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可,你不也是吗?”云咎眸底漾过几分哀切,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中的黯然只多不少,“千年前也好,今日大婚也罢,你不也是一样吗?”
“明曜,我们这样自以为是地互相欺瞒,又能走多久呢?”他低声道,“但凡你提前告诉我……天道用魔族威胁你……”
他闭上眼,俊美的脸上透出些许怅然的悲伤:“明曜,我们究竟……会有善果吗?”
这最后一句话,被云咎念得很轻很低,可却在明曜耳畔振聋发聩地回荡开来。
是啊,他们相爱吗?如果相爱,又为何互相隐瞒?千年前云咎隐瞒了天道诛杀她的旨意,千年后她隐瞒了他天道的威胁和煜初的警诫,如今他说不清自己堕神的真正原因,她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自己依旧存了求死涅槃的心。
这一切的出发点,仿佛都是为了彼此考虑,可却也像是蒙在这段感情上的苦雨,日积月累,竟也能将最初的真心,逐渐化为如今不敢触碰的模样。
云咎见她不答,便又说:“我没想到你会跳下去,我看着你跳下去……在山中找你,心里很难过,可是怕雨水淋到你,怕神域的神力散了你会难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不堪回首。
“找你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他别开头,语气发涩发颤,“我想起千年前的那场雨,你在雨里一直飞,天雷一直在往你身上劈。”
“云咎。”明曜微怔,试图去拉他的衣袖——他想起来了,在这个时候,可她却不敢听下去了。
他后退半步,将自己隐入角落的阴影中:“你知道吗?你当时在那场雨里,我看得见你……我就在你身边的。”
千年前神灵化雨,企图在世间藏起一只小小的鸟雀。
可是它差点死在那场雨中。
千年后明曜从艳阳千里的西崇山上一跃而下,他跟着去找她,群山生灵都在给他指路,它们将他引到神山,它们告诉他明曜没有死,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他在找寻她的同时恢复了千年前的记忆,那场细雨中所发生的一切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残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天道劈到羽翼焦枯,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将一切都遗忘殆尽。
他此生唯一想留下的人,被天道逼迫致死,而他在往后的千年里,一无所知地信奉于祂,当了祂掌中最听话的刀。
还差一点,害死了她最珍视的亲族。
他从蔓草丛生的山林中将她抱出来。
西崇山下起了一场好似没有尽头的暴雨。
“……都过去了。”片刻后,镣铐响动,明曜拖着足链朝云咎那里走去,她抬手拉住他的衣袖,像曾经那样撒娇似地轻轻晃了晃。
明曜仰头望着云咎的侧脸,轻声道:“现在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云咎站在她身前,身上的婚服尽褪,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墨发披散,长及膝窝,若非他身形高大清直,这样看起来,确实有点太可怜了一点。
明曜心里又酸又软,凑过去拥住他的腰,脚下足铐一紧,却是被扯到了尽头。
明曜轻轻嘶了一声,原本被铐成这样,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气恼的,可现在云咎这般模样,她反而生出几分释然。
她勾起脚尖,像是带了个足铃似地晃动那镣铐,竟拿它逗起他玩:“你看,现在你好厉害,都把我锁起来了,那我肯定跑不了了。”
云咎闻言这才转过身,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整个人埋入她怀中,紧紧抱了她一会儿,才伸手去解那根镣铐:“我一定是疯了。”
明曜低头看着他俯身下去,手指一抹,却蹭过他脸上湿热的泪珠。
啊……果然是偷偷哭了么?
她抬起脚,带着铁链在他腕上绕了一圈,再贴着墙壁轻轻一扯。
镣铐响动,云咎被她扯到身前,抬眼时目光还有几分怔然,这般情景,倒说不清是谁把谁锁住了。
明曜抬足踩在他膝上,轻声道:“所以……就堕神了吗?素晖姐姐杀了龙神才彻底堕神,你又是怎么做的?”
