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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相公是皇帝(程十七)


但此时少女正认真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在阳光下横波滟滟,仿若清泉。
赵晏眼神微变,倏地移开了视线,没好气道:“你不是要我做饭吗?”
“咦?”薛灵栀呆了一下,疑心自己听错了,慢慢瞪圆了一双眼睛,“你,你要做饭?真的假的呀?”
真稀奇,张公子来到花溪村半个月有余,家中一切杂务从不沾手。今天竟然要做饭?
赵晏面色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假的。”
说完,转身就走。
真是见鬼,他就不该一时心软。
“别啊。”薛灵栀回过神,立刻追上去几步,软语致歉,“我说错了,我不该多嘴问的,我知道是真的,真的。”
赵晏冷哼一声,面色稍霁。
“咱们要做的饭很简单,馒头热一热,简单煮个汤,再做两个菜就可以了。”难得张公子要做饭,薛灵栀自然全力支持。
赵晏哂笑:“简单?”
“简单啊。炒个青菜,煎个豆腐,就差不多了吧?不够的话,还可以拍个黄瓜,或者蒸个茄子。都是家常菜式。”薛灵栀心思一转,“你,不会做饭吗?”
她所识男子不多,但是爹爹有时会做饭,只是做的不好吃。邻居李叔偶尔也会下厨一次。
不过听说很多男子是从来不进厨房的。
她是不是为难人了?
赵晏眉梢微动:“谁跟你说我不会?”
笑话,即便是不会,他也能无师自通。
区区做饭而已,有什么难的?还不是有手就会?
他不做,只是不屑为之。
薛灵栀肃然起敬。真没想到,原来张公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忙碌一上午,薛灵栀也不打算继续裁衣了,索性去看张公子做饭。
她为他煮饭这么久,终于也能吃上一次他做的菜了,想想都有点期待呢。
赵晏先行至后院,凭着感觉,摘了一把青菜。然后,十分嫌弃地将青菜外面的叶子剥掉,丢弃了一大半。
薛灵栀在一旁看得心疼,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生平第一次走进厨房,在看清里面的布局后,赵晏隐隐有些意外。
这里的采光竟比他住的房间还要好一点,且收拾得干净整洁。
想到自己半个多月来吃的食物都出自这里,他心内稍微舒服一些。
从脑海里试图搜寻有关做饭的记忆,然而赵晏能想到的,竟只有薛姑娘在院中池边洗菜的场景。
于是,他认真洗了菜,一遍又一遍。
薛灵栀欲言又止:这人做饭也太细致了呀,已经很干净了啊。
洗了青菜之后,他又洗了茄子和黄瓜,甚至连豆腐也拿出来清洗了几遍。
“张公子。”薛灵栀终于忍不住提醒,“豆腐再洗就要碎掉了。”
赵晏神色微僵,口中却道:“我知道。”
洗菜之后,便是切菜。
——虽然先前不曾做饭,但又不是没吃过饭。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赵晏刀工不错,手起刀落,将菜切得均匀平整。俨然是一代名厨的风范。
但炒菜之际,却又犯了难。
生火倒是容易,架锅也不难。可要放油、要注意火候、还要炒菜、要放盐,着实令人手忙脚乱。
薛灵栀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偏偏人家张公子面无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一道菜终于出锅了。
赵晏自觉有了经验,如法炮制了第二道、第三道和第四道。
薛灵栀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等等,不是煎豆腐、拍黄瓜、蒸茄子吗?怎么都是炒的?
她原本还准备蒸茄子时热馒头顺带煮汤呢。
“张公子……”薛灵栀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压下了疑问,只道,“接下来是不是做汤了?咱们做面汤就好,这个最快。”
赵晏“嗯”了一声:“面在哪里?”
