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识地记下了风神刚才是如何施展风盾术的,目光回到大殿正中央,就见悬于半空的伏神锁已慢慢落下,陆恒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这件绝世法器。
群玉心下激动,又抓出菩提木牌,不等她问,文昌神便提前答道:
“此符名为‘逆缚灵环’,若使用得当,便能让禁锢自身的空间阵法完全逆转……陆恒巧妙利用了自己的血脉,令伏神锁产生错乱,否则此符根本不可能起作用,实在惊险,好在他智勇齐备,总算是化险为夷。”
群玉长出一口气,一面激动,一面忍不住思考从前种种。虽然陆恒今日破解伏神锁的招式并不适用于九万年前的她,但当时的她若是能稍微用一下脑子,也许也能想出巧妙逃脱的办法,而不是只知道用蛮力去冲撞,冲撞不成就吞噬更多力量再去冲撞……众神皆知她刚愎自用,只会通过绝对的力量碾压来战斗,才会出此阴险招术,让她不得不去吞幽冥海,她不爱动脑这一点就是被他们拿捏了。
今日之行,倒是收获颇多。
伏神锁已认陆恒为主,陆恒将其收入袖中,右臂垂下,深可见骨的伤痕飞速愈合。
今日早些时候,他从皓天泽归来,便猜到封神大典将会继续,恰好几名神官有事找他商议,他便趁机询问还有哪些法器有可能授予他,了解这些法器的特性之后,再一一谋划收服这些法器的方略,所以他是有备而来,即便碰上伏神锁这样的绝世神器,也是一点不慌。
陆恒抬起淡色的眼眸,高空中的神光宝鉴慢慢关闭,所有该属于他的法器已授予完毕。
众神默然不语,有人歆羡他收服了通天至宝,有人震惊于他的悍勇无畏,也有人不屑于他钻空子的行为,认为他没有自己的本事,只知道依赖母亲的力量。
一道郎朗声线打破沉寂氛围,来自另一位战神,对陆恒赞叹道:
“真不愧是神尊的血脉,师父若是知道孩子如此出色,九泉之下一定分外欣慰。”
这话明面上在夸陆恒,实际还是在点他能获得今日之地位,收获如此至宝,全靠先天血脉,与他本身能力并无关系。
陆恒自然能听出清啸话中暗讽,这是事实,他也不在乎旁人眼光,遂温和有礼地朝清啸拱了拱手:“尊上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元琤,你做得很好。”
陆恒心宽似海,殿上却有人容不得他受欺,站出来替他说话,此人周身被金光笼罩,面容威严,立在文昌神身侧,正是前几日去魔界迎陆恒飞升的西神,
“你可能不知道,伏神锁不是普通的神器,九万年前,它融入了混沌神力,如今已是神界至强神器之一,能收服它,就说明你神格高贵,神力超群,是它命定的主人。”
西神此言一出,众神更加缄默,清啸脸色闪烁了下,只得点头称是。
陆恒却恍惚了一瞬,忍住回头看群玉的冲动,沉声问:“敢问西神尊上,伏神锁是从何处得来的混沌神力?”
他今日向神官咨询各个法器的特性时,神官们只说伏神锁非常强,拥有禁锢一界之力,并未细说它的渊源和经历,陆恒只道它诞生之时就这么强,却不知竟还半途增强过。
西神淡淡答道:“混沌神力,自然取自混沌神渊。”
“呵。”
陆恒灵台中忽地响起一声冷笑,“什么混沌神力?分明是魔神之血。”
陆恒怔愕道:“什么意思?伏神锁里有你的血?”
“没什么。”群玉云淡风轻道,“有次去神界玩,不小心被伏神锁刮破皮了,就流了一滴血在那上面。”
“……”陆恒不相信,“你的鳞甲这么容易被刮破吗?”
群玉不想说太多,她既已决定放下过去和陆恒在一起,就没必要让他知道她和连玦之前的仇怨。
陆恒也没时间追问太多,封神大典还未结束,马上进入下一个流程。
礼官拂尘一挥,紫宸殿宝座之后,渐渐浮现一道闪耀着明净白光的琉璃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礼官率先踏入其内,陆恒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托起他的身体,众神也纷纷化作灵光,随着礼官与陆恒飞入大敞的琉璃大门之中。
群玉也飞了进去,耀眼的白光渐渐淡去,她很快适应了此地的明亮光线。
脚下踩着一片柔软的草地,四周空旷如同露天,微风习习,如同春日踏青一般温暖和畅。
众神围立成圈,陆恒站在正中,四下眺望,忽觉此地与万象乾坤戒中的无迹之境有几分相像。
不同的是,此地依稀能看到边界,无迹之境却是无边无际的。
陆恒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里也是一座宫殿,名为鸿蒙殿。
很久很久以前,曾是太初古神的居所。
太初的口味真是一如既往。群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日日待在这么温暖无趣的地方,谁不想早点死了睡大觉?
礼官立于众神之前,收起拂尘,双手结愿印,闭目虔诚祈祷起来。
众神亦收起所有法器,轻裘缓带,洗去一身浊气,灵性向空气中延展,无比虔诚地献出神力,灌溉此地的一草一木,祈求古神降下神谕。
干嘛啊这是……
神族的神是神经病的意思吧!
