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过激引起胸腔剧烈起伏,麦穗曲起一条腿坐在病床上,抬手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贴在谢芜莓的后背,上下捋顺,帮助她尽快平复下来:“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是约定好今年冬天一起去威海看雪吗?不要悲观,你养好身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呢。”
轻言安慰许久,谢芜莓停止抽泣,只剩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半滴泪水。她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捂住脸:“你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怎么又哭了。”
“因为你是一个小哭包。”
病房门再度推开,风尘仆仆的男人走进来,一手捧着花,一手拎着一个透明正方体盒子,里面装着精致的蛋糕。
“你怎么来了?”谢芜莓惊诧发问。
“我不能来?”谢冯笙把蛋糕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老婆被你拐到这里,不来怎么办?”
花束递到谢芜莓面前,马蹄莲与浅色郁金香的搭配,馥郁芬芳。
“而且明天是你的生日,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有哪一年忘记过吗?”
谢芜莓破涕为笑,捧着花仰头看向他:“那你今天晚上是不回去了吗?住在这里!”
“是。”
谢芜莓却不甚满意:“你怎么能自己答应呢?你应该先问小麦姐姐的意见,要说都听她的,”
“谢芜莓,别给自己加戏。”
“哼。小麦姐姐,你同意吗?”
得到麦穗配合的点头,谢芜莓神情得意,哼着曲儿将花插在花瓶里。
她不知道,麦穗在来疗养院之前,给谢冯笙发去短信。
这是两人提前计划好的。
考虑到谢芜莓的身体不能熬夜,谢冯笙明天上午还要回公司参加高层会议,吹蜡烛的时间便安排在今晚。
顶灯关闭,病房内只剩烛火的微光。暖风穿透纱窗,吹拂着让其晃动,残影投射到洁白墙壁上。
麦穗与谢冯笙分立在谢芜莓左右两侧,她双手合十,许下人生最后一个愿望,而后慢慢睁开眼睛,鼓起两颊将蜡烛吹灭。
三人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落座,捧着一次性纸碟慢吞吞吃着蛋糕。
谢芜莓依旧粘在麦穗身边,视线隔空落在谢冯笙的身上,犹豫又心虚:“哥哥,我能向你许个愿望吗?”
忙碌一天应对公司那群老狐狸,又要驱车来到疗养院,谢冯笙的嗓音带着浓浓疲倦,“你说。”
“我……我能不能去看看妈妈。”
揉捏眉心的手一顿,谢冯笙有过几秒钟的恍惚,很快调整过来:“怎么突然提这个,我不是讲过吗,等你身体好些,我就带你去看她。你不要想太多,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说不定明年就能去了。”
谢芜莓知道事情不成,低着头小声嘟囔:“又是明年,明年说不定我都要去陪妈妈了。”
“谢芜莓!”
谢冯笙脸色不虞,语气微愠。
面对体弱多病的妹妹,他收敛脾气,袒露不为人知的鲜活气息,宠溺又纵容。
但他不允许谢芜莓在他面前提起类似‘离开’‘死亡’的字眼。
哪怕这就是事实,他也想在那一刻到来前自欺欺人。
谢芜莓自知失言,低头认错:“我不说这个,你别生气。”
小插曲很快过去,谢芜莓强撑着精神陪两人聊天。
直至在交谈声中沉沉睡去,她仍拽着谢冯笙的衣摆,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慢慢掰开。
夜色朦胧,残月如弯钩,点点寒星稀疏散落。
麦穗挽着谢冯笙的胳膊,在疗养院后花园的小径散步。
“芜莓很在乎你。”
微风徐徐,谢冯笙的手插进裤兜里:“她跟你说什么了?”
