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真的完了,自己可能.
这辈子也没法抽身了。
“祁颂?”见他怔愣着没有反应,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忽地,她的手腕被握住。
萧祁颂垂眸,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哑:“阿莹,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吧,今日我就要走了,得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卜幼莹一愣,立马问道:“你今日就要走吗?这么快!可你才刚到上京城不久啊。”
“我过来只是想见你一面,以及同你道歉。”他解释道,“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呢,难民暴.动目前算是暂时镇压下去了,之后还要监督新的赈灾官员完成赈灾,这才是最难的,需要对付一层又一层的官员,免不了要给我使些绊子。”
说完,他抬眸笑了笑:“不过阿莹不用担心,不出半月,我一定让你见到我。”
听着这些她不懂的朝堂之事,卜幼莹忽然觉得,祁颂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同自己一样也不懂这些,更不屑于去懂,可如今为了争储,不懂也要逼着自己懂,更要逼着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唉,为何世间事总是这么难呢?
想着,她低垂着脑袋搅动着自己的裙摆,随口问道:“可你是皇子,他们也敢给你使绊子吗?”
身前之人笑了声:“这世上多的是暗地里的法子,有些事情明知是他们做的,也无法去证明。阿莹不用懂这些,我都会尽快处理完的,好让我们早日相见。”
说完,便起身要去吹熄烛灯。
“等等。”她也站起身,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他,“你把它放进怀里,一直放着,不许洗,下次见面我要检查。若是它有一点血味,我可要拿你是问。”
话落,他蓦地轻笑一声,回了声好,便接过那方帕子塞进了怀中。
卜幼莹终于放下心来,躬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尘土,而后道:“那我们出去吧,这次春日宴是我准备的,我不能缺席太久,确实得回去了。”
萧祁颂望了一眼窗外,外面艳阳高照,正欢乐地观赏着戏曲节目,而他们却在昏暗的破殿里,两两相望。
如此一对比,竟真的有些像.
许是觉得有趣,他勾了勾唇:“你这样急匆匆的要走,我倒真觉得自己像.”
正拍灰的手倏忽一顿,即使他未说完,她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卜幼莹莫名有一丝紧张:“你.心里还是很介意吗?”
上次他们便是因为这两个字吵架的,现下又提起来,她怕他们会再次争吵,再次不欢而散,她可不想又变成那样。
面前的人看出她的紧张,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温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开句玩笑。今日我既道了歉,以后便不会再因此事与你争吵了,我知道你没有那种想法,当时我也是气急了才说出那样的话,今后不会了。”
闻言,她露出狐疑的眼神:“真的吗?”
“你不信我?”他诧异一瞬。
接着双臂抱在胸前,轻哼一声偏过脸去,撅起唇,故作一副小孩模样:“阿莹才是小混蛋,我千里迢迢赶过来道歉,阿莹竟然还不信我,哼!我也生气了。”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逗得卜幼莹展颜欢笑了几声,连连道:“我信我信,我信还不行嘛。”
萧祁颂傲娇地又哼一声,“既然你信了,那可得一直信,若是再怀疑我的诚心,我可真的会生气的。”
“好好好,我保证不会了。”她举起右手三指。
见她一脸真诚,他终于放下手臂,降低了声量又道:“还有啊,虽然我不会再介意,但你不能真.萧祁墨那个人阴险狡诈,善于伪装,很多事情他都别有用心,这你会分辨吗?”
萧祁颂心里委屈,但怕对方又要说什么自己与她只是朋友,不能问她那种问题,所以只好后退一步,像个啰嗦婆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自己的心上人不懂分辨别人的伪装,落入某些人的圈套。
他觉得,自己真是像极了那些大宅院里被娇养着的妾室,丢脸死了。
当然,卜幼莹并未察觉他心里这些想法,只一个劲的看着他笑。
“笑什么?”萧祁颂瞄了她一眼,“我方才问你话呢。”
“……她回过神,“会分辨的,我自然会分辨啦,我看过的话本子可比你多,向来只有你们男人容易被女人的伪装所骗,我才不会呢。”
他闻言轻哼一声,吐出一句我也不会,便一口吹灭了烛灯。
片刻后,紧闭的殿门再次打开。
刺眼的阳光让卜幼莹微眯起眸,抬手遮挡。
半个时辰前找到这里来时,她满脑子都是萧祁颂,丝毫不曾注意周身的环境。现下一看,才发现此处甚为偏僻,宫殿看起来年久失修,四处都挂着灰色的蛛网。
可殿内那张罗汉榻上却十分干净,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她放下手,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萧祁颂。
“怎么了?”他问。
“你是不是去见我之前,就先来过这里了?还特地打扫了一遍?”
萧祁颂一怔,心虚地移开眼神,挠头嘟囔:“那.总不能脏脏的吧.”
“好啊你,你果然早就想好了。”她揪了一把他的手臂,“我还以为你是刚进皇宫便来找我了,原来你还挺有空啊。”
“那当然了。”
他笑嘻嘻道:“虽然我没我哥有洁癖,但我也是很讲究的好不好?”
