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完语音的何韵来从头凉到脚,她按住说话:【袁晴遥!你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他好的时候挺好的’?那他不好的时候呢?你疯了?你被他蛊惑了吗?啊?!】
出离的愤怒让她嘶喊,她又发了一条:【那坞南飞不好的时候是怎么待你的?你告诉我啊!我要疯了!遥遥,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他威胁你了?你跟我说,拜托你告诉我,我赴汤蹈火也会帮你的啊!】
等不到回应,又不敢轻举妄动,她急火攻心:【你在英国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没听你说起过不愉快的事,我以为你过得很舒心很快乐。坞南飞不是个好货色,快点跟他分手!他有什么好让你着迷的?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清醒一点,你被人深爱过,你忘了被爱是什么样子……】
话未说完,荣耀拿开了何韵来的手机,面色凝重地摇头:“还是别在语音上说了,万一被姓坞的听见了什么火星子,他被点着了撒气在小不点身上……”
何韵来垂下手,头埋在荣耀的胸膛:“林柏楠身体那么不方便也没让遥遥费劲地拿过什么,就算有过一两次,他也会动作慢慢的好让遥遥轻松跟上自己。遥遥不记得有人帮她抱新书、拿书包、尊重她并且对她呵护有加了吗?”
又恨又无奈,再结合近些日子袁晴遥反常的状态和举动,何韵来的语气冒火:“都是林柏楠那些话给害的!是他把遥遥害得精神失常了!”
虽然荣耀站在林柏楠这一边,但不得不承认,或多或少有这方面的原因。
温室里的花朵,被保护得太好了,事事顺遂如愿的隐患便是经不起风浪,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较差,任何一个小挫折都可能酿成大创伤……
这样想着,他不禁叹气:“坏了,或许适得其反,为了保护她却反而害了她。林大神……闯大祸了。”
天色渐晚,半明半暗的暮色占据了天际。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的正门口,司机师傅帮忙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袁晴遥自觉地把大背包搁在行李箱上,连背包带箱子一起往新家拉,走在前面带路。
坞南飞则手插口袋,优哉游哉地一边跟在袁晴遥的身后,一边欣赏靓丽的园林绿化。
走到新家所在的楼栋前,袁晴遥脚步冻结——
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俯身低头,在一辆辆汽车车底寻找着什么。
他动作娴熟,嘴里重复轻唤“狐狸”,向下耷拉的小鹿眼写满了心不在焉。
他貌似刚从公司回家,黑色背包还挂在轮椅的手推柄上,那是他出门在外才会携带的东西。休闲衬衣淡蓝如碧空,干净清新得宛如夏日晴天铺上了他的身。
他不疾不徐地向前行驶,一直没有抬头,金色余晖将他的影子拖长,长到……
来到了她的脚下。
“汪汪——”
犬吠声从草丛蹿出,几乎同时,一只雪白的银狐犬飞扑到了林柏楠的腿上。
他脖子后缩,抓了抓它蓬松如棉的毛,裤子被踩出了泥爪印,但他并没有赶它下去。
他一只手揽着它,一只手缓缓推动手推圈,抬起眸子看路……
下一瞬,不加修饰的讶然掠过他的眼底。
四目相对——
他注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怔愣出神。
她明眸缩紧,用力瞪着的眸子无言诉述出了对他的恨与怨,横跨一步,贴近刚刚迈步过来的坞南飞,小细胳膊蹭上坞南飞的衣袖,不用言说的亲密彰显。
“啊!可算找到你了!我的狐狸小宝贝!”
恰时,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踩着拖鞋小跑过来,一把抱起了银狐犬。
女人顺直的头发及腰,高挑婀娜,面容姣好,虽素面朝天但眉目间妩媚又知性,让人过目难忘。
她穿着随性的居家长裙,一看便知是这里的住户,晚餐后下楼遛狗了。
热烈地抱着银狐犬亲亲贴贴,她不顾狗狗欲哭无泪的反抗,胯部顶一下林柏楠的手臂:“我最亲爱的阿楠,今天又是你先我一步找到‘狐狸’了,这小子怎么和人家一样就喜欢黏着你呢?”
