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早已整齐摆放在餐桌上,温絮拿起筷子尝了口,抬头问他:“你吃过了?”
“嗯,早上医生过来查房,看了你的恢复情况,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陆时谦见她嘴角沾上饭粒,转身扯出纸巾递给她。
“好啊,终于能回家了。”
温絮很自然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随意往嘴角擦了擦,反倒把那颗饭粒推远:“医院住得再舒服也没有家里好。”
陆时谦听着她一口一个家的字眼冒出,心里生出异样感觉,以往他每次回雅江别苑只觉得是个停歇的住所,从她搬进来后,似乎也有了几分家的归属感。
“嗯。”
陆时谦见温絮没擦到脸颊上的饭粒,稍稍倾身,抬手覆了上去。
微凉指尖触碰到皮肤那瞬,温絮下意识往后仰,目光正好撞进男人那双墨黑的眸子里。
他眼珠黑亮有神,透着认真,正倒映出茫然无措的自己。
此时有春风荡漾,拂过的风都带着窗外的青草香,连病房里都透着几分道不明的暧昧。
“你、你干嘛?”温絮眼睛眨巴两下,磕磕巴巴开口。
“有饭粒。”
陆时谦淡定起身,把拿在手里的饭粒递到她跟前:“你刚刚没擦到,沾脸上了。”
温絮视线下移,落在他指尖那颗饭粒上,片刻,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喉。
还以为他又像上次那般,毫无预兆要吻她呢。
“哦。”温絮忙不迭垂下头,继续去吃碗里的饭。
连续在医院住了五天,温絮除了左腿行动不便,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都好得差不多,头也没再出现眩晕感。
陆时谦办理完出院手续,又将她送回雅江别苑,才急匆匆赶往律所。
从王瑞口中得知,他九点有个案子要开庭。
澜姨给温絮端来果盘,无意说了一嘴:“小絮,从你搬进来后,我感觉陆先生变了不少。”
温絮往嘴里塞了片哈密瓜,含糊不清道:“有吗,他生活作息还是一样啊,没瞧出有什么变化。”
七喜或许是闻到香味,跐溜地从二楼跑了下来,一溜烟儿跳到温絮怀里,仰头盯着她手里的水果看。
温絮拿着果盘往后躲,觉得好笑:“你真是馋猫,见什么都想吃。”
她跟七喜的革命友谊还是从那晚追剧开始,那家伙也不知是贪念她怀里的舒适,还是惦记抽屉那袋肉干,竟然老老实实陪她到天亮。
“有的,那是你还没发现。”
澜姨看着窝在温絮怀里的七喜,也低声笑了起来:“你看,连七喜都变了,以前它可不会这么黏人,吃东西也有规律,从不乱吃猫粮以外的食物。”
她见温絮偷偷喂过七喜几次肉干,看七喜吃得欢乐,也就没出声制止。
“是吗?”
温絮把果盘放到一侧,弯腰将七喜抱到眼前细细打量。
原本魅耀的双眼没了最初的犀利与冷酷,如今剔透如绿宝石,绿色与黑色渐变,反倒透露出纯净和清澈。
加上最近它稍变圆润的身子,看着倒是蠢萌蠢萌的,可爱极了。
以往的威武霸气早已不复存在。
“这么看,是有些变化。”
温絮把七喜放在腿上,抬手去揉它圆鼓鼓的肚子,笑着调侃:“七喜,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吃零食了,现在胖了不少啊。”
七喜喵呜一声,四只小短腿乱蹬。
温絮被七喜这副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人一猫窝在沙发上玩闹,笑声传遍整个客厅。
澜姨又给温絮倒了杯温水:“小絮,陆先生怕你平日上楼不方便,要我在楼下收拾出了一间休息室,你若是困了,可以进去休息会儿。”
温絮与七喜打闹停住,茫然抬头:“他什么安排的这些?”
