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话,应该是在气头上吧?
谢灵栀思来想去,只红着眼睛问了另一个疑问:“你,你怎么会是陛下?”
赵晏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谢灵栀不敢乱猜,便勉强笑笑,不说话。
倒是赵晏语气微凉:“昨日在大佛寺,为何要隐瞒身份?”
这件事,他始终耿耿于怀。
分别之后他还派人去花溪村找过她,想赠她金银钱财,保她一世无忧。可她却在意外重逢后,蓄意遮掩身份。分明就是想同他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凭什么呢?
“我,我是忘了。”谢灵栀不服,只能小声嘀咕,“你不也对我隐瞒身份了吗?”
赵晏脸色微沉:“这能一样?”
谢灵栀心说,怎么不一样?区别只是,你是陛下,我不是罢了。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她想了又想,轻声问:“那,我能和别人说吗?”
或许关于此事,她可以请教一下父母,让他们帮忙出个主意,他们总比她懂的多一些。
“说什么?”赵晏一时没听明白。
“说你在花溪村的时候入赘过……”
赵晏眉心突突直跳,咬牙打断:“不能,一个字都不准提。”
他在永宁养伤之际,曾经假做她的赘婿,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谢灵栀默然,心里更觉憋屈。
他本人都不承认的假成亲,一点都不作数,还不允许她再嫁,当真是不讲道理。
宫中内侍办事极快,小太监很快回来,抬了软轿,又取来罗帕、冰块。
赵晏拿过罗帕,直接丢给谢灵栀:“把脸擦了,冰块拿去冷敷。”
谢灵栀隐约听说,宫中有储冰的习惯。
这冰块小心装在一个软皮袋子里,她接过来放在脚踝处,凉飕飕的,倒是舒服了不少。
天色已晚,凉风渐起。
谢灵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赵晏拧眉,一把抄起她,放在软轿里,又命人去取了一件纯白的狐皮大氅:“好生把她送回府上。”
四个内监抬着软轿,稳稳离去。
赵晏刚一回承明殿,太监常喜就忙道:“陛下,蜀王殿下已经侯了半个时辰了。”
“嗯?”赵晏这才想起,他在单独去见谢小姐之前,曾令人传弟弟近前回话。
倒是将此事给忘了。
赵晏微微眯了眯眼睛:“传他进来。”
蜀王赵昺在承明殿的偏殿等候,百无聊赖。
半个多时辰前,皇兄就命人传召他了。可惜他在此地等候许久,把皇兄可能问到的问题想了好几遍,糕点也吃了两块,始终没能见到皇兄。
突然,小太监近前笑道:“殿下,陛下传召。”
蜀王登时精神一震,终于到了。
他迅速整理衣衫,快步前去面圣。
兄弟二人相差两岁,人生境遇却大不相同。赵晏作为实际意义上的长子,九岁便被立为储君,接受帝王教育。而赵昺就相对而言过得轻松许多。
不过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关系亲厚,自与其他兄弟不同。去岁赵晏出事,生死不明,身为四皇子的赵昺也动用了自己全部力量,帮忙寻找兄长。
及至赵晏登基,赵昺被封为蜀王,荣宠更盛。
少时,蜀王大步进入内殿,从容行礼,笑吟吟道:“皇兄,我等你传召等了好久啊。”
他在兄长面前,向来是有些随意的。
赵晏瞥了他一眼:“方才有些事耽搁了。”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先时忘记曾传召弟弟一事。
“皇兄忙正事要紧。”蜀王连忙表示。
“嗯。”赵晏略一颔首,“用过晚膳没有?没有的话等会儿一起吃点。”
蜀王眼睛一亮:“还没有,多谢皇兄赐膳。”
今天白天赏花宴,他就没怎么用膳,前前后后只用糕点垫肚子了。可惜糕点再好吃,哪能和正经膳食相比?
赵晏刚命人传膳,此时晚膳还没送过来。
兄弟二人先后洗手,颇有些寻常人家手足相处的模样。
赵晏一边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今日赏花宴,可有中意者?”
