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绕路去了高杉家。
“雅子小姐?”高杉家的下人认出小雅,赶紧将她请进门,还奉上了一杯茶。“家主不在,您稍等一会,在下马上通知家主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想问一下,今天……不,最近你们家少爷回来过吗?”
小雅不抱希望的问道。高杉晋助从小被家族寄以厚望,作为下任家主培养。只是自从他去了松下村塾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直到两家联姻,高杉家才有认回这个儿子的意思。不过高杉晋助已经不稀罕了。
果然——
“呃,最近少爷没回来过。”高杉家的下人表情有些局促,“雅子小姐,您放心,少爷绝对不是夜不归宿,绝对不是去干不好的事,而是……修行!”他敲手心,“对,他在进行艰苦的修行。”
小雅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高杉少爷您真悲哀,村塾也好桂家也好圆政寺也好后山的神社也好,住哪儿不行啊,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去【哔——】了一样。
小雅暗搓搓的想着,如果她手底下有这种猪队友,她一定……诶?说起来她手底下还真有不少这种猪队友,毛利元元算一个……
高杉家没找到任何突破点,小雅起身告辞,刚离开没几步,就被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追上。
“老朽甚兵卫,是从前服侍少爷的下人。”老人将一个包袱双手奉给小雅,“事实上,少爷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雅子小姐能见到少爷的机会比老朽多,能否将这个转交给我家少爷?”
“这是?”小雅没有接。接了她就得负这个责任,高杉晋助和他家里的关系就是一笔烂账,婚约是婚约,现在看来还不一定能继续下去。她不想蹚高衫家的浑水,所以总得先问明白这里面是什么。
“是衣服。少爷走的时候带的都是当时的衣服,前一阵老朽远远的看到了少爷,发现他长高不少,衣服想必也不合适了,所以给他重新做了几身。”
小雅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伸手接过包袱。“等我见到高杉君,一定会转交给他。”
甚兵卫躬身道了声谢,小雅拿着包袱往家走,心里却想着上哪儿找高杉。没成想回到家后,才发现她要找的人齐刷刷的坐在自家饭厅,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飞速往嘴里塞食物,井下妈妈还一脸温柔的给他们添饭,眼睛里的母性都快溢出来了。
她抽了抽嘴角,不忍心打扰面前“母慈子孝”的场面,转身去找井下爸爸。
“呦雅子,你终于回来啦!”
“父亲大人,您今天回来的真早。”
井下爸爸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向。小雅平日里都是特别豪放的叫他“老头”的,难道今天太阳要打东边落下?
“怪不得我在外面忙活大半天都没找人,原来都被您捡回家了啊。”小雅坐到榻榻米上,与父亲隔着一张矮几,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父亲大人,松阳先生到底犯了什么事?没办法保释或者脱罪吗?”
“就算你叫我父亲大人……好吧好吧,我知道的也不多,别再用这种表情看着我,笑得怪瘆人的。”井下爸爸表情渐渐凝重:“不过雅子,这事我要你烂在肚子里,连外面的三个人都不能说。”
“好,我用颜值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井下爸爸抽了抽眼角,他知道小雅比较在意自己的脸,用颜值发誓就是一定会保守秘密。
“松阳先生似乎早就察觉有这么一天,他曾拜托过我,在他出事后看护一下他的学生。”井下爸爸叹了口气,“这事我们插不上手。结党营私,大肆宣扬攘夷思想,不过都是些欲加之罪。其实,松阳先生和‘龙脉’有关。”
☆、祸津生
“龙脉?这是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就记住这是一种能源就行。松阳先生将具有‘研究价值’的‘重要能源’偷渡到了萩城,如今,江户方面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现在,他们要把这‘重要能源’带回去。”
井下爸爸说到“重要能源”时眼神在飘,表情很是微妙,好像在牙疼一样。小雅探究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总觉得他在避重就轻。
“老头,你是不是从前就认识松阳先生?”
