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维护你是福星的好名声。”太子妃在说到“福星”二字时,声音又尖又锐,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
她皱起了眉,脸上惨白,忽然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太子妃却认定了她是在心虚,更加畅快起来,“你不就是已经在外面说自己有福气,然后获得众人的称赞,好帮你的夫君晋升。今日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说不定真的要被你得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要因为你救了鸾鸣而感激你。”
“全都是你的臆想。”虞念清压着胃里泛上来的酸水,也不敢多说。
“你来说说,你站在后面是不是也看见了。”太子妃拉着五皇子妃的手,急切地想寻求一个肯定。
五皇子妃头皮都在发麻。
那会大家都忙着逃命,生怕被蛇咬上一口,哪有时间去在乎那么多细节。
她只好摇了摇头,“我没看清楚。”
“那是不是梁虞氏离鸾鸣最近,两个人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鸾鸣公主落水的时候,确实只有梁虞氏站在旁边,周围好像没有其他人。
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五皇子妃点了点头,“确实只有世子夫人站在鸾鸣身边。”
大家的印象其实都模模糊糊的,可若是有人肯定性地说上一句,她们就会自动将这些话往刚刚模糊的场景中带。
“鸾鸣像是和世子夫人挺投机的,一直都在一起。”另一位圆圆脸的六皇子妃小声说。
“我好像也看见了。”
“确实一直在一起。”
接连有人小声说。
太子妃得意起来,像是威风抖擞的将军,走到梁虞氏面前。
她骄傲地挺直身体,下颌微微抬起,找到了一点当初被人众星拱月的快感来,“梁虞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股恶心都消散不去,仿佛胃里面住了一个小人,小人拿着竹竿对着嗓子不停地捣着。她觉得脑袋都开始昏沉,已然分辨不了面前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只觉得有人推了自己的胳膊。
她便再也克制不住,忍不住吐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太子妃刚好就在波及的范围,直接被吐了一身。
她知道今日进宫,没有吃多少东西,吐出来的多是酸水和分不清样子的东西。花花白白挂了太子妃一身,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冲天的酸臭味。
太子妃感觉到自己皮肤上根根寒毛竖起,脑部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然后炸成空白的一片,尖叫出声。
那声音过于尖锐,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后朝着四周散开,就连皇后都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吐出来之后,虞念清的精神反而好了不少。面对气势汹汹的太子妃,她都有些头皮发麻。太子妃原本就攀咬她,又不知道要怎么样借题发挥。
她转念一想,纤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额头,她声音都低了很多,“真的对不住,我身子……”
才说到这里,她眼睛朝着上面看去,双眼一翻软软地晕了过去。
说实话,她的演技实在是不算好,晕过去之前,她清楚地看到太子妃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向愤怒。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太子妃的眼眶都红了,伸手要去拽她。从旁观者的角度上,反而像是她将人给推倒的。
皇上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梁知舟是外臣,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是听说鸾鸣公主出事担心虞念清,所以请求跟了过来。
皇上也算是看着他长大,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儿女情长的模样,忍不住说了一声,“何曾见过你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
“她是微臣的夫人,上心也是应当的。”他在说这句话时,神情都和往日的不同,眉眼缱绻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她胆子小,我有点放心不下她。”
没说喜欢,但是句句都是喜欢。
第62章
皇上有瞬间恍惚, 似乎自己也曾这般真挚过,有那么瞬间他像是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那种盛烈的感情涌动在血液当中,挥霍在打马长安街的意气风发里, 就越发将现在的迟迟垂暮衬托得一无是处。
他背过手去,早已不在年轻的身躯依旧挺拔极有威严, “那到时候你们就先回去吧。”
梁知舟也应了声,想着等会就将人带回家,免得陷入到宫里的弯弯绕绕当中。
当他看到女子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的时候,他觉得心脏突然跳漏了几拍, 便直接越过所有人直接将人给抱在怀中。
他的脸色铁青,眉眼含着冷霜, 让人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下意识地不敢去对视。
离得最近的太子妃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而虞念清确实是装晕, 那样的情况也不适合她去辩驳什么, 索性直接装晕。等恢复之后,太子妃的这口气也就泄了, 到时候该查明真相查明真相, 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这个时候皇上居然会过来了。
她差点都没有装下去。
就在她想着怎么给梁知舟暗示,让他打个配合赶紧将宫里的事结束掉直接回府时, 突然就被人抱了起来。
她愣住了。
隔着衣服,她仍旧能感觉到男人紧绷着的肌肉,身体蓄满了力量如同逮捕的猎豹,却因为压制而微微颤抖着。
那是一种本能的愤怒。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有些情绪她不用看到任何的表情变化也可以感知到。
在那瞬间, 她有点想要睁开眼, 告诉梁知舟其实她没有什么问题。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用抵着胸膛的胳膊轻轻地捣了捣他的胸膛。
男人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随后倒是放松下来。
这点细微的变化只有怀中的女子知道,在其他人眼里,他脸上的寒气很重,眼神十分锋利,直接问站在对面的太子妃,“内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太子妃要这么对付她?”
