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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不加糖(等月)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何况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
细算下来,他分给那个女孩的时间,少之又少。
更多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那时候的他,已经学会了怎样在人际交往中周旋,是所有人眼中“懂事”的孩子,变成了大人们最想要的样子。
南宛白的事,解西池听说过。
有人说她可怜,年纪那么小父母就去世了,有人说她灾星,接近就会倒霉,说什么的都有,小孩子间说得更多的是“野孩子。”
有一次,解西池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叫她野孩子?”
有人回答:“她没人要,从来没见过她爸爸妈妈。”
还有人说:“她总是一个人,没人愿意和她玩,我爸妈让我离她远点,这种没人教养的孩子,心理都不正常。”
说着说着他们又讨论起来。
“心理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诶,总捡垃圾的那个精神病就不正常。”
“啊?那南宛白是精神病吗?”
越说越离谱。
解西池综合他们的话思索了会儿,歪着脑袋脸上扬起笑容,毫不在意地开口。
“那这么说的话,我也是野孩子。”
众人一愣,下意识反驳,“解西池怎么会是野孩子,我们都喜欢和你玩。”
“就是就是,上次你还把遥控汽车借给我玩,你太好了。”
“不过,好像确实没看到过解西池的爸爸妈妈……”
解西池依旧笑着,随和道:“那我们继续玩吧。”
你们才不喜欢我。
你们喜欢的是,那个会分享给你们玩具,总能想到新点子的解西池。
倘若他不是这个样子,也会成为他们排斥在外的异类。
真无聊。
还要这样下去多久,才可以结束?
是不是父亲和母亲来接他回去,就能终结这一切了,不用再那么累。
好像不是……
父亲母亲只喜欢“听话”的孩子。
不然就会被丢弃。
要变得更懂事才行,不可以出一点差错,被讨厌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被需要的人,毫无价值。
所以才拼尽全力试图讨好周边的每一个人,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存在。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累了。
次日,强烈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将整个客厅照得透亮。
南宛白从卧室走出来时,沙发茶几已经被人整理好了,干干净净的,就是上面的人不见了踪影。
走近一看,茶几那留了张纸条。
【我回去取校服,给你订了牛奶记得喝,长个】
纸条上面压了个小小的钥匙。
南宛白不知道这钥匙是开什么的,顺手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再看那张纸条,犹豫了下,收到桌柜抽屉里。
解西池的字是真的好看,她从小就见识过。
少年力求所有事完美,就连写字也下苦工,半点不含糊。
一开门,南宛白发现墙上多了个东西。
白色的,四四方方的奶箱子,上面还用黑色加粗的笔写了她的门牌号,明显是她的。
南宛白:“……?”
怎么看怎么能和她刚拿到的钥匙对上。
南宛白看了看钥匙,找出解西池留下的那把,插上去转了半圈。
里面放了一瓶奶,还有一大包吸管,许是订奶公司不想一天一个吸管的放,索性一次性拿了一堆,之后每天送奶就行。
南宛白拿着那瓶奶,心情有点复杂。
小时候就有送奶这项服务,不过那时是用袋装的新鲜牛奶,不能直接喝,还需要放到锅里加热后才能喝,很多大人会给小孩子订奶。
南宛白没喝过,但也听说过。
她用手指轻轻摩擦瓶子上的纹路和塑料标签,哑然失笑。
哄小孩吗?
小白才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作为预备高三生,老师们十分重视这次考试,听说连夜批了卷子统计成绩。
教室里一片杂声,既紧张又期待。
坐前面的夏芝芝就差求神拜佛祈祷了,“老班什么时候来,让我早死早托生吧。”
南宛白看她这幅样子有点想笑,忍住了,咬着吸管喝牛奶。
“诶,解西池手怎么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校草无疑是学校里最受关注的存在,光身上的标签就有好几个,“成绩好”,“长相好”,“性格好”,以及这学期新冒出来的“和校花是死对头”。
他手上的碘伏被洗掉了,露出结痂边缘泛紫的伤。
后排属韩永嗓门最大,不敢置信道:“哥,你让人打了?”
解西池瞥了他一眼,凉飕飕道:“那我应该在医院。”
韩永安心了,那就是没事,他凑过去看解西池的手,嘶了一声,“昨晚出事了?打架你说话,保证一呼百应。”
解西池低头摆弄手机,眉眼间是空白的情绪,嗓音懒散,“不用,今天就结束。”
韩永呆了两秒,没太听明白,看他这样估计是问不出来什么,转头和其他人聊起来。
直到班里人差不多到齐时,后排猝不及防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
坐在前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纷纷转过头去看。
“卧槽,解西池要干嘛?”夏芝芝惊道。
南宛白听到熟悉的名字,撂下手里的笔,转身看向后方的少年。
没人看清解西池怎么动的手,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将一个男生踹倒在地,手臂绷紧,五指如铁钳般扣死在人的脖颈处,又将人拽起来。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池哥我……”
解西池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拳砸在他胃上,男生顿时弓起背,干呕了一下,眼看着第二下即将砸下来,众人终于回过神。
“池哥,怎么回事啊?别在学校动手……”
解西池眼神沉冷,不为所动,视线再次落向男生。
“那是张原啊。”夏芝芝眨了眨眼,想起来什么,低声道:“他活该,老是到处编排人,说些有的没的,被打一点不奇怪,不过,打人的是解西池,还挺让人意外的。”
有什么东西快速在脑海里闪过,南宛白眼神一沉。
再加上昨天解西池那句“那我明天去打个人行吗?”
