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望着他,双眼微弯,笑意如春风化雨:
“很好。”
说完这两字,他的神体渐渐消散,化作点点白光融入枝桠间,整片纯白的神识空间也缓缓消失,陆恒回到鸿蒙殿柔软的草坪上,第一时间转眸看向群玉。
群玉顶着男性神官的脸,冲他歪歪脑袋,灵识问他:“太初和你说什么了?”
不等陆恒回答,整个鸿蒙殿犹如泼水入滚油,众神再也矜持不下去了,一百多张嘴叽叽喳喳地追问陆恒古神向他传达了什么神谕。
这可是古神遗留的神识第一次开口说话,数不清几十万年了,无论众神如何祭拜祈求,古神从未给过回应,其间几次封神大典古神也是缄默不语,唯独在陆恒的封神大典上清醒过来,将他拉入神识空间说了许久的话,这是何等殊荣,就连位列众神之首的文昌神与东神亦是羡慕不已。
陆恒从袖中取出星云令,转向清啸,温声道:
“古神将九曜星宫交予我掌管,以后还需劳烦清啸尊上多多指教。”
清啸的脸色变幻莫测。他年岁尚轻,出生时古神已陨落多年,所以他从未见过古神,从未听过古神的神谕。
古神是创世之神,所有见过古神的神仙心理上都比其他神仙得意一截,清啸对此本就非常遗憾,谁料陆恒这个二十二岁的小子刚成神就唤醒了古神,还被单独拉入古神的神识空间对话……清啸简直不知他是何德何能,因此此刻的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
还有九曜星宫,虽然是司战宫中最晚成立的一宫,但其中主将皆是潜力无限的后起之秀,尤其还有喻潇疏这个十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才飞升一千多年就碾压一众几万岁十几万岁的仙将,位列仙界战力巅峰。清啸之前想过要和陆恒分配工作,他希望能把九曜星宫攥在手里,没想到古神会直接降下神谕,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商议的空间了。
被众神歆羡的目光环绕,陆恒丝毫不觉得高人一等。他神力低微,能得古神垂爱,一是因为母亲,二是沾了群玉的光,他自己没什么可骄傲的。
古神与他的对话,也只有星云令这一部分能与外人说道。陆恒硬着头皮应付许久,众神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陆恒无奈,远远地朝文昌神投去求救视线。
最后,在德高望重的文昌神尊的驱散下,众神才恹恹离开,各归其位。封神大典就此落下帷幕。
群玉装了半天板正的神仙,比打打杀杀累多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刚走到陆恒身边,还没来得及抱怨一句,陆恒竟然又被人叫走了!
叫走陆恒的是西神,她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群玉想直接把陆恒拽走都不行。
“你先回去歇着吧。”陆恒抱歉道,“我和西神聊一会儿,马上回去找你。”
劝走群玉,陆恒直接闪现到西神身侧。
他恰好也有事要询问西神。
陆恒恭敬向西神行礼:“今日才知,原来母亲生前和您是至交好友。”
西神表情莫名摇晃了下:“愧不敢当。”
她从袖中取出几瓶丹药,递给陆恒:“收服伏神锁伤了不少元气罢?这些丹药你收着,每日服三五颗,元气很快便能回复,还能帮助你蕴养灵力,增进法力。”
陆恒没有推辞,感激接下。
两人作伴离开鸿蒙殿。
走到无人处,西神问道:“你和古神,不止说了星云令的事吧?”
“嗯。”面对母亲的故友,陆恒直言道,“我问了古神,关于母亲陨落的事。”
西神浮现悲怆神色,话音略显僵滞:“他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就指了一条路,让我自己探寻。”
陆恒将西神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断定,她是不会与他细说母亲陨落的细节的。
但他还有别的问题,恰好趁此机会打探一下:
“西神尊上,您知道上古魔神吗?”