她笑得千娇百媚。
二对二,面面相望。
夕光斜斜倾覆,齐线地缝将四人两两分割。
语气不善, 连林某人的名字都懒得加。
“……”醒过神来,林柏楠的视线移到了袁晴遥手中的超大号行李箱,有她半个身子高了。
他又看了她身后的高个子男人一眼, 然后, 状似从容地驶向单元门, 对女人唤了声:“走吧,回家。”
女人也发现了袁晴遥和坞南飞。
匆匆一瞥, 她继续给银狐犬顺毛,眼神在他们身上暗暗打转, 片时,她抱着狗跟随林柏楠进入了楼内。
“嘁——”坞南飞讥讽道,“哪有人给自家狗起名叫‘狐狸’的?脑子有病, 品味有够差的。”
他朝袁晴遥摊开手心, 没好气地抖了抖,大着嗓门责备:“愣着干嘛?带路啊!哪一栋?钥匙呢?”
袁晴遥赶忙从口袋摸出钥匙,放在坞南飞手里,指向林柏楠和女人刚刚进去的那扇门,细声细气地说:“南飞, 就是那一栋, 门还没关上,我们快点进去吧。”
将钥匙环套在小指, 坞南飞边迈八字步,边吊儿郎当地甩着钥匙去到了电梯间。
袁晴遥在他后面活脱脱一个奴隶,推着他的行李箱上斜坡、过门槛、拐弯, 东磕西撞的。
电梯口, 林柏楠和女人在等电梯,他瞥见袁晴遥和她男朋友也进来了, 再次吃了一惊,但明面上云淡风轻。
“叮——”
电梯到层。
坞南飞自顾自走进去,脸色莫名阴郁。他站着一动不动,有带大件的柔弱女性和坐轮椅的弱势群体,不搭把手就算了,也不帮忙按住开门按钮。
女人把银狐犬换到一边的手上,另一边的手帮袁晴遥把行李推进了电梯,她眼睛镶在地上,客气地说:“你们……先坐吧,估计坐不下,我们等下一趟。”
就这样,袁晴遥和坞南飞先上了楼。
当电梯显示停在了6层时,林柏楠找不到词汇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某个CP粉头当真在不遗余力地制造“机会”,如果没猜错的话,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前方等他……
随后,林柏楠和女人也上了楼。
6楼的楼道内,四人再次相遇——
604户,坞南飞和袁晴遥正在门外录入指纹密码;
601户,林柏楠食指对准门锁识别器,“咔嚓”一下打开了门,他没遮拦、没避讳、没惊讶,淡定地划着轮椅回了家,又十分自然地拉了一下女人的手。
而女人冲袁晴遥讪讪地笑了笑,握紧林柏楠的手,后脚跟随他进了屋。
“砰——”
林柏楠关了门。
关门声之干净利落到绝情。
“……”
“……”
袁晴遥和坞南飞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他们和他们住对门。
倏地,坞南飞笑得像个神经病,肩膀簌簌地震颤,嘴角往耳根爬却不出声响。
他钳住袁晴遥的手腕,眼神极具压迫性:“旧爱有了新欢,感觉如何?”
“南飞……”
“MD,老子现在更不爽了!”不管袁晴遥痛到皱眉的反应,坞南飞将她“咚”一声抵在门上!
他双手钳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其禁锢,低哑的气声喷上她满是惊恐的脸:“所以,我亲爱的小甜心,你要再乖一点。我这人天生脾气差,教训人是我最擅长的事,五十二分零二十八秒,你居然让我等了那么久,我会……”
解开一只手,他捏住她的下巴,眼里灼动的兴味令人惧怕:“舒舒服服地惩罚你。”
彼时,对面的林家内。
玄关处,林柏楠从运动轮椅挪上了家用轮椅,俯身拿起拖鞋,用手捞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正准备脱掉高帮板鞋时,脚却不听话地掉了下去。
准备再穿一次,拖鞋从他手中滑了出去,滚到女人脚下,他伸手去够,她身子一转,无意识踢开了拖鞋,再一次胡乱动弹,一脚踩上他的拖鞋……
烦躁油然而生,他环抱双臂,冲着扒在猫眼偷窥对门一举一动的女人说:“这就是你来蹭饭的态度?”
