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嫌弃,群玉却不能见死不救。
她来到那昏迷修士近旁,再次运气施法。这一次,她身前气流的涌动更为剧烈,无形的风盾聚拢在她面前,但还是弱了些,做不到严丝合缝。
迷雾的气息逼近,已在十丈开外。
群玉咬了下舌尖集中精力,屏息凝神,丹田中蓄积更多力量,灵感达到最高的一瞬,她掐指念诀,双眸随之睁开,四周登时狂风骤起,一面无形无色的巨盾骤然立于她身前,气流在其中疾速流转,密密层层,无懈可击。群玉还来不及高兴,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惊恐的惨叫。
只见原本躺在她脚下的紫衣修士莫名其妙飞了出去,身躯重重撞上树干,口中喷出一口老血。
落地后,因为撞得太猛,他还在不停吐血,碧绿的草地渐渐被他吐出一朵朵红得发黑的花……
群玉蓦地想起,秘录中似乎有提到,疾风护甲形成的护盾有一定概率将抵挡的事物或攻击反弹出去……
她刚开始练,防护的距离控制得不好,所以护盾把本该护在后面的紫衣男当成前方的敌人给反弹出去了?
她额间不禁渗出愧疚的冷汗,心下劝慰自己:书里写了,只有一定概率反弹,要怪就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
那人吐了没一会儿,再度晕厥过去。
群玉蹑手蹑脚靠近他,本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势,谁知浓雾迫近的速度忽然加快,稠密灰白的大口眼看就要将群玉二人吞入腹中,群玉只得放弃关照地上那人,立时掐诀施法——
疾风护甲!
地上那人察觉群玉走近,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眸中闪过一丝妖异狠戾,然而还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一面狂暴森然的疾风巨盾突然从天而降,他眼中的狠戾登时转变为恐慌,心说不会那么巧吧!结果就是那么巧,风盾勃然降临时,他的魂魄便乘风离体,整个人被盾狠狠弹飞出去,撞上数丈外的粗槐树,腰部骨骼咔吱碎裂,他张嘴狂喷了一会儿血后,脖子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浓雾从四面八方涌来,群玉虽看见那人再度被撞飞,却不能停止施法。
不够,这盾还不够大,风还不够烈。
群玉的灵力虽然还能支撑一会儿,但她不知这雾何时散,或者何时有人能来救她,比起被动的等待,她更愿意主动出击——既然她的盾能阻隔浓雾向前,那么是否她召唤的风更狂些,反弹的事物更多些,就能逼着这雾后退?
不同属性的法术,施法时各有的诀窍。群玉最常见的法术便是风系法术,风在青雁翼下变幻无穷,举重若轻,而她的风盾厚重有余,轻盈不足,需知灵动轻盈才是风系法术的诀窍。
群玉意识到这点,稍稍改变了运气方式,减轻丹田蓄气,加快真气在奇经八脉的流速,身体渐渐适应之后,她突然再次掐诀,将体内的真气以极快的速度尽数输入风盾中!
山野间突然狂风怒号,卷枝折木铺天盖地,飓风裹挟着浓稠近乎固体的灰白雾气,朝东南方向疾速倾轧而来!
陆恒和青雁已在迷雾中行走了一会儿,前者口中含了解毒丹药,后者能长时间闭气,遂一路无恙。
直到狂风卷着浓厚了一千倍的白雾迎面袭来。
青雁在风中岿然不动,诧然道:“这妖怪竟然会唤风……喂!你小子怎么了?”
陆恒落后它几步,步伐有些摇晃:“雾太浓了,我有点晕。”
青雁:“你不是含了解毒丹药吗?”
陆恒淡淡一笑:“手头拮据,买不起质量好的丹药。”
青雁:?
你最好在开玩笑?
一个又穷又没有修为还任人揉搓的受气包,青雁简直不知道群玉看上他哪点了!
它心头莫名窝火,只得将郁气发泄到眼前浓烈的妖雾之上,免得这雾把金贵的陆公子弄晕了,主人到时责罚它。
呵呵,谁还不会唤风了?