“……”
西神表情更加僵硬。
这孩子的话题一个比一个厉害,她忖度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低低说道:
“此事本该禁言。不过,你是连玦的孩子,又位列上神,迟早会知道,也应该知道。只有知道了,才懂为何不言。”
“魔神的存在与一应痕迹,已消失了七万余年。就算世间仍有关于她的传说,多半也是错的。她并非魔头成神,而是在太古时期,天地未开之时,与太初古神于混沌中相依相伴而生的另一位太古之神。太初古神掌创造之力,她掌毁灭之力,太初古神是仁慈的化身,她便是残暴的化身。”
西神说了一大段话,陆恒在意的却只有六个字:
“相依相伴而生?怎么个相依相伴法?”
“……”
西神莫名噎了下,这个问题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嗯……那时世界只有混沌一片,两位古神也是混沌之气,我无法描述他们的具体形态,总之,应该联系得比较紧密,不然也无法称作相依相伴吧?”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陆恒这孩子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难看。
西神只得继续往下说:
“太古时期,天地初开,太初古神率先从混沌中苏醒,化为人形,创造了神界,其余五界应运而生。古神在神界为她留了神位,但她离开混沌神渊之后,不屑于当神,与古神背道而驰,堕入魔道成了魔头。后来,古神为了维持六界的稳定,散尽元神,自绝于天地间,从此以后,世间绝对的强者只剩下魔神。她肆意吞噬万物,逍遥放纵,又坐拥灭世之力,是六界中最最危险的存在,只要她在一日,六界就不可能安宁稳定。好在七万年前,她被你母亲封印在了不周神山之下,永远不可能再出来了。”
“永远不可能出来了?为什么?”陆恒问道。
西神道:“那个封魔大阵,只有连玦可以解开。连玦既已陨落,自然再也无人能解。”
陆恒心想,看来神族并不知道封魔大阵解开,群玉逃脱了。
不对,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陆恒又想起那日在丰安山上,神剑与山底巨阵发生感应,这就说明巨阵还在,可能只是出现了点裂痕,让群玉逃出来一部分,还留了很大一部分力量在底下,让神族以为她还乖乖待在阵底下。
也许他们尝试搜查过,但是打死他们也想不到,魔神会变成凡人,十年里一直滞留在凡间。
陆恒还有另一点想不明白:“您说魔神是世间绝对的强者,既然如此,母亲是如何将她封印的?”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
西神不再和盘托出,而是苦笑了下,“别问了吧。连玦一定不希望你知道。”
陆恒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事,幽冥海,伏神锁,魔神之血……
也许是因为母子连心,陆恒虽未猜出故事剧情,却好似理解西神所言的含义了。
在母亲心中,那是一场不光彩的战役。
既然如此,陆恒便不再多问。
与西神作别后,他匆匆赶回神宫,路上碰到九曜星宫的宫主玉衡仙君,陆恒实在不敢耽搁,便装作元气大伤的样子,一脸惨白怪吓人,成功劝退了想随他一同入宫的玉衡,约好改日再见。
一回到寝殿,看见殿中多了一张罗汉榻,群玉斜倚在上面,脚翘得老高,幽黑的眸子转过来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马上就转走,嫌弃得不行。
“我错了。”陆恒忙赔罪,“万象乾坤戒在哪?我马上做饭。”
群玉放下高高翘起的一条腿,冷嘲热讽道:“你哪有时间呀?太初找你有事,西神也找你有事,后面还排着几个神仙?快别做饭了,把自己掰成八瓣应付那些人去吧。”
群玉话虽这么说,手上动作却很实诚,隔空把万象乾坤戒给他戴上了。
陆恒抚了抚蕴着她体温的碧玉戒指,想起今日封神大典,她心甘情愿变成神官陪他参加,这已大大违逆她本性,后来他从古神神识空间中出来,她用灵识问他问题,他被那群神仙围着,都没机会回答她,就这么把她晾在一边。
思及此,陆恒简直要冒冷汗了。
赶紧做饭,赶紧做饭。
他灵力探入戒中,脑子就像戒中空间一般,空白了一瞬:
“群玉,我存在戒指里的菜呢?”
