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什么都不剩了啊。
嘴唇上下翕动,她看着正在昏迷当中的钱氏,朝着何大夫行了一个礼,“那就请您多费心了。”
何大夫倒是没有再冷嘲热讽,让不相干的人先去外面等着。
她就守在门口的位置,整个人如同枯木一般,被一下子抽去所有的精气神,状态十分差。仿佛再出现一点风吹草动,整个人都会被直接压垮。
梁知舟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劝说了几次之后见没有什么用,也陪着她在外面等着。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们才感觉时间是有重量的,一分一秒加载在每个人的身上,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清晨,木门响起“吱呀”一声,何大夫才满脸倦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已经没事了,不过后面还要精细养着,最好要调养半年时间。”他说着就往外面走,“我要回去好好睡一会,等我醒了之后,再将方子送过来。”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一下子散开了。
小满欢喜地过来,“姑娘,大夫说夫人已经没事了。”
“嗯。”虞念清想要说话,眼泪却下来了。
她想着这么高兴的日子哭出来不吉利,便用手去擦,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情绪就一下子绷不住,她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就算之前她表现得再怎么镇定,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年华的姑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直面生死。
小满手粗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
梁知舟让她们先下去将小厨房安顿好,做一点容易克化的食物送上来。
等屋里没了人之后,他才坐到小姑娘身边,将帕子递了过去,“何大夫医术不错,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乐平侯那边失火的后续还要处理,还要理清到底是谁给你母亲下的毒。”
并且他们马上要启程前往幽州,若是不讲事情解决了,便会后患无穷。
虞念清恢复了几分理智,也明白过来这还不到自己松气的时候。那怕是现在生活这样苦了,她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她渐渐缓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你说的对,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不是,是我们。”梁知舟纠正道,“这次,我在了。”
小姑娘看过来。
她眼眶都是通红的,一双眸子却极为湿亮,干净纯粹带着一点点困惑,似乎在不理解。
心上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飘飘挠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将她垂落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目光一下子温柔下来,却没有打算解释这次是什么意思。
在迎着阳光的时候,他才开口,声音中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我状态不太好,整个人有点破防,也希望有个人陪我,
甚至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很坚定的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都可以走下去,
所以我想和你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慢慢来别着急
钱氏身上中的毒解开, 后续就是调养的问题,但到底是谁给钱氏下的毒?
虞念清将乐平侯府的那些人全都猜了一遍,最后竟然没有一点儿头绪。照理说对二房敌意最大的是老夫人和乐平侯夫妇, 但按照何大夫的说法,钱氏中毒铱誮已经有半年之久。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在幽州, 但凡差事顺利回来之后便是加官进爵,对这两个人的好处最大,他们不一定会下这个手。若是他们攀上了别的高枝,按照秉性早就对二房的人翻脸。
三叔看起来是个正直的人, 周氏虽然喜欢搅和事但真要是什么太过分的,她自己也不敢动手。四叔平时游手好闲, 都经常不在乐平侯府, 四婶袁氏胆小到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了隐形人。而小辈当中, 女眷和孩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再然后就是大房的两位堂哥。
大堂哥在翰林院呆了几年,现在正寻找门路, 将自己的位置往上提一提。二堂哥学问不成, 都没想过往这上面用力, 反倒是喜欢做生意。但是他们都需要虞平生和钱氏的支持,没有任何的理由要加害。
她将府中的每一个人都仔细想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伪装得太好,她竟然想不出一个有可疑的人。正是这种情况,才让她觉得后怕不已。这个暗中加害的人就像是一条毒蛇蛰伏其中,随时准备上来咬一口让人致命。
“有没有可能和幽州的事有关?”梁知舟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思忖片刻道, “若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未尝没有可能。”
“幽州知府的手能伸到京城后院来?”她惊讶, 官场上勾心斗角她其实有过了解,但大家可不会耍这么阴损的招数。
“这地方有些特殊,按照惯例,州城主事官员得是京官中选出。任期满三年之后,京官回京述职,若是再外放则另派地方。而幽州知府是从幽州底下郡县一路坐上来的,若是京城这边没有人,一个地方官而已如何做到?”
梁知舟倒是也没有瞒着她,“你父亲的事一开始闹得很大,皇上接连派了几次禁卫军往幽州什么都没有查出,朝堂内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甚至台谏那边也没了声音,这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儿。”
这可以说真正做到了只手遮天。
京城远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虞念清原先准备将母亲留在京城的打算落空,和江行舟商量了一会,觉得还不如让人护送母亲去江南钱家。
钱氏听说之后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倒是一反常态提出说要见梁知舟一面。
住进新的院子仍旧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加上钱氏病着,虞念清根本就没有办法一个人撑下来。梁知舟倒是经常会过来,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再离开。跟过来的下人也对梁知舟和自家姑娘的关系心里有了个谱子,只是没敢往外面乱说。
梁知舟在听说钱氏要见他时,愣了一下,“是说现在吗?”