群玉不得不模仿他们的动作,尴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
就这么干站着一动不动,不停地感应天地,不停地祈愿,其实没过多久,但群玉觉得已经久到她要崩溃了,正当此时,众神前方一朵从天倾垂到地上的厚重白云忽然缓缓散开,缭绕的云雾中,渐渐显现出一棵通天达地、郁郁苍苍的巨木。
说不清那是什么树,它的树叶有大有小,形状各异,簇拥出一片广袤绿海,亭亭华盖投下浅淡的树荫,因此地光线漫射,似乎满地都是它的影子,无处不在它的荫蔽之下。
此树名为鸿蒙神木,树中留存有太初古神的一缕神识,传说古神便是在这棵树下自绝于天地,散尽元神,神木中留有的只是他的一丝意识,连元神碎片都算不上。
和无迹之境中长眠的那缕神识相比,神木中的神识自始至终都是苏醒的,没有陷入沉睡,但是苏醒不代表清醒,古神神识与神木融为一体,仿佛变成了没有灵智的树灵,自古神逝去之后,无论众神如何呼唤,神木中的神识从未给过任何回应。
群玉遥遥望着那棵通天巨木,心想原来太初比她想象中有趣一点,虽然死了但还在各地种下神识,一边听自己的信徒虔诚祈祷,说七说八,一边又装冷漠,完全不理睬他们,好像在耍他们玩,哈哈哈。
群玉不知的是,太初将神识融入古木,就是为了当一棵树,而不是当像人一样的树精。所以他的神识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灵智的树灵状态,并不是什么都能听见。
众神在神木之下祈求已久,神木仿佛也感应到他们献出的神力,树枝愈发舒展,风穿密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吟唱上古时期的弥弥神曲。
陆恒立在众神之中,不断向古神祈求一个问题的答案。
时间差不多到了,神木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这就说明古神对陆恒的上神之位没有任何异议。
至于神谕什么的,古神死后就再也没有降下神谕,众神只是按照流程祈求,从来不抱任何古神会答复的希冀。
谁也没想到,平静了近百万年的神木,会在这一刻突然抖擞枝叶,发出低沉温和的神音:
“元琤,你回来了。”
众神霎时定在原地,无不是神魂震荡,激动嗫嚅,有的人甚至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思念古神而出现了幻听。
群玉也揉了揉耳朵,做好太初会和她说话的准备了。
但是太初并没有连上她的灵识,以他的灵性,肯定发现她在这儿了,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难不成无迹之境里的神识和这里的神识同步过了,这里的神识也已经知道她变成了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天天跟在一个名叫陆恒的青年屁股后面跑。
不应该啊。无迹之境脱离六界,且他醒了一会就立刻回去睡大觉了,哪有机会和此地的神识同步信息?
群玉懒得多想,有问题直接问就是了,于是她放出灵识,连上那棵神木。
“咳咳……怎么样,听到我开口说话你是不是很激动?”
群玉得意道,“你先别激动,陆恒是我的人,不管他问你要什么,我劝你识相点都给他,否则今晚我就把你这棵树吃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从此再也不能偷听你小弟们说话。”
等了片刻,果然听到太初温和的答复:“我在无迹之境中,应当已经表示过惊讶了。”
群玉诧异:“你是怎么和那里的神识沟通的?”
太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语气非常平静,好像已经习惯她这般多话的样子:“我时间不多,先不与你说了。”
“等一下……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还藏了神识?”群玉想了想,“仲辛老头该不会是你变的吧!他从无迹之境里冒出来,又和你一样无所不知,酷爱分身……”
不等她说完,灵识直接切断了。
太初只将陆恒一人拉入他的神识空间,同时屏蔽了其余一切杂音,包括群玉在内。
好家伙,群玉直呼好家伙,这人竟敢直接切断她的灵识。
群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通叽里呱啦炮轰太初的神识空间: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话,我也懒得管你还有几个分身,但是你不许和陆恒乱说话!你只管答应他的要求就是了!”
“听见了吗?咱俩多少年交情了,这点事你不会办不到吧?”
太初深吸一口气,他的神识本就维持不了多少时间,被群玉这么一炮轰,更加岌岌可危。
好在群玉不擅长热脸贴冷屁股,很快安静下来,估计在计划今晚该从哪里下口吞噬他这棵树了。
陆恒诚惶诚恐地立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入目仅有那棵苍郁的巨木,四周再无他物。
“你好像更喜欢陆恒这个名字?”
神木之中,一条细细的树枝上,恍惚浮现一道纯澈璀璨宛如日月的身影,白袍曳地蔽足,白发垂落如瀑,一双极浅的琥珀色眼睛静静直视着陆恒,
“此空间仅有你我二人,我便唤你陆恒吧。”
陆恒仰眸望向他。
看清古神形貌,他心头蓦地一跳。
在景州时,群玉所作的两幅人像,原来画的都是太初古神。
陆恒强压下心中的异样, 凝了凝神,恭敬道:
“古神,您刚才对我说‘你回来了’,您之前难道在神界见过我吗?”
