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忍耐不住,松开紧咬的下唇,辩驳:“谢小姐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将事实真相点出来,到您口中怎么成了教训?反倒是您,明明扬言离开谢家,却又来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给人扣帽子。”
谢檀温视线在场内扫过一圈,轻啧一声,腹诽打这种低端局没意思。
低头靠近麦穗耳侧:“谢冯笙敢带你过来,这样的场面能解决吧?授权我带来了,放心大胆地开始吧。”
麦穗了然,直直看向强撑着维持镇定的叶女士,如同瞄准目标的毒蛇,眼睛里淬着寒:“您所说的句句属实,是指把听了一半的话掐头去尾,再融合自己的理解,然后讲给旁边这几位太太听,企图利用舆论达到羞辱我和旁边这位姐姐的目的?”
叶女士对谢檀温还有所忌惮。
谢檀温毕竟是谢际中的孙女,能经过保安重重审查进入谢家祖宅,证明所有流言蜚语不过是一时气话,她自然得罪不起。
可是麦穗不同,一个跟谢家毫无关系,靠着公益慈善计划,才从穷乡僻壤的山城跑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叫嚣?
谢檀温不再搭腔,叶女士原本熄灭的气焰再度燃烈:“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你可能现在只是说几句擦着边的话,时间久了难保不会生出狼子野心,我们只是这之前给你提个醒,要谨记自己的身份。”
“这话你们更应该说给自己听吧。”麦穗态度不卑不亢。她明白谢檀温不欲多言的原因,甚至现在还有了几分感同身受,来来回回讲一些车轱辘话毫无意义。
麦穗略思考几秒,直点要害:“叶女士,我不想再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争论。您与其在这里讲废话,不如好好动脑子想想,那位在背后撺掇着让你生事的人,究竟有什么意图,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最后几句话麦穗刻意压低了声音,这种模糊的暗示更容易让人信服。
对听风便是雨的人来说,尤其有效。
叶女士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而后陷入沉思与怀疑。
正巧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自二楼慢步走下,领带打成温莎结,左侧别一枚镶嵌暗红宝石的飞鹰胸针。
古板沉闷的黑西装被他穿得极具个人风格,细看面容,竟与站在身侧的谢檀温有几分相似。
男人端着温和语气,与提前落座的叔伯问好,视线触及谢檀温时,眉骨不受控制抽动几下。
“你这打扮,像什么样子?”
第27章 赐我樊笼
谢檀温一身米白色休闲运动装, 在满室衣香鬓影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站在麦穗侧后方,轻捏起一支斜插在昂贵青花瓷瓶中的牡丹花把玩,颇为心不在焉。
因着二人相距甚远, 只有麦穗听见那句对来人低声轻蔑的点评:“伪君子。”
又或者, 这是谢檀温故意让她听到的。至于目的, 暂且模糊。
“叶夫人,还有这几位太太。”他的目光冷静利落,唇边始终挂着笑意, 一看便知这又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 “今日是谢家家宴, 祖父马上过来。若是让他在忙完繁冗公务之后,还要听人在这里议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题, 恐怕会影响整日的好心情,届时会有怎样的处理方式, 不是你我能预料到。”
他的语速缓慢, 慢条斯理,语气中携带几分毫不掩藏的威胁:“若是影响到生意合作, 我也是不好说话的,想必这并不是几位的本意。”
被一位比自己低一辈分的年轻人当众点明家族存亡的利害关系,这本称得上是一件很下面子的事, 但几位妇人不敢拿乔,当即点头称是。
影响生意是最重拿轻放的说辞。今日赴宴人员无一不仰仗谢氏集团的庇护,那点微弱的血脉亲情能保证家族繁荣生存已是不易。若因此事被谢际中厌弃,斩断最后一丝瓜葛,他们的好日子才算走到了尽头。
唯余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叶女士仍凝固在原地, 直到视野内的羊绒地毯上出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叶夫人呢?是同几位太太一样的想法, 选择息事宁人,还是说,一定要请祖父出面调和?”
