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立刻有人道:“这是同安大长公主的爱女,你都不认得?”
“原来是真阳郡主。”谢灵栀应声行了一礼。
她听母亲提过,同安大长公主是先帝的胞妹,在先帝继位一事中出了不少的力。因此恩宠极重,其女八岁时就被破格封为真阳郡主。
真阳郡主皱眉,叹一口气:“谢小姐,我看你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怎么做出糊涂事来?”
她生了一张圆脸,看上去颇为稚嫩,但这番话却说得甚是老成。
谢灵栀忽略心头的怪异,不解地问:“请教郡主,我做了什么糊涂事?”
“你从小不在京城,有些事情不了解也不能怪你。可你不该明知道高家三郎和崔姐姐定了亲,还去横插一脚。见事不成,又出口谩骂。”
“高家三郎是谁?”谢灵栀怔了一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昌平伯家的公子吗?”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刚才高素馨都亲口和我们说了,你想嫁给她三哥,被拒绝后,心中不忿辱骂高夫人,当真无礼!”真阳郡主身后的一个少女义愤填膺道。
谢灵栀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高家人恼羞成怒,在外恶意中伤她。她连高三郎是扁是圆都不知道,怎么会动想嫁的心思?
谢灵栀今日入宫只为凑热闹,并不想多事。但别人都把脏水泼她头上了,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她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啊?她是这么说的吗?难道,难道不是昌平伯夫人她……”
说到这里,仿佛自悔失言一般,谢灵栀及时掩住了唇。
对面几个少女却齐声问:“她怎么样?”
谢灵栀有些为难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才道:“她在正月十八那天,突然上门求生子秘方,可我家里哪有这些东西啊?我娘只好说子嗣都是上天注定的,非人力所能改变。然后高夫人就和疯了一样,在我家撒泼打滚,破口大骂,拦都拦不住。”
“你胡说!昌平伯夫人有儿有女,怎么会求生子的秘方?”
谢灵栀神色诚恳:“是啊,我娘也不理解,可她就是这样求的啊。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她那天是不是真的来我家了。”
对面几个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
她们长在京中,对大户人家的阴私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昌平伯夫人不缺儿子,但她儿子缺啊。
真阳郡主略一沉吟,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谢灵栀道,“我去年刚回京城,人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会一心想嫁那什么高家三郎?我连他叫什么,多大年纪,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再说,我哪有本事能让高夫人主动到我家被我辱骂?”
其实高素馨的话漏洞很多,但谢灵栀不想只被动分辩,也不想把谢樱扯进来。
不就是泼脏水吗?她又不是不会。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高家的不对了。谢小姐,我们并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否则也不会把这些话说给你听。”真阳郡主缓缓说道。
谢灵栀心思一转,明白真阳郡主在询问她的同时,也是在提醒她。
不然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因此她认真致谢:“多谢郡主和各位小姐提醒。”
真阳郡主笑笑,又对身边少女道:“去和高素馨说一声,让她别乱说话。不要毁了太后的赏花宴。”
少女笑吟吟应了。
真阳郡主又转向谢灵栀:“谢小姐,我会去告诫高小姐今日注意,也请你先按下此事,以后再说,可以么?”
不等谢灵栀回答,她就又道:“毕竟今日赏花才是正事,别闹开了惊扰太后。”
谢灵栀有点心虚,口中应道:“郡主所言甚是。”
真阳郡主颇为满意地点一点头,她显然无意和谢灵栀长谈,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谢灵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没想到,高家那件事居然还有后续。
不过高家都是这种人的话,也就难怪爹爹说,高家不足为惧了。
一看就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可是虫子在面前蹦跶也很讨厌啊。
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谢灵栀赏花的兴致大大减少。她干脆离开此地,想找个更清净的所在。
然而刚行几步,她不经意地一瞥,竟看见不远处那棵粗壮的大树后,站着一个锦衣少年。
两人蓦的视线相撞,谢灵栀登时愣在当场。
谁能告诉她,这树后面为什么躲了个人?
她想也不想,转头就走。
对方却饶有兴致地问:“谢小姐,昌平伯夫人真的打滚了吗?”
谢灵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所以刚才的话,这个人全听到了?
赏花宴里没有侍卫,这人穿的又不是太监服饰,他不会就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蜀王殿下吧?
谢灵栀停下脚步,细细看了两眼。
眼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唇红齿白,身形偏瘦,眉目间自带笑意。
咦,眉眼间倒隐隐有几分张延之的影子。
她不由地愣怔了一下。但仔细看时,又感觉不太像了。
这个人神态温和,看上去比张公子好相处多了。
不料对面人却再一次好奇地问:“她真打滚了吗?”
谢灵栀回过神,摇了摇头:“撒泼了,但是没有真的打滚。”
“嗯,我觉得也是。”少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以肯定的语气道,“其实我比较相信你说的话。”
谢灵栀下意识问:“为什么?”