云咎仰头望向她,漆瞳深邃如夜,或许是因为哭过,比往日显得温柔很多:“我还没有彻底堕神。”
他轻声道:“毁了一半,还有一半……会被堕神之力慢慢侵蚀掉。我不能像素晖那么快,有一部分神力……现在留着还有用。”
明曜眨了眨眼,想起素晖额前那个黑紫色的堕神印,确实有种邪气滔天的感觉,只不过因为完整又没有疤痕,所以比云咎现在这半边要好接受许多。
她想起素晖说,堕神之事都并非突如其来,就像她弑神只不过是一个节点,但在那之前,她已经隐约感到自己有堕神之兆了。
那云咎也是一样吗?
明曜打量他的神情,觉得他对“堕神之力”倒是适应良好,倒是现在提到“神力”的时候,语气中却隐约透露出了几分厌弃。
云咎看着她深思的表情,又一次安抚道:“所以过两天,等神力完全被侵蚀,我就会变得和素晖一样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觉得不好看……”
明曜摇了摇头,觉得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估计又要去捡匕首了,便连忙换了话题:“堕神之后,西崇山会有什么影响吗?”
云咎默了默:“影响不大,只不过原本的神力散尽后,这里会逐渐变为普通的山岳。”
明曜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只给它们留几日的神力,会不会不太够?”
她以为云咎留下的一半神力,是为了饲养给神域生灵的,可没想到云咎听了她的话,却摇了摇头:“那不是给他们的。这千年里,西崇山的神力就没有短缺过,它们修炼并不差这些。”
云咎抬头看她,眼中依然有些失望的黯然:“这些神力是留给你的。我那时想……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同我结契,这些神力就都给你。”
“现在看来正好。”
“所以,你才留了一半?”明曜望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攥了一下。
因为太恨了,那样下死手地想要毁掉,却顾虑她的意愿,依旧给她留了一半神力,把原本漂亮的神印弄成这个样子。
明曜抿起唇,俯身跪在他怀中,目光不忍地盯着那枚被割裂的神印,心中愧疚又难过。初见的时候,他是那样遗俗绝尘的人,即便堕神,也该有比现在体面百倍的方式,却偏偏因为她弄成这样。
可她刚刚……还嫌弃他。
明曜受不了了,觉得自己再想下去,真的要心疼死了。她凑上前拨开他的额发,在他颤抖的目光下探身,试图在那伤痕斑驳的神印上落下一个吻。
可刚凑近些许,便被他握着后颈拉开了。
云咎一手将她拉入怀中,一手重新用细碎的墨发挡住前额,然后探手去解她的足铐。
心结打开了,他整个人显然恢复了冷静,手掌摸到她冰冷的足踝时,还有些懊悔。
他其实从未怪过她,只是过于生气,气她也气自己,可禽鸟生性最不喜欢被人囚困限制,他确实过分了。
云咎低着头,因为愧疚,解开镣铐的动作不太顺利。
然后下一瞬,那铁链就被轻轻踢到旁边,明曜移开脚,踩着镣铐,探身与他十指相扣。
“离日出还有多久?新婚之夜就这样了么?”她若无其事地亲吻他的脖颈,故作遗憾地轻声道,“夫君,我还以为我戴着这个,你会更开心一点。”
第107章 新婚夜
云咎闻言, 有些怔然地眨了眨眼,他握着足铐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听懂了什么, 却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明曜。
那双如暗夜般漆黑的眸子微微睁大,半扬的弧度,长睫如雾, 将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纯情。
明曜半跪在云咎怀中揽着他的脖颈,这样措不及防地对上他错愕的表情, 竟然觉得十分新奇,她轻轻笑起来, 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又一次问:“真的不愿意吗?”
云咎握着足铐的手更紧了几分,声音因不敢确信而有些发涩:“是……我想的意思吗?”