“你出院的前一天。”
澜姨希望夫妻俩感情能更好,便多说了两句:“陆先生叮嘱我每天做些不同的营养餐,他回来洗澡换身衣服,就顺便开车给你送去,天天如此。”
温絮眼眸微垂,回想这几日除了乐伊给她送午餐,陆时谦都是饭点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她原以为是碰巧,现在听澜姨这么说,陆时谦确实有些变了。
行吧,他们室友关系升级,勉强算是朋友,毕竟人家默默做了那么多,若还把他当室友确实不合适。
温絮出完午餐,便去休息室睡了一觉。
迷迷瞪瞪还没睁开眼睛,就被桌上突然响起的电话惊醒。
偏头看了眼来电,见是爷爷温立德,忙不迭抬手接通:“喂,爷爷。”
“嫁出温家,长本事了。”温立德声音不大,却句句带着威严。
温絮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太好,警惕问道:“……怎么了,爷爷。”
“刘家二公子的事都闹到警局了,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果然,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嘉雯信誓旦旦地保准一点用都没有,爷爷该知道的,全清楚。
温絮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爷爷,我不是很清楚,他怎么了吗?”
“你都敢去偷拍,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刘家人你也敢去惹,真以为现在有陆家人护着,就无法无天,不把温家放在眼里了。”温立德厉声呵斥。
温絮垂下眼睫:“爷爷,我没有。”
“没有,你心里但凡装着一点温氏,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温氏现在没跟刘家合作,不代表将来没有,可你这样一闹,什么希望都没了!”
“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看看能有什么办法挽救。”温立德丢下这话,无情挂断电话。
温絮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无力叹气,心身疲惫地抿了抿唇。
爷爷清楚刘德权的事,自然也知道她受伤住院,可电话里除了责骂,并没有一句关心,原来在利益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纵使她现在已经离开温家,那道无形的枷锁依旧捆绑在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短信提示音。
紧接着屏幕跳出一条银行信息,内容显示她手里这张副卡已被冻结,只有持卡人解锁后才能使用。
温絮盯着这条信息,忽地笑了。
看来爷爷跟二叔又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妥协,以往有过类似情况,那时她年纪尚小,只能照办。
如今离了温家,她不想再受他们的牵制,做那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
温絮丢下手机,再没去看一眼。
陆时谦下班回来,刚踏入玄关就听到客厅传来的电视声,换上鞋走近,只见温絮跟七喜窝在沙发上,意外挑眉。
温絮扭头,看到是陆时谦,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陆时谦嗯了声,目光在温絮脸上停留了两秒,缓缓收回:“今天感觉怎么样?”
每日一问,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他均会如此。
温絮:“挺好的,能吃能睡。”
听到这话,陆时谦上楼换衣服的脚步微停,侧眸瞥她一眼,隐隐察觉她情绪不对,但从她平静的面容上,却瞧不出任何异样。
饭桌上,温絮低头闷不作声,连平日夸赞澜姨手艺好的词汇,今日也没听到。
陆时谦边低头吃饭,边打量对面的人,最后没忍住问出声:“今天菜不合口味?”
温絮诧异抬头,对上他那双疑惑的黑眸,缓缓垂下头。
心情不好藏不住,但她并不打算把心事告诉陆时谦,毕竟两人感情没到那个份上,不适合聊家庭那些琐事。
“没,就最近吃得太清淡,没什么胃口。”
陆时谦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明知她是言不由衷,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嗯,那你想吃什么?”
温絮嘴里寡没味是真,随便说两个:“炸鸡,奶茶。”
陆时谦皱眉,直接否决:“你还在恢复期,这些食物对你的身体而言,不健康。”
温絮无所谓:“哦,知道了。”
陆时谦听到她的回答,沉默一秒,低头继续吃饭。
天气渐暖,晚风已不像入春时那么凛冽,温暖而轻巧。
温絮撑着拐杖从浴室出来,卧室里没看到陆时谦身影,便兀自落坐在化妆台前,开始睡前护肤。
被她随手放置一侧的银色拐杖,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银光,透过镜面,格外晃眼。
这拐杖还是出院前,陆时谦特意给她买的,起初她嫌丢人没用,回到家才发现,撑着走路的姿势虽然不好看,但确实好用。
起码她不用每走一步,就得喊陆时谦帮忙。
水乳刚擦到一半,男人回来了。
温絮透过镜子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继续擦抹脖颈。
直到陆时谦走到她跟前站定住,还低头目不转睛望着她,温絮动作忽顿,茫然抬头:“有事?”
