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只有她手上的红点还在不停的向上蔓延。
云映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世上事与愿违是常态,她只是想赌一把,但是现在看,赫峥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讨厌她。
倘若赫峥不愿意其实也好,她好像也并不是很想对不起他。
只是她如果因为这个死了,说出去多少有几分好笑,希望到时候赫峥可以帮她保密。
她松开掐紧的掌心,懒得再去期待什么。
但才松开,原本按在她肩膀的大手便忽然扣住了她的后颈,云映被迫仰起头,蛮横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
木门被重重关上,房里变得昏暗。
春风吹不进狭窄的木屋,房内开始变得燥热。
裴衍还真的找了一个好地方,这座山人迹罕至,就算是待上一天一夜估计也不会有人经过。
这小木屋看着虽破,但该有的都有,床也算结实。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有经验的人,所以一开始并不算很顺利。
等云映稍微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
她躺在床上,身上凌乱的盖着衣裳。
赫峥并不在她身边,云映模糊的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抬着她的腿,她垂下眸子,看见赫峥正在床尾站着,手里握着她的小腿。
她稍微动了动,但男人握的很紧,根本不准她动。她这才看清楚,赫峥的另一只手正在重新包扎她脚踝上的伤口。
好像是有点印象,方才她的伤口重新裂开了。
她自己缠的很烂,赫峥看起来倒是很有经验,还给她打了个漂亮的结。
她张了张唇,想说句什么,但嗓子却一阵刺痛,说不出话来。
男人动作很利落,很快便将她的腿放了下去。
两人在此时对上目光,一阵沉默。
赫峥光裸着上身,精瘦结实的脊背上有她的指痕,他率先移开目光,倾身从地上捡起衣服,然后背对着她穿上。
云映看了他一会,然后慢吞吞的坐起身子,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袖。
赫峥回头,面色看不出喜怒。
云映看向那张俊美的脸庞,声音沙哑,跟他说了混乱以后的第一句话:“对不起。”
她对他毫不避讳,坐起身时,身上搭的衣服堆在了腰际,冷白的皮肤上原本的红点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暧昧的红痕。
赫峥还是习惯性的避开目光,冷淡的嗯了一声。
但随即,他又道:“不怪你。”
不,就是怪她。
今日种种,是她在赌赫峥的君子之心,很显然,她赌赢了。
但云映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她收回手,然后开始穿衣服,但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衣服在哪。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间挂着她要找的那件。
“这个?”
这场景对她和赫峥来说总有几分怪异,说到底她跟赫峥本身就是两个不太相熟的人,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几回。
云映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接过,才要道谢时,赫峥已经转过了身子。
她原就受了伤,这会实在没什么力气,所以她穿的很慢,赫峥也不催她。
直到她穿裤子时,腰和腿都使不上劲,曲腿时,受伤的脚踝还磕到了床沿,痛的她眉头一皱。
她轻轻吸了口气,再想去尝试时,赫峥冷着脸走到床边,沉默的扶着她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云映眉头皱的更很,这次倒不是痛,而是另一种感觉。
赫峥问:“又怎么了?”
云映不想总是麻烦他,她抿住唇,张了张口又闭上,然后又张唇,还是没说出口。
空气静默几分,他可能也明白了什么,男人不再看她,迅速帮她穿上了裤子。
房内有些憋闷,云映看着赫峥近在咫尺的脸,恍惚有几分不真实。
一开始她其实忘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她很难受,又受了伤,摔得那两下把她摔得不轻。
第二次她倒是记得清楚一些。
她真的是个不好的人,骗了赫峥两次。
一次是这个药,另外一次是她身上红点消退之时,赫峥把她抱在怀里,双唇贴着她的耳垂,还算冷静的问她:“药解了吗。”
很明显,红点消退即是药解,可是赫峥这样问她,她答不出来。那时候她意识已经回复了许多,她不想去回答,所以她选择了沉默,沉默着继续去吻他。
所以第二次,她记得很清楚。
可那种亲密大概也只存在于方才,像是伴随春雨而来的一场梦。再醒过来,他还是赫峥,是她想见一面都困难的人。
但这样好像也不错了,毕竟她可能永远没有办法把赫峥据为己有。
赫峥显然没照顾过人,他动作很生疏,还谨慎着不碰到她的皮肤。云映不太理解,她轻声道:“没关系。”
“碰到我也没关系。”
赫峥已经帮她穿好下裳,他收回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她。
云映的好心情写在脸上,因为她时常都是一副温和淡然模样,所以脸上带笑意的时候会十分明显,也很好看。
赫峥却在此时静静开口,对着她道:“你知道的吧。”
云映:“什么?”
