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么多钱,我也没交过话费,我不知道去哪里交……呜呜呜……”
话毕,她更绝望了。
他无奈地扯扯嘴角。
他知道怎么交话费也知道在哪里交,可是林平尧不在家,蒋玲去超市了,他靠自己下不了楼,袁晴遥那个小身板也背不动他。
“……真拿你没办法,等着。”林柏楠摇着轮椅回了卧室一趟,再次回来时,他的腿上放了一张白纸、一支铅笔和三张红色的“毛爷爷”。
他用不灵活的右手按住白纸,左手握笔在纸上画地图:“从小区正门出去,往右手边走,左右手别搞错了。走到第一个路口朝右拐弯,第九家店就是移动营业厅,蓝色的牌子,看清楚了。你进去店里跟穿蓝色制服的叔叔或者阿姨说你要交话费,你记得自家的座机号吗?”
她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把她家的座机号写在了白纸下方,连营业厅两边店铺的名字都一笔一划写得清楚。
他将钱和简易地图递给了她,交代道:“那里的工作人员要是问起来了,你就说帮爸爸妈妈跑腿。钱装口袋里别弄丢了,地图也别拿反了,笨蛋!”
她感激涕零:“呜呜呜,林柏楠你真好!等我拿到压岁钱就把这三百块钱还给你!”
然后,袁晴遥拿着地图找到了移动营业厅,按照林柏楠教的说法成功地补上了窟窿。
她小跑回去跟他汇报情况,还顺便夸奖了他。
他一副“那是当然了”的表情,接着问她是什么动漫让她这么痴迷?她回答是《数码宝贝》,第四部 她还有四集就看完了。
听后,他把自家的电话递给她,说了句:“看完吧,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月底,魏静查话费账单的时候以为那三百块是袁斌交的,没多问,事情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那次之后,袁晴遥每每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或麻烦,就去找林柏楠出主意,被爸妈批评了也跑去林家门口大声哭鼻子,等着被林柏楠捡回林家……
过去的一些点滴片段像金鱼吐泡泡被吐了出来,袁晴遥刹那间想起——
那三百块钱……
她、还、没、还!
她自责地猛拍脑门,都两年多了她才想起这事儿,难怪林柏楠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从沙发上蹦起,她脚步如风冲向玄关换好了鞋:“宝儿姐姐,我先走了!”
留下一脸问号的李宝儿还捧着电话:“……哎?我电话都打出去了!遥遥,你、你不看了吗?”
回到家,袁晴遥翻遍了钱包、口袋和存钱罐,只零零散散凑到了一百多块钱。
她打算把这些钱先还给林柏楠,其余的以后再还。
她还要向他道歉,并解释清楚自己不是故意不还钱的!
拿着钱,袁晴遥跑去林家门口干嚎,等着林柏楠像以前一样听到她的哭声后打开门。
嚎了半天嚎不出一滴眼泪,也没迎来期盼的身影,她等到了匆匆赶来的蒋阿姨。
蒋玲闻声,还心疼小姑娘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哭得如此之伤心啊!可当看见那张干干净净又冲着她幽微一笑的小圆脸时,她顿然糊涂了……
“蒋阿姨,林柏楠不在家吗?”