蜀王垂下脑袋,小声道:“臣弟还在守孝呢,再说皇兄也还没娶妻。”
“我问你有没有中意者。”
蜀王只得认真道:“在场俱是高门贵女,各有各的好。但是……”
“嗯?”赵晏抬眸,静静地看着弟弟。
蜀王停顿了一下,笑道:“但是千人一面,无甚特殊之处。若说特别,那只有安远侯之女谢灵栀谢小姐。”
话一出口,他就注意到皇兄的脸色倏地一变。
宫灯明亮,皇兄的脸上仿佛布了一层阴霾。
蜀王心思一转,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匆忙去捕捉,却没能捕捉到。于是,他几乎是凭着直觉,续上后半句:“若能娶她为妻,那可真是一桩幸事。”
至少往后余生,都不会觉得太无聊。
然而却听对面的皇兄冷笑一声,断然拒绝:“不行。”
“啊?”蜀王一怔,面露不解之色,“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不行。”赵晏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蜀王原本无意选妃,只是从今日赴宴的贵女中勉强挑选一个较为顺眼的,也不至于真的对谢小姐生出了多深的感情。
但此刻听陛下否定谢小姐,他不免为其不平:“我觉得她挺好的啊,长得漂亮,人也有趣,虽说从小长在外面,可到底是出自安远侯府,身份地位足以做得蜀王妃。”
赵晏瞥了弟弟一眼,眸子沉黑,语气古怪:“嗯,还做得皇后。”
今日参加赏花宴的贵女有几十个,家世不俗,风格各异。不管赵昺看上哪一个,他都会成全弟弟,可偏偏是谢灵栀。
他怎么可能同意?不是说谢姑娘不好,而是一个和他拜过天地的女子怎么能做他弟弟的妻子?
听到“皇后”二字,再看皇兄眸底戾气,蜀王悚然一惊,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他连忙起身请罪:“皇兄明鉴,臣弟绝无此意。”
天地良心,他真的从未觊觎过皇位。
赵晏皱眉,也没有细究这点,只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除了她,另选一个。”
蜀王思绪转了又转。他今日虽在赏花宴上,但真没留意几个人。记住名字的也只有谢灵栀和高素馨。那个高素馨背后论人长短,显然不是好人。他怎么能自找麻烦?
“臣弟选不出来,除了谢小姐……”蜀王低头看着自己鞋面,定一定神,又道,“皇兄若是执意不允,那臣弟就不选了。”
赵晏冷笑,面色铁青:“那就不选。”
还想威胁他?!
赵晏心中有怒气,这会儿不想看见弟弟,索性也不留他用膳了,冷声道:“退下吧,朕乏了。”
“是,臣弟告退。”蜀王施了一礼,低头退下。
走出承明殿后,他依然不解。皇兄对谢小姐为何有那么大意见?是嫌弃谢小姐自小寄居在外?还是皇兄听过别人说她的坏话?
咦,等等,皇兄方才是不是亲口允他不选妃了?
想到这里,蜀王一扫心中阴霾,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此刻的承明殿内,赵晏脸色沉沉,耳畔回响的尽是谢灵栀的解释之语:什么蜀王饿了只是给他拿吃的,什么两人相处前后不到两刻钟……
不到两刻钟赵昺就非她不选了?
“陛下,现在可要用膳?”太监常喜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嗯。”
然而赵晏这会儿没有吃饭的心情,面对满桌佳肴,迟迟不动筷。
常喜大着胆子忖度着问:“陛下,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赵晏垂眸不答,只吩咐道:“常喜,从宫里派个女医去一趟安远侯府,看一下谢小姐的伤。”
今日心情不佳,倒险些忘了此事。
“是,小的这就去办。”常喜看一眼窗外。
此时夜色沉沉,约莫已是戌正了。
谢小姐?安远侯府的谢小姐?