难道她说的话毫无漏洞,或者她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相信?
少年笑吟吟道:“因为高三郎这个人,除了姑娘眼瞎,否则不会有人要主动嫁给他。”
谢灵栀:“……”
她定一定神,忍不住问:“你,你是蜀王殿下吗?”
“是啊。”对方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呀?”谢灵栀很不解,太后都还没出现呢,你不但来了,还躲在树后?还把别人的对话全给听了?
“我有躲吗?”蜀王也不恼,只笑道,“我只是在这里图个清净。哪想到你们一个一个地都过来?”
谢灵栀微微一笑,施了一礼:“那是我们的不对,就不打扰王爷了。”
说完她迅速离去。
——她不想和蜀王单独谈
话,万一引起旁人注意就不太妙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谢灵栀回头瞧了一眼,树后已不见蜀王的踪影。
此刻宴会还未正式开始。贵女们三三两两或结伴赏花,或细细低语。
谢灵栀不敢离开太远,干脆就走到别处,继续赏花。
赏花宴的花多,可总有赏尽的时候。在场诸女,谢灵栀并不太认得,也不想强行往人家圈子里挤。
于是,她便向东走了十来步,想离人群稍远一些。不料竟隐约听见有水流声,她心念微动,沿着水流声走了数十步,果见树丛后面有一条窄窄的小溪。
溪水又清又浅,从假山后流出,掩映在青石下。
几尾红色的鲤鱼在水中游动,清新活泼。
谢灵栀自小在花溪村长大,村口就有一条小河。面前这小溪着实不算什么,但看见流水的确让人心情大好。
耳边能听见赏花宴上贵女们的嬉笑声,越发显得此地安静。
谢灵栀笑道:“真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话音刚落,冷不丁看到假山后探出一个脑袋:“怎么又是你?”
谢灵栀吓得一机灵,定睛看去,发现正是方才在树后见过的蜀王。
对方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谢小姐,我躲一个地方,你找一个地方吗?”
谢灵栀一噎:“我……”
天地良心,实在是那些贵女们各有同伴,她独自落单有些怪异,不想太引人注目,便想稍稍离得远一点。后又听到流水声,才好奇过来看看。
哪想到蜀王竟躲在这里?
她定一定神,认真道:“我不知道王爷在这儿,打扰了王爷清净,我这就走。”
“算了算了。”蜀王摆一摆手,“我没那么霸道。就待在这儿吧,你要真走了,不还要到处找地方?”
谢灵栀心想,那也未必。我不躲了,就待在人多的地方盯着花看,管她们呢。
她正思忖措辞,却听蜀王又问:“你饿不饿?”
谢灵栀一怔,摇了摇头:“不饿。”
蜀王叹一口气:“我有点饿了,谢小姐,你能帮我拿点吃的过来吗?”
谢灵栀委婉道:“要不,我让宫女姐姐帮你拿一点?”
“要是能让宫女给我送,我至于躲在这里?”蜀王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谢灵栀一呆,顿觉头皮一阵发麻:“为什么不能让宫女送?”
她不会无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吧?
“自然是不能让人发现我在这里啊。”蜀王语气低沉。
谢灵栀心里咯登一下,声音微微发颤:“那,那我发现了会怎么样?”
蜀王板起脸,以手为刀,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谢灵栀目瞪口呆,顿觉脖子一阵发凉。
对方却哈哈哈笑了起来:“你不会真信了吧?我逗你玩的。”
“我……”谢灵栀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想,这一点儿都不好玩。
“好了,不逗你了。”蜀王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太后要我早早在这里暗中相看王妃。我拗不过她,只好过来。但又不能真的相看人家姑娘,就干脆先躲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变:“真是奇怪,我躲一个地方,被你发现一个。你是在找我?还是也在躲?”
谢灵栀分辩:“我不是找你,也没有要躲,我是刚到京城,熟人不多,一个人站那儿尴尬,才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待一会儿。”
一说这话,蜀王看她的眼神登时充满了同情。
谢灵栀并不觉得自己熟人不多,有什么好同情的。她抿一抿唇,索性主动问道:“殿下为什么不愿意相看?”
蜀王面色微僵,含糊道:“ 不为什么。”
停顿一下,他又道:“我还在孝期呢,所以无心婚事。”
谢灵栀没再多问,只道:“那殿下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然后就可以找个借口离开啦。
“随便拿块糕点就行。”蜀王极好说话的样子。
谢灵栀从善如流,果真拿了一块糕点回来。
蜀王沉默片刻:“真拿一块啊?”
谢灵栀有些尴尬:“那我再去拿一块儿?”
——她真的听到他说“随便拿块糕点”啊。
“算了算了,一块儿就一块儿吧,没必要再跑一趟。”蜀王摆了摆手。
虽然数量少,但是这块桂花糕很合他心意,软糯香甜,吃着也干净,还不至于噎到。
蜀王咽下桂花糕后,问:“没人看到吧?”