叶女士陡然回神,侧过脸躲开来人看穿一切的视线:“只是几句口舌,不必劳烦谢董。”
“那就好。”说完这句,男人仿若终于意识到舆论话题的中心身在何处,纡尊降贵般转身,轻飘飘将目光投注到麦穗身上,“你就是冯笙从山城带回来的女孩?”
“您好,我是麦穗。”她不卑不亢扬起下颌,轻描淡写向他陈述自己的身份。
男人忽而低低地笑了一声,眸光晦暗藏锋,带着一种麦穗难以窥破的复杂感情:“不必紧张,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檀烨,谢檀温和谢冯笙的大哥。”
回忆戛然而止,麦穗蓦然抬头,对上那双与当年别无二致的眼睛。
谢檀烨一如往日温和端方,挺直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静静站在谢际中所坐太师椅的右侧。
等麦穗挽着谢冯笙的手臂,走到他们的面前,谢檀烨才徐徐开口:“好久不见,今日家宴怎么来得这样迟?”
“路上堵车。”
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大哥,谢冯笙往往会比平日多一分耐心与随和。可今天不知怎的,竟也会用如此一眼即明的虚假借口敷衍搪塞。
这俨然代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讯号。在她缺失的三年时间里,谢家祖宅之中,谢冯笙与谢檀烨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明灿灯光是公平的,从来不会刻意偏宠谁,一视同仁洒落在场内每一个人身上。
万千思绪错综复杂,足以扰乱心神,麦穗不自觉指节施力,将手下笔挺的西装外套压出几道折痕,原本粉润的指甲也因此泛出惨淡的白。
也是在这时,温热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毫不避讳,将好似冻僵的骨节暖化,麦穗恍然回神,紧跟着放松下来。
“祖父,新年快乐。”谢冯笙微微欠身,示意跟在身后的荣叔将拎着的公文包打开,取出其中一份牛皮纸档案袋,递过去,“原本还在考虑为您准备怎样的礼物合适,谁知今天早上收到这份文件,相信没有比这个更能让祖父满意的了。”
谢际中没那么好糊弄,灰白瞳仁中带着怀疑,将缠在银片上的金线一圈圈绕开,抽出一沓装订整齐的资料。
他一页一页往后翻,如愿在最后一张A4纸的中线位置,看到两枚带有法律约束效力的公司公章,这才郎声大笑:“好啊,先拿下与周家的合作,通过他们的关系一点点往政府机关靠近,你做的不错。”
聪明人对话一向点到即止,鹤发老人明白谢冯笙选择在今日将合同递到自己面前的用意。如今他虽然尚且在世,集团内能插手的事务也已经不多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不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呢?
“这是小麦吧,年前的宴会只顾着向外界正式宣布你们的婚事,没来得及和你叙旧,希望你不要介意。”谢际中摆出大家长的姿态,同麦穗细话家常,明事理的人自然懂得其中的含义,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祖父,新年好,祝您新的一年笑口常开。”麦穗腼腆地扮乖巧,用斟酌许久的祝福词向他问好。
“人老了,记性也不好,没提前给你准备礼物。”谢际中略思索一瞬,将红实木圆桌上放置的装帧华贵的曲目册递来,“这样吧,今年的第二场戏你来点,就当是弥补的新婚贺礼。”
曲目册沉重,却并不是纸张有多厚,其主要重量在外壳上。
岩石画板镶嵌宝石,经灯光折射散发出灼眼光泽。
麦穗在戏曲上造诣不深,说得出详细名称的京剧曲目,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
随便点一出戏的确容易,但要合心意,不在当下场合显得突兀,实在有些困难。
稳妥起见,麦穗回忆着当年花旦身上的戏服,选择了曾在谢家登台过的《昭君出塞》。
一道铜锣声起,好戏即将开场。
麦穗跟随谢冯笙在正后方落座,谢檀烨坐在他们的左侧,麦穗右手边的位置空着。
“谢谢。”
锵锵前奏响起,麦穗趁势偏头朝身侧低语这一句。
那份合同她一早见过,并不是今日早上才被人送至谢冯笙的办公桌上。
他一早知道她对京郊别苑心存畏惧,抢先提议说可以不来参加宴会。在她坚持之后,又以此使得谢际中表态,这样不会有人再像当初那样明知故犯,刻意为难。
想到这里,麦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灌满了碳酸汽水,不经意间咕嘟咕嘟往外迸出微小水珠。
“谢我什么?”
