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他,低声道:“今天,对不起。”
金红光芒闪过,凤凰匕首出鞘,天火骤然烧毁两人之间的落花,刀光劈向婚契,金石之声骤响。
明曜一把推开云咎,再未看身后的婚契一眼,径直朝天坛之下的云海中跃下。
风声在她耳畔呼啸,将山顶哗然的人声淹没,天道在她的识海中笑起来:“好孩子,离开西崇山,我将她们的魔魂还给你。”
不必了。她想。
明曜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险山峻岭——如此至高之山落下,总能粉身碎骨,涅槃重生。
魔渊无罪,也不需要宽恕。
北冥的一切,她要亲手拿回来。
第103章
花瓣娇嫩, 在天火之下须臾化作飞灰,云咎被明曜推开半步,愕然望着那身着正红嫁衣的少女往山下一跃而逝。
那一瞬发生得太快, 简直像是噩梦,云咎感到自己心头一紧,在意识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 便下意识探手去抓明曜的衣摆。
可正在此刻,身前悬空的玉简婚书却骤然坠落, 那赤金匕首的刀光自玉简中央劈开,一道熔火般的刀痕恰然劈落在云咎与明曜的名字正中。
周遭的时间仿佛暂停, 无数花瓣随着玉简一同在云咎眼前坠落, 重重落在地面。
一声闷响,仿若砸开了湖面的石子,光阴继续奔流向前, 喧闹的人声在云咎耳畔炸响,所有人都惊愕失措地望着他。
神明孤零零地站在天坛上, 红衣如火, 酒盏倾覆, 残酿沾袖,落花与断裂的玉简落于足下, 像是爆竹烟火燃尽的残骸。
那么如梦似幻的瞬间, 却在转眼化为泡影云烟。
“明曜!”神侍最先反应过来,她拨开人群冲到山崖边上,撑着巨石向下望去, 却见云海茫茫, 山影幢幢,人影难寻。
周遭众神的窃窃私语在此刻传入她耳畔——
“这是怎么回事?”
“那魔女……莫非是不情愿的?”
“不可能啊, 执法神不是这样的人。”
“你看到她的那把匕首了吗?好眼熟……”
“好像是、好像是凤凰……”
“云咎!”素晖在小玉体内,神力受限,只恨自己无法出手,她猛地起身望向高台上的身影,“你杵在这做什么!快去找……”
下一瞬,在众人哗然声中,云咎抬起黑眸沉沉俯视而来。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在场所有人,情绪难辨。
一息后,他收回目光,微微敛眸,拾起地上的婚契,折身追着明曜的身影朝山下跃去。
素晖松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按住心口,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却只见周身云海翻滚,与天同高的执法神法相身形暴涨,凌空而现!
老天爷!!
神域主神的威压当空而下,素晖只觉得喉间一紧,冷汗从背后如瀑而下——云咎这是要做什么?!
“呃啊!”同席的神祇一样感受到那种恐怖的神压,纷纷习惯性地逼出神力相抗,可越是反抗,各自承受的威压便更是成倍地增加!
不过片刻,席间众神竟然纷纷爆出了法相,试图撕开西崇山结界离去!
素晖眼皮一跳,猛地站起身:“大家且慢!今日此事蹊跷,神君并无伤害诸位之心,不过需要大家稍留片刻,以明真相!”
“真相就是那魔女逃婚了!那魔女逃婚,与我们有什么干系?!我们是来观礼的,自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他凭什么强留!”
素晖打眼朝出言那人望去,心头暗道不好。
她知道,按照原本云咎的性子,虽然愿意周全礼数,却也不打算大办婚宴,可因为她的恳求,云咎这次也给许多并不相熟,却很有可能与天道勾结的神祇发了请柬。
那些神明多是武神,碍着执法神|的|名号前来,内心却并不服气。若是今日婚仪顺遂,他们倒也无话可说,可此时此刻,云咎再想强留这些武神,确实容易引起众怒。
素晖沉了一口气,已经猜测到此刻的局面,多半是天道暗中导致的——可天道向来无形无踪,又是如何绕开婚契庇护,令明曜做出这般举动?
若有内应,或许就在这在场的神祇之中。
素晖皱着眉,探究的目光一一扫视着众人——此刻半数以上的神祇都在云咎的压制之下显出了法相,一尊尊不可逼视的神明相出现在群山之上,仿佛另一处山海,这分明是极美极震撼的一幕,落到素晖眼中,却只觉得恐怖。
若是真要动手,西崇山怕是要毁了。
“你这样看着我们作甚!”云咎明曜离席,此刻场中唯有这说话的神侍尚可代表西崇山,众武神的视线具落在“小玉”身上,见她一脸凝重而审视的神情,不由得越发不满。
素晖眸光微动,垂首道:“众人齐聚于此不易,在下给各位奉茶,请诸位少待。”
“待你个头!”一身着劲装的武神当即拍案,举起酒盏就往素晖这处砸来,“西崇山是将我们当囚犯了!”
“胡闹!”馥怒然起身,指着那武神道,“邝木你要不要脸!对着一个神侍摔杯子!厉害死你了!”
