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疼?”谢折问。
贺兰香摇头,极力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清除,故作镇定道:“不疼了。”
谢折的目光一寸寸打量在她绯红的双颊上,追问:“那你脸红什么。”
贺兰香咬了唇,视线往下,专注盯在手里的玉珏上,“有点热。”
谢折没出声,动作也没停。
过了片刻,他启唇,嗓音略显低哑,吐出干脆的一个字:“脱。”
贺兰香惊诧抬眼,情不自禁似的,重新去看谢折。
谢折亦掀眼睫,与她眼神相撞。
秋月映窗,灯影摇晃,二人能在对方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晦暗而灼热的气息悄悄滋长,暗流涌动。
贺兰香别开眼,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脱了容易着凉,还是穿着罢。”
谢折垂眸,按在贺兰香小腹上的手逐渐落于腰侧,虎口紧贴玲珑有致的腰线,寸寸量着,说:“我只想让你脱掉外袍而已。”
贺兰香怔了下子,顿时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儿,睁大了眼眸瞪向他道:“我也是说只脱外袍!”
谢折抿唇未语,压下了嘴角一丝难得流露的笑意,感受到掌下纤细的曲线,又略皱眉头道:“两个多月了,腰怎么还是这么细。”
贺兰香没想到他会突然将话锋转这般快,一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轻舒口气道:“要起码三四个月才能显怀,这才两个多月,急什么。”
谢折目露明了,显然是头回知道这种事情。
他还以为是贺兰香不舒服,吃的少,所以瘦。
流连在腰侧的手掌又回归小腹,轻轻按揉着,像对待一只柔弱的雏鸟,不敢多施一分力。
贺兰香由着这只杀人如麻的手给她按摩,逐渐的,一种微妙而奇怪的滋味蔓延在她心梢,分明已经隔着衣料,她却能清晰感受到谢折掌心的温度,指腹的硬茧,因掌心热度而沾染在衣料上的少许潮湿。
这些都是独属于他的气息,有这些气息在,她竟然感到很安全。
贺兰香的肚子不疼了,不仅不疼,还舒服到有点发困。
她忽然很想让谢折就这么陪她一整夜,哪都不去才好。
这时,就在她阖眼之际,房中忽有萤光闪烁,一只萤火虫不知何时自窗户的缝隙中飞了进来,飞往床榻,在贺兰香眼前萦绕。
贺兰香看到萤火虫,联想到谢晖的死,目光一滞,面上潮热顷刻冷却,将小腹上的手一把拿开,翻身朝里,背对谢折道:“我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出去罢。”
谢折似乎习惯她的阴晴不定,未对她的态度转变有太多讶异,静坐片刻便起身离开,十分干脆。
谢折走后,细辛上前想给贺兰香掖一掖被子,却听到细微的抽泣声,倾身一看,才发现自家主子居然哭了。
“主子您哭什么啊,”细辛着急起来,“谢将军方才欺负您了?”
贺兰香摇头,泪水涌出的越发多,坐起身抱住了细辛,哽咽道:“我倒宁愿他欺负我,我也好有理由继续恨他,可他……他……”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语言难以纾解。
贺兰香感觉自己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她当初恨谢折恨到随时想把他杀了的心情去哪了?她孩子都怀上了,为什么还会渴望与他有亲密的触碰?她不是应该继续恨他吗?她的丈夫是被他杀了的啊。要知道,她现在有多渴望谢折,想起谢晖时便有多愧疚,可这种改变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的,究竟是从何时变成今天这样的?她说不清楚,她真的说不清楚。
贺兰香泣不成声,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细辛长年累月照料在她身边,见她如此表现,顷刻明了几分,遂劝慰道:“主子,您还记得医官说过什么吗?”
“医官说,妇人怀孕以后,性情大变是常事,心情亦会敏感多虑。因为怀孕是一个女子最为脆弱之时,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胎儿,外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担惊受怕,也是最需要人陪伴,最多愁善感的时候。所以说,您会出现一些素日不会有的反常念头,都是应该的。”
贺兰香止住泪意,默默将这话在心中重复一遍,理解意思之后,双目便不由得绽放光亮,急切地道:“意思是说,我之所以这般纠结难过,都并非是我自己的本意,而是我怀孕所致,待到孩子生下,我便能回到以前那样,不会被当下感受所困?”