“……在,他在卧室。”
袁晴遥来到紧闭的卧室门前,用指节叩了叩房门,刚想发声问一句“我可以进去吗”,“咔哒”一声,闷沉的金属锁芯转动声响抢先一步传来……
他反锁了门。
她挤不出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生气又委屈的小女孩当即就抽抽搭搭起来,她在心里发誓:她也不要理他了!钱也不还了!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乎,两个孩子的冷战又敲响了无声的战鼓……
直至那一年深秋的某个晚上,袁晴遥在家里写作业。
卧室没拉窗帘,她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做数学题,没思路时就抬头望一望对面楼。
夜渐深,那边楼整齐划一地亮着灯。
如果对面也有小孩向她这边望的话,那一定看得出,她家绝对是整栋楼中最亮的一户——
袁晴遥把家里能开的灯都打开了,客厅、书房、卧室、厨房、卫生间、走廊等等,而她的卧室同时亮着顶灯、台灯和床头灯。
敞开的窗帘抵消了一些与世隔绝的封闭感,对面的盏盏光亮好像有人正在陪伴她……
因为她此刻一个人在家。
魏静所在的高中今晚开家长会,作为主课老师,她通常会留到很晚,而袁斌这个月都在工地驻场,他在国企做建筑工程,新项目开工了,他是项目主要负责人。
袁晴遥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就是天黑独自待在家。
她原本就怕得要死,被林柏楠那么一吓,胆子全吓破了,她到现在睡觉前还必须检查一下床底和衣柜,不然睡不踏实。
早知道让奶奶来陪就好了……
空荡荡的家里寂静异常,如墨般的夜,黑得仿佛要将人吞噬。
她神经兮兮地隔上几分钟就要往身后看一眼,听觉灵敏得像装了个雷达,丝毫的风吹草动都能惹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自己吓自己的胆小鬼,只盼着妈妈能早点回来。
提心吊胆中,数学题做完了,袁晴遥拿起语文课本,刷拉拉拨动书页,找到了明天要默写的那篇文章。
刚开口读了几句,兀然,眼前一片漆黑,她刹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区停电了。
惊愕中,袁晴遥抬起头,对面那栋楼的灯光也齐刷刷熄灭。
所有光线被全数带走,令人措手不及,世界黑得好比掉进了无尽深渊,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蹿起。四周阒然,唯一的声响,是她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好可怕……
什么都看不见了……
偏偏自己一个人在家!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去厨房找蜡烛和手电筒。
她用手探路摸黑往前走,一步一挪,明明踩在平地上,却有一种踏入沼泽的错觉。
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卧室门口,蓦地,一束车灯打了进来,视线短暂地恢复光明,可那转瞬而逝的黄色灯光,衬托着眼前的暗色空间更加阴森可怖——
长长的走廊像极了那天恐怖片里鬼怪出没的骇人禁地,仿佛一迈进去,便踏上了万劫不复的冥府之路,阴曹地府、阴魂缠身、厉鬼索命……
从此她就和爸爸妈妈阴阳两隔了!
袁晴遥触电般收回了踏出去的脚!
小心脏就快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喉咙紧得像被鬼手掐住了一样!
她抱住脑袋,靠着墙壁蹲了下来,缩成一团,眼泪汪汪的,不敢看,不敢动。
难捱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又久违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来:“袁晴遥,你在家吗?”
袁晴遥边掉眼泪边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口。
门打开,那抹意想不到的身影仿若光一般填满了她的视线——
轮椅上的小男孩举着手电筒,晦暗不清的光线下, 他刻意板正的脸孔和身体有点奇怪, 像在尽力掩饰什么。
“胆……”
林柏楠才脱口而出一个音节, 袁晴遥忽然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像个树袋熊似的,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
她坐在他的腿上, 头贴着他的肩膀,相距分毫, 他听得清她低低的哭声,感受得到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怜惜与心疼瞬起,林柏楠轻轻地拍了拍袁晴遥的背, 他后悔那天在楼梯间故意吓唬她了……
“胆小鬼。”
“呜呜呜, 我就是胆小鬼,好黑好可怕……”
“停电而已,别怕。”
“呜呜呜,你不要走……”
“我不走,你坐好了。”
没有赶袁晴遥下去, 林柏楠把手电筒咬在了嘴里。
轮椅此时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 要花比平时多一倍的力气去推才行,他费劲地推了三次才越过防盗门的门槛。
关上门, 他一路艰难地驶向客厅,这种推不动轮椅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做脊髓神经修复手术之前。
唯一的光源晃个不停, 小小的一圈黄晕只能将家具陈设隐约勾描出个形状, 两个轮子印下一条七扭八歪的轨迹。
林柏楠将轮椅停在了沙发旁,他拉下轮椅手刹, 把手电筒放在了茶几上:“下来吧。”
袁晴遥小心地从他的腿上下来,还怯生生地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你拉着我,我怎么移到沙发上?”
