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遇到了宁遇的母亲,她像一朵幽兰,清冷温柔,在那个特殊的时候,轻易就闯进了他的心里。
从那个时候起,事情便天翻地覆了。
数年过去,他再去回想,只觉得荒唐。
遇见褚万殊,接纳褚寄枝,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其中有几分是爱有几分是偏执。
“上次的事是我未做妥当,现在已经解决了,你日后可以放心。”
“我会差人往你身边放几个暗卫,上次总得来说是意外,京城天子脚下,没几个人敢那么放肆。”
宁遇料到是说这个,他嗯了一声:“多谢父亲。”
赫延又问:“宁遇,有一事想同你商议,你年岁也够了,婚事该提上日程。”
“大理寺夏大人家的女儿与你适龄,又是知书达礼,相貌出众,你有空要不见一见。”
宁遇道:“还是罢了,儿子心有所属,不必父亲费心。”
这倒是在赫延意料之外,他问:“是哪一家的姑娘?”
说出口又觉不对,宁遇才来京城没几天,没准是以前裕颊山的人。
他补充道:“我不会对你的婚事做过多干涉,对方门第也不重要,你若是想接谁,我也不会阻止。”
宁遇低下头,原本冷淡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温和。
如果没有意外,是该这样的。
他活着回到京城,回到赫家,考取功名,变得富裕,在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赫延会问出这句话,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会说有,会说那个人不在京城。
一切都顺利的话,赫延不会介意门第,会让把人带回家看看。
不顺利也没关系,赫延管不了他。
总之他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回到裕颊山接她,然后他们在京城成亲。
脸庞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宁遇站起身道:“若是没旁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赫峥还想留他,他继续道:“宁遇,还没问你日后是想留在内阁,还是……”
宁遇已经转了身,他回头,声音消散在夜色里:“父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圆月上枝头,石灯旁围着飞虫。
宁遇的白衣被铺了一层晦暗的光影,他不知不觉走了远路,路过了云映的院子。
院门紧闭,烛火犹燃,从外面只闻得寂静一片。
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他拦住了原本要进门的粗使丫头,将自己下午才从太医那弄来的剩下的药油递给了她。
“劳烦交给小映。”
这个粗使丫头是新来的,不知云映闺名,她问:
“请问是少夫人吗。”
“是她。”
粗使丫头进了门,然后将药瓶交给了泠春。
泠春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赫峥的声音:“进来。”
房门打开,云映正坐在床榻上,长发乖顺披散肩头。她才沐浴完,方才喝了药,这会正盯着自己伤处开始苦恼。
如果可以,她实在是不想被赫峥那样按来按去了,她倒愿意好的慢点。
云映望向泠春:“怎么了?”
泠春把药油拿出来,赫峥离她离得近,率先看见了她手里的药瓶。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走到门口,高大的挡住了云映的视线,他低声问了句:“谁给的。”
哪怕是到现在,泠春面对赫峥都有股畏惧,她不自觉放轻声音道:“是二公子让人送来的。”
赫峥眼眸微阖,抿唇不语。
他就知道这药油不简单,不过宁遇那厮居然没有亲自送过来。
他对宁遇称不上了解,但是那人在他面前就差没把想将云映抢走贴脑门了,好好的送药机会,他能就这么错过?
“他说什么了吗?”
泠春摇头道:“未曾。”
怕赫峥多想,泠春又忍不住解释道:“姑爷,二公子与夫人是故友,夫人又是脚伤,又是脾胃不适,二公子作为好友,自然也不想让夫人遭罪。”
赫峥敏锐从中发觉不对:“他知道云映中午不舒服?”
泠春愣了一下,然后老实道:“奴婢去寻大夫的时候,碰见了二公子,就说了点……可是奴婢说错了话?”
赫峥收拢掌心,然后道:“你做的挺好。”
恰是这时,云映声音从里面传过来:“赫峥?”