谢冯笙明知故问,将手中剥好的坚果仁放在她的掌心。
是啊,他们现在是夫妻。正常夫妻不会这般疏离客气,万一被人听去,恐怕又会多生事端。
“别多想,我不是要你别在公众场合说这些。”谢冯笙语气低低沉沉,“作为你的丈夫,提前为你解除危机预警是我应该做的,很抱歉,之前没能及时帮你处理这些麻烦。”
一切好似又回到过去。
他再一次沉默无言,连同她的责任一齐担负起来。
氤氲雾气缓慢上升,眼前景象演变为拼接而成的斑斓色块,失去了本来面目。
麦穗吸了吸鼻子,想向谢冯笙解释诉说,却发现自己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如此匮乏,除了感谢的话语之外,再讲不出其他词汇。
“我知道,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麦穗眼圈不可抑制染上红晕,鼻腔中的酸楚也蔓延开来,却还执拗为自己辩驳。
舞台之上,一曲终了,昭君登场。
身侧空余许久的位置此刻也终于有人落座。
“怎么,他欺负你了?”
谢檀温难得守规矩,一件黑色蕾丝礼裙,恨不得将全身包裹住,不让任何一寸肌肤裸露在外,颈间佩戴一串蓝宝石项链,设计独特,不像是珍藏多年的古董珠宝。
麦穗没有据此询问,转而回答她问候:“没有,他很好,新年快乐。”
谢檀温往麦穗左侧斜觑,冷冷哼出一声,不欲过多交谈。
她显然对这些咿咿呀呀的戏曲没兴趣,指尖拖着下巴,光明正大地打瞌睡,时不时猛然往下栽一下,看得麦穗心惊肉跳。
麦穗并不是一个圣母心随时随地肆意泛滥的人,当年谢檀温肯下楼为她解围,做她的后盾,这其中虽有‘看在谢冯笙面子上’的因素在内,但她还是承认这份恩情的。
“诶,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麦穗向谢冯笙示意,而后轻拍一下她的后背,纤细手指弯曲,朝门口指了指。
谢檀温半眯着眼,困倦到头脑不清醒,对麦穗这一行为感到迷惑。
我跟你很熟?
她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麦穗在谢家没有其他熟络的同性,又不能让谢冯笙陪着去洗手间,所以才就近原则考虑自己。
“走吧。”她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我带你去。”
台下发困的人不少,可谢老爷子仍端端正正在前方坐镇,听着戏曲腔调闭目养神,手也跟着在腿上打拍子,一副全心享受的模样,他们哪敢起身。
看她俩这般堂而皇之起身往外走,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身份是不同的,哪怕有了领头羊,亦不见有人亦步亦趋跟上脚步。
谢檀温带麦穗走出会客厅的正门,打着哈欠靠在一侧雕刻盘龙的石柱上,敷衍地朝左侧摆了摆手:“洗手间在那边,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啊。”
“我不想去洗手间。”麦穗毫不掩饰自己以此作为借口,实则为了混出来的事实,“我是看你太困了,正好也有些闷,所以才想着出来转转的。”
“这里虽然规矩多,但风景的确不错。”谢檀温轻唔一声,“好吧,我勉为其难带你逛一逛。”
如同正门一般,连通会客厅的同样是一段曲折长廊,尽头分出两条路,一侧铺设鹅卵石通往正门,一侧连接凉亭,其后是一扇用链条锁住的红漆大门。
第28章 赐我樊笼
长廊两侧摆放浅口花瓶, 不远万里空运而来的朱丽叶玫瑰经佣人精心修剪,拢成一束,在瑟瑟冷风中舒展绽放, 散发幽香。
每间隔五米, 白釉瓷瓶被一座小巧低矮的金色宝塔笼取代, 缕缕青烟缓慢上升,随之带出浓馥热意,将娇艳欲滴的玫瑰包裹。
两人在最后一道拐角处停下, 谢檀温俯身取出一支玫瑰, 捏在手中漫不经心甩动把玩。
“那里边是一座孔雀园。老头子前几年开始迷信风水,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位大师,拿着八卦盘在京郊别苑转了个遍, 点明要将这儿隔断,养上两只白孔雀, 才能保证家族兴旺, 你说扯不扯?”