他声音平缓,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道:“这是一场意外,我跟你今日下了山,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
云映知道,这件事本就不是他自愿如此,在他眼里的确是一场意外,甚至带一些半逼迫的成分。
从此以后,他不能因为这场迫不得已的意外而就这样跟她绑在一起,这对他来说,并不算公平。
她抿住唇,在他疏离冷淡的目光下嗯了一声。
赫峥的目光从少女光洁的面庞掠过,淡声道:“那就行,剩下的你自己穿吧。”
然而赫峥话音才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响动。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赫峥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时候再想出门显然是来不及了,云映因为没力气,衣服穿的慢,这会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外衫。
情急之下,赫峥只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衣服穿好。”
话音才落,房门便被一下推开。
冷气席卷进来,云映光着肩膀瑟缩了下,她来不及穿上衣服,有些慌乱的抬眸。
是赫峥适时伸手,用宽大的衣袍罩住了她。
昏暗的房间陡然明亮起来, 狭小之地几乎一览无遗。
云安澜脚上全是湿泥,他发束凌乱,脸上还带着怒火与慌张, 一看就是紧赶慢赶的过来。此刻他身边随行的有很多人,站在前面的, 就有徐氏,云施彦,还有几名云映叫不出名字的宫中将领。
房内场景映入眼帘。
赫峥将云映护在身后, 而身形纤细的少女正匆匆整着衣服, 身后床榻凌乱。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云映整好衣服后,慢吞吞的从赫峥身后走出来, 她衣襟领口处露出一点红痕, 再配上这孤男寡女凌乱房间格外引人遐想。
赫峥看了一眼云映, 见她已经穿戴整齐, 才沉默扫过面前这一群人, 静静开口:“诸位有事?”
有事, 当然有事。
只是没一个人敢直接开口去问赫峥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跟云映一个房间。
包括云安澜也没说话,但他不是不敢, 而是没反应过来。云漪霜跑回去匆匆找他说完情况后, 他几乎心如死灰, 国公府乱作一团,他想也没想,直接带人敢了过来。
路上他想了很多种情况, 他都想好了, 云映要是有什么事, 他也不活了, 反正他对不起她父母,也半截身子入土,这国公府到现在也没什么人,烂透了,也不需要他撑着,不要也罢。
要是被什么狗东西占了便宜,那他死之前也得先把那狗东西剁了。
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想过那个狗东西是赫峥。
这就有点难办了。
一方面,他剁不了赫峥,另一方面,从他小孙女的角度考虑,这怎么看起来好像是件好事呢?
他现在弄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如裴衍为什么突然对云映起了歹心,他为什么敢这么胆大,云漪霜又为什么要去害云映。
包括赫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方才他们过来时,木屋前裴衍和另一个男人都在昏迷着,他心里还稍微放心了些,以为云映逃走了,或是被什么人救了。
难道救她的人就是赫峥?
可是如果是赫峥的话,依他对这人的了解,他是绝对干不出趁人之危的事的。
还是说难道是他小孙女自愿的?想到这,他脸上的表情微妙起来,他站直身子沉着脸道:“祈玉?怎么是你,你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赫峥原想开口说句什么,但云映伸手握了他的手臂,制止了他。
她朝前走了两步,因为腿软,脚踝又受了伤,步伐很慢,赫峥下意识想扶她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伸手。
云映声音沙哑道:“爷爷,跟他没关系。”
云安澜这才看见云映裙摆上的血,他当即也管不了那么多,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他颤抖着伸手,道:“谁……谁伤的你?”
相比于众人此时的混乱,赫峥好像要沉静的多。
他从云映身上收回目光,然后朝前走了两步,除云安澜外的其他人都下意识让开了两步,赫峥提步踏出门槛。
外面雨水已停,春日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云映静静的看着他,恍惚觉得他好像还如他来时一样。
他方才说错了。
云映心里知道,今天下了山,就算赫峥不娶她,就算从今以后他仍然避开她,仍不说话,他们仍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此后赫峥只要想起她,就不仅仅会想起前些日子的几次擦肩而过,还会想起今日唇舌交缠,云雨之欢。
甚至在很久以后,他身边已有其他人时,他仍会偶尔想起,他第一次跟别人上床时,是在一个湿闷狭小的木屋,他怀里的女人叫做云映。
她的确做了一件坏事,所以赫峥即便不想去管她,甚至从此更讨厌她,也没关系。
但赫峥又停下脚步,回头对上她的目光,于众目睽睽下,他还是对她开口道:
“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云映翘起唇角,嗯了一声。
云安澜原想去拦,却被云映制止了下来,她重复道:“爷爷,不关他的事。”
云安澜听着云映这沙哑的嗓音,更心疼了。他心里一团乱麻,理不清这头和尾,想细问一番,可现在人多,又不好问。
正是这个时候,徐氏过来搂着云映哭了起来,妆容精致的脸庞被泪水沾染:“小映,是叔母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是我管教不严,小映你怪我吧。”
云映皱眉想推开她,但她实在没什么力气。
云施彦在一旁道:“母亲,如今天寒,妹妹又穿的薄,还是先带妹妹回去吧。”
