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赶紧过去,温客指着视频上的一个身影道:“他在莱通的前一站复阳提前下了车。”
监控的画质不是很清楚,依然能看出来是杜国槐,他背着个破旧的军装书包,低着头,走的很慢,看起来很累。
顾放:“立刻联系复阳警方,让他们找到杜国槐。”
将杜国槐的画像传真过去,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复阳警方传来了消息,抓到了杜国槐,天一亮就羁押到南阜。
这个消息振奋了士气,大家都等着复阳的警方到了,审讯杜国槐。
下午两点左右,复阳警方到了,杜国槐被押着下了车。他的脸色蜡黄,身体瘦弱,走路有气无力的。
顾放一看他的样子就预感到不妙,问复阳警方有没有给他看过医生。
复阳警方道:“一抓到人就送过来了,没有来得及。”
顾放一方面联系医院,一方面采集杜国槐的指纹,经过比对确认遗留在现场的半个指纹,正是杜国槐的。
顾放亲自押解杜国槐到医院,经过检查,杜国槐患上了尿毒症,已经到了晚期。
杜国槐招供的很痛快,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本想着回到莱通,可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只好提前下了车,想找个地方悄悄死了,却被警方抓获。
他说郑鸿远和赵怀德都是他杀的,这些年他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本来想带着这些仇恨进入坟墓。可是他突然在电视上看到了郑保昌,他知道他,他跟自己一般大,当年他们都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如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郑保昌成了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过得奢华的生活,而他却得了尿毒症,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只能等死。
他突然不甘心了,当年的事成了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他要拔下来。于是他来到了南阜,这个他曾经生活的地方。
郑鸿远的住处很好打听,郑保昌实在太高调了,随便问问就找到了郑鸿远。他天天到郑鸿远住的别墅溜达,记住了监控的位置,寻思着怎么把郑鸿远叫出来。
也是巧合,他无意在保安处知道了郑鸿远的电话,他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不然就把当年的事公之于众。
郑鸿远很爱惜羽毛,他虽然退下来了,可他还有儿子,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儿子。他按照约定的地方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屋子,那处屋子便是当年杜国槐的家。
南阜市重新做了规划,这一块将建商业中心,将所有的住户都迁了出去,而承建商业中心的建筑公司正是郑保昌的。
杜国槐把郑鸿远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想起从前,想起他当初是怎么对待杜家的。
郑鸿远一进去,就着了道,被杜国槐从背后袭击,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被绑了起来。
郑鸿远一眼就认出了杜国槐,他害怕了,他求杜国槐放了他,“我当年也是逼不得已,不然我就要坐牢。”
“你放P!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见我姐姐长得漂亮,就逼她跟了你,她不愿意,你就强了她!事后还要她给你做证!你就是个禽.兽!
我们明明是烈士家庭,你却说我父亲通敌叛国,要剥夺我家的烈士称号!还要抓我妈去批.斗,你就是个颠倒黑白的小人!
我姐姐为了我和妈,才不得不从了你!大革命结束后,你又强迫我姐姐给你做证,说你在保护烈士家属!郑鸿远,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吗!我呸!”杜国槐在郑鸿远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我对馨馨是真心的,我真的喜欢她,为了她,我甚至可以离婚,是你妈不同意!”
“胡说八道!我姐姐那么好,长得那么漂亮,怎么能嫁给你这种禽.兽!你比她大十几岁,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就是个骗子,你骗我姐姐!要不是你,我姐姐就不会死,我妈也不会死,她们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在世上!”杜国槐说到动情处,哭了起来。
郑鸿远软声道:“国槐,当年我找过你,可是你不见了,我真的想照顾你。”
“你少猫哭耗子了!我才不信!你当了大官,你儿子成了有钱人,你还会想想着我们?!你巴不得我们都死干净了,好没有人能记得当年的事!郑鸿远,你的事,瞒不了!”