青雁展开仙羽,骤然升空,双翼挥动华光,立时唤来罡风冲地,直面迎击西北方刮来的狂风。
耗尽大半灵力逼退迷雾后,群玉这边的山林总算干净了。午后炙热的日光落下,光线耀眼得很亲切。
谁知没过多久,好不容易推走的迷雾竟然被另一阵风吹了回来。
群玉一脸绝望,只好咬牙再支起风盾。
所幸被两阵狂风这么吹来卷去,原本浓郁广袤的迷雾渐渐七零八碎,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渐渐被逼得缩到两风交汇的中点,也就是半山腰的某片平地上。
六名紫衣修士恰好席地坐在此处。
无法用语言描述他们刚才经历了什么,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六人都含了上品解毒丹,然而,还是有四个人晕倒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他们不是被妖雾毒倒,而是被那两阵莫名其妙的妖风,一前一后,如包馅饼般狠狠夹击,更恐怖的是,这两阵风包完馅饼后并未停手,汹涌的气流流转冲撞形成巨大的漩涡,将他们这群肉馅狠狠地搅拌、压榨、冲刷……
直到每个人规矩整洁的太极髻都被吹飞,吹高,形成狂野时尚的冲天长矛,有四个人终于支撑不住,被风拍晕在地上,只剩修为最高的大师兄和三师兄勉强支撑着守障阵法,保住了师弟们晕死的“尸体”,没让他们被风吹得满山乱滚。
太苦了。
当风终于宁息,妖雾也散尽,大师兄贺立群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本想痛苦哀嚎一声,却在看清众师弟时髦的发型时,忍不住扑哧喷出了一口血。
四名晕倒的修士服下补气丹药后,很快转醒。
有修为在,他们倒不担心身体,然而心灵的创伤、被狂风卷肉机支配的恐惧也许很久都不能消散……
这时又一阵山风拂面,六人下意识一激灵,却见西北方向的山道上缓缓走来一姑娘,着浅粉色布衣,梳简便的丱发,肩上挂一行囊,打扮得极为朴素。
阳光穿过叶隙照亮她容颜,如映日桃花,艳丽夺目。
山野间走出这般美人,此地的妖气又浓重未散,叫人辨不清她是人是妖,修士们一面被她美貌迷了眼,一面又警惕地握住佩剑,以防万一。
“嚯,他们好像是你的同伴?”
群玉不知对谁说了声,快步朝那群修士走去。
她右手拽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瘫在地上人事不省,一只手腕被群玉攥着,像团破布似的被她拖在身后。
直到少女走近,修士们才看清,她拖着的那团破布竟是他们失踪的小师弟!
他们一行人今晨分散在村里村外侦查妖物踪迹,午间集合时,小师弟就没出现,直到午后,信号焰升空,他们猜到是小师弟放的,便速速赶来此地。
“你们的发型……额……挺酷的。”群玉上下扫视这群人,有些理解不了修士的风尚。顿了顿,她接着道,“这位兄弟晕在那边的山道上,我想拖他去村里来着,你们认识他吗?”
“多谢姑娘搭救!他是我们的师弟。”修士边道谢边围到小师弟身边,简单检查了下伤势,为首的大师兄贺立群痛心道,
“肋骨断了几根,手臂也骨折了,似乎还有很深的内伤……姑娘,你可曾看见他是怎么受伤的?”
群玉闻言,微微瑟缩了下:“我、我没看见……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拖着一个大男人走这么远吗!
贺立群眼角抽动了下,但他相信群玉是好心人,否则何必要管一个晕死在山间的陌生人?
师弟伤得如此重,身上妖气浓郁,定是和妖怪正面交锋了。
可是他们自从进入山林,只看见滚滚妖雾,妖气遍布四野,却怎么也寻不到妖怪的踪迹。
就连他们被狂风拍晕时,妖怪也不曾出现,它究竟想干什么?
另一边,群玉心说做好事不留名,本姑娘差不多可以溜了。
蹑手蹑脚挪了几步,灵台中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主人!可算找到您了!”
群玉抬眸,前方林木疏落,青色鸟儿振翅飞来,轻轻落在她肩上。
不远处还有一抹素白身影,清隽英挺,如松如竹,琥珀色眼中映出少女小小的身影,他牵了牵唇角,就见那小小身影飞快朝他奔来,束发丝绦在身后飘摇,日光与叶影交织错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双墨玉般黑亮的翦水秋瞳。
“陆公子!”