“正好你也在。”虞念清也不明白钱氏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有点儿纠结,走到门边时停了下来。
她依靠在门边,身段娉婷袅袅,眼底有浅光浮动,“你不许在我娘亲面前乱说什么。”
“什么才算是乱说?”梁知舟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反问着。
女子抿了抿唇,觉得他是在故意反问,不知道怎么回答,背过身去说:“反正就是不许乱说。”
梁知舟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到了钱氏面前,这份笑意则是收敛不少,多了几分对长辈的敬重。
钱氏之前对他也有些了解,望着在宫宴上意气风发的权臣在自己面前收起锋利,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她垂下眼眸,想到念清及笄时,面前的男子也过来一趟。他来时很是低调,就远远站在人群外围观礼。那时候梁景明和梁知舟的关系闹得很僵,钱氏提心吊胆生怕他是过来砸场子,直到少年安安静静离开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她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现在想起来却别有一番看法。她直接了当问:“念清及笄时,有人随礼随了一箱首饰,但是没留名字,是你送来的吗?”
梁知舟有点意外,随即承认说:“那时候如意坊才做起来,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才好,就将寻来的东西都送了过去。”
“难怪,她在宴之后收拾东西,还觉得太过贵重,想要退换回去却找不到是谁送的。”钱氏回忆说,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梁知舟出手过于阔绰。
她看向这个后辈,直接问:“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这个开始,是说开始喜欢。
“不是。”梁知舟回答。
他看向钱氏,在想到小姑娘时候,锋利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说出来您可能会不相信,但是我喜欢她,要比这还要早很多。”
这回惊讶的反而是钱氏,她仔细回想,发现除了这次宴会,这两个孩子就再也没有交集的地方。
梁知舟像是明白她的惊讶,顿了顿,不经意地一笔带过,“有些事,她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又或者说无关紧要。”
他多了些释然,“这些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们重新有了交集。”
“从幽州回来之后,我便会请媒人一起上门提亲,我想请您允许我们的婚事。”
钱氏觉得自己病了还没有半年时间,就有点跟不上京城中的套路,现在嫁娶都是这么直接?她不禁朝着梁知舟看过去。
梁知舟相貌是一等一的出色,就是坐在凳子上也难以掩盖身上的矜贵。此刻他没有任何倨傲,愿意低头在她面前请求。光是这一点,就不知道要比梁景明好了多少。
她的思路有点乱,可却看得出来,梁知舟是认真的。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钱氏松了口,“看念清是什么意思,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也算是在钱氏这边过了明路。
梁知舟承诺,“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钱氏得了这句话,倒是放心不少。只是她还没有想清楚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有的交集,在晚饭过后问了问自己的女儿。
“见是见过很多次,但是没怎么说过话。”虞念清想了想,若是她和梁知舟以前就有交集,她怎么都应该有点印象。
她玩笑一般开口,“总不能是小时候我们相处过,然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不记得所有事情。”
“你还真的生过一次病。”
钱氏见她愣住,补充说:“你小时候被拍花子绑走,回来之后就生了重病,不记得事情了。”
她想了想当时自己的年纪,又否认,“那应该不会吧,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一直记得。不是说,小孩子都是健忘的吗?”
说着说着她自己反而不确定起来,琢磨了一会没有琢磨明白,就没有理会,开始思考明天自己要去报官的事。
从乐平侯府搬回来已经四天了,前几日钱氏状态有点吓人,她一步都不敢离开,但是已经开始搜集证据了。
梁知舟疏通了关系,在虞家的人动手之前,抢先一步拿到军巡捕记录的火情。只要上告大理寺,她获胜的几率很大,能让王氏自食恶果,也能顺顺利利从乐平侯府脱离出来。
只是这样的事对于姑娘家而言,是一个极难的事,她已经能想到自己后面要遭受多少非议。可只要想到能彻底从那个家脱离出来,她就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她抱着钱氏,黏黏糊糊地说:“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去舅舅家了,我们都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都会好的。”钱氏温柔地看着她,像是小时候那般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也许是知道即将能够摆脱虞家,这一晚虞念清在娘亲的轻哼声中睡得很安稳,起来的时候发现钱氏早就没了身影。
她心里有了点不好的念头,连忙叫来丫鬟。丫鬟来禀报说,夫人早早就出去了,说是想要去外面逛逛看看有没有时兴料子,准备买一点带去江南。
江南那边料子的花样说不定比京城还多,她觉得奇怪,很快想到什么直接趿着鞋子下床去找她整理好的诉状。
原本放着诉状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与此同时,大理寺门前已经很久没有响起的堂鼓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有人出来将击鼓的人带了进去。
大理寺右少卿问堂下站着的病弱妇人,问:“来人为谁,为何事击鼓?”