“啊……”
群玉似是才想起来,话音莫名变软了些,
“那日在魔界,你把戒指丢给我就升天去了,七日都没音讯。那七日我住在魔界,吃完了戒中现成的东西,也不知怎的,估计脑子坏了,闲得没事干,我就想自己下厨看看。”
陆恒听罢,怔愣极了,英俊的脸上闪过不可思议:
“你下厨?然后呢?”
“然后嘛……”
群玉扯起唇角,眸中交替闪过忸怩与暴躁,
“你的厨具和菜根本就不听我的话,我让它们往东它们偏要往西,让它们成块他们偏要成糊,让它们安静下锅它们非要炸我一脸,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就把它们全部炸上西天,灰飞烟灭了!都是它们逼我的!”
许久,陆恒抿紧薄唇,扶了扶额,遮住微微抽动的眼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恒带群玉去一家他少时吃过的老字号酒楼吃晚饭。
太阳斜挂西天,街市上人潮熙攘,群玉和陆恒坐在临街的位置,伴着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把酒楼里所有招牌菜点了两趟, 大饱口福。
吃完饭, 两人又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制备新的厨具。
即便飞升成了上神,陆恒也不会空手生银钱, 仍用着之前存在万象乾坤戒里那些。余下的不多,他精打细算, 在每个铺子里都要费一番口舌和人讲价。
群玉没给他造银子。她仍惦着之前和他说她下厨失败, 把他的东西全炸没了时, 他脸上那想笑又憋着的表情,实在讨厌得紧。
从石匠铺订了个炉子出来,群玉状似随意道:
“其实我以前在家里,娘做饭,我时不时也给她打下手。只是在遇见你之后, 久不练习,手生了罢了。”
陆恒点了点头,淡笑问:“那你以前下厨时,手下的东西不顺你意, 你也是炸了了事?”
群玉蛮横道:“从前我只是个山野丫头,现在我可是大魔头,所有让我不痛快的东西, 我都要让它们从世上消失。”
“我知道。都是那些东西的错,和你无关。”陆恒牵起她的手, 攥在掌心里,“以后不会离开你那么久,让你不得不自己做饭了。”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群玉漫不经心道,“别说大话,若你哪天又被打得半死不活窝在皓天泽里,该怎么给我做饭?”
陆恒想了想:“你说的也对,世事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群玉嗤笑:“是你们神仙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可没有,我只顺我心意过活。”
陆恒看着她,不知是羡慕还是向往,思索片刻,缓缓道:
“若我哪日入了身不由己的彀,做了身不由己的事,希望你不要忘了我的心意。”
群玉眨眼:“你的什么心意?”
陆恒抬起握着她的手,几乎要放到唇边,然而此处大庭广众,行人如织,他挣扎了下,最终没这么做,只低声道:
“我真心卖身予你,要给你做一辈子饭的心意。”
“好。”
群玉答得轻快,这话她听了很多次,已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这便回天上去。九重天高邈遥远,跳下来容易飞上去难。陆恒虽已成神,上次去神界还是被两位老神仙领着,因此他并不太认得路,正好趁今天熟悉一番。
群玉由他抱着,一头窜上高空。
夕阳西斜,熔金似的霞光铺满天边,群玉眼底映着云蒸霞蔚,蓦地笑起来。
陆恒抱她抱得很紧,好像生怕她丢了似的。
“你松松手。”群玉含笑道,“你不是想认认路吗?我对神界很熟,我来带你吧。”
说罢,陆恒只觉怀中一空,一股雄厚的灵力忽地围绕他盘旋起来,下一瞬,他身旁现出一条鳞甲漆黑,双眸深邃,苍俊嶙峋宛若暗夜中涌动的山岭一般的黑龙。
龙面正对着他,陆恒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群玉的真身,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下意识感到震慑、恐惧,以及莫名的激动。
群玉已将身形缩得足够小,宽不达一丈,长不达百丈,盘踞在陆恒面前,缓缓低头,用额头轻触了下陆恒的额头。
“看呆了?”黑龙发出少女清甜的声音,带着得意的轻笑,“怎么样,酷不酷?是不是害怕了?”