谢灵栀清晨出门入宫赴宴,直到傍晚还不见回还。安远侯夫妇免不了担忧。
他们使人去别人家打听,得知宫宴早就散了。
二人心中忧虑更重。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很远,没道理别家小姐都回来了,栀栀还在路上。
梅若乔急得来回踱步:“早知道应该想个理由推了的。”
参加赏花宴固然体面,可又怎能与栀栀的安危相比?
及至戌时,二公子谢桉回府。听说妹妹进宫赴宴未回,他神色立变:“我去宫门口看看,打听一下。”
谢枫连忙道:“二哥,我也去,我和你一起。”
正要命人再去牵一匹马,忽听门外乱糟糟的,原来是今日驾车的刘叔回来了。
众人快步迎上去,却见马车里空荡荡的,哪有谢灵栀的身影?
梅若乔登时面色苍白:“小姐呢?怎么你回来了?不见小姐?”
“小姐在后面。”刘叔稳了稳呼吸,“侯爷,夫人,小姐今日崴了脚,是坐宫里软轿回来的。小的怕你们担心,就先回来报个信儿。”
梅若乔松一口气,随即又涌上浓浓的担忧:“崴脚?怎么会崴脚?严重吗?”
她作为侯夫人,先帝在时,也曾参加宫宴,知道宫中软轿是贵人坐的。栀栀到底崴脚到底有多严重,才会乘软轿归来?
刘叔摇头:“小的也不知道。”
他只是车夫,连宫门都没进,哪知道那些?只看到旁人家的小姐一一离开,宫门口停放的马车越来越少。他暗自担心焦灼时,才见自家小姐坐软轿出来。
得知小姐崴脚,刘叔想扶小姐上车。谁料宫中内监竟说,奉命要将小姐送回府上。
天爷啊,他哪敢和宫里人争?略一思忖,干脆先回来报信。
“阿乔,你先别急。”安远侯安慰妻子,“崴脚而已,想来不是大问题,咱们去请大夫先备着。”
“对对对。”梅若乔稳住心神,派人去请大夫。
谢枫则灵机一动:“那我让人把我以前用过的四轮车找出来。”
梅若乔瞪了儿子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的四轮车?”
谢枫甚是委屈,小声咕哝:“这不是想着妹妹用得上吗?”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一顶软轿停在安远侯府门口。
内监声音尖利,却甚是有理:“谢小姐,到了。”
“有劳各位了。”谢灵栀掀开轿帘,见父母兄长皆在门外等候。
檐下的灯笼倾泻出暖红色的光芒,将她的家人尽数笼罩在灯光下。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
谢灵栀看在眼里,心里又酸又暖。
谢桉和谢枫连忙上前,一人去看妹妹,一人奉上金银,重谢抬轿的内监:“天冷,公公们可要来家里喝盏热茶?”
“不必了,咱们还要回去覆命呢。”
谢枫一眼瞧见妹妹膝上放置的白色狐皮大氅,奇道:“你今天穿的是这个吗?”
“不是。”谢灵栀含糊道,“三哥,你扶我一把,我脚疼。”
她脚踝犹自疼痛,不敢使力。
“还扶什么啊?我背你。”谢枫干脆直接将妹妹背回家中。
众人先按下心头疑惑,让老大夫帮忙看谢灵栀脚崴的情况。
得知并不严重,休息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后,大家齐齐松一口气。
“好了,好了,忙你们的去吧,这么多人围着是要干什么?”梅若乔嗔怪着支走众人,待他们走后,又命人端来晚膳,这才细细询问女儿赏花宴的细节。
“好端端的,怎么会崴脚呢?”
谢灵栀低头,不看母亲的眼睛,只轻声回答:“不小心。”
尽管很想向母亲倾诉,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透露自己和陛下的种种纠葛。
好在父母都以为她是因为崴脚才耽留宫中,回来得迟了,也没起疑。
梅若乔原本有很多话要问,可看女儿神情恹恹,只安慰道:“没事没事,崴脚而已,又没伤筋动骨,歇一歇就好了。”
母亲神态温柔,声音和煦,眸中尽是关心担忧,谢灵栀压下去的委屈又被重新勾了出来。
“娘,那个高素馨说我坏话。”
梅若乔一愣:“是昌平伯的女儿吗?”