细辛点头称是。
贺兰香顿时豁然开朗,手掌轻抚小腹,泪停了,心情也渐渐平复。
她心道:原来如此,都是怀孕的原因,都是这个孩子的原因,只要生下来,那些古怪的念头便都结束了,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她发了片刻的呆,内心归于一片宁静,在细辛劝慰下重新躺好歇息,双目阖上,很快便睡着过去。
因一晚上接二连三受到惊吓,贺兰香格外疲惫,这一觉也睡得香甜熟沉,连后来殿门开时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总算能回西内苑了,将军稍等,奴婢这去将夫人叫醒。”
细辛正欲往床榻走去,便被谢折叫住。
谢折步入殿门,眼望内殿罗榻上,“既然人已睡着,便让她继续睡,不必惊扰。”
细辛犹豫,“可刺客是否有同党还尚未确定,这里到底比不得后廷安全些。”
谢折稍作思忖,转身对门外随从道:“传令下去,其他人分散沿六宫巡查,广元殿由我亲自守夜监看。”
“是,属下遵命。”
细辛讶异不已,考虑要不要大着胆子对谢折说这样做是否有点太明显了,容易引人怀疑。
刚抬头,便见这谢将军大步迈入内殿,走到榻前,俯身便朝她们主子唇上亲了一口。
“你们都走快点, 别耽误我工夫,若被我娘发现可就麻烦了。”
子时二刻,皓月高悬, 宫中除了禁军巡看时的脚步声,便是虫鸣雀啼, 倦鸦低鸣。先是猛虎食人,又是刺客出没, 今晚已经全然没了中秋佳节该有的喜庆,而是一片死气沉寂, 处处压抑。
谢姝带着几个丫鬟走在前往广元殿偏殿的路上, 嘴里碎碎念道:“我嫂嫂怎么能就这样在广元殿偏殿歇下呢, 那边刚死过人, 弄不好还有刺客的同党在那,她也不嫌晦气,居然还不回西内苑了, 我得亲自过去把她接走,否则一夜这么长,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如此自言自语说着, 谢姝刚要拐过小路, 便见偏径有人先她一步出现, 比她率先走向广元殿。
她定睛一瞧,越发觉得身影熟悉, 不由得顿下步伐道:“不对啊,这不是我二表哥吗?他大晚上来这干嘛,来找嫂嫂?也不对啊, 他俩孤男寡女的,又算不上熟稔, 有什么好见的,何况都这么晚了。”
谢姝正想上去问个清楚,眼前便又闪过道熟悉的人影,同样前往广元殿方向,径直追向王元琢。
“大表哥?”谢姝眉头皱紧,越发想不通了,“他怎么也来了?他们兄弟俩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觉得很不对劲,心思一转,干脆也没声张,只带上两个贴身丫鬟,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广元殿外,王元琢被王元瑛叫住,兄弟二人短暂交谈了一两句,便一起走进了园子里面。
谢姝紧随其后,因为嫌丫鬟容易出声惊动人,干脆把人都留在了外面,自己跟了过去。
月光似霜明亮,隔着几丈远,她躲在树后悄悄探出头,能看到那两兄弟说话的动作,但声音太低,她有点听不真切。
“可恶,说的什么啊都,动静就不能大点吗。”谢姝抱怨着,一边把耳朵努力往外伸。
这时,她耳后忽然出现道急躁的少年声音,附和她道:“就是就是,没吃饭一样,就不能大点声吗。”
谢姝开始还点头,之后猛然意识到身旁还站着个人,汗毛一竖,张嘴便要发出尖叫。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谢姝的嘴,吊儿郎当的混不吝语气,“叫什么叫,看清楚我是谁。”
谢姝睁大了眼,转脸一望,只见少年马尾高束,五官俊逸但稚气未脱,一脸盛气凌人。
她把捂在嘴巴上的手一把扯开,呸呸两声抹干净嘴,瞪着少年极力压低声音道:“王元璟?你怎么在这!”
