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义做事她是放心的,如她预料,消息很快传到了藕甸。
席姜很看重杜义,她在藕甸给了他宅子,虽说接双亲过来是幌子,但也是事实,只不过从派人去接变成了他亲自去接。
那日杜义揣上密信,应下任务要走时,席姜叫住了他:“武安惠,就是武修涵的妹妹,你对她印象如何?”
杜义一时没有回身,稍顿他转过身来,半跪下道:“家主不用再说,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愿意的。这次待我爹娘过来,正好可以三媒六聘,把此事办了。从今往后,只要是您要求的,我都会去做,我只认您这一个家主。”
杜义除了忠勇还很机敏,她只是起了个头,他立时就能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了,并且一点挣扎都没有地服从了她的命令。
她不过是在他尽忠职守时站在了他那一边,然后把打人者给的补偿全部给了他而已。
由此可见,驭下很重要,就像陈知,那个远离他的章洋,这么多年都忠心耿耿,想来以陈知蛰伏在席家的情况,使的不会是威胁要挟的手段,再者就算他能使,此计不长久不牢靠,很容易被反噬。
席姜刚刚拿到属于自己的八千士,要如何驾驭这些力量,她开始深思。
就这样一路来到议堂,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没什么可商量的,结果就是调兵两万,围歼宋戎,席姜当仁不让亲自带队。
陈知自然想要跟随,却被席奥先提出,他的三营要与席姜一同前去,席铭也想去的,但不知为何,他开口之前犹豫了一下,并看了眼他二哥,好像在他的心里,二哥总是与小妹同进同出的。
陈知看了席姜一眼没说话。同时席奥看向了席亚,席亚马上表态:“我也,”
席姜马上打断他,转头对陈知道:“剩下的兵士就麻烦二哥凑齐吧,你也训了那些降兵有些日子了,正好带着他们练练手,磨合一下。”
陈知马上应下:“我也正有此意。”
席亚与席奥又互相看了一眼,自上次二郎与小妹从山涧遇险归来,他们都有同一种感觉,二人的关系有越界之嫌。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席家人早已把二郎当成了自家人,席亚与席奥都有些不太能接受,这种关系的变化。
这也是刚才陈知没有主动提出要与席姜同往的原因,他不像席姜,事关她家人她总有点迟钝,他能感知到席亚与席奥微妙的态度。
他们太宠这个妹妹了,由席姜提出来,席亚与席奥都闭上了嘴,席兆骏自然更没有意见,他道:“二营、三营与五营回去潜北歼敌,主营一营与四营驻守藕甸。你们收拾一下,明日出发。”
事情来得急,藕甸又与潜北有些距离,当早日出发才好,所有人对此都没有异意。
从议堂出来,各人都很忙,集结兵力,这次还要带上粮草,武修涵也跟了去。
一直到第二日出发,陈知都没有与席姜单独相处的机会。
武修涵趁四下无人,低声问席姜:“你不怕他再从中作梗?”
席姜:“他不会,宋戎如果在大军压境的前提下还能逃走,那他也只会是条真正的丧家之犬,陈知不会再帮这样的宋戎,没有意义。”
相反他还会因为那份浅簿的愧意,会尽全力在这场围剿上。席姜还有一事没有说出来,就是她也想看一看陈家军的实力,他们是如何在真正的主上的带领下作战的。
大军开拔,一路向潜北进发,还有两日就要到达时,潜北真的出事了。
宋戎当然没有与崔瀚暗中联系,但他想以六千兵力孤注一掷突袭潜北,若是没出陈知一事,席姜也不会现在急着来攻打他,宋戎激进的冒险之举很可能就成功了。
若成功占领了潜北,就算消息传到藕甸,利用席家大军赶过来的时间差,他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四造。
这样的话,就算他在大军到来前来不及攻下甲上与甲下,他也可以守住四造这个有利位置。届时,就真的有资本与崔瀚谈条件了。
守在后方的是席亚的属下井辛,身为大都尉他当机立断,第一时间进入战争状态,积极应战。
但宋戎是有备而来,井辛被宋戎又是放火又是烧粮又是偷袭,搞得他节节败退,终是失掉了潜北。
就在井辛犯难,是该纠集甲上与四造的兵力反攻回去,还是等待大军救援之时,杜义告诉他稍安勿躁,提醒他前几日给督主送去密信一事。
井辛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真是阴差阳错,不得不感慨一句天助我也。他问:“依杜兄弟看,大军还有几日会到?”
杜义:“不出两日。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调兵调兵,该攻守攻守,不能让对面看出破绽起了疑心,他要真缩了回去,不如在潜北一战。”
井辛听后直点头,事实也果不出杜义所料,在宋戎发动突袭的第二日,从藕甸来的大军终于赶到。
宋戎的计划没有问题,此计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唯一的机会,只可惜,天运这一次不再向着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席家大军似天降一般,把他堵在了潜北城中。
席姜没有庆幸,只觉一阵后怕。
若不是她见过且记得西围叛军的那面旌旗,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陈知的真面目,被蒙在鼓里等着宋戎拿下潜北与四造,把席家的老窝给端了。
到那时,宋戎就算兵力不能与之前相比,却也可以借着崔瀚再次翻身。
席姜一转头看到武修涵,同样的,像武修涵这样的逐利者,是不可能为她所用,他会一边继续站在陈知那里一边观望。
武修涵对上席姜的目光,不知为何,被她看得有些发冷。
而她看陈知时,眼神就变了,是一惯在陈知面前的明亮温润,她真是装得很好,那也就是说,刚才那让他发寒的一眼,也是她的真实情绪了,他最近没有惹到她吧?