“切。”她白了一眼,“那我先走啦,我还得回去换身衣服,你在那边要好好的,不许受伤。”
“嗯,放心吧,我尽快处理完就回来。”
她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
却又停在了原地。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即使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华服,也难掩她脊背的单薄无力。
“下次.不许再让我如此担心了。”她并未回头,说话声极小,带着闷闷的鼻音。
萧祁颂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沉声回应:“好。你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今日发现你瘦了好多。”
“那还不是怪你。”
他笑:“好,怪我。”
春风徐徐,吹动着他们的发丝。
片刻后,卜幼莹终于依依不舍地走向了来时的路,而萧祁颂则也悄悄离开了皇宫,仿佛从未来过。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她看见春雪和邢遇仍等在原地,便面色镇定地走上前去。
春雪本想问什么,却被她一声“走吧”打断,于是只好乖乖闭嘴,跟随在她身后一同回了东宫。
虽然不知太子妃身上的外袍为何沾染了几处灰尘,但既然主子不打算说,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只能当作没看见,一如往常地服侍她更换新衣,重新梳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再次回到春日宴的宴席时,已是午后未时末。
席间等待良久的萧祁墨见她回来,看见她身上的新衣时不禁愣住,眸光顿时暗了下去。
聪明如他,一个猜想在他心底迅速升腾。
但他面上仍微微笑道:“阿莹为何突然换了衣服?是上一件脏了吗?”
许是心虚,卜幼莹并不与他对视,只垂眸端起茶杯抿茶:“嗯,蹭到了灰便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阿莹去了这么久。只可惜方才有几个戏曲你应当会喜欢,现下却看不到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再看。”
萧祁墨注视着她,唇角的弧度分毫不减,可笑意却怎么也映不进幽深的眼底。
他将她看得一清二楚,与先前离开时的忧愁情绪不同,此刻的她面色红润,望向戏台的眸子里也盛满了晶亮的光,分明是心情大好的模样。
这让他不得不起疑,她方才,一定是见了什么人。
突然,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卜幼莹转头,看见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位青衣贵女,正以帕掩唇,脸色略苍白地咳嗽着。仔细看,额头上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瞧着像是受了风寒的模样。
于是倾身关心道:“姑娘,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回我宫里,请御医过来瞧一瞧?”
闻言,青衣贵女慌忙摇了摇头:“不用了,谢卜小姐关心,我想我大概只是受了风寒,就不劳烦御医了。”
“可是你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不如让我的侍女带你去歇息一会儿吧。”卜幼莹再次提议。
“不不不。”她受宠若惊,慌乱摇着双手,“宫里的春日宴能邀请我是我的荣幸,我怎能做出提前离席这等无礼之事。您不用担心,只是风寒罢了。”
卜幼莹见她如此紧张不安,想是家里管教得严,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失态。
便起身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安慰道:“那我与你一同离席,总不算无礼了吧?”
“卜小姐,这.”
“好啦,身体要紧,还是赶紧找御医看看吧。”
说罢,便再次与萧祁墨打了声招呼,而后牵着那位女子的手一同离开了席面。
回去东宫的路程太远,卜幼莹怕她撑不住,便令春雪就近寻了间无人居住的干净宫殿,随后又去唤了御医过来。
那御医正是上次医治太子的周太医。
他隔着帕子给那位女子诊脉,一开始还面色平静,可到后面便眉间紧锁起来,严肃的表情看得人心里忐忑不安。
“周御医,如何?”卜幼莹问道。
周御医将帕子收起来,拱手回她:“回卜小姐,这位贵女的病症像是受了风寒,可.”
他顿了顿:“可又不像是风寒。”
她立时蹙起眉:“你这话是何意?一会儿像一会儿不像的,到底是不是风寒?”
“小姐莫急,微臣方才仔细观察过,贵女身体发虚发寒,同时又感潮热,这些病症的确皆为风寒之症,但.”他说着,掌心朝上请那位女子掀开袖口。
女子照做,露出白皙手腕上的一片红点点。
卜幼莹愣了下,上前查看。
那些红点点都是血点,集中成长条状,看着极像是抓挠引起的抓痕,可她的皮肤明明完好,不像抓过的样子。
一旁的周御医接着说道:“微臣经验有限,暂时无法分辨这位贵女身上的红点是否为一种皮肤病,也就无法断定,贵女的风寒之症是否与这些红点有关。”
她看向他,面色担忧:“可你是御医院院正啊,若连你也不知,那还有谁能知?”