“我害怕……”
“别怕,我不是在这里吗?”
“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许跑走!”
“……我怎么跑走啊?”
他无语地送了她一记白眼。
然后,林柏楠用手捞起双腿,让脚离开脚踏板先落在地上,接着双手抓着轮椅两侧的扶手把屁股往前蹭了蹭。
估量着合适的角度和距离,他一只手撑着沙发,一只手撑着轮椅坐垫,最后,上半身发力将自己甩到了沙发上。
她看他真的老老实实地上了沙发,才紧贴着他坐下。
暗黄色的光照得人的轮廓有些模糊,雾化了小男孩清秀精致的眉眼,只看得清他挺拔的鼻梁。
袁晴遥望着林柏楠的侧脸,这个前两天还对她态度冰冷的人,此刻神情柔和,她因恐惧而汹涌波动的心跳和情绪,被身侧的人那鲜活的体温和呼吸渐渐抚平了。
有人陪伴,她没那么害怕了。
袁晴遥以为林柏楠是来和自己报团取暖的,她吸了吸鼻子,抹干净眼泪,用手肘碰了林柏楠一下:“林柏楠,不怕哦,我们两个待在一起就不可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胆小鬼?”
“你不怕,那为什么来找我啊?”
“因为……因为无聊!”
她歪着脑袋瞅他紧绷的眉眼,忽然想起来那日看的动漫,便稍显遗憾地哝哝一句:“我还想呢,你会不会是知道我怕黑,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所以才来救我。”
他齿间喷出气音:“嘁,少自作多情。停电了什么都做不了,就很无聊,还有,我顺便来看看你这个胆小鬼是不是躲在被窝里吓得哭鼻子!”
“好吧,我还以为你和李小狼一样呢……”
“……李小狼是谁?他哪个班的?”他语调扬了起来。
“动漫里的。”
“……哦。”
“那正好你陪我等来电,我陪你玩!你想玩什么?”
“随便。”
“玩成语接龙吧?没灯也能玩。”
“你好没创意。”
“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不听,难听。”
“那你说玩什么嘛!”
“随便。”
两人忙着拌嘴,都没留意到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
屋漏偏逢连夜雨。
几秒后,世界又一次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手电筒恰时没电了。
“啊!”她惊叫一声。
“你家手电筒在哪?”他淡定地问道。
“在厨房。”
“你去拿。”
“我不敢……”
“那我去找找。”
“呜呜呜,你别走啊……”
袁晴遥死死地抱着林柏楠的胳膊不放,把他牢牢地按在沙发上,他原本就不太能动弹的身体愈加动弹不得了。
蹬掉拖鞋,她将身子蜷缩了起来,再次怕得战抖。
除了黑暗别无他物的眼下,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攥在手里……
她抓住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那东西源源不断地传来融融的温度,整体很柔软,但局部又有茧子之类的触感,她手指试着摩挲,还摸到了表层结有的一层沙沙的颗粒物——
她抓住了他的手。
他怔了怔,也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小手依偎,她倏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用力地捏了捏,那只手用同样的力道回应了她。
她惊叫出声:“林柏楠,你的右手能动了!”
“笨蛋,你才发现?”
“什么时候的事?是做了手术变好的吗?”
“……不然是魔法吗?”
“呜呜呜,你别生气嘛……”
“……袁晴遥,不要拿我的衣服擦鼻涕!”