太子妃因为这句话,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夫妇两委实有些不要脸了,任由谁都能看得出来,是她虞念清吐了她一身污秽!
以后谁要提起她,都绕不过今天她被人吐了一身,还在失仪。
她气得发疯,“她推公主下水,被拆穿之后吐了我一身,不知道怎么交待人就直接装晕躲了过去!不相信的话,可以直接让太医过来看看!”
欺瞒圣上,她倒是要看看虞念清这次怎么躲得过去!
“太子妃!内子身份虽低微,可也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梁知舟虽然抱着一个人,但显然没有多少压力,身姿仍旧笔挺的不可撼动,“这样没有根据的猜忌,想要将镇国公府至于何地!”
太子妃脸上有点不好看。
原先的老镇国公陪着开祖皇帝打江山,光是“镇国公”这个封号就能看出来,老镇国公在中间立下了多少功劳。而镇国公府世代忠于皇家,立下赫赫战功,在京城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果然皇上轻轻皱了眉,眼尾下垂极为不悦。
就在太子妃想着什么圆场的话时,皇后突然说话了,“先前念清这个丫头也落水了,是要请太医来看看。若是她因为救人染了风寒,鸾鸣醒来之后也会觉得自责的。”
这句话说得合情合理。
皇后又是一宫之主,皇上必然是要给面子的。他走到偏厅靠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扶手,手背上已经满是岁月的痕迹,“那就让太医过来,知舟,先带着你夫人去偏殿等着吧。”
说完之后,他半垂着眼皮,语气顿时森然,“事情总是要分出一个是非曲直来,朕平生最讨厌欺瞒的人。”
那话说完,太子妃浑身都窜起了鸡皮疙瘩,原本笃定虞念清在装病,现在倒是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不过这时候,也丝毫不允许她退缩。
她盈盈拜了下去,“世子既然说这件事和儿媳有关,儿媳也想跟着过去看看。”
“许了。”皇上抬起头,在下方站着的人当中扫了一眼,指了指七皇子妃,“你也跟着去看看吧,有什么事再来回禀朕。”
虞念清手紧握成拳头,这是要让很多人一起看着了,丝毫没有任何可以活动的空间。
想到过一会太医指着她说“这是在装晕”的场面,她的心跳都开始加速,呼吸的节奏完全乱掉,就连四肢都不知道怎么摆放。
关键时候,男人握紧了她的膝盖处,点了点示意她放心下来。
梁知舟这个人多少有点儿邪性,宫里宫外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门路。见他示意了,她原本惶惶不安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他应该会有办法的吧?唉,真要是没办法被拆穿了,也是两个人一起倒霉。她想了想,凭着镇国公府的家底,皇上总不至于将她直接问斩了吧。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的念头一出来,她也放松下来,甚至在男人的怀中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角度靠着。
梁知舟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都有些哭笑不得。
太医原本是过来替鸾鸣公主诊断,离开还没有多久就被追了回来。不过能在宫里当差的,都有一份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都没有开口问上一句,将细绢往人的手上一搭,就直接诊断起来。
太医院的院首是一位七旬老人,头发早就花白,但是可能是因为比较注重养生,整个人保养得特别好,脸上比较饱满没有什么折扣,看着就非常有说服力。
他诊断着诊断着,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一只手捻上自己的胡须。他将手指往下挪了挪,觉得脉象很是奇怪嘴里念念叨叨。
太子妃觉得不妙,不由出声问:“只是让你看看她是不是装晕,你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梁知舟眼风扫了过去,脸色阴沉。
七皇子妃拉了一把太子妃,低声说了两句话,太子妃才别别扭扭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太医又念叨了两句“奇怪”,问向梁知舟,“世子爷,夫人平日里饮食怎么样?可有服用什么药物之类的?”
梁知舟之前和梁公公已经对过眼神,梁公公的一个心腹去请的太医,自然已经提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居然将事安排地这么细致。
“她身体不好,还在吃补药,但是都是类似于红参之类温热的药材。她饮食都比较清淡且规律,只是最近天气热,用的比之前少一点。”说到这里,他自己倒是觉得有点不对,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并不确定,老夫先给夫人看看吧。手上虎口的位置能否扎针?”
太医得到允许的回答之后,直接从自己随身的布袋子抽出一根银针。他先将银针往某个瓷瓶里探去,然后才拿起对准女子虎口的位置戳了下去。
虞念清手指动了动。
太医也当做没有看见,觉得深度够了之后,将银针转动一圈抽了出来。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瓷器瓶,将抽出来的银针直接投了进去。
再拿起来时,银针的尾部都是漆黑的一层。
太医都不知道自己遇上的都是什么事,治疗时疫都比侍候这群达官贵人简单。不过到底存着几分怜悯之心,他开口说:“夫人应该是中毒了。”
这话刚落,室内就成了寂静的一片。
梁知舟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本能地将女子的手握在手中,“严重吗?”