群玉停在陆恒面前,胸脯微微起伏,一时激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想决定分享些喜讯,“我已经学会运气,也能施展仙法了,譬如……”
她话音一顿,转头问青雁:“陆公子脸色怎么这么差?”
青雁告诉她,刚才西北方向有一阵狂野妖风卷着极浓无比的妖雾直扑他们而来,陆恒差点就被毒晕了,多亏它挺身而出,把那阵风顶回去,救了这小子一命。
群玉:……!
陆恒淡笑了下:“我无碍,你接着说,都学会什么仙法了?”
群玉有点不敢说话:“……那个……千里传音符,对,我画的传音符很好用,陆公子也感受到了吧?”
青雁不想听见任何有关传音符的字眼,遂岔开话题:“主人,那边的修士朝咱们走过来了。”
群玉闻言一惊,忙不迭闪到陆恒身后,生怕修士们已经知道她做的“好事”,要拿她回去问罪。
来人是贺立群,他已用术法将冲天长矛般的头发压下来,重新挽了个道髻,然而,由于发质受损严重,他的头发变得极为毛糙,挽出来的发髻活像鸟窝,衬得他那张冷淡傲慢的脸都亲切诙谐不少。
青雁记得,他就是不久前在村里推搡陆恒的修士。
他身上的灵气是所有修士中最浓厚的,修为大约在金丹初阶。
贺立群走近,朝救了小师弟的群玉一揖后,脸色便冷下来,警告他们不想被妖怪杀掉的话就赶紧下山。
这话听着怪叫人不舒服,群玉辩驳道:“陆公子是很厉害的除妖师,我也不赖,我是……”
很厉害的妖怪。
当然不能这么说,群玉想了想,灵机一动:“我是陆公子刚收的小徒弟,对吧,师父?”
如果没有陆恒,她可能不会下决心修行,她会的那些法术,也是陆恒挑给她学的,所以说陆恒是她的师父,似乎合情合理。
谁曾想,陆师父还没说什么,贺立群却轻笑了下,眼底闪过讥诮:
“许姑娘,你莫要被此人骗了。此人身上并无修为,凡夫一个,谈何除妖,又谈何收你为徒?”
群玉神情迟滞了下:“你胡说……”
“他说的是事实。”陆恒垂眼望着群玉,云淡风轻道,“陆某天生无法修行,苦练多年,仍是凡胎一具,无半点修为。”
“朽木粪土之人,怎敢收姑娘为徒?”
不是这样的。
群玉清晰记得,陆恒一剑捅死了谷家的草妖,他的灵剑认主,剑意凛然如雪海寒川,后来她被绮娘抓走,破落小院内的七只妖怪,皆被他斩尽杀绝,敢问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怎能做到这些?
虽然自初遇起,陆恒仅自称除妖剑客,但群玉一直认为,他是个强大的剑修。
想不明白,她亲眼看到的不会有假,可陆公子也不至于拿自己开玩笑,当众说这种假话。
难道他是因为不想收她为徒才这样说的吗?
群玉有点伤心了。
“他确实没有修为。”
青雁用灵识对群玉说,“你对外也没有展现灵力,但他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我感受不到你的灵力是因为我看不穿你,但我可以一眼看穿陆恒,他并没有隐匿任何灵力,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群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还是决定说点什么,只有青雁能听到的那种:
“这个贺大师兄让人看着很不爽,我命你一翅膀将他打翻在地。”
青雁:?
堂堂灵鸟不屑于做这种事,遂拖延时间:“先等等,他们好像还有话要说。”
见陆恒自称朽木粪土,贺立群点点头,认为他有自知之明,不算没救。
“除妖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别再拿这个幌子骗小姑娘。”贺立群警告道。
陆恒闻言,忽然笑起来:“兄台此言差矣,在下只承认没有修为,不配为人师表,却没说过不会除妖,何来骗人之说?”
贺立群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没有修为怎么除妖?”