这个疑问在小雅心中存在已久。他们一家来萩城的时间比吉田松阳早,松阳在萩城落脚后和父亲也没有特别大的交集。可父亲却极为推崇欣赏松阳先生,会在合适的时候为松下村塾提供一些方便,甚至曾一力压下官差的刁难。但对于松阳先生本人,父亲似乎觉得能不见面就最好不要见面。
就连松阳先生,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有点类似君子之交淡如水。
“只是很久以前偶然间见过他一眼罢了。”井下爸爸轻描淡写的说:“那时他站在很高的地方,而我隐没在底下的人群中。”他顿了顿,继续道:“雅子,如果有一天,我……嘛,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那松阳先生会不会有什么有生命危险?”
“应该……不会。”井下爸爸有点蛋疼,“你不关心一下高杉那小子的去处?”
这个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小雅虽然好奇,也不好再问下去。反正松阳先生没有生命危险她就放心了,除生死无大事嘛。
于是她从善如流道:“那三人有什么打算?”
“他们想要参加攘夷军,我写了推荐信,让他们先跟着新兵营。”井下爸爸眨了眨眼睛,活动了一下肩膀,“后生可畏啊,我让他们三个打我一个,我差点就输了呢!”
“不是吧,你还跟他们打了一场?为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还瞒着我做了什么?!”小雅表情崩裂了,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三打一都没赢?那三人一打起架就跟小怪兽一样,老头你什么时候像奥特曼一样厉害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后辈们上战场之前,当然要对他们进行一番爱的‘洗礼’。”井下爸爸一脸得意,“其实也没什么,男人想要征服小钢珠这种东西,可不只是外表上像怪兽就行了,心里也要有只怪兽哦哦哦哦——”
小雅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刚刚说的是‘我用颜值发誓’,用的不是我自己的颜值,而是你的。”
“呯”一声,拉门被小雅摔上。井下爸爸叹口气,眼睛里的笑意却渐渐沉下来。他捏住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腕。
“虚大人……不,松阳先生,也许下一个就是我……”
……
小雅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找出剩下的零花钱。这年头走到哪儿都需要上下打点,这些钱够他们三个挥霍一年的了。她把这厚厚的一叠纸币装进空白信封中,又把信封塞到甚兵卫让她转交的包袱里。走到饭厅,她将包袱扔到高杉身上。
“甚兵卫先生给你的,他说前一阵远远看见你,发现你长高了,从前的衣服应该不合身,就给你新做了几件。”她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愿意收就收下,不愿意收就自己烧掉,我可不会替你把东西还给老人家。”
高杉皱起眉,小雅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跟你断绝关系的是高杉家,而不是一个把你当亲孙子疼的老人。友情提示你——”小雅竖起一根手指,“划清界限这种事情,不是仅仅没有财产纠葛这么简单的,你还需要考虑更深层次的东西。以后有机会就回去看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高杉家到底是养你十年,不是你说断绝关系就可以放弃责任的。要实在不喜欢其中某些人,干脆把整个家族掌握在自己手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就再没人敢忤逆你了。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高杉看着包袱的眼神有点复杂。小雅心里叹了口气,在那个家里,唯一会注意到他的衣服不合身的人,大概只有那个老人了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有血缘关系的形同陌路,原本是主仆的却可以视作亲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亏欠了你什么,总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所以别总是抱怨。对自己的倒霉念念不忘,你会永远倒霉下去。
过度缅怀曾经,只会失去未来。
小雅握了握右手,默默对自己说。
***
高杉他们第二天告辞时,小雅没去送行。
“不去说些临行前的嘱咐吗?或是一句‘再见’也好啊。”井下妈妈问小雅。“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没必要。”小雅正捏着毛笔练习书道,连头也没抬,“如果活着回来了,我会给他们接风洗尘;如果死在了外面,我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这几个Loser。”
井下妈妈摇头加叹气。这孩子有时候实在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至情至性还是冷心冷肺。
她想起之前和小雅的一次对话。
几乎每个母亲都问过自己的女儿“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或者是“你以后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井下妈妈也不例外。
当时小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