“很多。”多到麦穗不知从何讲起。
安慰谢芜莓的时候,她无厘头地倾诉了很多,唯一共通之处,就是围绕着谢冯笙。
作为他唯一的妹妹,谢芜莓真心实意希望他能开心,不再被前人往事束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抱着麦穗的胳膊,抽抽搭搭地哽咽诉说:“小麦姐姐,以后哥哥就拜托你了,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如果他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不要再离开他。”
她说,过去的这么多年,谢冯笙这半年才活得像个正常人。
麦穗简单概括复述一遍谢芜莓的话,等待谢冯笙的回应。
只是过了很久,身侧的男人仍旧保持沉默,三缄其口。
夏夜晚风拂乱她的头发,麦穗伸手,将那一缕别在耳后。她特意跨了一大步,站在谢冯笙面前,用双手将他的脸颊捧起。
借着柔和月色,麦穗蓦然看见他的眼尾留有一抹淡红。
下一秒,双手被人拂开,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次的拥抱与往日不同,谢冯笙仿佛要用尽毕生力气,将麦穗揉进自己的骨与血。
只因谢芜莓的一句话。
一个从七岁开始不得不用强大伪装自己的人,内里其实疯了一般惧怕分离。
为了恩怨计划,谢冯笙曾经违心忍痛推开她。
或许某一刻,他也很羡慕谢芜莓,能够毫无防备吐露心声,将脆弱与柔软暴露人前。
可是他不能。
即便有些喘不上气,麦穗亦没有推开他。
在谢冯笙放松禁锢着她的力道后,麦穗两手揪在他胸前的衣领上,慢吞吞踮起脚尖。
安抚的吻落下时,麦穗对着月亮许下承诺。
“别再惧怕,我会永远爱你。”
时间仿佛白纸上的圆规,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画完一个又一个圆圈。
暑热消散,深秋姗姗来迟, 裹挟瑟瑟冷风, 化作一双无形之手, 推着所有人走向分叉路口。
那是第一场秋雨过后的下午,麦穗记得很清楚。
10月23号。
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时节,好像格外喜欢制造分别。
这一天, 麦穗一如往常去到清远花汀。
汽车停靠路边, 她与谢冯笙告别, “今天周五,我们说好的, 你早点下班,一起去疗养院看芜莓。”
“我记得。”谢冯笙抬手, 拇指指腹抚过麦穗眼下淡青, “要不你今天别折腾了,回蓝山公馆好好休息。我自己开车过去, 明天一早再让荣叔送你。”
她明白他的心意,据院长所说,谢芜莓近日身体状况有所好转, 只是到底不能与麦穗最初认识她的时候相比。
日前陈见夏突然提出的离职,有管理经验的店长一时半会聘请不到,迫不得已,麦穗只能自己顶上。
可谢芜莓的身体说一句油尽灯枯也不为过,此等情况, 能陪她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麦穗即便心力交瘁, 仍旧不想错过。
“我没事,见夏还没正式离职,今天晚上先麻烦她帮忙照看店铺。”说着,她勾起唇角,朝谢冯笙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你也是,太累的话可以尝试放缓节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谢冯笙忍俊不禁:“好,等手上的项目忙完,我就把能放权的工作分给底下的经理,陪你和芜莓去拍照。”
“这话你说过多少回了。”麦穗故作生气,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分开,“这样的承诺,在我这里的可信度为零。”
谢冯笙笑:“这次一定,我联系外公过来,我们一起拍张全家福,再去补拍我们的婚纱照。”
因为晕车,麦穗将车窗玻璃降下一道四五厘米的缝隙。
晨风微拂,将额前几根碎发吹散,落在睫毛上,跟随眨眼的频率,悠悠晃动。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随意,好似平日面对着合作伙伴。但他的眼睛却深深凝望着麦穗,全然不复从前那般游刃有余。
她不会知道,此时的谢冯笙面上淡定,蜷曲放在腿上的手掌早已冒出薄薄汗液。
“好啊。”麦穗无端吞咽一下,强装淡定回答他,“时间不早了,我先下车,你不是还有早会吗,快去公司吧。”
话落,纤长指节将右侧车门按钮扳下。
车门还没推开,一双手扼住左腕,施力,将她拉回来。
麦穗神色微怔,惊讶谢冯笙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
狐狸眼下意识睁大,紧抿的嘴巴此刻微张,扭头回望他。
下一秒,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麦穗动作一顿,眨动的眼睫似小刷子,频频扫过他的掌心。
