映抿住唇,漂亮的眼眸定定的望他。
赫峥转过身面对着她,他声音徐缓,道:“最近没有宫内要紧事,明早我就去找圣上告假。不出意外,下午我们可以动身。有我在你身旁,带些路途所需就好。”
他握着她的肩头,目光专注,轻声道:“与其一直等,不如亲自去看看。”
“那儿也不止有你娘亲。”
他的决定好像是一阵不可抗拒的狂风,在云映还措手不及时,轻易就带她找到了方向。
两人就这么对视一瞬,赫峥率先移开目光,他当即拉着云映阔步往回走。
男人身形高大,月华被他披在肩头。
云映还有些发懵,她还犹豫着:“就这么决定了?可万一圣上不准你的假怎么办?”
“你不用因为我而勉强,还有明天走会不会太急了,你身上的公务怎么交接,还有马车,细软,护卫……”
赫峥匆匆道:“距离明天下午还早,足够准备。”
赫峥不似云映总爱拖到最后,他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说话间就已经带云映走到院落门口。
男人停住脚步,道:“你先去用膳,我出去一趟,不要等我。”
云映张开唇:“啊,等等,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赫峥低头,擅自吻了她一口,然后匆忙道:“不草率。”
“别多想,别担心,你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动身。”
他说完便松开了手,然后转身离开。
云映站在门口,身后是房间亮起的烛火,赫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泠春上前给云映披了件外衫,道:“夫人,夜色凉。”
“姑爷怎么这么晚了还——”
云映忽然握住泠春的手腕,她反应过来,吩咐道:
“泠春,你帮我收拾下东西。”
秋阳朗照,天高云淡。
葱绿不停从眼前掠过,凉风不停的掠动云映的发丝,她稍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城门已经消失在目光所及处。
居然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此时正是未时末,才出城门半个时辰,他们还真是下午就出发了。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云映被按回马车里,男人声音从耳边传过来:“外面风大。”
云映老老实实坐回他身边,一切比想象中顺利的多,好像说走就走了。
“突然离京,真的没事吗?”
赫峥道:“没事。”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你就能见到你娘亲了。”
云映哦了一声。
她靠在软垫上,望着窗外问:“我是不是有点麻烦。”
赫峥不解:“哪里麻烦?”
“这一去一回,再加上路上耽搁可能就有三个月,你……”
少女身形纤细,低垂着眉目,眼睫垂下,挺翘的双唇轻抿着,清绝面庞上带着淡淡愧疚,赫峥看的心口一紧,又想去搂她。
他不云映眼里那种极其热爱公务的人,今早圣上准他离京时,他走出宫门,想起云映,心中只有轻松。
无论是跟她单独同行三个月,还是送她去做她做的事,见她想见的人。
这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件好事。
带着很好的暗示,这是丈夫该做的事,而云映默许了他的陪同。
他觉得他想要的更多了。
心里来来回回想了一堆,他面上却分毫不显。
对面少女的犹豫与愧疚,他不动声色应了下来,道:“不麻烦。”
他趁此机会又道:“不过那天你让我提愿望那件事,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第75章 迎春
云映掀眸望了他一眼, 她生的美,静默不语时,双眸像含着汪秋水, 潋滟柔弱,赫峥嗓间不由干涩几分。
云映迟疑片刻, 然后道:“……那好吧, 你换一个我就答应你。”
赫峥立即嗯了一声,道:“我想好就告诉你。”
他不着痕迹靠近了她几分, 同她道:“你是什么时候生辰,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和离除外, 分开除外,不能同榻除外, 跟宁遇相关除外。
还没自己补充完, 云映就扫量他一眼,然后道:“我暂时没有要求。”
“……”赫峥脸色黑了几分, 没有要求是什么意思,她难道已经对他失去渴望了?她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真的?我可什么都能答应你。”
云映沉吟片刻, 她的确有点想法,但是现在去说总觉有点怪异, 最后她看了他半天, 也道:“那你让我想想吧。”
赫峥心情愉悦的应下, 然后扣住云映的肩头,在马车颠簸中,强横的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云映被紧紧束缚, 她心想他其实不用搂那么紧, 她根本没想挣扎。
她自己挑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他怀里, 然后主动伸出手把他的手臂从她肩头拉下来,亲昵的搂在自己怀里。
这动作自然而然,同那晚肌肤相贴水乳交融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那是情欲趋使,但现在不是。
赫峥面色如常,喉结却悄悄滚动,身体僵硬了几分。
她主动搂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也正常,比方说大前天晚上他抱她她没有怎么挣扎,昨天牵她的手她也没拒绝,偷偷亲她她也没生气……
可是那都不是她主动。
主动搂他是代表接受他了吗?
她一定不会这么主动搂宁遇吧,说起来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宁遇。
她跟宁遇肯定没希望了吧?
她这样不就是对他心有动摇吗,搂他总不至于是因为他抱起来舒服吧。
云映没有睡,马车还在悠悠行驶,赫峥正东想西想患得患失时,云映睁开眼睛,捏了一下赫峥的手臂。
“你好硬。”
赫峥垂眸看了一眼:“……我没有。”
“我说你胳膊。”
她抬头望着他,直言问:“你在紧张什么?”
赫峥靠在车厢上,终于迟疑道:“我在想宁遇。”
这几乎是第一次赫峥在他们俩之间主动提起宁遇,云映问:“你想他干什么?”
赫峥没有直接问,他旁敲侧击了句:“他也是裕颊山的人,今日听说你要回去,没有同你说什么吗。”
云映如实道:“我今天上午一直在忙,没见过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真要开口时,赫峥又想起那天云映在他怀里说平静的说喜欢宁遇。
最终他唇角绷直,还是放弃道:“没什么,随口一问,你先睡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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