杜国槐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对郑鸿远拳打脚踢。将他囚禁两天后,杀了他,又在晚上,偷着将尸体运回别墅,吊在了门上。
他知道当年的事,还有别人参与。他们知道郑鸿远的所作所为,却包庇他,他们跟郑鸿远一样是禽兽,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将郑鸿远的尸体吊起来后,他突然想进到别墅里看看,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大,装修的这么豪华的房子。他穿上郑鸿远的拖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在郑鸿远的床头柜里发现了郑鸿远等人年轻时的合影,他知道他们,他们就是包庇郑鸿远的人。
他很后悔杀早了郑鸿远,还要去查剩下的人。也是老天帮他,他租的房子的一楼,住的竟然就是赵怀德。
他是在杀完郑鸿远后,突然怀念出租房下的早餐店,便绕路过去吃早饭,碰到了来买早餐的赵怀德。他听到有人喊他老赵,他就提起了精神,仔细看过后,发现他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本来想像杀郑鸿远一样,把赵怀德也约出去。可是他的身体不行了,必须尽快解决。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夜里,他去敲赵怀德的门,假装还住在二楼,撒谎说家里的马桶漏了,跟赵怀德借工具。
赵怀德竟然毫不怀疑,很热心地去拿工具。
杜国槐就趁这个时候,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了赵怀德的后脑勺。
赵怀德一下子被打懵了,本能地要逃跑。可是杜国槐哪里肯放过他,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扎向他的后背。
赵怀德倒在了地上,杜国槐又开始发泄心中的愤恨,对着赵怀德一通殴打。打累了,他才发现赵怀德已经死了。
杜国槐连杀两个人,只觉得心里痛快。可他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他不想死在牢里,他怀念温暖的莱通,讨厌伤透了心的南阜。于是他在收拾干净祖屋里的血迹后,打算乘火车离开南阜。
杜国槐说,自从姐姐和母亲死后,他就不想活了,他早就想去找她们了,这个世界太苦了,他早就撑不下去了。要不是一直放不下以前的事,他在母亲死后就想自杀了。
顾放问,“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她是自杀的,她怀了那个畜生的孩子,她不想生下来,就上吊了。我妈知道后,喷了几口鲜血,之后就一直咳血,两个月后也死了。
警官,我不后悔杀了他们,你们也别给我治了,就让我死了吧。”杜国槐完全没了求生的意志。
顾放没有说话,将一张照片放在他的床头,默默离开了病房。他站在走廊尽头,通过窗户朝外看,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他想了母亲,想起她也是在大革命期间去世的。
郑鸿远和赵怀德的案子告破,将结果通知了两家人。赵程对结果只是一叹,佛家讲因果报应,他说这是赵怀德当初种的因,才得到了这样的果。
郑保昌却叫嚣着让杜国槐付出代价,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父亲当年做的有错。
顾放很不想理他的叫嚣,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劝,“郑哥,你冷静点,杜国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也就在这几天了,你对一个病人穷追猛打,让媒体知道了不好。再说了,事情闹大了,对郑伯伯的名声百害无一利。”
郑保昌咬着后槽牙,“我爸正是安详天年的时候,竟然被他杀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杜国槐的姐姐可是被郑伯伯强迫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如果挖出来验尸,一验一个准。”
郑保昌怔住,是啊,现在科学先进,要是杜国槐要拼个鱼死网破,真要验尸呢,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他不行啊,他还有产业呢。
郑保昌拍拍顾放的肩膀,“还是你想的周到,小顾,什么时候过来帮我?”
“郑哥,我现在脱不开身,再过段日子。”
“对了,你有空了劝劝沈法医,我身边就缺你们这样的人才。”
顾放的笑意不达眼底,“一定一定。”
郑保昌一走,顾放就收敛了笑容,他得尽快找到郑保昌的犯罪证据。
第100章 、当年(六)
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某领导人到青田度假村指导现场工作的新闻, 占了整整一版,郑保昌和某领导人的照片被放大刊印在报纸上。报纸上的郑保昌笑容满面,踌躇满志。
仅隔一天, 报纸上又刊登出了郑鸿远遭人杀害的新闻,词语间隐晦提起了当年的事。
新闻一出, 很快掩盖掉青田度假村的事,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郑鸿远。一些年纪大的,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人, 说的绘声绘色,杜国槐姐姐的名字也出现在人们口中。
郑保昌知道后特别生气, 给广源日报打去电话,质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由于宋熙君连载的武侠小说拥有了一批忠实读者,广源日报的销量正在缓慢回升。郑鸿远的新闻一出, 广源日报的销量再创新高。
主编纪强正在高兴, 就接到了郑保昌的电话。他吸取上次的教训, 认错态度特别好, 道歉道的特别诚恳,却不撤新闻, 反正已经卖出去了, 撤也撤不回来了。
负面的新闻随着这件事发酵,很快又有人扒出昌宝房产曾经在青田村拆迁时, 拆迁款到手后并没有全部给村民, 手上几乎留了一半。
村民不肯签字, 便雇佣打手, 殴打村民。对于态度强硬的村民, 采取了强硬手段,其中就包括死者陶二林的父亲。
陶二林的妻子将郑保昌告了, 要开棺验尸。
事情一时间被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有人说陶二林的妻子是女中豪杰,为了丈夫和公公,公然与权贵斗争。也有人说她傻,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会是郑保昌的对手。
此时陶二林的妻子林芬正和儿子呆在市局的办公室,她很忐忑不安,“顾队长,我公公死了一年多了,还能不能查出死因?”