太初右手扶着树干, 脚踩树枝, 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丝毫没有压弯树枝。
他点了点头:“那时你还没出生。”
没出生,那就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早前听下属神官说过,鸿蒙神木从未回应过众神的任何祈求, 寄身其中的古神神识好像已经失去了灵智。可是照古神所言,他对未出生的陆恒有印象, 也就是说, 那日的古神也如今日一般, 从树灵状态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清醒过来,是为了回应某人的祈求吗?
那个人是他的母亲吗?
陆恒心情激动,几乎要跪下,但他知道神族没有跪叩的习惯,于是强忍着挺直背, 低声问:
“古神,您能否告诉我,母亲是如何离世的?”
这就是他今日不断祈求的问题。
母亲是在十年前陨落的,那时他已有十二岁, 这十二年间,为什么母亲一次都没来人间见见他?
母亲的死更是蹊跷,她贵为战神宫主神, 法力高强,好端端的怎会突然魂飞魄散?众神众仙只知她自从和宿烈大战之后, 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从此便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没人知道她具体是怎么陨落的。
这些人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对真相讳莫如深?
太初缓缓叹了口气:“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恒:“您请讲。”
太初:“你应该有所预感,连玦并非自然陨落,她的死事出有因。若我把真相告诉你,你是否要开启一条新的复仇之路了?”
陆恒垂眸不语,过了许久,才艰涩地答道:
“我不知道……”
他的前半生已被复仇的欲望扭曲得不成样子,谁也不想自己的人生意义完全被仇恨所占据。
可是。
陆恒顿了顿,继续道:“可我身为人子,怎能对父母的死不闻不问,怎能不去追寻真相?”
话音落下,他深深咽了口气,望向高悬于枝丫之上的神灵,似乎猜到他不会在这里告诉他一切的真相,陆恒想了想,换了个问题:
“您能否告诉我,母亲的死是否与我有关?”
太初没有正面回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连玦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让你在凡间平淡幸福地过一生。那时的她以为这就是你的天命,也是她能为你挣来的最好的结果。”
陆恒脑中嗡的一声,古神虽没有直接回答,这些话却也间接证明了,从某种程度而言,母亲是为了他而死的。
陆恒站在原地,极力压抑着,不让身体的战栗太过明显。
姑姑姑父和四个弟弟妹妹因他而死,贵为神尊的母亲竟也是因他而死,陆恒实在无法不去怀疑自己人生的意义,究竟给身边的亲人带来了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作弄他?
太初温和的嗓音遥遥响起,带着抚慰的力量:
“司命神宫中,有一法器名为前尘镜,你想知道的事情,那面镜子都会告诉你。”
古神没有阻止他寻找真相,只是希望他自己去探求。陆恒感激地俯首,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除了关于母亲的问题,陆恒心中其实还有另一个疑问,但是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神界已有战神,为什么上天又擢升他为战神,弄出两神并立的尴尬局面?
太初几近透明的眼睛直视着陆恒,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悠悠道:
“天命永远有深意,天命有时也会犯错,这两者间,你选哪一个?”
陆恒深思片刻,有些明白了:“在我的一生没有走完前,我选不出来。郁郁时埋怨后者,得意时感激前者,万事皆无定数,如若还想活,就只能闷头往前走。”
太初笑起来:“路是人走出来的,神也是一样。不过,你飞升得确实太突然了,我赠你一个礼物,望你能尽快度过当前难关。”
太初抬起右手,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画,点点灵光勾勒出一个带着繁复的星辰图案的精致令牌。
“星云令?”
陆恒认得此物,之前在魔界,他曾见过荧惑仙君用此令牌向仙宫传讯。
“这不是普通的星云令。”
太初见陆恒双手接住令牌,温和道,“从今日起,九曜星宫便听命于你。宫中有九名主将,三万余仙兵,有他们追随你,你在神界很快就能站稳脚跟。”
“多谢古神。”
陆恒将星云令收入袖中。有了古神的分配,他和清啸的职责算是分明了,战神宫统辖的司战仙宫共有三座,九曜星宫便是其一,人数虽不多,但都是精兵强将,而且听说九曜星宫中的兵将都非常崇拜他母神,收服起来便能省力不少。
“我的时间快耗尽了。”
太初垂眸看了眼自己渐渐虚化的手,语气轻松起来,像与陆恒唠家常,“本来将灵智聚起来就不易,刚还被她的灵力砸了好几下……也不知下次何时能醒。”
“她?”陆恒反应过来,眸光微动,“您说的是群玉?”
“嗯,她在关心你。”
太初微笑道,“你很幸运,有她陪在你身边。”
陆恒眼睑微垂,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须臾,陆恒忽然抬眸直视太初的眼睛,认真道:
“您刚才问我,会不会踏上新的复仇之路,我说不知道。”
顿了顿,他颊边浮起笑意,声音温柔几分:
“但我能确定的是,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再拿自己的命去搏。我会为了她一直活下去,这就是我此后人生最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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