赫峥关上房门,朝云映走去。
云映半曲着腿,见男人停在床边,她狐疑道:“你看起来好像挺高兴。”
“泠春说什么了?”
赫峥从置架上拿来药油,坐在她身边,动作熟练的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没什么。”
掌心贴着女人雪白柔软的小腿,他掀起云映的裙子道:“我高兴是因为又能给你上药了。”
烛火闪烁, 榻上时不时传来几声低吟。
腰如细柳的美人半躺在床,眸中水汽氤氲,双唇被咬的通红, 秀眉蹙在一起。
一只雪白的手无力的撑着床褥,另一只手则终于难堪这磨人的痛楚, 骤然抬起,死死捂住自己的双唇。
细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另一只腿则半曲着, 脚背绷直, 玲珑脚趾蜷在一起。
云映脸庞泛红,这个男人下手根本没有一点轻重!
她眼睁睁看自己已经没那么红的脚踝又被他揉红, 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脚趾一路揉到她的膝盖, 带着点辛辣的药油被揉开, 以至于她的腿和他的手都泛着油光。
赫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 然后低头认真动作, 他捏着她赤裸的小腿, 道:“你不懂, 我得把你的瘀血揉开。”
“你若是没感觉那我就白干了。”
云映没法形容这种酸痛感,她说不出话来, 头皮都一阵颤栗, 心里下定决心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让他给她涂药。
他见云映紧捂着唇, 忍不住道:“你可以叫出来。”
云映忍无可忍道:“……你别跟我说话,快点。”
赫峥加快速度,他今天特地去找大夫学习了一下手法, 揉弄的手法比昨日更夸张了。
等他差不多弄完时, 云映觉得自己的脚都要废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不揉的话其实也没事吧, 挺多就是多修养几天而已。
赫峥把她的腿搭在软垫上,然后神清气爽的站起身道:“你别乱动,在这晾会。”
云映半躺在床上,眸中隐有清泪。
她扫量着他,心想同样是受伤,他怎么就日日生龙活虎,没半点有伤的样子。
云映问了句:“你的伤如何了?”
话音一出,赫峥脸上的笑意悄悄散了一半。
他总觉得他跟云映很近,可是当她提及一些事实的时候,他又觉得他们很远。
有了上一次,他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生怕云映再说一句什么“好了就赶紧和离”。
如今他与云映八字还没一撇,她人虽躺在他榻上,心却说不准还在宁遇那厮身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映喜欢宁遇,宁遇也喜欢云映,但他们俩就是不着急在一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这个情形,他可以说一点优势也不占。
除了眼下这尚存的婚姻关系。
所以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跟她和离。
他低头脱外衫,随口道:“……就那样吧。”
云映问:“那你最近疼不疼?”
距离他受伤到现在,也就不到五天的时间,她这两日都没看,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样。
赫峥继续脱衣服,外衫被他随便搭在旁边。
他动作缓慢的解革带,一边解一边避开她的目光,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回答的也敷衍:“有点。”
云映坐直身子,“那你有认真上药吗?”