她是个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回家后,被人怂恿。陶二林和公公陶大成都被郑保昌害死了,她要是还忍气吞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她和儿子了。还不如把郑保昌告了,给陶二林和公公报仇。
村里人还说,只要她肯告郑保昌,他们就给她做证。大家拿到手的赔偿款太少了,又没了生计,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
林芬头脑一热,就到了市局,恰逢媒体到市局蹲郑鸿远的消息,听到林芬要告郑保昌,如此轰动的新闻,各大媒体生怕被别人抢了,争前恐后的报道,有的甚至还添油加醋,说林芬手上有告倒郑保昌的证据。
事情一发酵,林芬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
顾放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可他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你既然打定主意告郑保昌,就坚持到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要告他,这个时候退缩,郑保昌也不会放过你。”
林芬咬着下唇,“可我害怕。”她就不该听别人的话,要是二林在就好了,二林一定不会像她这么冲动。
“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呆在市局,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对了,你公公死前什么样?”
“他死的时候浑身抽搐,喘不上气,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医生说是急症,让我们带回去,连看都没有看。”
“你公公的身体怎么样?”
“他身体还好,就是经常在鱼塘干活,有点风湿。只要不下雨,就跟正常人一样,我还经常开玩笑说他的身体比二林的都好,他突然去世,我和二林都接受不了。
我公公刚死那会儿,二林经常一个人喝闷酒,他说公公死的太蹊跷。为了我和孩子,他不敢追究,只能咽下这口气。他怕我们出事,就带着我们搬走了。
这一年多,我以为事情过去了呢,谁知道郑保昌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顾队长,开棺验尸吧!我不想再被郑保昌欺负了!”
当时陶大成死后,陶二林说什么都不火化,他在山上找了个地方偷偷埋了,地方只有陶二林和林芬知道。
天一亮,市局的警车就出发了,车上有顾放、江胜宇林芬和沈星言等人。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林芬紧紧握着拳头,要是验不出死因,找不到证据,她就白告了。
到了山脚,众人下车步行。林芬在前面带路,她左看看右看看,在山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指着一个松树旁隆起来的土包说:“就是这里了。”
江胜宇和邱明等人拿起铁锹就铲,林芬紧张地看着。
顾放的神色凝重,他站在沈星言身侧。沈星言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因为缺少证据无法抓捕,身为刑警队长心里该是多么的无力。
挖土的动作突然一滞,江胜宇脸色一喜,“挖到了。”他丢掉铁锹,用手刨土,尸骨露了出来。
林芬突然跪在地上,“爹,我对不起你啊!”
沈星言扶起她,“你公公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他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尸体已经全部腐烂,衣服也有了腐烂的迹象。沈星言将尸骨一块块拿出来放进尸袋,衣服放进了证物袋。
到了市局法医室,沈星言拼好了尸骨。尸骨呈现一种奇怪的形状,整个尸骨看起来像一张弓,头和脚朝里翻,腹部龚起,若是肌肉还在,垂直放在床上,就是一张弓。
顾放盯着尸体,“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死法。”
“尸骨上找不到任何机械性损伤,陶大成极有可能服用了某种药物。我在衣服上发现了类似呕吐物,连同尸骨一起做药理和毒物检测。”
顾放点头,“我一直怀疑郑鸿远和郑保昌妻子的死,如果陶大成是中毒的话,那她们也极有可能不是真的死于心脏病。”
“即便真能查出来,就能定郑保昌的罪?就我们手头上的证据,只要找个有经验的律师,轻而易举就能被推翻,要抓他得要铁证。”
顾放不语,眼神却深了许多。
检测结果出来,呕吐物里检测出了马钱子的成分,在骨骼中也检测出微量的马钱子.碱。
马钱子既能入药,又能当做毒药。它具有通络止痛,散结消肿的功效,常用于风湿顽痹、麻木瘫痪、跌打损伤、痈疽肿痛等疾病,同时马钱子的提取物也能导致中枢神经兴奋,能当兴奋剂使用,30毫克的马钱子.碱就能引起中毒。
当年宋太宗毒杀南唐后主李煜的牵机药,便含有马钱子.碱。中毒后,身体痉挛,四肢僵硬,角弓反张,只有头和脚跟能接触到床,躯体其他地方紧紧绷起,十分可怖。陶大成的尸骨形状正是马钱子中毒后的反应。
顾放记得林芬说过陶大成曾经患有风湿,他急忙去找林芬,询问具体情况。林芬说,一到刮风下雨的天气陶大成就膝盖疼,他便去诊所里拿药,他说药特别管用,吃上一点儿就不痛了。
顾放问:“他吃的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是用纸包起来的。”
“陶大成死的时候天气怎么样?”
“那几天一直下雨,公公说他的膝盖很痛,一直在吃药。”
顾放跑了一趟青田村,想找到当初给陶大成拿药的诊所,可是诊所已经关门了,医生不知所踪。住在附近的人说,医生去年就带着妻儿消失了,连诊所里的药都没有拿,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郑俊良坐在市局对面的一家面馆里,漫不经心地吃着面,眼睛却盯着市局门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来了这里,明明爷爷的案子已经侦破了。
眼前突然浮现一张满是不屑的脸,他放下筷子,摸摸嘴角,有一点点痛,淤青还没有消。放了一张五十块钱在桌子上,站起身朝市局走去。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是想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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