话音方歇,就见陆恒神色淡淡,长睫微垂,抬手探向衣襟内的口袋,似要拿什么东西出来。
群玉立在他身侧,面上浮起一丝冷笑,心说姓贺的你等着看吧,陆公子马上拔出他的天下无敌冷酷长剑给你点厉害瞧瞧……等一下,陆公子你是不是掏错地方了,剑背在后面呢……
众目睽睽之下,陆恒从衣襟内取出一个麻布袋,贺立群拧着眉,倒要看看他耍什么把戏。
下一刻,布袋束口松开,露出七颗颜色各异、璀璨夺目的宝石,一股浓烈的妖气迎面袭来,贺立群整个人悚然一震,双眸圆睁,手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剑。
“兄台莫惊。”陆恒温声道,“这些都是已死妖物的妖丹。”
妖丹……
什么人能从怀里随手一掏就是整整七颗妖丹……
贺立群声线有些稳不住了:“咳咳,我自然知道这是妖丹……你从何处得来此物?莫以为几颗小妖的妖丹就能唬住我。”
“前几日在丰安镇得来的,确实都是小妖。”
陆恒说着,不着痕迹地将那些妖丹递出去些,似乎想让贺立群认真看看它们是多么的华美,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是炫耀吗?陆公子果然被这个无脑大师兄激怒了,如此温润端方的人,竟然主动向他炫耀自己的战果,群玉表示有被爽到,谁知下一刻,陆恒说出的下一句话,宛如一阵冷冷的冰雨在她脸上胡乱地拍,群玉立刻清醒了,意识到陆公子何许人,炫耀是绝不可能炫耀的——
“虽然是小妖的妖丹,但它们都能化人形,修为少说也有百年。贺兄请看,这颗绿色妖丹采自古藤妖,可炼成攀行丹,服下之后身体便能如藤蔓一般攀爬在悬崖峭壁上;这颗红色妖丹采自狸妖,可炼成幻形丹或夜灵珠……”
一一介绍这些妖丹的力量和实用之处后,陆恒笑意更深,诚恳至极道,
“我知贵派是大宗,遂诚心出售,一颗妖丹原价一百两,因贺兄仁善,我再打个九折,七颗合计六百三十两,现银支付,不收灵石。”
贺立群:……?
他呆立在原地,面部肌肉微微痉挛,打死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进展。
群玉最先回神,接住了差点从她肩上掉下来的青雁,用灵识说:“陆公子之心,真是神鬼莫测。”
青雁轻哂:“我看他是被穷鬼附体了。”
贺立群虽无语凝噎,却有点被陆恒推销动心了。妖丹是稀罕物,即便最低等的也能炼出中上品丹药,陆恒给的价格不算贵,且他要的是银钱,银钱比灵石低等,换算过来这妖丹就更便宜了。
思及此,贺立群面无表情地扫了陆恒一眼,抬脚往回走。
六百三十两不是小数目,六个人凑了半天,连昏迷的小师弟的钱袋也掏了,才勉强凑出五百两。
“小师弟不是我们中家世最好的吗?怎么钱袋里一个铜板也没有?”一人奇怪道。
贺立群:“许是在和妖怪打斗的时候丢光了……对了,七师弟,等会你负责送小师弟回宗门疗伤……”
话音未落,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揪住贺立群衣摆,小师弟竟然醒了过来,声嘶力竭道:“我没事……我一定要留下来,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再走……”
说完立刻晕过去,面若死灰。
见小师弟如此坚韧,被妖怪打得腰都快断了仍惦记着任务,师兄们感动得一塌糊涂,贺立群也十分动容,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另一队同门已驻扎在山下,他们有带接骨益气丸,应能疗愈师弟的伤势。”
此次下山降妖的紫云门修士原本只有贺立群等七人,他们在追踪妖物的过程中,探听到这群妖怪似乎在集体修炼一邪功,上报师门之后派了五人增援,十二人于昨夜杀入妖窝,却因阵仗太大打草惊蛇,只灭了一只修为最低跑得最慢的小妖,其他几妖皆四散逃逸。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快将逃走的妖怪赶尽杀绝,防止它们藏匿在民间祸害百姓。
由于银两不够,贺立群拿了几颗补气丹和解毒丹凑数。
陆恒没有修为,再好的灵丹对他而言也是牛鼎烹鸡。不过想到不久前差点被劣质丹药害得晕死在妖雾中,他勉为其难收下了。
群玉从未见过那么多银子,白花花的,像一捧雪,看得她眼都直了。
却见陆公子指间灵光一闪,那些银子和丹药瞬间消失,不知飞去了哪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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