“就随便上上。”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脱的差不多以后,他穿着件深色里衣,匆匆道:“我去沐浴了,马上你的水要凉了。”
云映:“……”
“等等。”
她摇铃让人重新进来换了水,然后往前挪了挪,把脚垂在榻前,对他道:“我能看一眼吗。”
赫峥停住脚步,背对着云映自己先默默低头看了眼。
绷紧肌肉,然后放松,他不太满意。
他道:“下次吧。”
云映还以为是伤口恶化他在逞强,不由肃着张脸重复道:“我想看看。”
赫峥只好又朝她转了回来,云映指了指架子上的纱布和药粉,礼尚往来道:“趁水没来,我先帮你把药换了。”
赫峥这几日因为不想让自己好的太快,所以大夫让他一天一换,他不听,偏偏两天一换,平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毫不顾忌。
然而伤口还是长住了,他都还没来得及重新把伤口挑开。
云映坐在榻上,赫峥脱了衣服站在她面前。
他身量很高,平日即便在那群武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身高。
于是这样站在她面前,云映的脸就正好对上了男人结实的腰腹。
她抬手帮他拆开白布,赫峥觉得自己的伤口不太美观,不由伸手挡了一下道:“我自己来。”
云映拨开他的手道:“恢复的还行。”
她仰着头道:“下次你散班要不还是乘轿回来吧,这样会好的快些。”
赫峥嗯了一声。
云映拿来药瓶,觉得自己跟赫峥颇有缘分,受个伤也同一时间受。
她的动作比赫峥自己弄要轻的多,像羽毛轻轻扫过,不疼,甚至有点痒。
赫峥放轻呼吸。
上完后,她又帮他缠上纱布,这个动作会使得她自然而然的靠近他,离开,又靠近他。
其实距离上次跟她同榻没过多久,甚至不到十天,但他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他控制着自己什么都别想,但隐秘的欲望还是攀爬而上。
赫峥忍不住按了下她的肩膀制止她的动作,冷峻脸庞上神色晦暗。
云映仰头问:“我弄疼你了?”
这个动作更怪异了,赫峥喉结滚动,他蹙眉道:“我……”
云映察觉不对,目光平视到他的腰腹,然后向下扫了一眼。
……撑的很明显。
云映目光避开那处,然后迅速把剩下一点纱布缠好,默默收回手,身子往后仰了仰,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别开脸不看他。
赫峥没有走。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难言的尴尬与暧昧静静漂浮。
云映低垂着眉眼,在沉默中率先打破尴尬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赫峥迅速道:“没事不怪你。”
云映抿住唇,怎么还是感觉不太对。
她抓紧被褥,想说点别的,可是无论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恰逢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应该是送水的丫鬟。
云映如释重负。赫峥也后退一步,他的神色看起来不比云映镇定多少,有些慌乱的扬声让他们进来后,便随便给自己披了件衣服,继而阔步走向了堆满书卷的长条案。
宽阔的木桌把他身下挡了严严实实。
云映则缩回床里,半边帐幔垂下,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水声响起,没过一会,下人便退了出去。
云映听见赫峥起身,走向湢室。
她掀起纱幔看了眼,原想叮嘱一句伤口别沾水,但想了想又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止了话音,他自己应该知道吧。
可水声迟迟未曾响起。
云映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稍一反应便明白过来。
她缩在床里,心想此乃人之常情,她不听不关注就好,又不是没见过,以前刚在一起都不尴尬,现在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话虽如此,身处其中,听着房内寂静一片,偶尔传来不明声响,她又默默面红耳赤。
就这么过了一会,脚上的感觉明显起来。
灼热,辛辣,轻风一吹又格外凉爽。
她不知药油成分,但能从味道上分辨些,甘草,苦参,川椒,还有淡淡酒味。
云映忽然心神一紧,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突然坐起身,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对着屏风处道:“你盥手了吗?”
隔了好一会,屏风处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放心。”
云映放下心来,又朝里挪了挪,给他腾位置。不知等了多久,赫峥才带着浑身水汽上了榻,他吹熄烛火,房内骤然变得昏暗,男人躺在云映身边。
云映盖着薄被,受伤的那只脚露在外面。
两人间隔有半臂距离,赫峥躺下已有半刻钟,这是他这几天头一回没有主动靠近云映。
片刻后,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云映主动问他:“没碰水吧?”
赫峥道:“……没有。”
云映道:“明天那个药油就不抹了行吗,我觉得我快好了。”
赫峥仍然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他道:“……明晚再看看吧。”
云映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她看着男人宽阔的脊背,脑中思绪翻涌,最后突然问:“你刚刚,真的洗手了?”