“你左手边第二个缸里。”
眼见他舀了满满一瓢面,薛灵栀悬着的心彻底坠下来了,凉了大半截。她忙道:“一点点就行,不用那么多的。”
娘诶,她错了。这个姓张的可能压根不会做饭。
薛灵栀只好委婉提醒:“可以先用水把面打散,搅匀了倒进煮沸的水锅里,再煮一会儿就好了。”
她干笑两声:“哈哈,大概你们河东不怎么喝面汤。”
要命,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做呢。
面汤有惊无险,很快做好。
一番折腾后,等两人吃饭时,已将近未时了。
四道菜有的咸的,有的淡,唯一不咸不淡的炒黄瓜还是薛灵栀难以接受的。
辛苦一场,她不好批评指责,仍硬着头皮夸奖,极给面子:“不错,不错。”
赵晏每样菜各尝一口,面色越来越沉。
他就知道,今天不该心软多事。
“啪”的一声,赵晏放下筷子,眉目冷然:“别吃了,不想吃不用勉强。”
“没有啊,没有勉强。”薛灵栀摇头,吃下一口青菜,才又道,“你比我第一回 做的好吃多了。”
赵晏冷笑,并不觉得有被安慰到。
却听薛姑娘又道:“我爹爹去世后,还是第一回 有人给我做饭呢。”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莫名的就让他心里一颤。
赵晏神色一顿,不由地心生怜惜。然而下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
四道菜剩下来将近一半,薛灵栀大手一挥,喂给了家里的小狗和鸭子。
午后,她也不歇晌,继续忙碌裁制喜服。
赵晏却有点神思不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对这位薛姑娘似乎有点过于心软了。

人生第二次做衣裳,就能做成这般模样,她可真是了不起。
一眼瞥见路过的赵晏,薛灵栀招一招手,笑吟吟道:“张公子,你过来瞧瞧,看我做得怎么样?”
她举起喜服,看向张公子,脸上尽是期待。
赵晏转过视线,看了两眼,随口道:“还可以。”
喜服而已,又不是龙袍,有什么可看的?
但因为有过前一次的经验,他心里很清楚,不能说不中听的话。否则这位薛姑娘很有可能会哭。
他可不想再徒增麻烦。
“你都没仔细看。”薛灵栀有些不满。
赵晏一噎,耐着性子近前几步,伸手欲拿起来细看。
然而薛灵栀却抱着喜服蹭的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别摸。”
赵晏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他阖了阖眼睛,握掌成拳,负手于后。
很好,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应该直接告诉她,丑死了,管她哭不哭。
“这可是上等的蜀锦,贵重得很,万一不小心摸坏了怎么办?”薛灵栀紧张万分。
这样好的喜服,说不定第二次成婚还要穿呢,可不能大意了。
赵晏嗤的哂笑一声:“蜀锦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真坏了将来陪你十匹。”
他说的云淡风轻,薛灵栀却不大相信。十匹蜀锦,那得多少钱呢。不过她仍极给面子:“哇,十匹啊,这么多!”
赵晏不说话,心想:将来脱困之后,或许真可以在金银珠宝之外,再赠她一些绸缎布帛。
就当是答谢她这段时日的收留照顾。
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困呢?
近来,赵晏心内的烦躁与日俱增。和即将到来的成婚无关,而是因为数日前在县城见到的那一队禁军。
回村后,他曾旁敲侧击,向薛姑娘打探过。得知花溪和南河一样,都是雒水无数支流中的一个小分支。
当初他在雒水附近遇袭,顺流至此也在情理之中。
永宁县不大,沿河的村落虽多但也有数。挨个搜寻,早晚会搜到这里。
突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薛灵栀立刻放下喜服,抬手推了一下赵晏,轻声催促:“你先回房去,不要出来。”
——毕竟他们一直对外宣称,张公子借住在李叔家中。被人瞧见他出现在这里很不好。
赵晏轻嗤一声,还算配合,转身去了杂物间。
确定院中并无异样后,薛灵栀前才去开门。
拉开门栓,只见邻居李婶正笑盈盈站在门外,手里还捧着一件衣裳。
“李婶。”看见她,薛灵栀顿时松一口气,忙将人迎进家中。
“你的嫁衣做好了么?这是我帮忙给新郎官做的。”李婶走进来,笑着放下手中衣物,“我前天是不是和你说,你只管做你自己的就行?没骗你吧?”