陆时谦:“你外卖到了。”
温絮在脑中过了一遍,皱眉:“我没点外卖。”
“反正不是我的,要不你下楼看看。”
听他这么说,温絮也有些不确定了,将放水乳放桌上,决定下楼去看看。
她侧过身,指尖刚触碰到拐杖边缘,身体忽地被人悬空抱起。
“拄拐太慢,我抱你。”
失重感让温絮嘴角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 双手急忙挂住男人脖颈,抬起眸, 狐疑看他。
确定个外卖而已,不至于那么赶。
然而陆时谦就怕晚楼下外卖跑了似的,脚下步伐不减反疾。
“哎,你慢点,我头都被你晃晕了。”
陆时谦闻言,脚步忽停,垂下头看她:“哦, 那我慢点。”
话毕,他原本两步并作一步的速度,直接变成了乌龟爬行。
“……”
温絮神色微愣, 而后哭笑不得:“喂, 陆时谦,你平时在律所工作也这么呆板吗?”
不得不说, 这人有时候做事一板一眼的, 还真是傻得可爱。
“没有, 对待工作我很严谨,不会被其他因素影响。”
陆时谦步伐稳健地走下楼梯, 穿过客厅径直往餐厅方向走,抵达中岛台后, 才把人轻轻放坐在凳子上。
温絮挑眉,不满意他这话:“听你这意思, 我是影响你的那个因素喽!”
“我没这么想。”
陆时谦转身去拿桌上外卖, 边拆开, 边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对待工作和生活的方式不一样。”
温絮撅嘴轻哼一声, 余光瞥见他手里拿出的炸鸡和奶茶,目光愣了两秒,倏地抬头看他:“你叫的?”
“你不是想吃吗。”
陆时谦把外卖盒里准备的手套及配送的番茄酱拿出,转身从橱柜拿出瓷盘,带上手套把炸鸡撕成小份,挤上番茄酱,顺势拿起一块放她嘴边:“尝尝?”
外酥里嫩的炸鸡香味四溢,还没吃,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温絮视线从炸鸡上侧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才发现两人此时这个姿势有多暧昧。
她坐的是酒吧常用的高脚凳,陆时谦微低头时,头顶投下的灯光正好照在他高挺的鼻梁,那双纯粹的黑眸,干净透亮地望着她,像深海的漩涡。
温絮心猛然一跳,不自在地咽了咽发痒的喉咙,脑袋往后挪了几分:“我、我自己来。”
说着,她忙不迭弯腰去拿餐盒里的一次性手套,快速戴好,挑了个鸡翅放入嘴里。
香脆可口,酥香味盈满整个口腔,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温絮满足地眯起了眼:“嗯,好吃。”
陆时谦望着女孩因为满足而眯起了眼角,眼底滑过笑意。
他低下头,随手把捏在指尖的炸鸡放入口中,裹夹着面粉的鸡肉焦香浓郁,最后在嘴里化开。
味道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难吃。
温絮睁开眼,不经意瞥见陆时谦放入嘴里的炸鸡时,不敢置信地眨了下:“你……也吃吗?”
陆时谦尝了一小块,便脱掉手套放置一侧:“见你吃过两次,好奇尝尝。”
“怎么样,好吃吧?”温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陆时谦没多加点评,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嗯,还行。”
听到他说还行,温絮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腿,将手里剩下的半截鸡翅全塞嘴里:“那当然,你平时吃东西太讲究了,好多美食都没尝过,可惜——”
余光突然瞥到中岛台上的那杯奶茶,温絮眼底闪过狡黠,伸手拿到眼前看了两秒,也学着他刚刚那样,递到他嘴边:“喏,也给你尝尝这个,超级无敌好喝,我一口气能喝半杯。”
陆时谦饮食及生活作息都太过规律,从太阳升起那刻,他就规划好了一天的行程。
莫名的,温絮就想看他为生活破例的样子。
从炸鸡到奶茶。
陆时谦望了眼她手里的奶茶,又抬头静静看着她,内心纠结两秒,摇头拒绝:“谢谢,我平时只温水和喝茶。”
没看到意料中的画面,温絮撇嘴切了声,将奶茶放进自己嘴里:“算了,看来你还是没这个口福。”
陆时谦不在意,抬脚往客厅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温絮,现在心情好点吗?”