“对对,瞧叔母这,一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
好在云安澜这次过来准备的充分,他甚至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丫头,就怕有什么意外。
云映的腿不方便,是被一路搀扶着下的山,山下侯的马车。
等云映上了马车,一切安稳些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她身上披了厚厚的斗篷,车帘被压的很紧,马车内几乎密不透风。
云映靠在车厢上,直到现在,身上才后知后觉的痛了起来。
粘腻,肿胀,双腿行为分开的时间太久,现在疼到根本迈不开步子。除了这些,她摔的那两下也渐渐显出威力来,从内到外,哪哪都痛。
她动了一下腿,脚踝那儿的用来包扎的不是她原来用的布料,而是一块更贴身一些的黑色棉布。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然后弯起了唇角。
回府后,云映没有即刻要求沐浴,太医已经在她的小院里等着,徐氏和云施彦兴许是因为心虚,都跟了过来。
脚踝,还有摔出来那点内伤并不算什么大事,养些日子就好了,真正令太医诧异的,是另一种东西。
云家人除了云漪霜几乎都坐在这,太医拧眉,看向云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知该不该说。
“姑娘方才可是……”
云映知道太医估计是瞧出她此前中了药,轻声嗯了一声,道:“现在已经解了。”
这种药的特殊性太医有所耳闻,他不知前因后果,此时看向云映的目光顿时多了两分同情。
他收回手,道:“既然已解那便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姑娘气血亏虚,情志不调,又寒湿侵袭,脉搏亦颓然无力,想必夜间应当也总失眠多梦。”
“这次姑娘就算把伤养好,也切记疏肝理气,平日多食些食补,这几日尚未回温,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云安澜将方才太医针对云映身上的伤写的方子递给了小帘子,小帘子便急步令人出去安排。
太医交代完,便站起身来收拾药箱,徐氏看了半天,想让他顺便帮云漪霜也看看,便犹疑道:“等等,徐太医不知可否……”
云安澜原一颗心挂在云映身上,闻言立即明白过来徐氏的意图,道:“丢人还不够,非要弄到人尽皆知你才满意吗!”
徐氏抿住唇,不敢吭声了。
太医走后,云安澜又到云映面前,小心道:“那小映,你就先好好休息,待会药煎好,让他们送过来。”
他声音冷了冷,道:“这件事,我们等你好了再说。”
云映看了眼徐氏,她现在嗓子痛的说不出话,但还是问了一句:“爷爷,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徐氏立即接话道:“是霜儿那丫头回来说的!”
云映有些意外,看来她晕了以后,云漪霜独自下山叫人去了,云映原先还以为云漪霜不会声张。
毕竟她能找的人不是云安澜就是云施彦。
按理说,她应该去找云施彦才对,因为她怀着孕,一旦找了云安澜,那整个计划就势必暴露出去,包括她自己。
见云映没什么反应,徐氏又道:“小映,霜儿这次的确是对不起你,但她也是年龄小,被蒙蔽了头脑,你看这不是临时又后悔了吗?你是没看见她跑回来那个可怜样……”
云映看了一眼徐氏,女人脸上还挂着泪水,像极了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
如果她没有把自己和云施彦摘得干干净净的话。
云漪霜虽然让人厌烦,但她并不是一个有胆子策划这些的人,这其中必然有徐氏的手笔在。
她轻声嗯了一声,她嗓子很痛,就没有多说,只道:“我明白的。”
徐氏见云映好像不打算怎么追究,心中一喜,又想起今日木屋那一幕,忍不住道:“对了小映,你与赫峥……”
说起这件事她就气闷,今日上山之前,她心中想着纵然云漪霜不争气,但倘若裴衍能跟云映生米煮成熟饭,那到时候事已成定局,云映还是得嫁。
届时不管是为了顾及云家脸面,还是云安澜本身就对云漪霜于心不忍,总之这件事不会宣传出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赫峥会在房里。
这事到最后会怎么解决还是两说,虽然赫峥与云映云泥之别,但倘若他们真有什么,依赫家家风,该不会真让云映瞎猫碰着死耗子嫁进赫家吧。
那到时候可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嫁入勋贵之首的赫家,而她精细养到大的女孩却未婚先孕嫁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这说出去实在是让她脸上无光。
可云映没有在她面前解释这件事的意思,只是哑着声音道:“叔母,我现在身体不舒服,你若是实在关心这件事,不如等我身子好些了再跟你解释。”
云安澜顿时脸色一黑,他看向徐氏沉声道:“我只是年纪大了,不是死了。”
“许多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我能一直容忍。”
徐氏被说的一愣,云施彦则上前扶住了徐氏的肩膀,道:“母亲也是太关心妹妹,这才心急了些。”
“今天还是让妹妹好好休息吧。”
等那群人走了以后,房内才叫水沐浴,云映的脚不能沾水,沐浴也没那么方便,泠春原想帮忙,但云映拒绝了她。
她只得扶着云映走进湢室,狭小的空间内水雾升腾,泠春帮云映脱了外衫,少女身上的痕迹便越发的明显。
最突出的是胸前有一处明显的指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眼,一看就知是怎样留下来的。
泠春又要哭了,她红着眼眶哽咽道:“……二小姐也太坏了些,您好歹是她的姐姐,怎么就像是仇人一般。”
“她才十几岁,怎么就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这…这让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当时没有去那木屋,也不知情况,便轻声问:“姑娘,这……这是谁干的,怎么下手这样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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