陈知看着潜北城紧闭的城门,就差一步,若不是宋戎没用,急着与崔瀚联络,还让人把信截了,他真的能拿下北面后方。那时,不管是崔瀚还是席兆骏,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于他于他陈家军来说是多么宝贵的时间,就算早晚有打破平衡的一日,也会是一方险胜,一方完败,他在其中只需看准时机,随机应变地保存实力就可。
若是运气好,三方相杀皆势弱,他可以不再躲在暗处,不再隐忍。
可这一切都被宋戎搞砸了,白白辜负了他所费心机,既然救不得,那就去死吧。
陈知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对上席姜的眼,她一点马上要打仗的意识都没有,对着他嫣然一笑。围剿宋戎就让她那么开心吗。
在陈知朝她看过来之前,席姜在他脸上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同样平静无波的面庞,但她第一次在陈知眼神中看到了不甘与狠绝。
他在懊恼,为宋戎这步废旗而懊恼。
所以席姜笑了,近日来最真诚的一个笑。郁结在心虽一时难解,但至少这一刻,看到他不痛快,她终是出了一小口恶气。
宋戎站在城楼上,看着又一次并肩在一起的席姜与陈知,他开始喊话:“席觉,若想我服气,你就与我一决死战,不要让女子参与进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宋戎还想着把她当成他的附属,他有什么立场说这话。
席姜不与他废话,作为此战主帅,她发号军令:“攻城!”
两万多人对六千人,当然是以多欺少,但战场上只讲输赢,谁与你讲公平,又不是比武大会。
席姜的目的一直就是要宋戎死,死在她的手里,以弥补上一世的遗恨,以及这一世提前除掉与席家相争的后患。
如现在这样,有绝对的把握能置宋戎于死地,让席姜想起了上一世,那时她弱他强,她势单力薄,只能先尽力杀掉后宫中的仇人,再把他逼来骗到身边,她没有完全的把握,结果也确实是失败了。
这一次不用再经历那些,她不要险胜,她就是要以绝对的优势碾压过去,杀掉宋戎把他彻底扔在岁月的长河中,不再想起。
席家军本就带了粮草而来,又有四造为后盾,攻城之势势不可挡,只一个时辰就把城门攻开了,然后众将杀了进去。
城中百姓已在宋戎突袭之初被井辛放出去不少,剩下的也都躲藏了起来。
因为进行过一次迁城,重要的将领,如杜义井辛这样的亲属,早就迁到了四造而居,宋戎也想过能不能以人质相挟,但潜北城中未来及逃窜的人员中,一个有价值的都没有。
随着两万大军攻到城中,宋戎的兵一个个被砍杀,对方完全没有收降的意思,冲锋的口号也没有卸刀不杀,而只有一个杀字。
待宋戎被逼到城内中心,看着最后一个宋家军死在眼前,他终于意识到,席姜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这样折磨他,让他亲眼看着失去所有,然后再来要他的命。
他看着席姜跳下马来,席家二郎与那个连刀都耍不起来,见战况已完全明朗才敢上前的武修涵都欲阻拦她,可她完全不听,持剑向他走来。
宋戎身上已中了好几刀,有一刀还划在了他的眼睛上,除非是天兵天将来救,否则他今日在劫难逃。
宋戎忽然笑了,如果一定要死,那死在席姜的手上无疑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她还愿意亲手来了结他,并没有在他生命的终点无视他。
宋戎的眼前闪过一片红雾,他知道他的一只眼睛要看不见了,他把眼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一眼席姜。
她可真美,持着剑的样子又飒又美,让他恨不得把这样子刻在眼中心上。
他该是恨她的,她骗了他的感情,设计取他性命,如今还要亲手了结他,宋戎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席姜要这样恨他?