解西池不会无缘无故和人动手,除非——
那些校外的人是张原找的。
南宛白几乎是瞬间理清思路,侧目扫了眼黑板旁边挂的表,马上就要打铃了。
怎么就没有人去拦一下。
“解西池!”
紧张的气压一松,解西池松开手,望向斜前方的女孩,声音微微发哑,似随口解释了一句。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在场的人一个个噤着声,只在心里腹诽。
神特么开个玩笑。
作者有话说:
解西池:我来给我家小孩出头了

“你非装比不可吗?”
老胡头拿着一沓厚重的卷子走进教室, 却发现底下一片寂静,一个个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小鸡崽子,半点儿声音没有。
他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放, 板着脸,“怎么?你们也知道自己考得不怎么样啊?”
“……”
没人接话。
许是大早上就见证了紧张刺激的一幕,这会儿反倒全消停了。
始作俑者全无表情,似丧失了痛觉般, 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指骨处的结痂稍稍裂开,有血丝渗出。
“马上高三了,你们天天都在干什么?一个月了心还收不回来,知道高考一分能拉开多少名吗?”老胡头抬手拍着讲台照常训了一顿。
下面的学生安静无声, 只敢用眼神相互交流。
“行了,班长叫几个人把卷子发下去。”老胡头没好气道。
“好的老师。”陈博一站起身去拿卷子, 顺便叫上前排的人。
很快,教室里走动的人影多了,声音也就多了,不像刚才那般拘束,有拿到卷子唉声叹气的, 有兴奋地和好友讨论的,热闹恢复。
“这次语文第一是楚清越,人家一个转学过来的, 都适应了, 你们干什么吃的?诗词填空有多少人丢分?等会拿到卷子,诗词填空扣分的抄一百遍, 我看你们能不能记住!”
老胡头是教语文的, 光背诗词这事, 就天天说,眼下还有人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语文第一是楚清越时,班里同学几乎是齐刷刷地投来目光。
身为同桌,南宛白都感觉要被那些视线戳出几百上千个窟窿了。
当引人注目的人的同桌,真的压力山大。
好想逃。
“哇,这就是你说的还行?”夏芝芝偏过头,一眼就看到楚清越卷子上刺目的红。
她夸张地捂了捂眼睛,“不行,我要被学霸的光环闪瞎了。”
楚清越:“……”
“南宛白,你多少分啊?”夏芝芝好奇地转向另一边,就看见卷子已经被南宛白收起来了。
南宛白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及格了。”
夏芝芝了然,一脸“我懂”,忍不住感慨:“学霸就是谦虚。”
南宛白:“……”
她只是实话实说。
回想起填空题打叉的数量,南宛白哀怨地垂下头,无声在心里叹气。
一节课过去的很快,老胡头不知多少次气得咆哮,直到下课铃响起,众人才仿若死里逃生,眼看着他即将走出教室,脚步突然一停。
大家的心跟着一提,不敢吱声。
南宛白就是里面最怂的一个,生怕在这种时刻被点名。
然而,老天并没有丝毫留情。
老胡头看着快要把头插进书桌里的小姑娘叫了一声,“南宛白,你出来一下。”
南宛白:“……”
天要亡我。
万众瞩目下,南宛白身体僵硬,沉着脸,纵然万般不愿,也不敢违抗老师,硬着头皮站起来。
老胡头准备往外走,又想到什么,再次转回来,“解西池,你也来。”
南宛白顿觉眼前一黑,再看老胡头明显憋着火的样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完了,教室有监控,打架的事,估计是藏不住了。
南宛白边思考应对方案,边往外走,没听到老胡头骂解西池,自己先被点了名。
“南宛白,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办公室里,老胡头绷着脸,大概是喊了一节课嗓子疼,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左等右等没等到回话,一抬头,小姑娘吓懵了似的呆站在原地。
老胡头眉头皱起,他知道小姑娘脸皮薄,才没在班级里说她,没想到她薄成这样,头都不敢抬,不禁缓了缓语气,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扣你那么多分?”
“……不敢。”南宛白小声答。
老胡头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不敢?你不敢能把卷子给我写成这样?”
南宛白:“……”
装死大法对于老胡头这种高级别人士,完全没有效果。
好吧,她其实看出来自己卷子分有问题,只是不敢来找老师问。
反正分高分低也就那样,没人在意,都说学习是为了自己学的,可当无人可以分享时,高分似乎就没那么开心了。
南宛白偷瞄了眼站在身旁的解西池。
这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在怕的,当众打架,更是嚣张。
解西池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平静地扬了扬眉,好似只是过来散步一般。
南宛白无语。
老师,要不你骂他吧,当我不存在。
他抗骂。
“你看他干什么?他卷面分可扣不了。”老胡头“砰”的一声放下水杯,很是心累。
南宛白抓住重点,小心翼翼问:“我扣卷面分了?”