她送来的是一身男式的喜服,玄衣纁裳,庄重大方,是早年常见的式样。
薛灵栀惊喜万分,不由连声道谢。
“是拿你李叔当年没上身的喜服改的。当时我们成婚前,他准备了两身,最后穿的是另一身,不过这身也没舍得丢,一直收着了。你们不忌讳这个吧?”李婶压低了声音。
薛灵栀连忙摆手:“不忌讳,不忌讳。这有什么可忌讳的?”
别说是没上身的喜服,即便是上过身也不忌讳。反正又不是真的。
“嗯,那就好。”李婶点一点头,夸赞了一番薛灵栀做的喜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问:“栀栀,葛家小子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李婶口中的“葛家小子”名唤葛青云,今年十九岁,也是花溪村人。
葛青云父亲早逝,随寡母生活。他自小好学,在读书一道颇有几分天赋。
当初薛文定从县城回到花溪村后,见葛青云聪慧勤恳,时常指点一二,还多次将自家藏书借给他看。
一来二去,两家便有了些交情。
薛灵栀也和他以兄妹相称。
如今骤然听李婶问起,薛灵栀微微一怔,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这两天都没怎么出门。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不是说他在嵩阳书院读书吗?平时吃住都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就回来了。”
薛灵栀忖度着道:“可能是回家探亲吧?”
他娘亲还在村里呢。
“唉,我先前以为你和他……算了,瞧我真是,说这些做什么?现在也挺好的。”李婶止住话头,朝杂物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好。”薛灵栀起身,送李婶出门。
送走李婶,关上门后,薛灵栀刚要拉上门栓,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栀栀!”
薛灵栀手上动作微顿,重新打开门,果真看见了一个熟人。。
这人穿一身学子襕衫,面容清秀,皮肤白净。
正是数月不见的葛青云。
他步履匆匆,快步近前,于门外站定,又低低地轻唤了一声:“栀栀……”
声音难掩悲伤。才说得两个字,他的视线就落在门口白色的对联上。像是被刺到一般,飞速别开脸,瞬间红了眼眶。
薛灵栀心里一阵发闷:“葛师兄,你回来了。”
先前他到家中,爹爹总与他谈论许久。但现下,爹爹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我回来的迟了,先生一向体健,怎么会……”
薛灵栀心内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她勉强忍着悲意:“是急症。爹爹从发病到去世,不足半个时辰。”
“啊……”葛青云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良久才道,“我想去先生坟前磕个头,劳烦栀栀给我带路。”
薛灵栀点头应下,掩上门,朝爹爹墓地走去。
葛青云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言。
然而在看到薛文定的墓碑后,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薛灵栀在一旁也跟着垂泪。
爹爹去世将近两个月,她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甚至明天还要同人成婚。但是只要一想到爹爹,她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儿。
尤其是葛青云边哭边回忆爹爹时,她更是难忍悲痛,背过身去,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过了许久,葛青云逐渐收了悲声。他擦拭掉眼泪,站起身,冷不丁问:“我听人说,你明日成亲?”
“啊?”薛灵栀心头一跳,解释道,“对。这不是想着百天热孝内不成婚,就要等三年吗?三年后,我都十九了,按朝廷律令,十八岁不成婚,是要受罚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葛青云的询问,薛灵栀莫名的就有点心虚。
想了一想,她补充道:“我们是先把婚事办了,成婚后还会继续守孝的。”
葛青云紧紧盯着她,沉默了片刻,忽道:“你这所谓的婚事,是假的吧?”