视觉消失过后,听觉和触觉变得尤其敏锐,她清晰听见谢冯笙低低笑了声,带着凉意的唇瓣擦过耳垂,“补个早安告别吻。”
唇瓣与贝齿接连被撬开,他的动作从最初的轻柔过渡到更具侵略性,攻城掠地似的舔舐、撕咬。
这一吻比想象中持续得更久,直至胸腔中的氧气消耗殆尽,酥痒的感觉遍布全身,谢冯笙才堪堪放开她。
挺直的脊背松懈,麦穗宛若失去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平复呼吸。
半晌,脸颊与耳根热意退却,她瓮声瓮气道:“走了。”
清远花汀内。
麦穗推门而入时,陈见夏已经站在收银柜台前,俯身记录今日鲜花品类。
风铃回响,她应声抬头,看向来人:“学姐,早上好。”
“早。”麦穗将挎在右侧的托特包取下,拎在手里,走向右后方的员工休憩室,“我把东西放下,一会儿来帮忙。”
老实讲,麦穗对自己开出的薪资福利很有信心,放在长宁市整个鲜花行业,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故而陈见夏提出离职,实在超出她的预料范畴。
麦穗将花汀新设计的秋日限定枫叶红围裙穿好,两手背至身后,边将绑带系紧,边往外走。
熟悉且信任的管理层不好找,不到最后一刻,麦穗还是不愿放弃,决计再度出言挽留。
“叮咚”提示音响起,线上接单平台自动打印出预订信息纸。
“我去吧。”
麦穗阻止陈见夏转身动作,拿好纸条前往仓库挑选。
大约十分钟后,她把满怀花枝放在处置长案上,陈见夏也将货物条目整理好了,自然而然过来修剪枝叶。
“没事,我来,弯腰写字很累的,你先休息一会。”麦穗婉言拒绝,大脑飞速运转,纠结着该找一个怎样的合理理由,挑起话题。
陈见夏莞尔:“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姐,你这样客气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这样说,麦穗不好再推诿。
两人分坐于长案两侧的高脚凳,麦穗负责将打湿花泥切成合适形状大小,整齐码在铺设好的硫酸纸上。
周遭寂静,她犹豫几秒,尝试劝说:“见夏,我最近可能有点忙,所以没和你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这样的开场白,她已经用过两次了。
陈见夏知晓她的不舍与挽留,却不得不拒绝:“学姐,很感激你当初的接纳和收留。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又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被辞退,是你给了我留在长宁的机会,给了我容身之所。可是,真的很抱歉。”
“是薪资问题吗?”麦穗追问,“现在花汀管理方面你比我费心,的确会比较辛苦,涨薪或者分红,我们可以重新谈,你看呢?”
握住剪刀柄的手停滞半空,陈见夏耷拉着脑袋,眼皮跟着往下垂。
空白几秒,她哽咽道歉:“学姐,你现在给我开的工资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我,我目前,真的需要离开,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好意。”
不知经历多少次离别,才能在感念相遇的同时坦然接受。
即便遗憾,麦穗能够理解她的难言之隐。她绕过长案,挪步至陈见夏身侧,给出作为学姐的、情绪决堤时可以依赖的肩膀。
“你已经决定,我就不再多费口舌,清远的门随时为你敞开,以后想回来,茶楼或者花汀,都欢迎。”麦穗拍了拍陈见夏因抽噎颤动的背脊,“忙完这两天,给你办个欢送会,我来安排,大家聚一聚。”
陈见夏胡乱抹去泪痕,力道之重将脸颊揉红:“谢谢。”
事情板上钉钉不可逆转,忙碌的上午过去,麦穗趁着午休客流量较少的时段,将放在网站上的招聘信息状态调整为加急。
茶楼生意日益繁盛,麦穗只能短期内全权负责陈见夏交接的工作,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位新的帮手。
稳妥起见,麦穗联系了之前有过合作的专业猎头,又将诚聘管理人员的消息发在人脉群里,这才安心合上笔记本。
也是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在深棕色办公桌桌面震动。
一串前缀为010的座机号码,备注为疗养院。
心脏跳动节奏蓦地空了一拍,不安思绪蔓延缠绕,麦穗指尖轻颤,将手机拿起。
自上次出现疗养院没能及时联系到谢冯笙的情况,麦穗便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下,以便不时之需。
如果谢芜莓想要找她聊天,会用自己的手机联系,完全没必要劳烦院长。
所以……
电话接通,麦穗的嗓音不受控制开始发抖:“您好,是…芜莓有什么问题吗?”