“呜呜呜,对不起……”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两颗小心脏都比平日里更有力地撞击着胸膛。
只不过她是因为害怕,他是因为被她牵手了。
那天晚上,隔阂和所有的不愉快通通被吸进了黑夜,慢慢的,袁晴遥也不再感到害怕了。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林柏楠的力量,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林柏楠也可以在她需要守护的时候及时出现,给予她心安和温热的手心,好似转角处为迷路的夜旅人提供光亮的一盏灯,是驱散她漫漫暗夜最温暖明亮的光……
就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
在大人们回家之前,二人一直在聊天,聊彼此的新同桌,聊彼此最近的生活。
袁晴遥还想起了明天早读要默写语文课文。
她问林柏楠背课文了吗,他说早背会了,她说她还没背这下完蛋了,他说他背给她听让她记好了。
他说一句,她重复一句、记一句。
背着背着,她的声音一点一点从清晰的跟读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喃喃,而后,他的肩头一沉,她平稳的呼吸声送入他的耳畔。
“……袁晴遥?”
他悄声试探,无人应答。
她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保持一个姿势不敢动,柔柔的笑意包围了唇畔。
睡着了,就不害怕了。
魏静回来时,见自家灯火通明,心中生起了困惑;当她看到沙发上头靠头睡着的两家孩子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等走近再一看,她又被吓了一跳!
小男孩俨然一副刚从土坑里爬出来的模样——
他的裤子和衣摆都沾满了土,两只鞋子不见了,连袜子也丢了一只,他光着的那只脚蹭得脏兮兮的;他的手掌磨破了皮,发红的皮肤表面除了黏糊糊的血丝,还盖了一层灰黑色的沙土;他上衣胸口的位置还黏着一坨亮晶晶的鼻涕。
魏静惊讶之际,门铃响了,是蒋玲前来接林柏楠回家了。
蒋玲进了屋,在看到儿子此时此刻如“落难王子”般的惨淡情景之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两个孩子睡得酣甜,灯光、脚步声、门铃声、低语声,都没将他们俩吵醒,两只交握的小手还掌对掌贴在一起。
蒋玲轻柔地背起了林柏楠,林柏楠依旧沉入梦乡,他像是累坏了似的死死昏睡了过去。
魏静拎着轮椅跟上了楼,在恢复了光亮的楼梯间,她捡到一只拖鞋和一只袜子,林家的门厅口,躺着另一只拖鞋……
第二天早晨。
林平尧照常送林柏楠上学,除了外出学习或出差,早上都由他开车送林柏楠去学校。
为了避开学生们进校的高峰期,他们通常提前一小时出发,提早半小时到达班级。
林平尧背着林柏楠,蒋玲拿着轮椅,小轿车停在楼下。
来到一楼时,单元门口立着一只小小的人影。
小人儿双手抓着两条书包背带,在听到声响后,她转过身来,小圆脸上灿烂的笑容和她身后笼罩的熹微晨光交相辉映,她可爱得好像初升的太阳。
是袁晴遥。
是因为早上起不来,所以从来没和林柏楠一起上过学的袁晴遥。
趴在爸爸背上的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急忙拉扯衣袖,用袖子包住了自己的两只手……
两只手掌都擦了药膏,他不想让她看到。
“林叔叔早,蒋阿姨早!”
“遥遥早,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林平尧一边向小姑娘问好,一边将林柏楠放进车的后座。
“我今天想和林柏楠一起上学!”袁晴遥小跳步绕过车尾,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兴奋地用手指戳了戳林柏楠,“我们第一次一起上学,我以后也想和你一起上学!”
“哼,你明明想蹭车。”林柏楠回嘴,想用包裹着衣袖的手系安全带,奈何以失败告终,安全带咻地自动收回。
他刚想再次尝试去拉带子,一个粉嘟嘟的小圆脸凑了过来。
她压着他的胳膊去够他这一侧的安全带:“我来帮你!林柏楠,我没有想蹭车,我爸爸也买了车。我们周末一起开车去远郊公园放风筝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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