周御医思虑片刻:“这样吧,微臣先给这位贵女开一张祛风寒的方子,这方子即使是没病的人喝了也无事,还能预防风寒。之后待微臣回去翻查一下医书,再看看这红点是什么病。”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她点点头,周御医便坐到一旁写下方子,交给了青衣贵女的侍女。
“真是劳烦卜小姐和周御医了。”贵女起身福礼,然后对卜幼莹道:“那卜小姐,我们回宴席上吧,太子殿下还在等您。”
经她这一提醒,卜幼莹这才倏忽想起来,萧祁墨还被自己扔在席面上呢。
先前她已离开席面太久,这次又离开不少时间,总是放着萧祁墨一人不太好,便嗯了声,与她一同去往了席面。
一整日忙下来,已是近黄昏之时。
卜幼莹回到席面上时,瞥见萧祁墨的神色略有几分不快,以为是自己将他独自丢在席面太久,惹得他不高兴了。
便走上前与他坐在一起,扯了扯他的袖摆,咧嘴笑道:“祁墨哥哥,抱歉啊,我今日事情太多了。等宴席结束,我给你按摩犒劳你如何?”
萧祁墨垂眸睨了她一眼,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完了,真的生气了。
她闭了闭眼,想想今日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
明明是她准备的春日宴,理应由她一直待在席面招待宾客才对,却三番两次将他一人丢在这里应付,若换作自己被如此对待,肯定比他还生气。
但此时宴席还在继续,她不好当众哄他,便只能抿唇坐了回去,等宴席结束再说吧。
随着节目一个个结束,火红的金乌将天边白云烧了起来,不知不觉已到炊烟袅袅之时。
最后一个节目上场之前,帝后终于出现,在众人的注视下入座,一同观看了一出京韵大鼓——剑阁闻铃。
随后在紧张昂扬的鼓点下,春日宴终于得以圆满结束。
今夜的风竟有些许温热,吹在人身上一点也不凉快。
累了一整日的卜幼莹一回到寝殿,便迅速脱下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只留一件里衣,而后随手披上一件外袍,便又匆匆赶往萧祁墨的寝殿。
此时萧祁墨也正要脱下外袍,忽听一声:“别动,我来!”
他回头。
只见卜幼莹小跑过来,脸上堆着笑,将他外袍脱去,接着又去宽下第二层长袍。
“你怎么过来了?”他面无表情,垂眸问道。
她自然不能直说是来哄他的,便笑嘻嘻说:“当然是来给你按摩呀,你今日坐了一整日了,肯定腰酸背痛的,我给你按按,好让你等会儿睡得舒服些。”
得到答案的人仍旧没什么表情,即便是第一次见她对自己如此殷勤,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没有听到回应,脱下第二层长袍的她抬眸瞄了对方一眼,见对方神情冷淡,自己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有些笑不出来了。
安静片刻,她低垂着脑袋,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席面上……我的错,你若是真的很生气,那我让你出出气吧?”
闻言,萧祁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眉梢微挑,语调里裹有一丝兴致:“哦?如何出气?”
“只要不骂我打我,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她深知自己的错误,依旧垂首,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而萧祁墨的视线倒是在她身上缓缓逡巡,瞳光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她听见他低声道:“既然要按摩,不如在我沐浴之时按,如何?”
卜幼莹猛地抬头,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要自己伺候他沐浴?
在她的认知里,萧祁墨从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所以她才放心提出让他出气。原以为他只是会让自己做些体力活,谁曾想他竟提出这种要求?
“……她面露难色,“不太好吧……”
“哦。”他嗤笑一声,“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眼里仅有的一丝兴致顿时无影无踪,他依旧面容冷淡,转身背对着她,打算解开自己的腰带。
“你还不离去吗?”他微微侧首,“我要宽衣沐浴了。”
可卜幼莹却站着没走。
其实若是现下走了,今后最多不过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见面有些尴尬而已。反正自己与他并无感情,当陌生人对她也没有损失,可……
不知为何,她不想就此与他关系闹僵。
许是今日有些许升温,连着屋内的温度也高了稍许,一股热气围绕着卜幼莹躁动不安。
殿内烛火明亮,将她脸颊上的红晕映得清清楚楚。
沉思半晌,她轻声启唇:“好,我答应你。”
第42章
浴室中白雾弥漫, 朦胧一片,升腾的热气包裹着其中男女,带着他们的血液在体内灼烧沸腾。
一滴晶莹的汗珠自卜幼莹脸颊滚落。
她垂首站在浴桶前, 目光落在眼前男人宽厚的肩背上, 吞咽一口, 神情有些紧张, 接着徐徐抬起双手,轻放至他双肩之上。
比起她的紧张, 坐在浴桶里的男人倒没什么反应, 双臂懒洋洋搭在浴桶边缘, 双目紧闭,似在养神。
半柱香前,萧祁墨当着她的面解开腰带,宽下里衣, 露出衣物之下壮硕的身躯。
她正要捂住双眼, 却见他二话不说, 直接抬腿往浴室走去。
他没脱裤子。
卜幼莹松了口气。
心想, 他到底还是照顾自己的。
这种情况下还愿意照顾自己, 或许他也没有那么生气, 哄哄便好了。
如此, 她便跟来了浴室,履行诺言在他沐浴时给他按摩。
虽然对方只裸.露了上半身,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颊上难免会漾起几许羞赧之色。
尤其是当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他时,室内的热气仿佛皆钻入了她的身体里, 连血液都在汩着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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