“等等——”
“……”
“算了……”少时,女人放弃了通过猫眼观察,神色略有异样的落寞。
转瞬,她后知后觉发觉脚下踏着林柏楠的拖鞋,还是她的鞋底踩着他的鞋面,急吼吼地抬起脚:“呀!抱歉!哈哈!跟我亲爱的阿楠一样,我做什么事也都很一心一意。”
林柏楠一阵恶寒,潦草换好拖鞋,无比嫌弃地摇着轮椅飞速离开女人的身边。
来到冰箱前,他拿出预备的食材,搁在腿上带进了厨房,洗了五遍手,毕竟……
摸了狗还牵了其他女性的手。
洗完手,他将菜清洗干净,取出菜板和菜刀,利落地切起菜来。
刀起刀落,刀工精湛,节奏急促而规律,可一个不留神,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指,几滴鲜血顿时飞溅,他默默盯着溢血的刀口,思潮起伏……
逞什么能?
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瞧见他的手划破了,女人把怀里的银狐犬放在地上,挣开束缚的狗狗汪汪叫着撒欢乱跑。
她洗干净手,拿来生理盐水和创口贴,一边冲洗他的伤口,一边悠悠问道:“长大了,会玩伎俩了?你这是无中生有还是欲擒故纵?”
林柏楠心神不定地回应:“我又不是你,擅长玩爱情游戏把男人耍得团团转。”
女人给他缠上创口贴,恨铁不成钢地碎碎念:“虽然吧,爱情这玩意儿我戒了,但冒充一下你的女朋友还是可以的,真刺激!反正遥遥和……没认出来我。酬劳就……让我点菜一个月,我吃什么你做什么!你说说你,遥遥都交男朋友了,你连个能假扮你女朋友的异性朋友都没有,原来现在网上的‘出租女友’真的有市场啊!目标群体就是你这种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宅男……”
“能不能堵住你的嘴?”林柏楠在水果篮里摸出一个苹果丢给女人,心里浮躁,“林知雁——”
笑嘻嘻地接住苹果,林知雁张开血盆大口啃了一块,含混不清地应答:“唔……真脆真甜!姐姐我亲爱的阿楠小堂弟,咱们晚上点外卖吧?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掏钱。”
林知雁伸出手猜拳。
“我请。你选吃什么,我付款。”林柏楠不再多话,径自来到餐桌前停下,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忙工作。
再次闯入他世界的那个女孩,和她那个绝非善茬的男朋友,让他心如乱麻。
他的眼神不受控地飘向猫眼……
不许看。
不许想。
不许好奇。
他给自己下诫。
注意力试着聚焦在电脑屏幕,想用工作来填满全部的心思和精力,反正技术峰会在即,沉迷于工作也算心安理得。
没关系……
要冷静……
别瞎操心……
何韵来、荣耀、姜珠语、叔叔阿姨袁奶奶等等等等,一大帮人会劝她远离那个男人的,那个一点儿也不体贴、没修养、自大怪异又不三不四的男人……
越甄别越心焦。
又开始被架在火上烤。
他手扶额头,深深闭眼,往事在记忆匣子里被翻了出来。
这不是林柏楠第一次见坞南飞——
大四那年圣诞节前的某个下午,林柏楠没课,正坐在客厅的大餐桌前忙活,手机铃声忽而响起,他定睛一看,竟是来电显示地区为“英国”的一通电话。
“……”
他不该接的,可是手不能自已地按下了接听键。
之后的几分钟,他被痛骂一番。
昔日那甜软温柔的声线变得声嘶力竭。
他静静听她骂他,确定她骂够了、骂痛快了,才佯装冷漠地说了句“别再打来了”。
那些个伤人的禁忌词汇是无形的刀刃将他凌迟,但刽子手是她……
再鲜血淋漓他也认了。
结束通话,他继续手上的活——
用高精度尺再度测量转换螺纹的上口直径,确保“二合一接头”能完美匹配龙头口径。配上卡扣、硅胶垫片等,一个全铜材质的双孔连接器就完工了,一孔安装在冷水龙头,一孔安装在热水龙头,温水就诞生了。
那是林柏楠第一次给袁晴遥做连接器。