王元璟扬着眉梢,抱臂嗤上一声,“我还没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谢姝理直气壮,“我是来跟踪我大表哥二表哥的。”
王元璟更加理直气壮,“我是来跟踪我大哥二哥的。”
牌一摊开,两个人谁也不能说谁,面朝对方各自哼了一声。
再往前看,刚才还在那的两个人,此时便已经不见了。
“都怪你!”谢姝怒不可遏,抡起拳头便朝王元璟身上重重捶了过去,“他们俩肯定是听见我们的动静,所以换地方了!我明明很好奇他俩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做什么的,现在听不成了,都怪你都怪你!”
王元璟想不到这软绵绵的手砸在身上还挺疼,边躲边辩解,气焰仍十分嚣张,“怪我做什么,我难道不想知道他俩大晚上出来干嘛吗?你别打了,再打我明天就找我姑母告状,说你半夜不睡觉乱跑,让她把你关小黑屋里再抄上百十遍那什么诫什么则。”
谢姝丁点不带怕的,又是一拳落下,凶狠道:“是女诫女则!你去告啊!你敢找我娘我就敢找你娘,你猜我舅母到时候会站在谁那一边?”
王元璟急了,被拳头砸过的地方火辣辣发疼,猛地出手抓住谢姝两只腕子,抬腿逼近过去,咬字沉狠地道:“谢娇娇,你不要太过分了。”
谢姝愣了。
娇娇是她乳名,大约也就她爹娘在她幼时常叫,长大以后她嫌肉麻,坚决不准任何人再叫,便有些年头没听见过了。
她抬头看向王元璟。
少年身子骨早已抽条,个头与他两个哥哥不相上下,身上的气势矛盾而混杂,既有少年人的青涩明朗,又有男子临近成年时的英挺浑厚气息,靠近人时,眼瞳里是清晰可见的压迫性。
谢姝看着看着,平静地道:“谢娇娇,也是你能叫的?”
王元璟一愣,“什么?”
谢姝踮高脚,一头撞在了他的鼻梁上。王元璟猝不及防挨这一下,泪花差点给疼出来,扣在她腕上的手也松下,俯身捂着鼻子哀嚎不已。
“我打死你!”谢姝照他后背一拳捶了下去,“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乳名都敢叫,我可是你表姐!还谢娇娇,你小子怎么敢的啊,叫表姐!快点!”
王元璟这回躲都没法躲,只好哭丧着求饶:“表姐,好表姐,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娇娇了——啊!”
“没吃饭吗!叫大点声!”
“表姐我错了!”
假山石后面,王元瑛和王元琢默默看起热闹,一直到那俩打完一架各走各的了,才继续说方才未完的话。
王元瑛仰面看着墨空朗月,深嗅一口秋夜凉风,将气呼出,温声道:“二郎,你听大哥一句劝,这世间女子随你任选,唯独那个贺兰香不行,毕竟咱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他在,那种身份的女子,你连想也不能去想。”
王元琢轻嗤,别脸去看地面摇晃树影,口吻懒散,“我真是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什么贺兰香,莫名其妙的。”
王元瑛笑了,低头看向二弟,“你真的听不懂?你若非担心贺兰香,怎会在此时前来广元殿,不就是想确认她安危,看她情况如何吗?”
王元琢正下脸色,义正词严,“大哥真的误会了,我来这里只是想重回大殿,看看刺客可有遗留下来的线索,我与贺兰香过去未有交集,为何要担心她的安危?”