明曜的目光落在他的神印上,又望见他小心翼翼、反复确定的神情, 心脏酸涩肿胀,歉疚得简直要滴血。但接着, 她就听他道:“婚契还有效……你愿意的话……”
明曜哽住了, 没想到话题又被坚持不懈的云咎带回了婚契上。某个瞬间, 她几乎觉得自己对待云咎,简直像个提了裤子跑路还不给名分的混账。
她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尴尬地缩回了勾着云咎的手臂:“这个的话……暂时还……”
云咎墨色的眸底似乎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悲伤, 但那情绪一闪即逝,没等明曜分辨清楚,镣铐晃动, 她整个人都被压入一张绵软干净的大床上。
明曜倒在赤锦被褥中的时候, 脑子还是懵的,第一反应是:好家伙, 哪里来的床啊?!
山间的雨势有所减弱,淅淅沥沥地落着,很缠绵的旋律。
云咎伏在明曜身前,轻轻将她身下被压乱的银发整理好,那双动人的墨眸深深望入她的桃花眼中,就那样看了很长的时间。
直到明曜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躲闪目光,他松开她的手腕,温柔地与她十指相扣。
神明低下头,十分珍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顺着她的眼睛、脸颊一路落下几个缠绵而轻浅的吻。
比起他生气时强势而暴躁的吻,明曜其实更受不了他此刻的样子——云咎是这样清冷的长相,向来波澜不兴的眸却在接吻时,仍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那样深黑的瞳孔,似乎要将她每一点情动的样子都深深映入其间……这可不仅仅是让她羞赧了。
明曜红着脸,在满室的黑暗中,第一次懊恼自己在黑暗中的视力怎么这样好。
她想要闭上眼,却感到云咎亲吻她的动作停了一霎,旋即,他哑着嗓音低声对她道:“别怕。”
他直起身,撕下衣带的一截系在额前遮挡神印,又仔细整理了额发,确保那狰狞的半边伤痕没有丝毫暴露,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低头时,却看见明曜衣衫凌乱地躺在他身下,纤细玉白的手指抓着那一截被他撕开的金带,满眼都是泪水。
云咎呼吸一滞,尚未反应过来她为何哭泣,便被少女环着腰翻身压入榻中,明曜哭得满脸都是泪,一边哭一边亲着他道歉,语无伦次,字字句句都发着颤。
待他从她的字里行间中听明白她的意思时,额前的金带已被她胡乱扯开,少女潮热的呼吸落在他丑陋的堕神印上,下一瞬,温软的唇虔诚而歉疚地贴了上来。
云咎全身一颤,瞳孔骤缩,仿佛所有的血液都逆流向那枚神印。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聚集在神印上的暗线因为明曜的动作,也和他一样激动地蠕动起来……
那一定很丑,他这样想着,伸手想要去挡,可明曜却睁大了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眸,爱怜地深深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扯开他的手,又垂头去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咎太在意那堕神印,往日明曜亲吻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这样敏感。可今日,只要她轻轻触碰那神印一下,他整个身体便瞬间紧绷起来。
而明曜或许是为了表达“我真的没有嫌弃它”的意思,光亲吻还是不够,而是亲一下,看一眼,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一贴,再亲一下。
“呃……”直到最后,云咎被她反复无常的动作折腾得溢出一声闷哼,明曜低头看了看双目微红的他,又看了看他的神印——那团暗线好似也被她弄得不好意思,很局促地挤在小小的角落里,乖巧地不敢有所动作。
明曜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桃花眸餍足而明亮地盯着云咎,透露出一种“看吧,我哪里嫌弃了?”的骄傲。
在这个情势下,显得纯情到不行。
云咎实在被她折腾地受不了了,重新翻身占据上位。墨发垂落,将他红彻的耳廓遮得严严实实,原本泛着水色的漆瞳如今只剩一片从容不迫的幽深。
明曜的目光从他耳朵尖上划过,刚想得意地偷笑,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笑不出来了。
这人……这人是会变脸的吗?!