“什么?”薛灵栀一惊,继而皱眉轻斥,“你胡说什么呢?我爹爹生前给我订下的亲事,怎么会有假?”
“有没有胡说,你比我更清楚。”葛青云笑了笑,一字一字道,“栀栀,你敢当着先生的墓碑发誓,说你没有撒谎吗?敢说这门亲事真是先生定下的吗?”

栀脑袋嗡的一声,心脏怦怦直跳:“我……”
怎么办?真要发誓吗?还是和他解释原委,求他帮忙保密?
“栀栀,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呢?”葛青云声音很轻,笑得也有些古怪。
薛灵栀心内陡然生出一些不祥的预感。
但她唯恐是在诈她,故此并不顺着他的话追问,只摇一摇头,依旧面露不解之态:“葛师兄,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葛青云留神细看她的神色,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缓缓说道:“因为我曾经向先生提过亲。”
“你?提亲?”薛灵栀倏地瞪圆了一双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
她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此事。
而且,葛青云的母亲亲口告诉过她,等青云中举之后,要在京城娶个大家闺秀。
葛家怎么可能向她提亲?
“怎么不会?我没想到的是,先生拒绝了我。但是先生拒绝我的时候,只说对你另有安排,说我将来不愁婚配,并没有透露你有婚约一事。若你真有这么一桩婚约,先生大可据实以告,又何故只字不提?”葛青云目光灼灼,语速极缓。
他今日回到家中,得知先生去世,栀栀明日成婚,而且这婚约是先生生前定下的。震惊之余,他随即意识到不对。以先生的性格,面对他的提亲,不可能放着现成的理由不用,而轻飘飘地说什么另有安排。
这中间多半有隐情。
短暂的慌乱过后,薛灵栀很快恢复了镇定,暗暗松一口气。
还以为他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呢,原来只是猜测。
既然是猜测,那就好说。
她思绪急转,很快想到了应对之词。
薛灵栀微微一笑,忖度着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葛师兄有所不知,我和张家的亲事,是早年在永宁的时候订下的。张家远在河东,多年没有联系。我爹爹怕万一张家毁约,于我名声有损,所以才不对外宣扬此事。这也是我爹爹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没想到竟让葛师兄误会了。”
如今走到这一步,事情解决得也差不多了。薛灵栀不愿再横生枝节,只想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葛青云一愣。
眼前的栀栀笑容温婉,措辞得体,和他印象中单纯可爱的少女相似又不相同。
仅仅只是三个月未见,不想她竟有这样大的变化。
她像是突然长大了很多。
“什么对你名声有损?”葛青云皱眉。
薛灵栀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张家毁约,那我岂不是还要另找夫婿?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我被退过一次婚,我还怎么见人啊?”
葛青云双眉蹙得更紧。直觉告诉他,情况并非如此。但她说的理由乍一听上去,好像也合乎情理。更重要的是,当初他提亲时,先生明明白白拒绝了他。他沉默良久,才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怎么可能骗你?”薛灵栀应声接道,诚恳极了。心里却暗自祈祷,爹爹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在你坟前骗人的。
她咬一咬牙,面露为难之色:“葛师兄,你要真让我发誓,我也可以发。苍天在上,我薛灵栀……”
“算了,不必起誓了。”葛青云打断了她的话,“你回去吧。”
薛灵栀一怔:“你相信了?”
“回去吧。”葛青云并未说信与不信,只叹一口气,颓然道,“我在先生坟前再待一会儿。”
“哦,好。”薛灵栀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走出数步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葛师兄向爹爹提过亲!
方才她只顾着圆谎,竟没认真思考这一点。
所以,他曾经想过要娶她??!
不对不对,爹爹拒绝了,葛大婶也早有打算。可能他就是一时兴起呢,或者是想和爹爹做亲戚而已。
毕竟他每每见她,在她面前,也从没表露出过异样。
薛灵栀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家。
刚一推门,就看见正坐在院中饮茶的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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