素晖侧身躲过那挟了神力的酒盏,眸色一暗,下意识攥起拳,正要回头,手腕却被一只颤抖着的微凉的手拉住。
她回眸望去,只见原本坐在她身旁的文神,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文沁身着一件明绿的宫装,身姿纤弱,眉间微蹙,青丝上簪着的玉钗坠着小小的绿珠,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微微摇动,像是一根随风拂动的柔弱小草。
她多年未封正神,在神界地位很低,特别是崇尚力量的武神,大多看不起她,因此今日在席间,素晖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角落中寻到她的。
与之前在梦境中相见很不一样,今日的文沁看起来十分不爱抛头露面,甚至在素晖表明了真实身份后,也依旧是一脸生怯的模样,全没有在梦境中的自在。
素晖当她害怕,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
文沁却并没有放开素晖的手,只低声道:“我知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了,你当日在梦境中寻我,是为了什么。”
素晖一怔,没想到文沁居然在此时提起这茬,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继续,只硬着头皮道:“好,但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不。”文沁拉着她的力道很轻,却很坚定,她抬眸望向素晖,“你不是想将他们留下吗?如今正是时候。”
“……你想做什么?”素晖反应过来,“婚契已毁,当心天道……”
文沁却笑了一下:“素晖,你难道没有发现,婚契的庇佑之力并没有完全消散吗?”
“什么?”素晖微怔,试图去感受周边的神力波动,可在场显出法相的神祇太多了,云咎的神力威压又强又乱,搅合在一起,根本察觉不到婚契之力。
文沁回望像众神,发现在场似乎只有自己一人感知到了婚契之事,长睫微颤,垂下眸,眉间闪过一丝愁色,随后像是下定决心般道:“那就……不太妙了。”
素晖不明白她的意思,正要劝她莫要轻举妄动,手却被文沁轻轻松开了。
在众神的注视之下,文沁撑着桌案起身。
她自席宴角落缓缓走出,迎着诸神法相,有些怯然地小声道:“各位稍安……文沁……有话想说。”
那掷盏的武神被馥吼了一顿,碍着她的辈分不敢造次,如今见文沁与那西崇山神侍私交极多,以为她也是替云咎说话的,怒气便又“噌”地直窜而起。
武神邝木重重拍案,怒道:“你是何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馥的火气也上来了,一撸袖子一叉腰,刚要再次开骂,却被文沁接下来的话止住了。
只见那纤弱温婉的女子微垂下眸,朝邝木屈膝一拜后又直起身,她腰背笔挺,如青竹般佁然不动,声音也柔,像水一样,没有任何压迫感。
“神君,”她朝邝木微微一笑,“抱歉。”
下一瞬,无边书海墨香如浓云倾覆,自她身后骤然铺开,一个长发披散,身披草色外袍赤足而立的神女法相,自书海中缓缓显现。
祂转头与邝木那尊怒红的武神法相相视,指尖微动,在左手的书卷旧草上写了个字,然后轻飘飘地甩了下来。
邝木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是什么时候封神的?!神界怎么从未听说!”
“她的书都看完了?天道没有消息啊!”
“天呐?这就是那个八百年没看完一本书的花瓶?我、我都忘记神族还有这号人物了!”
“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有如此法相?!”
然而更令众人震撼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只见那张破破烂烂,无人瞧得上眼的书页飘荡着,轻轻落到了邝木法相的手中。
武神紧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那狂草般凌乱的字迹看了许久:“滚?”
他眉头紧锁,在分辨出这个字的瞬间青筋直跳,发出一阵暴喝:“你个死婆娘!还是个文神!有没有礼貌!”
邝木法相高举手中长枪,正要动手,却只听“啪”地一声轻响。
文沁背后的法相将手中的旧书丢入书海,歪头看了对面的武神法相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在她温柔似水的目光中,那武神本尊连同法相同时消失!
变……变成了一个……不停滚动的酒盏。
所有神明猛地站起身,就连向来淡然的素晖也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只见那酒盏不停旋转着,顺着山道一路滚远,越滚越远……
伴随着邝木粗犷的尖叫,转得像是个手舞足蹈的圆影,很快消失在了众神眼前。
真的是……滚了啊。
“你、这是做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封神的?”与邝木临席而坐的武神语气仍然很冲,可对上文沁的目光,却底气不足得连讲话都有些结巴了,“从、从未见过哪个文神能……”
“从未见过哪个文神能碾压武神,对吗?”文沁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郁色,“你不该问我做了什么,而是该问天道做了什么。”
她默了默,最终还是憋不住内心慢慢生出的恼火,气道:“四书五经是书,人间的话本子也是书。我明明看个几万册话本子就能封神……祂非让我去读什么史书!”
她回忆起自己过去八百年的悲惨人生,越说越委屈:“那真的是读着很恶心啊……”
众神倒吸一口冷气,表情各异,最后在理解了文沁的话中之意后,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啊?!