赫峥脊背一僵,他放松下来,然后镇定朝她转过身来道:“真的洗了。”
“你不要想多了,我刚刚也没有那么着急。”
“就算没洗也不是什么大事,区区一点药油,什么都影响不了。比如我给你涂完药,手上就没感觉,换成别的地方也一样。”
他说了一堆,云映愣愣听着,然后应声道:“那就好。”
转都转了,赫峥便直接朝她这边挪了挪,女人身上的花香侵袭过来,他不知道他还能这样跟云映一起睡多久。
云映揽住被褥,道:“那睡觉吧。”
赫峥顺其自然揽住她的腰,嗯了一声。
昨天就被他搂了一晚上,她今晚不想再做个没原则的人,于是道:“不准搂我。”
赫峥不松手,也没应声。
云映道:“不然我去偏房睡。”
箍在她腰上的手松了几分力道,云映趁此机会推开他,然后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夜色渐深。
云映头脑渐渐变得混沌,她窝在被子里,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这个时候,男人的手又重新搭上了她的腰,轻易就把她翻了个身,让她紧紧贴近自己。
她轻的像片云朵,赫峥原本想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睡,但想起他俩现在都不是什么太健全的人,最后只是抱住她。
这期间云映不是没有反应,她轻推了下他。
但她的力道对赫峥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他知道,她不想浪费自己酝酿的睡意,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好说话的时候。
云映还是睡着了。
睡着前她心里迷迷糊糊的埋怨了赫峥两句,都怪他,她今晚又没守住原则,明天一定不能这样了。
赫泠手里捏着封皱皱巴巴的信封,穿过垂花门,踏上一截小径。
他手里这信是褚扶楹寄回来的, 那厮这次一下寄了十多封信,光是赫家就收了三封, 分别是他,云映,还有赫岚那小胖墩。
虽然他知晓褚扶楹不是那种会撬墙角的人, 他也没那个能力。但慎重起见, 他还是把信拆开自己看了遍,确信这里面全是废话, 没有丝毫逾矩之处, 才放心过来交给云映。
他脚步轻快, 忽而在一处转角听见几句对话声, 不由侧眸望了过去。
清和日光落在男人肩头, 修长的身形在明亮处拉出一道光影, 廊檐尽头繁盛的花枝遮挡了几分他的身形, 却挡不住那份如玉的气质。
裕颊山也太神奇了,难道专出美人吗。
他认出宁遇身边的那人是今朝新科状元季络, 家族是南方诗礼之族, 寻常人入不得他的法眼, 宁遇却与之相谈甚欢。
赫泠这么定神看了片刻,看男人垂眸偶尔温声应一两句,意态温和又疏淡, 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但到底是哪相识呢。
正出神时, 男人似有所感, 朝他望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慌乱, 宁遇便对他轻笑颔首,并不在意他那堪称冒犯的注视。
这一瞬间他脑中终于浮现云映的脸。
他与宁遇已经迎面碰上,宁遇率先停下脚步,问候道:“泠儿,你怎么来西苑了?”
看吧更像了,整个赫家只有云映和宁遇这样喊他。
赫泠道:“我来给大嫂送东西。”
宁遇道:“小映她不在院子里,这会应该在苏夫人那。”
听见这个熟稔的称呼,赫泠莫名有股危机感,众所周知,云映与宁遇是故友。
说的好听,仔细一想,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他愣愣问:“二哥…你怎么知道?”
宁遇随口道:“我方才看见了。”
他说完又抬手指了下右手边那条路,贴心道:“你可以走这边,说不定可以与她碰上。”
赫泠迟钝的应了声好,继而道:“多谢二哥。”
与宁遇告别后,赫泠犹疑片刻,决定顺着宁遇指着路走,结果还真碰见了云映。
云映正被泠春搀扶着,一路走的很慢。
她这几日因为脚伤不能动弹,实在憋的慌,今日肿一消,她就忍不住出门走两圈。
赫泠跑上前,看了眼四周,确信他那个爱多想的大哥不在后才把信拿出递给云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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