“谢太太,节哀。”
院长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掺杂着‘呲呲啦啦’电流声,沉重且悲痛。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晴空闷雷,将她砸得头晕目眩。
身体内每个细胞都在争吵叫嚣,脑海在这一瞬涌入嘈杂声响,让她再听不清院长讲话。
怎么可能?
这不公平!
谢芜莓今年满打满算只有十七岁。
一个月前,麦穗和她说起山城的故事,答应来年春天,亲手为她做榆钱玉米饼。
两周前,她们还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挑选明年成人礼的礼服。
三天前,谢芜莓还在通话中喋喋不休缠着她,要她承诺今年一定带她去威海看雪……
悲痛欲绝间,眩晕感翻涌而上,麦穗耗尽全身力气眨了眨眼,而后短暂丧失意识,‘扑通’瘫坐到冰冷地板上。
胸口好似压在千斤岩石之下,时隔数年,这种悲伤极致的体验感再度席卷,让她喘不过气来。
手背抵在唇畔,牙齿将那一小块皮肤死死咬住,压下冲到喉口的呕吐感。
直至手机再次震动——
院长得不到回应,遂挂断通话重新拨打,这才唤回麦穗的思绪。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麦穗稳了稳心神,手掌支撑地板站起身。她脱下围裙随意搭在椅背上,指节勾住托特包两根细细的带子,疾步往外。
陈见夏最善察言观色,看出麦穗秀气眉宇间携带的焦急,不等她嘱托便自告奋勇:“这里交给我,学姐你先走。”
“谢谢。”
推门朝外,麦穗一改往日轻柔动作,将玻璃门打开至最大角度,旋即松手。
门扇回弹,发出沉闷声响,将风铃震得剧烈摇晃。
围在长案忙碌的小苏等一众员工登时战栗,错愕回眸。
“麦总…这是怎么了?”
“maybe……吵架了?”
“我看不像……”
陈见夏当即打断:“不要议论老板。”
走出清远花汀,一直到路口,麦穗脚步猝然停滞。
慌乱间,她忘记早上并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是谢冯笙……
作为他的妻子,麦穗与谢芜莓相识半年有余,心中哀忧尚且如此。
那谢冯笙呢?
他该是怎样的悲恸呢?
麦穗拿出手机,从通讯录中调出号码,还没摁下拨通键,对面的电话先一步打进来。
熟悉的数字跳动,手机系统还没反应过来,麦穗早点下接通:“芜莓她……”
“我已经在路上了,徐向松开车。”谢冯笙的声音冷淡低沉,麦穗却听出槁木死灰的弦外之音。
那昭示着暴风雨的登临后,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说:“我已经通知荣叔,让他过去接你,宋姨也一起。”
麦穗启唇,意料之外无声无息。她犹如被人扼住咽喉,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该说什么呢?
安慰吗?
她真的做不到。
此刻无风亦无雨。
一滴眼泪悄声滚落,砸在脚尖前的地面上,荡出粒粒尘土。
麦穗再难克制,抽咽一声:“我会尽快赶过去,你,等我。”
电话没有挂断,她却听不到回音。
一辆黑色宾利停靠在面前,副驾驶位车窗降下,麦穗稍稍弯腰,看清荣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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