“还好。”
陆恒抬起手,轻触了下她的龙角,不足一瞬,群玉真身突然一颤,像被戳了痒痒肉,双眸睁大,“龙的角不能随便乱摸的!”
“为什么?”陆恒不解。
“据其他龙族说,是因为龙角神圣不可侵犯。”群玉道,“但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龙角相当于外露的骨骼,比有鳞片覆盖的地方敏感。以前也没人敢摸我的角,刚才你碰了下,我就觉得全身痒得慌。”
她说话直白,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陆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不碰了。”
他悬停在一片被霞光染红的云雾中,雪白的衣角也渡上一片金箔,整个人变得暖意融融。群玉忍不住围着他绕了个圈,用身体把他和一团红云圈在中心,再让那团红云托着他飞到自己身上。
陆恒有些受宠若惊,轻轻坐到群玉鳞甲之上,他忽然道:
“此情此景,令我想到一个词语——乘龙快婿。”
“……”
群玉被他冷到了。
“开个玩笑。”陆恒道,“能乘太古神龙上天,我此生实在圆满了。”
“我飞得超级快,你小心别摔下去,乘龙快婿变倒插葱。”
说罢,群玉腾云驾雾而上,时而穿梭于万顷霞光,时而搅弄滚滚浓云,陆恒乘得很稳,金红色的清风疾速从耳廓略过,灿烂辽阔的天幕在眼前如流沙般流转变幻,天地间一切声色化作自由的高歌,畅快地让人彻底忘却从前,也不再惶恐未来,所见所思皆凝结于此时此刻,恨不得永远只活在当下的这一瞬间。
金乌半沉入山脊,月影于余晖中初现。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陆恒的声音逆风传来,很轻很低,“命运待我,似乎也没有那么刻薄。”
群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主人,他说你飞得太慢了!”
姜七坐在青雁背上,一鸟一鬼再带着一只狗,绕着群玉和陆恒螺旋飞升,状似嘲讽,
“主人,你这也叫飞得超级快啊?你上次带我们上天的时候,一眨眼就冲上了神界,那个速度那个风,简直要把我脑袋吹断了。”
“主人今天可能没有吃饱。”青雁跟着轻嘲了句,生怕群玉报复,话没说完就闪开老远,逃得比流星还快。
“他们胡说八道。”
群玉不自在地扭了扭龙身,“这就是我的正常速度。”
陆恒感觉掌下的鳞甲似乎有些发烫,笑道:“我倒希望能再慢一点。”
群玉闻言,又扭了扭,挺高兴的样子,找话题道:“你还没有和我说,今日和太初、西神都说了什么?”
陆恒答道:“与古神聊了母亲陨落的事。”
群玉:“他怎么说的?她死时我也很奇怪,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说什么。”陆恒道,“只给我指了一条路,去司命神宫问一面名为前尘镜的镜子。”
群玉:“你去吗?”
“肯定要去的。”陆恒声音低沉些,“但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刚从一条漫长的复仇道路中解放,若是从前尘镜中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掀起更严重的腥风血雨,他不知能不能承受那样的后果。
“那就缓一缓,反正前尘镜就在那儿,什么时候看都行。你刚杀了宿烈就飞升,然后又晕倒了这么些天,根本还没时间喘口气呢。”
群玉安慰道,“那西神又和你说了什么?”
“她给了我一些滋补元气的丹药。”陆恒垂眼,“我问了她一些关于你的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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