钱氏面容透着与病体不相符的坚毅,沉静道:“我是监察御史虞平生的夫人虞钱氏,我要状告现今的乐平侯夫人放火伤人,谋害于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要上夹子了,这个挺重要的,所以今天不更新了,明天会更新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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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
姜若有一个需要用珍贵药材养着的母亲,但她只是一个丫鬟。万幸的是她有一幅好皮相,被侯夫人看中指给世子爷做通房,允诺只要生出一个孩子来便会救她的母亲。
而世子爷顾淮安清风朗月、龙章凤姿,是大周最俊朗的状元郎。但现在却双腿残废,被迫坐在一张轮椅上,整个人也越发阴沉,喜怒不定。
姜若心里着急,怎么和一个残废了的人生孩子呢?
姜若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学识粗鄙,也知道顾淮安瞧不起她又憎恶她,所以将顾淮安推倒时,她还有几分痛快。
但她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就是后来被抱上床榻时,她的主子会一时忘了。
大理寺右少卿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只觉得自己遇见了一桩十分棘手的差事。
现在民风要比之前开放了不少,也有不少受过压迫的女子站了起来状告夫家不做人事。但这种事高门大户发生的比较少。无外乎大家都是要脸的人,谁肯舍了名声去讨公道。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是真不想掺和到这件事中,免得最后落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结局。
他咳嗽了两声, 肥粗的手指捻着被梳理整齐的胡子,带有暗示性地问:“虞夫人,这中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若是真的闹到公堂上, 可是要公开审理,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多谢大人, 不过我已经想好了。”钱氏咳嗽了两声。
方正明也不再多家劝说, 而是按照一般流程将诉讼书收上来之后, 让衙役就传唤乐平侯夫人过来。
王氏做了放火烧人的事, 一开始两天还在心惊胆战,生怕虞念清后面留着什么后手, 到时候冲上来撕咬。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风平浪静。
她心里估摸着, 应该是虞念清找不到人来帮自己,只能认栽吃下这么闷亏。这么想她还有几分得意, 和自己的两个儿媳妇提及到这件事,语气里带了几分告诫,“日后若是挑选儿媳妇,千万不要选商户女和病秧子。你看二房那位两样都占全了,自己没本事, 女儿再横又怎么样。”
王氏的小儿媳妇手上也有生意, 还得了钱氏的指点。平时她就因为王氏偏心大嫂不大高兴, 这时候更是不以为然。要她看来,二婶婶虽然出身商户,可眼光不知道比寻常人好了多少。人家都是奔着长久的日子去的,哪里像王氏这般计较起一亩三分地的东西。
她撇撇嘴没有顺着王氏的话说。
王氏的大儿媳妇原本是王氏的侄女,是个面人一样的性格,听了之后不免担忧说:“这件事情会不会传出去,要是闹大了,对府里的名声也不好吧。
“她们哪有这个本事。”王氏吊着眼尾,原本端庄的面容透露出几分刻薄来,“你不要整天小家子气,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小王氏瞬间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连滚带爬进来,声音都在不停颤抖,“夫人,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来了就来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真是没出息。”王氏瞪了她一眼,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只是一口茶还没有送进嘴里,就听见嬷嬷哭着说:“他们说是来请您去大理寺,二夫人……二夫人告了衙门,说是您纵火谋害她的性命。”
“啪”的一声,茶杯直接落到了地面上。
王氏的手上被烫出一个大水泡,她却已然顾不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
嬷嬷还想要说得明白,身配长刀的侍卫就已经走了进来,直接走到王氏的面前,“夫人,现在怀疑您同一桩命案有关,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王氏极力想要保持镇定,眼神却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就是只是问话,等去了之后大人自有决断。”领头的侍卫像是看出王氏有反抗的意思,不由抓紧了手中的佩剑,威胁的意思很是明显。
王氏捂着自己的胸口,恨不得自己现在立马晕过去。眼见着没有办法反抗,她反倒是冷静了不少,“我这府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能否让我和儿媳妇说几句话。
侍卫叉着腰看了在场的人一圈,最后点点头,“最好快一点,我们等不了多久。”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人退回到门外。
王氏便抓住这个机会,交代小王氏,“你赶紧去找侯爷和老夫人,再让人通知时玉和久书。若是我没有按时回来,让他们一定要想想办法。”
小王氏面色苍白,一一应下。
王氏这才跟着侍卫一起出去。
现在王氏还没有被定罪,因此还是乘车直接去的大理寺。马车刚走出乐平侯府不远的地方,就有人注意到马车的前后跟着不少的衙门里的人,一时就传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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