“嗯,不过我给说回去了。”谢灵栀眉目间有些得色,“今天太后还夸我了呢,说我清丽脱俗,仪态万千。”
“太后夸你了?那很好啊。当然我们栀栀本来就很好。”
“可是我今天崴脚了,很疼……”谢灵栀说着又红了眼眶。
其实疼自然是疼的,但她不碰触、不活动的时候,脚踝并没有多痛,甚至可以忽略。她之所以难受,除了身体上的不适,更多是因为委屈和内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让她惊惶不安。
梅若乔闻言怜意大起,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好一通安慰,继而又问起白色狐皮大氅:“这大氅是……”
女儿赴宴的衣裳首饰是她挑的,她很确定没有这件衣服。
谢灵栀含糊道:“贵人给的。”
想了一想,她又拿出如意结和荷包给娘看。
梅若乔也不多想,只当都是太后
赏赐,暗想:看来太后很喜欢栀栀。
母女俩正在说体己话,忽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位宫中女医来到府上,自称奉陛下之令为谢小姐看伤。
梅若乔讶然:“陛下?”
第53章 皇后
看看女儿,再看看白色狐皮大氅,梅若乔忽然心念一动:“栀栀,这件氅衣也是陛下给你的吗?”
“ 啊……嗯,是啊。”谢灵栀眼神闪烁,没有否认。
“你今天见到陛下了?”梅若乔一惊,“这氅衣别人也有吗?”
谢灵栀小声回答:“见到了。别人,别人有没有我不知道。”
梅若乔心里疑念更浓,但这会儿宫中女医已到府上,不敢怠慢。她只得先压下不解,速请女医过来看诊。
这位女医年近三旬,严肃恭谨,刚一进入谢小姐闺房,就嗅到了活血化瘀膏的气味。
女医眸中浮起疑惑,不是已经请过大夫了吗?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又尽职尽责认真查看谢小姐的脚踝处。
“请教女医,小女伤势如何?”一旁的梅若乔见其神色凝重,连忙问道。
女医摇一摇头,缓缓说道:“并无大碍,不过谢小姐半个月内最好不要轻易活动。现在用的药很适宜,我就不再另外开方了。”
还以为是多严重的病痛,原来只是崴脚,而且已经请过大夫,竟还要她连夜来走这一遭。
女医心下不解,却不敢怨怼。毕竟贵人的心思不是她能轻易揣度的,而且这趟安远侯府之行也有不菲的酬金。
再三谢过女医,并将其送出府后,梅若乔重新回到女儿房内,细问究竟:“栀栀,你,你什么时候见的陛下?”
谢灵栀低垂着脑袋,隐隐有些恼火。那人真是的,不允许她说出两人的过往,但偏偏又给大氅,又派女医。
大氅就算了,当时她确实有点冷。特意派女医做什么?难道她家里就请不起一个大夫了?
此刻面对母亲询问,谢灵栀只好略作思忖,半真半假道:“就,就是赏花宴结束后,不是要出宫了吗?我落在了后面,不小心崴了脚,遇见他了。”
梅若乔皱眉:“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啊。我当时脚疼得厉害,走不了路,一瘸一拐的。天都快黑了嘛,他,他正好路过,就让人抬了顶软轿把我送回家。哦,还让人拿了冰块让我冷敷。”谢灵栀神色如常,补充道,“当时起风了,我冻得直打喷嚏,他可能看不下去,就让人一并拿了件衣服。”
她感觉自己这个说法十分合适,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包括她晚归,包括冰块、氅衣和软轿。
梅若乔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想询问一时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笑笑道:“这样说来,陛下还挺宽仁的。”
谢灵栀悄悄扁了扁嘴,不以为然。
宽仁?这也算宽仁?
可惜她不敢对娘和盘托出旧事,不然她一定要告诉娘,那人究竟有多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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