“没有。”
蜀王点一点头,问道:“谢小姐,你今天来参加赏花宴,是想当蜀王妃吗?”
“不是。”谢灵栀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嗯?你不想当?那你来干什么?”蜀王饶有兴致地问。
“太后设宴赏花,机会难得。”
“为什么不愿做蜀王妃呢?看不上我?”
谢灵栀当然不会说自己看不上皇帝的亲弟弟,极其诚恳地道:“自然不是,王爷天潢贵胄,相貌俊美,平易近人。这世上少有女子不心动。只是我自小长在外面,很少待在父母身边。好不容易回来了,想在父母跟前尽孝,不愿远嫁。”
其实单论长相,蜀王还是比较合她心意的。但是人不能只单看外表啊。
蜀王果真是好性子,听闻此言毫无怒色,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这人也有点意思。”
承明殿里,常喜公公又悄悄近前奉了一次茶。
赵晏按一按眉心,拿起一份奏章,复又放下。
小太监匆匆过来,在常喜耳边低语了几句。
常喜便出声禀告:“陛下,今日赏花宴,有两个贵女临时未至。”
赵晏眉梢轻扬,声音不自觉轻快了一些:“哦?是谁?”
“沈翰林家的两位小姐今日突生恶疾,不能赴宴。”
赵晏沉默了一瞬,拧起眉:“其他人都来了?”
“是的。”
赵晏唇线紧抿,拿起手旁茶盏,只喝了一口便放下:“烫。”
“小的这就换一盏。”常喜连忙撤下茶盏,重新换上一杯。
赵晏低头继续翻看奏章。
才看得一会儿,他就道:“把窗户打开。”
“是。”常喜忙吩咐人去办。
过了一会儿,赵晏又吩咐:“炉子里的香灭掉。”
常喜忙领命去做,心下暗自纳罕:陛下平日从不在意这些,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明显心情不佳。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福寿殿那边派人传话:赏花宴即将正式开始,太后准备前往御花园,问陛下是否一同前往。
常喜心里清楚,这是太后出于礼貌,客气询问。陛下肯定会拒绝。
然而,他竟听见陛下道:“既然太后盛情,那朕就过去看看。”
常喜一双小眼睛顿时瞪得圆滚滚的。
可能是陛下处理政务累了,想去散一散心?
他没空细想,匆忙去安排。
临近巳正,御花园内一片莺声燕语。
忽然,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在场诸人忙不迭行礼迎驾。
众人心中无不暗惊,怎么陛下也来了?不是说给蜀王选妃么?难道也要给陛下选?
听闻太后驾到,谢灵栀顿时精神一震,快步行至人多处,跟着一起行礼。
蜀王则快速晃到了太后身侧,冲母亲和兄长施了一礼。
他们二人远离人群,到底还是稍稍落后了众人一些。
赵晏并没有看自己弟弟,他面无表情,视线逡巡,最终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很好,这位薛姑娘,不,应该说谢姑娘,还真的来参加蜀王的选妃宴了。
不但来了,而且盛装打扮,还和蜀王一前一后单独过来迎驾。
张太后含笑对众人道:“今日赏花,乃是雅事,大家不必拘谨。”
随即她看向长子,示意他说几句场面话。
赵晏神色淡淡,只说了三个字:“平身吧。”
“谢陛下,谢太后。”众人齐声称谢,站起身来。
谢灵栀站在众人后面,感觉“平身吧”这三个字颇为耳熟。但是因为来之前,母亲叮嘱过,不可直面贵人容颜。是以她并不曾偷看,而是藉着起身之际,悄悄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惊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娘诶,那个站在太后身侧、被簇拥在众人之间的男子,怎么和张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对方的目光竟直直朝她望了过来。
谢灵栀想也不想,立刻低下头去,暗自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望着人群中缩得像鹌鹑一样的女子,赵晏冷眸微微眯起,忽的哂笑出声。
张太后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有些不解。
她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所望之处,尽是女子,也不知道儿子看的到底是哪一个。
再仔细看,又感觉他好像只是在目视远方。
张太后心想:或许是看错了。
谢灵栀一直低垂着脑袋,一颗心提得高高的,暗自祈祷。
她现在无暇去细想张延之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陛下,此刻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当日在花溪村时的情景。
她让他住杂物间、拿走他的油灯、要他做饭、要他刷锅洗碗、嫌他浪费粮食、带他坐骡车……
明明两个人也有很多相处和睦的时候,可偏生她这会儿想到的居然全是这些……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
谢灵栀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缓缓说道:“美景当前,朕就不打扰各位赏花的雅兴了。母后,儿子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
张太后笑了笑:“那你赶紧去忙吧,我不留你了。”
——长子今日突然出现,已经很令她意外了,原本也没想过让他久留。
“嗯。”赵晏略一颔首,大步离去。
咦?走了?!
在一群“恭送陛下”的呼声中,谢灵栀仍有点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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