“这种药物叫做前花草,没有什么毒性,只是长期接触的话会让人身体变差。对于男子来说,这种药物并不致命,可女子终究是要生子。身子坏了根本之后,日后生产就是在往鬼门关走。”
“不过我看着夫人所用的剂量不多,平日注重调养一时没察觉出来。这次突然落水怕是吹了点凉风,倒是意外将这种毒给激发了出来。等会我去写一张药方,喝上两次就好。不过世子爷既然和夫人长期生活在一起,不如也看看。”
梁知舟没说话,只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同样的流程再走一边,银针却没有变黑。
太医倒是还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梁知舟只是服用或者接触得少了,现在才看不出来。
七皇子妃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想要拉着太子妃出去将这件事禀报给皇上。太子妃依旧不愿意走,甚至心里面还有点畅快,虞念清知道自己得病肯定会露出破绽。
七皇子妃整张脸彻底拉了下来,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回禀。就是这样,在七皇子妃说话的时候,她还一边偏头朝着偏殿的门口看去。
皇后是对鸾鸣公主落水的事情生气,但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镇国公当初干脆让了兵权,让皇上对镇国公极为倚重,也将镇国公的世子带在身边教导。
现在镇国公府的继承人出了问题,梁虞氏到底有没有推鸾鸣下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救了鸾鸣。
她沉默了一会说:“念清是个心善的,救了鸾鸣也发现了这种毒,免得被人不知不觉的算计了。那两个孩子日子也艰难,让人去告诉他们,等会儿就不必过来谢恩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着。再去我的库房里,挑出一点血燕和人参给他们带上。等鸾鸣好了,让鸾鸣再亲自登门道谢。”
太子妃却不满意,“就让她直接这么走了吗?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你还要怎么查清楚,不如说说看。”皇上将茶杯重重放在桌面,“就如你的愿,让江城查吧。”
江城是暗卫统领,手段刁钻残忍,专门为皇上解决一些不能拿上台面的事情。的
皇上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听说嘉儿最近身体不大好,一直请太医。你既然是他母亲,就留在殿内好好照顾他。”
这就等于是一种变相的禁足。
太子妃此时才彻底慌了神,跪下来不停地往前怕,又是心虚又是害怕,本人得想要求饶。
皇上最后却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不敢多留着,纷纷对着皇后娘娘告辞。
只有太子妃瘫软地坐在原地,眼神都有点恍惚。为什么父皇对那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处罚,反而是要禁她的足。
她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然后当着皇后的面问了出来。
皇后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太子妃刚进宫的时候。
她出身世家,面容姣好,虽然看得出几分傲气,可作为天家的媳妇傲气也是应当的。可当初那个明艳的少女经历了一丁点儿波折之后,将自己弄成了怨妇,毫无顾忌地下场指着人攀咬。
现在那怕满身污秽,她都没有想过第一时间去换洗。而是继续穿着满身的污秽,散乱着头发抬着头问她,哪里看得出当初的半分骄傲?
太子就算和皇上之间有了嫌隙,但是他现在还是太子,她还是太子妃,是天下人表率,又怎么敢这般自我轻贱?
不过皇后觉得,这些话她没有必要说了。
她最后一次叫太子妃的名字,“静姝,先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吧,不要想太多了。”
太子妃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了。
这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五皇子妃觉得害怕,最后还是去夏贵妃的云西宫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夏贵妃。
深宫里寂寞,夏贵妃也就多出了养鱼的爱好。
听到虞念清被查出来中毒,太子妃仍旧纠缠不放的时候,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手上的饵料就全部倾入水中,鱼儿探出脑袋一口口将饵料吞进去。
“后宫里真是好久没有出现过这么蠢的东西了。”夏贵妃拿过一边的帕子擦手,“好好的一步棋都喂到她嘴里,仍旧做不好。皇上那边是怎么说的?”
“皇上只说让她回去照顾小皇孙,估摸着这件事要轻拿轻放了。”
夏贵妃仍旧没说话,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手上的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她的动作一开始还算是比较轻缓,渐渐力道就加重,将自己的手心都擦红了。
“果然还是心爱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到现在了还想着维护。”夏贵妃将帕子扔进水里,转身就朝着屋子里走。
这时夕阳垂地,光可鉴人的砖面上都成了猩红的一片,她就一步一步走上去,无悲无喜。
她年轻的时候,还曾笑话过皇后,活了一辈子最后只是一个替身,连个女儿都是施舍得来的,就怕会威胁到太子的位置。
现在活成了笑话的人是她,哪怕她的儿子再怎么出众、再怎么优秀都比不上他心上人儿子,那怕那个儿子一无是处还没有一点储君风度。
只是这样的深情真的就只是一个笑话,他爱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没耽误将结发妻子的母族利用得干干净净之后连根拔起,也没耽误他对心上人下手。
所以啊,心上人的儿子又能算得上什么,真要是触及到他的地位也就没了。
该怎么让这个内强中干的太子主动谋反呢?夏贵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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