“……”
温絮吸奶茶的动作忽顿,捏住瓶身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冰凉的触感袭来,她急忙松开了些许力道。
盯着墙脚那棵绿植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因为这个,所以你买了这些。”
陆时谦回望她,没说话。
温絮懂他眼里的意思,低头,用力把卡在吸管里的珍珠吸了出来,咀嚼两下后,弯唇笑了:“谢谢。”
陆时谦盯着她看了几秒,抬脚继续走上楼梯,转弯时,嘴角很浅地勾了下:“只允许这一次。”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心情,还是炸鸡。
温絮猛喝了口奶茶,仰头去看已经上楼的男人,盯着他的背影喊了句:“陆时谦,我收回刚刚那句谢谢!”
由于腿打着石膏,温絮也不方便去茶馆,只能天天窝在家里吃喝睡,没事在再看看剧。
好在家里有澜姨陪着说话,闲着没事还能逗逗七喜,日子倒也没那么难熬。
温絮腿伤行动不便,澜姨定时上门也改为住家,现在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温絮几次打量镜中自己,总觉得胖了不少:“澜姨,今晚你别跟我炖汤了,我跟着陆时谦吃,顺便尝尝他的减脂餐。”
陆时谦身材能保持那么好,除了自身运动外,跟他吃的饮食肯定也有关系。
澜姨听到她这么说,笑着解释:“小絮,陆先生每天吃的可不是减脂餐,别看菜系清淡,营养可丰富了。”
“什么茭白炒三丝、芦笋杏鲍菇、什锦素炒西兰花、素炒香菇西芹,这些都是很有营养的食物,平时搭配牛肉,虾仁,鱼肉优质蛋白,这些吃食常吃对身体都极好。”
温絮摸了摸逐渐显现的双下巴,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若澜姨不解释,每天看他那一盘盘绿油油的菜,还真以为是减脂餐。
“你看七喜就知道,它很少上医院,也从没有出现肠胃不适的情况,这些都是陆先生喂养方式很健康。”
澜姨看了眼窝在沙发昏昏欲睡的七喜,低笑:“不过从你来后,我发现七喜变懒了,现在很少见它运动。”
温絮讶异回头:“七喜也需要运动?”
她对猫猫狗狗这样的家养宠物不了解,倒是听过每天需要出去溜溜狗的,貌似没有遛猫这一说。
“需要的,只有运动才能维持身体健康,降低心血管疾病,更能预防高血压。”
澜姨说:“以前都是陆先生带七喜去俱乐部健身,可能最近太忙了,就没去。”
温絮拄着拐杖转身,看了眼已经靠着抱枕睡着了七喜,忽而勾起唇角:“澜姨,那我们下午就带七喜去健身吧,我顺便也出去转转。”
睡梦中的七喜猛然惊醒,似乎听到温絮说要带自己去运动,炸起的黑毛在无声抗拒。
喵,它只想安稳地睡一会儿。
温絮自然瞧见七喜那副恹恹的表情,她当作视而不见,上楼换了身高定小香风裙,化了个淡妆,抱着七喜心情美美的出了门。
中午艳阳高照,天空是湛蓝色的,清风拂面都带着温柔。
温絮坐着轮椅,七喜极其惬意趴在她腿上,下巴搭着前爪,眯着眼睛观看周边环境。
澜姨则是推着她往外走,准备到小区门口打车。
温絮开不了车,两人一猫只能打车前往,出发前,她给陆时谦发信息,要他下班后就过来接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