明曜清醒的时候, 周遭是一片阴沉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暴雨声旷远,仿佛从千里之外的地方传来。潮湿阴寒的凉意自足底蔓延而上, 明曜蜷了蜷身子,双足旁金石之声碰撞,带起冷然的链声。
明曜浑身一僵, 伸手摩挲过去……顺着脚踝的镣铐,一路摸上了一条粗长的, 连接着石墙的铁链。
她身体微微颤抖,尝试着调动本相之力——然而体内灵气依旧空荡, 别说是涅槃之后的凤凰之力了, 就连挣断那铁链的力道都没有。
明曜俯身抓住镣铐,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前额,绝望地发出了一声小兽般的呜咽。
她现在在哪儿?是谁囚了她?是天道吗?
可是……她为何没有涅槃???西崇山巅何其高耸……她明明记得……
正当明曜思绪混乱, 毫无头绪之际,只听远处的雨声中, 一声类似山石落定的闷响传来。
雨声被隔绝了许多, 周遭更显寂静。明曜紧握着镣铐, 自黑暗中循声望去,却见黑沉沉一片的前方, 忽而出现了一抹幽幽的烛光。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踩着雨声,踩着空旷湿滑的石地,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压迫感。
铁链微动, 杂音却响, 明曜看不清来人,只能下意识往墙角去。
烛光摇曳之间, 她的后背已经抵住了阴冷的石壁,没有神力的温暖,那种透支了身体的反噬又细细密密地穿透明曜的骨骼,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秉烛的人影道:“天道?”
来人的脚步微顿了顿,手臂前伸,将那小小的烛火倏然递到明曜眼前。火光在此刻骤然大盛,简直不像是小小烛火的亮度,明曜双眼被灼得生疼,下意识偏开头,滚落了一串泪水:“你别过来!”
然而出乎明曜意料的,那秉烛者确实并未再靠近,连端着烛台的手都没了动作。
两人间默然了一霎,明曜心上突然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然而,就在她即将抬眼的瞬间,只听一声掷物之声自耳畔响起,烛火骤熄,金属的烛台被重重砸落在地,滚动了两下方停。
明曜心头仿佛漏了一拍,雨水和黑暗又笼罩上来,分明是在暗无天日的深海长大的孩子,却在这阴冷的石洞中,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轮廓。
她仰起头,想说些什么,细长的脖颈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紧紧攥住,那人的掌锢着她的喉颈,玩弄般一点点收紧……施力……
明曜瞬间屏住了呼吸,可巨大的压迫感并没有因为她的顺从而散去——她颈侧动脉的跳动在他掌下显得越发急促,求生的本能连带起她体内强烈的生命力,甚至明曜自己都清晰感知到了那种磅礴求存的挣扎。
她睁大了双眼,眼眶坠着泪,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影。两人在黑暗中对望,谁都没有开口,像是夜幕下相隔万里的山峦,无声地相对。
他掌下的力道太大了,虽有几分克制,但到底还是含了怒。明曜身体不好,盯着那黑暗中的人影看了片刻,强烈的窒息感便使她视线发晕。
她瞳孔微收,喉底发出了轻轻的呜咽,终于开始在他掌下挣扎起来。
铁链挣响,少女眼中滚烫的泪水一路烫到他的掌心。
须臾之后,那锢着她脖颈的力道一下子散去,潮湿的空气自明曜的口鼻灌入,她跪伏在地,哽咽着大口呼吸着空气,身体因刚刚散去的窒息危机而轻轻颤抖。
没等她缓过来,身前的黑影骤然压下——明曜只觉得左肩一沉,整个人被抵着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下一瞬,她头上簪着的金簪步摇被粗暴地扯下,银发散开,被来人紧紧攥在掌中,头皮传来刺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在启唇的瞬间被恶狠狠地咬住了唇瓣。
雨水的潮意混着冷香灌入明曜的身体,她被他抵在墙上,铺天盖地的吻长驱直入,她前所未有地狼狈,一切力量如螳臂当车般被轻易地镇压。
水声翻卷,涎液搅颤,她恍然感觉到他全身都是湿冷的,似刚从暴雨中回来,雨水顺着他的鼻梁落在她的脸上,与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口水搅合在一起,在颤乱的情动中,她感到一种窒息的寒冷,从他身体传入她的皮肤。
“云咎……”明曜终于开口唤出他的名字,她抬手扯住他的黑发,在胡乱换气的间隙拉开一点距离,颤颤道,“我喘不上气……”
身上的人默了默,许久似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他攥着她长发的手掌又一次抵上她的脖颈,墨色的眸好似凑近到了离她极近的地方,可明曜却有点看不清。
她听到他又冷又沉的声音涩然传入她的耳畔:“你不是求死吗?”
“我、我不是……”明曜噎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现下的场景,也确然不是方便理智交谈的时候。
因为没等明曜讲完,云咎忽然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宽大的婚服外套淌着雨水,逐渐沾湿了她的衣裤,隔着好几层衣料,明曜依旧感觉到身下紧实滚烫的肉|体,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腿心——那热意几乎将二人之间相隔的布料都染得湿暖,这种感觉实在过于惊心。
明曜轻轻颤抖着,齿关打战,有些不受控制地道:“你身上太湿了。”
她试图从他身上挪开,却被他锢着后腰死死按住,他在她身下仰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一次翻身将她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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