当得知同专业的姜珠语去到英国曼大做交换生了,他居然有一丝兴奋,破天荒主动联系了异性,聊的还不是专业方面的事,甚至跟姜珠语聊了好几次。
从姜珠语口中,他得知学校公寓洗手池的奇葩设计。姜珠语说她买不到类似连接器这种工具,问了一个在曼城待了快四年的中国女生,女生说没见过这种东西,而且英国的人工费高昂,装一个连接器不划算。姜珠语便询问他方不方便从国内寄两个,并测量了龙口口径报给他。
他说好,但别告诉任何人是谁制作的,做好后邮寄给姜珠语,此后的每一次都一样。
就当做是这温水代替他作伴在她的身旁。
闲聊中,姜珠语提了几嘴那个女生,说和林柏楠是老乡,长得特别可爱,性格开朗温和,她们在摄影社认识的。
这不算新鲜消息,有关袁晴遥的近况,何韵来会三不五时地同步给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知晓。
何韵来每年冬天跑去英国玩,还发袁晴遥的照片给他看,但袁晴遥并不情愿了解现在的他,何韵来偶然提及了,她会迅速转移话题。
何韵来告知他,袁晴遥生活照旧,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但那通电话让他的心悬在半空……
她从来不是个言辞激烈的人,更不会用言语伤害谁,她那么口无遮拦,除了记恨他、对他泄愤之外,会不会还遇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糟心事?
于是,林柏楠联系蒋玲陪同,母子二人办理了英国签证,光飞机就坐了十五个小时,不算候机、转机、坐车这些零零散散但也不可小视的时间。
他忍着身体上的万般不适,不辞艰辛,远赴曼城,落地当晚,不出意料,他发起了高烧,一烧就是三天。
待体温趋于正常,他着手打听袁晴遥所读专业所在的街区、楼栋和上课时间。
那时是1月中旬,J大放寒假,而曼大新学期伊始。
冬季的英国寒风凛冽,他坐在她上课下课会途径的路上的咖啡店内,找个隐秘但看得见外面的靠窗位置,待六七个小时,喝三四杯饮品,只为了用目光接她上下学——
他看她有两次快迟到了,在上班高峰期拥挤的人潮中狂奔向教学楼,手里攥一个面包,她没来得及吃早餐;
他看她从复古欧式建筑楼中背着书包出来,冷得紧了紧围巾,戴上毛绒绒的渔夫帽,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小小的身影逐渐脱离他的视野;
他看她偶尔在风雨交加的天气被狂风吹得撑不稳雨伞,跑到屋檐下避雨,雨若长时间不停,她则从包里掏出一件透明雨衣,穿在身上,收起雨伞,扎进雨帘里;
他看她下课后,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走进附近的甜品店,过一两个小时出来,手里拎一个外带的蛋糕盒子,她还是喜欢吃甜口的点心,不喜欢光临苦口的咖啡店;
他也曾看到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她甜甜地笑着上了车的副驾驶座,虽有点模糊,但车窗映出开车的男人正是坞南飞,那张扬不羁的气质和现在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失恋的消沉情绪,他吊着的心款款落地。
正如何韵来所言,袁晴遥过着平淡又多彩的留学生活。
她能接受她的身边出现新的异性,并乐在其中,就表明他带给她的伤害没有到达不可磨灭的程度……
她过得不错,是他多心了。
想不到某年某月某天,他会以这种冲动的方式静悄悄地参与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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