谢檀温低垂着眼睫,语调满不在乎, 透着对谢际中这一荒诞行径的批驳。
裸粉色美甲与花朵颜色接近,她似有一瞬间失神,将生长在墨绿花蒂上的花瓣一片片扯下, 沉沉吐露一声叹息。
谢檀温很快调整好情绪,那把攥握出汁液的花瓣扑簌吹散在料峭春风里:“还没来得及恭喜,新婚快乐。”
“谢谢。”麦穗摒弃商人一贯擅长的拐弯抹角,直接转移到自己想问的话题,“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谢檀温心领神会, 轻轻笑出声:“怎么?这是想要报答当年的解困之恩?”
“我不想一直亏欠人情。”麦穗不否认。
“恐怕你也无能为力。”谢檀温的手搭上一侧栏杆,踮起脚尖, 远眺雾气氤氲的连绵寒山。
此后,是长久的静默。
直到灰蒙蒙的天空中掠过两只白鸽残影,她嗤地一声笑:“报答就不必了,听闻清远茶楼有一道特色茶点,等哪日我得空过去尝尝,你请客吧。”
清远茶楼与清远花汀均是挂在麦穗名下的产业,这事圈子里的人但凡用心打听,都能知晓,算不得秘密。
麦穗没多想,笑眸如清溪浅弯:“随时欢迎。”
四下无人,麦穗靠在栏杆上,绷紧僵直的脊背亦跟着放松下来。
人工湖蒸出飘渺水汽,湖面映出绿树与建筑的倒影,随波纹徐徐晃动。
忽而,涟漪一圈一圈扩大,不知从何处游来两只鸭子,绒羽仍是鹅黄色,在水中不安抖动着翅膀。
“诶,你老公来找你了。”谢檀温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唇角带着调侃笑意,“这才多久就急不可耐追出来,是怕我害你吗?”
麦穗闻声回头,谢冯笙站在会客厅正门左侧台阶上,铅灰色西装笔挺,弯曲左臂上搭了一件同色系羊绒大衣。
相距甚远,麦穗隐约瞧见对方眸色深深往两侧张望,当即举起胳膊用力挥舞。
“在这里。”身后,谢檀温拔高声调替她呼唤,又沉声调侃,“我真服了你们俩,还没十五分钟,有必要吗?”
不等麦穗回答,谢檀温跟上她折返往回的步伐,说:“其实挺意外的,谢冯笙在集团拼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他会选择一位名门望族的千金进行联姻,以此提升自己的可信任度。谁能想到他会是最疯狂的那一个。”
百年繁盛家族做后盾的同时,是失去追求爱情的自由。
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很少有人会主动打破。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仅仅为了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失去牢牢握在手中的金钱与权力,实在不值得。
麦穗泯然一笑:“可能,我运气好吧。”
“我看不见得。”谢檀温仿若洞悉一切,说得如此老神在在,语气中却又带着几分羡慕,“好好珍惜当下吧。”
说话间,谢冯笙走至二人面前,停下脚步。
“急什么,我又不会把她拐去卖掉。”谢檀温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恩爱,恢复往日毒舌,瞥一眼来人,转身就要走。
深灰大衣披上肩头,麦穗听见谢冯笙淡淡笑了一声,向那道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背影道谢。
谢檀温头也没回,扬长而去,只将胳膊抬起挥了挥:“大恩不言谢,记在心里就行了。”
三人重新落座没多久,戏曲表演正式结束。
演员退场后,谢际中率先起身,在佣人的指引下去往晚宴厅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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