宋戎感到很冷,他记不清自己中了多少刀,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起来,模糊到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席姜。
都是拿着剑要杀他,只不过一个带着笑意在诱惑他,一个带着杀意阴狠狠地看着他。
他唯知道一点,无论哪一个席姜都是要杀他的,他一直都是清楚的。
忽然,一道天雷闪过,宋戎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抱着头跪了下来,伴随头痛而来的是一段痛苦的记忆。
第50章
那年春花开, 宋戎刚打了几场胜仗,虽都是小战,但他已有底气自封督主。又得胡行鲁为军师, 一时意气风发。
整个良堤城内, 都弥漫着淡淡花香。春风一吹,有一朵落在了他头上,他撵起透过花瓣看到了酒楼上的女孩。
宋戎微楞,因她实在美丽, 尤其是那双眼,明亮如星,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但他还是收回了视线,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寻常一瞥。但至此之后, 她就经常出现在他面前。
他听了军师所说, 才知道她是谁, 是另一个驻场在北边的大族,席家的小女儿, 名曰席姜。
宋戎这时才理解,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惧他, 甚至连一般女孩子的娇羞都没有,因为无论大卫朝在还是不在,席家在当地都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她有这份肆意而为的资本。
宋戎的谋划与战略,他不该这时与席家接触, 从派去潜北耳目报来的消息可知,席家并无野心, 安于现状,只想偏隅一方。
但席家手中有私兵, 在这个世道可谓怀璧其罪。宋戎也不能对此情报完全听之信之,就算席家真如此,早晚他也要吞掉潜北。
可因为席姜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军师更是略显兴奋,提出比灭掉席家更好的上策,与席家联姻。
军师甚至越说越激动,一想到席家这样手握重兵却无心争斗的情况,他都要叹上一句,天助督主,天助良堤。
这话一语成谶,宋戎真的借到了席家的势,登鼎之路虽有坎坷,但还算顺利,他坐拥天下建立了大闰。
这是后话,眼下,宋戎并不怎么认可军师的提议。大丈夫谋路,怎能靠一个女子。但他也深知,这事除了如军师所言,并无良解。
席姜的情意浓烈炙热,宋戎有感,若他一直不理她,拒绝了席家,以席家人护犊子的程度,席家恐要坏他的大事。
虽无人挑明,但这种暗中被挟持的感觉令宋戎不爽。
他把这种情绪放泄到了席姜身上,他淡着她,冷着她,挑她的毛病,可她一点都不在意,还一个劲地对他好。
连军师都看不过去,几次三番地提醒他,席姜是陷在情爱中一叶障目,但席家其他人没有,督主若再这样对人家,于己大大的不利。
最终触动宋戎的并不是军师的提醒,而是很平常的一天,席姜送了他一盒金墨。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家有钱,这东西虽贵重,但于她算不得什么。但当他看到她的手时,他楞住了。
席姜注意到他的关注点在她手上时,她急得背过身去藏起来,不让他看。
为了做那盒墨,她找了师傅,每一步都学得很认真,每一步都不假人手。所以,她的手现在有点看不得,布满细痕,痕中嵌墨。
她慌乱道:“我养一养就会像以前一样的,不会一直这样的。”
那一刻,宋戎意识到自己的卑劣,他对她太不公平了。
后来,三媒六聘,哪一步他都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做到了极致,给足了席家风光。
她高兴成那样,是他没想到的,她又私下来找他,喋喋不休地细数那些隆重端持的繁文缛节,细数那些下聘时的桩桩件件。
宋戎看着她,那双溜圆的大眼睛一点都不夸张,真是比星子都要灿上两分,那张红艳樱口,说的什么,宋戎渐渐听不见了。
他上前把她固在怀中,侵略掠夺的目光从她的眉眼一直扫到那张终于停下不语的红唇。
他吻了下去。
唇齿离开时,宋戎才知,原来征服与欲【】望的满足,不止可以在争伐沙场上实现。
终于到了交杯合卺洞房花烛的那一日,折腾了半夜过去,宋戎抱着他的新婚妻子,虽有淡淡的疲乏,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心中被无限的餍足填满,席家果如耳目所报那样,一点争霸的野心都没有,完全没有觉察出他调兵遣将的用意,好像他只要对席姜好,席家人就十分好拿捏。
低头看了席姜一眼,她睡得很熟,这样躺着脸蛋被压着,还是能看出她削瘦小巧的脸形,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布下阴影,很美,一种平静又脆弱的美。
无论公事与私情,一切都很合他的心意,如意到他兴奋得睡不着。
征伐天下的日子,紧张忙碌,最舒心的时候就是打了胜仗回到家中,席姜总会第一个出来迎接他。
她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宋戎这一路走来,无论是感到疲累、焦躁、挫败……任何一种负面情绪时,只要有席姜在,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振作起来。
在那场奠定北方霸主之位的大战中,席姜也拿起了武器上了战场,他看到了她的勇敢坚毅,才知那些对他的安抚,并不只是小意温存能做到,那来自于她强大的内心,独属于她的力量。
藕甸一战,也算同生共死过,从那时起,席姜于宋戎来说不止是放在后院的夫人。
她是他的战友伙伴,他的亲人爱人,更是他的药。
后来,他称帝,权力的平衡与治国的压力并不比打天下时少,反而需要他预判与权衡的地方更多了。
人的野心是会随着环境转变的,淡泊的席家人也不例外。
尤其是席家儿郎,从青涩到老到,有阅历经验有军权兵将,他怎能不防。
况且,有好几次,从席兆骏就开始上梁不正,对他这个皇帝还是以之前打天下时的态度对待。
皇权威仪岂容有损,他略施惩罚,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服。连一向善解人意的席姜都来找他讨要说法,情急之下,席铭甚至说出,这天下若没有他席家,还不定谁来坐的大逆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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