“等……”明曜还没从折腾神明的欢喜中过渡过来,朱唇便被他俯身衔吻住。
她呜咽了一声,还想抗|议,却突然感到他掌下法力一动——腰带连着几层婚服倏然而落,下一瞬,她整个人便白生生地被他剥笋般从红装中脱了出来。
云咎宽大温暖的手掌这下是彻底无所遮蔽地抚上她身子了,明曜震撼又羞耻地盯着他:“你这、这是什么法术……有点太突然……”
云咎蹙了蹙眉,第一次发现明曜虽然偶尔也会撩拨他,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竟然还挺破坏氛围的。
他垂眸看了看她,在一息间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下要如何跟她解释那个法术的原理。
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完蛋了,索性将她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地堵上了她勤学好问的嘴。
再然后,那虚心求教的少女便只会呜呜咽咽地嘤咛和颤哭了。
山外风疾雨急,落叶与激雨同飞,天旋地转后落在水洼。
明曜在云咎怀中被弄得一塌糊涂,羞耻和快意阵阵泛上来。她神智一会儿恍惚,一会儿清明,难耐时咬着被子求他,好过点便又开始一边亲他一边胡说八道。
具体说了什么,明曜后来真的有些不记得了,但只有一个问题,在她问出口的瞬间,云咎就气得越发狠了动作,将她整个人折腾得又哭着湿了一身。
她问他……是不是后来千年又偷偷看春那什么图学习了……
云咎气笑了,吮着她红肿的唇珠咬牙切齿:“你好会说话啊。”
明曜被亲傻了,好容易被他松开,立刻将脸埋入枕头,哭着哼哼,赌气说不要了。
于是云咎很客气地停了。
明曜怔住,又开始咬着被角哭:“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神明修长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勾弄,笑得云淡风轻:“谁说不要的?”
明曜脑袋一片空白:“我说的。”
“嗯,然后呢?”
明曜抽抽噎噎,双眼失神地望向他:“我胡说八道的。”
“哦。”云咎有些恶劣地垂眸盯着她,指尖拨弦般捻弄,“实话呢?”
太可恶了……明曜看着云咎被堕神印衬得清冷邪气的脸,额发微垂,与从前端正克制的样子相比,更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潇洒,过于漂亮,漂亮得让人心颤。
她颤然移开目光,不太明白自己之前怎么会真心嫌弃那个堕神印。
见明曜盯着自己的脸出神,云咎眼底的笑意越发鲜明了,双眸凝着她,指尖微动,在湿冷的雨季中闯入一片潮暖的柔软:“回答。”
“喜欢的。”她伸手去拉扯他的手腕,在哆哆嗦嗦间,终于便老实了,“想要的。”
于是掌下微微施力,带了压迫感的漆瞳沉沉锁着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她琥珀色的瞳仁轻颤,在娇弱的哭叫声中落了琼浆玉露。
他笑起来,上位者的恶劣一览无余,潮腻的指尖卷起她腰际的银发:“真乖。”
明曜听不得这个,闻言又是一颤,呜咽着死死咬住了唇。
下一瞬,就在明曜觉得差不得结束的那刻,云咎却忽然握住她的双腿。
镣铐作响,她感到某种目光如有实质地落下,头皮一麻,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单:“你、你……”
云咎侧头看了看她,低低笑起来。
刹那,明曜觉得眼前一暗,视线竟又一次模糊。
怎么这个时候?!
明曜预感到不对,连着镣铐的双腿晃动着挣扎起来,却被用力打开。
云咎按着她的腿低下头,在片刻后如愿听到少女颤颤的低泣。
酥麻的快意传遍全身,骨隙间都是极致的痒意,明曜心神俱震,魂魄几乎都要离体。
山中的雨声、风声,黑暗中的水声、泣声,交织在一起,灭顶的快意,如雷如电在魂魄深处炸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明曜自颤然到蜷缩到失神,不知过去了多久。
山外似是要日出了,也好似依旧是深夜,她只记得最后靠在他怀中,伸手去拭他鼻梁上的湿滑,又羞又恼,却被他温温柔柔地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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