老胡头皮笑肉不笑道:“你题答得我都不忍心再扣你卷面分了。”
南宛白“啊”了一声,懂了又没太懂。
反倒是解西池微勾了下唇角,斜睨着她,压低声音提醒道:“你的字。”
南宛白悟了。
但不代表她就会说了,依旧憋着说不出来话,紧张的要死。
老胡头从抽屉里掏出来一本字帖,“啪”的拍在桌子上,“好好练练你的字,难不成你想让每个老师都拿放大镜一点一点分辨你写的什么玩意吗?”
南宛白语文其实答得很好,只不过字太乱,凡是一眼看不清的,全被打了叉,尤其是作文,密密麻麻一片,扣来扣去,最后分数堪堪及格,91分。
偏偏她不是会主动与人说话的性子,写对的题被扣分也不找老师,老胡头没办法,只能将人叫出来。
毋庸置疑的是孩子是个好孩子,也肯学。
想到这,老胡头话锋一转,“把字练好点,下次拿个年级第一回 来给我看看。”
他看过南宛白的成绩,在语文低分的情况下,总分依然窜到六百多,倘若语文分上去,是能争一争的。
典型的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南宛白伸手去拿那本字帖,被说得脸颊发烫,轻声道:“谢谢老师。”
老胡头:“……”
他该不会是把这孩子骂傻了吧?分扣那么多,还谢呢。
南宛白下意识抓紧字帖,又怕把字帖抓皱,连忙松了些力道,眼底似有细碎的光芒溢出。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老师期待,而不是说要继续努力。
解西池眼睑低垂,仿佛能被她的情绪感染,哑然失笑。
小姑娘欣喜极了,眼睛又黑又亮,两只小白爪藏在下面被桌子挡住,一下又一下地摸字帖,时不时用指腹去按字帖边上的角。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
估计摇得欢。
这么想着,解西池笑容更深了,那双狭长的眼跟着略微弯起,像是在暗中观察猎物的狐狸。
紧接着,老胡头从桌上随手拿了本书卷起来,敲在他胳膊上。
打狐狸。
“还笑?我没说你是吧?”老胡头用书戳解西池,“你也挺厉害,敢把卷子就那么交上来,写字太累了?你干脆交白卷得了。”
这话就有点似曾相识。
挨骂流程出奇的相似,只不过南宛白是因为字乱扣分,解西池是因为空题扣分。
老胡头对待男生没那么好脾气,骂着骂着就用书敲两下。
“砰砰砰”的声响听得南宛白头皮发麻,解西池倒是稳得住。
她强行从装死状态中抽离,鼓起勇气探头,“老师您别生气,我可以辅导他……”
话落,办公室有那么一瞬间安静。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南宛白身上。
她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开口:“我教他题,他教我字,互帮互助。”
老胡头表情复杂,只差直接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上次在办公室“自证清白”的事,他都没计较,现在还敢说。
他快被这俩熊孩子气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行,你俩互相‘辅导’,下次考试还这样,就去给我手抄卷子!”
谈话到此结束,两人被赶出办公室。
解西池微俯身往南宛白那边低了低,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
四目相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胆儿大了。”
南宛白抿了下唇,能在少年眼中看到那个脆弱颤栗的自己,恍惚间,好似陷进那双明亮深沉的眼眸中。
“你不疼吗?”她问。
没问是哪里疼,又好像什么都问了。
手背,身上,还有刚被老师打过的胳膊……
解西池手指蜷了下,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有点疼,怎么办?”
真不容易,您老人家原来还有痛觉啊!
怎么没打死你呢!
南宛白压住内心的咆哮,默默安慰自己,这是她捡回来的,弃养可耻,总不能扔出去。
她言简意骇道:“手。”
解西池低垂着脑袋,闻言听话地把手递过去。
手上皮薄,原本已经结痂的伤,这会儿上面有血凝固,关节处最为严重,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一向不在乎自己,总是把自己排在所有事情之后。
南宛白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解西池。”
“嗯?”他疑惑。
“你非装比不可吗?”
解西池:“……?”
南宛白沉着脸严肃认真道:“手上有伤,你就不会只用脚踹吗?”
“……”
少年运转的思绪停滞。
那一瞬,灰暗的角落透进了光。

小白心虚,不打自招
正是课间, 隐约能听见其他人说笑的声音,楼梯间就像是个秘密基地,自成一方世界。
解西池没忍住, 笑出声来,他抬起一只手轻抵着额,肩膀微抖,笑得十分愉悦。
该说不愧是南宛白呢, 还是只有她才能做到呢?
南宛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上课铃忽然响起,两人连忙往教室赶,估计这节课也是批//斗大会,课间那点时间都不够老师挨个训人的。
南宛白想了想, 小声说:“午休去上药。”
说完,她人已然迈进了教室, 解西池走在后面抬眸看了眼前面的少女,那抹身影逐渐和过去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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