王元瑛看着弟弟一本正经的表情,回想到他得知贺兰香晕倒后故作镇定而又坐立难安的样子,颇为苦口婆心地道:“二郎,你我是手足兄弟,你的心思在哪,我都不必猜,只消看一眼,便一清二楚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世间女子哪个皆可,唯独贺兰香,不行。”
王元琢长叹一口气,已经懒得再做解释的样子,一挥袖子道:“罢了,既然大哥不信,我也多说无益,更深露重,大哥早点回去休息,不必再跟我了,我也不会再往广元殿去,想来刺客自有人操心,我还是去睡我的觉罢。”
言罢便对王元瑛拱手,先行告退。
王元瑛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长气,心里越发感到蹊跷。
老二生性多情他是知道的,但分明前段日子还在为另一个有夫之妇牵肠挂肚,怎么这么快便又被贺兰香迷了心窍,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除非……
王元瑛脑海中跳出一个答案,可随即感到困惑,不由得看向广元殿偏殿方向,只觉得匪夷所思。
“贺兰香。”
他从口中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眼里是不加修饰的敌意,与好奇。
“细辛,细辛……”
内殿,灯影昏暗。
贺兰香睡前未褪衣物,睡出一身薄汗,意识朦胧里,伸手便将大半衣衫扯落,衣襟松松挂在香肩,露出雪肌无数,幽香萦绕。
她口干舌燥,喊了两声没等来人,便撑起身下了床榻,走到桌案前斟满一盏茶水,仰面一饮而尽,喝完扯开惺忪美目,懒懒将内殿打量一圈,见没人,抱怨了声,回到榻上重新睡下。
可身上的燥热还未平息,她迷迷糊糊的,受本能驱使一般,只好继续宽衣。
于是罗袍,内衫,小衣,绦带,襦裙,亵裤,一件接一件,凌乱落了满地,剩下她未着寸缕,雪白无暇的温软身段因灼热而染上一层薄红,粉腻生香,柔如无骨。散乱乌发缠绕雪藕身躯,一览无余的暴露在摇曳灯影之下。
“嗯……”
贺兰香恼哼一声,半梦半醒,感觉肚子又在隐隐抽痛,便伸出柔荑,学谢折的样子,在肚子上轻轻按揉。
她回忆他的手法,学着他的力度,用他的方式缓解自己的不舒服。
可慢慢的,脑子里的东西便开始偏离,从那双粗粝的手,到他掌心的温度,到那双强壮的臂膀,再到他的胸膛,他的吻,他的……
按揉着的柔荑开始不受控制地延伸,又几度收回,犹豫徘徊,定而不绝。
没关系的,贺兰香心想。
反正都是因为怀孕性情不稳所致,等到孩子生下,她就不会再对谢折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到时候都会结束的。而在结束之前,她愿意遵循自己的本能,不逃避自己对谢折有感觉的事实,这又有何不妥。
她干脆不再压抑本能,闭眼投入其中,随着呼吸渐急,晕染在肌肤上的薄红强烈成绯红,雪白颈线不由得拉长,宛若天鹅仰首。伴随精致的眉头忽然一下蹙紧,她贝齿紧咬朱唇,防止溢出难耐之声。
虽然现在殿中无人,但她也不敢太过恣意。
然,随着渐入佳境,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一点点的,从强忍无声到细碎闷哼,又从闷哼到忘情吟叫,再到彻底放开,婉转承迎,莺啼点点。
几步之遥的漆黑外殿,谢折坐在乌木盘龙纹交椅上,隔着摇晃的琉璃珠帘,静静看着这幕。
“嗯……嗯啊……”
軟媚甜膩的聲音充斥在內外兩殿, 時緩時急,放縱無邊,啜泣裏是欲說還休的歡愉, 說不清到底是受罪還是享受。
謝折看著珠簾後面賀蘭香迷亂的表情,渾身沾染緋紅的香艷, 迷離的雙目,朱唇微張的媚態。他的神態分明沒有絲毫變化, 眼眸卻幽深的可怕,以往是森冷駭人, 現在卻好似在眼中燃了兩團烈火, 熊熊滾燙, 沸熱如巖漿。
他有點失控。
他過往一直知道她是很美的, 從臉到身體,挑不出任何瑕疵。但從沒有如此刻這般,看著她卸下偽裝, 把所有的自己,一覽無余暴露在他的眼底,如此美到驚人, 便如同盛放到極致的罌粟, 嗅之成癮, 妖艷近毒。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賀蘭香。
昏暗的燈影映照中,謝折額上青筋大跳, 目盯泛著香熱的雪肌,指腹忍不住地細細摩挲掌下把手的紋理。
他在克製。
而在此時,賀蘭香嘴裏的銀詞蒗語開始不斷增多, 各種各樣的葷言不停從那張嫣紅飽滿的唇瓣裏吐露而出,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住, 細細咀啖一番,看她還能說出多少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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