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二楼雅间内。
茶馆当家的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中等身材,衣着华丽,一张脸上乐得都合不拢嘴,手足无措地站在容澈跟前,像是想靠近,又不敢太过造次。
“慕容大师,当真是您,当真是您啊!”
容澈眉心微蹙,无言地看了一眼茶馆当家的,嗓音淡冷道:“不必如此称呼我,上次我便已是说过了。”
茶馆当家却是完全控制不住眼底的仰慕之情,颤着眸光,激动道:“我是怎也没想到,还能再与你见面,当真是太巧了,您的画作当真能够送给我吗,我能向旁人展示吗,若是可以,我能挂在府邸正厅内吗!”
容澈此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心想着要拔得头筹而不留余力作下这幅画,即使他只是胡乱在画作下落款,但仍是被眼前这个爱画如命的茶馆当家的认了出来。
不过他能认出来也并不奇怪,在此之前,容澈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
两年多以前,这位茶馆当家的曾作为一位名画师的友人入京参加了一场名画大赏。
名画大赏是当今三皇子殿下在民间举办的,容澈则是被赶鸭子上架,应是被三皇子请求帮忙撑场子,前去现场作画。
容澈的画功的确了得,亦或是他本就天资聪慧,大多事物只要他花心思接触,便能达到远超常人的水平。
所以,他那日遵从三皇子的请求,在名画大赏中显露身手。
眼前这位茶馆当家的便是其中一位狂热的观赏者。
大赏之后,茶馆当家的甚至花了大功夫打通关系,只为见上容澈一面。
容澈在当时对其并无太大印象,只淡然点头打过招呼后便匆匆离去了。
后来,是因为容澈听人说,那名画大赏进行了三日,那位激动前来见他之人就在厅内观赏了三日他的画。
对此,容澈讶异之下,算是稍微对他有了点印象。
但从没想过,会这么巧在柳州城碰上这人。
而这人显然喜好名画,又深深被他的画功所折服,钻研许久还曾多次临摹他的画作。
如今,他算是较为认真在台上作上一幅湖边睡莲,便就这么被这人一眼认出了他的真迹。
至此,容澈对此人的狂热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出门在外是为办事,还请不要公开我的身份。”
茶馆当家的连连点头,就听容澈又补充道:“连同我同行的几位也莫要透露。”
茶馆当家的听完后,立刻吩咐了小厮去结束了比试。
他心心念念的慕容大师在此,哪还有别的画能入得了他的眼,当然也按照容澈的意思,没有将他的身份透露分毫。
茶馆当家的询问道:“慕容大师,您怎想着来参加我这小店的小比试,如此得您一幅画作我当真受宠若惊,除了那盏莲花灯,您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容澈此前分析得没错,茶馆当家的最初举办这个活动便是为了广收画作,所以只给出一盏莲花灯作为奖赏。
但若是容澈的画,就是十盏莲花灯都不够换的,他自不会吝啬于花大价钱换以崇拜之人的真迹。
“不用。”
茶馆当家的一愣,这下反应过来,容澈当真只是为了这盏莲花灯而来。
旁人或许会被这个噱头所吸引,可容澈何许人也,一盏算不上稀世珍贵的灯,竟也能入他的眼。
平日容澈并不会说这么多,但此时,他站在半透的窗前,目光落向一楼大厅内正好能看见的那桌前。
穆千璃的身影若隐若现在窗户纸后。
看不清晰,容澈却落定了目光。
他轻声补了一句:“她喜欢,只要那盏莲花灯就好。”
拿着装有那盏精美漂亮的莲花灯的盒子走出茶馆时,穆千璃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往外走了几步后,穆千璃还是忍不住确认:“那位当家的当真就这么把莲花灯送给我们了?”
容澈看上去毫无异样,也完全不像是在撒谎:“嗯,我也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以往的师兄。”
杨宥然还是觉得不对劲,问:“你在何处学的画,能和这茶馆当家的师从同处?”
容澈压根没想搭理杨宥然,他默了一瞬,而后抬眼看向了穆千璃,眼里蔓起一片担忧,声音低低地道:“抱歉穆姑娘,我是不是不应收下我师兄赠予的莲花灯,叫你觉得为难了。”
穆千璃一听,连忙否认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绝无此意,你不都说了,你与你师兄久未相见,他又见你进步神速,对你的画颇为欣赏,这才将莲花灯直接赠予你了,你也算是凭自己的真功夫赢得了奖品,没什么不应该的,我只是觉得,既是你赢来的,便应当归你所有才是,我拿着好像不太合适。”
“嗯,归我所有。”容澈敛目,眼睫微动了一下,答话很快,“所以我将它送给你,穆姑娘你可愿收下?”
穆千璃心尖一颤,抱着木盒的手指没由来蜷缩收紧了一下。
她难抑心中欣喜,但还是小声道了一句:“真送给我吗?”
“嗯,希望你喜欢。”
穆千璃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只是一番平常的对话竟叫她生出些许紧张来。
好半晌,她才微垂了眼帘,道:“谢谢,我很喜欢。”
傍晚时分。
他们找了间酒楼吃过晚饭,便打算再逛逛芙蕖宴的夜市后再回去休息。
芙蕖宴已进行到高.潮,今日的夜市甚比昨日更为热闹。
街道上不仅各类小摊小贩不断,还有热闹新鲜的街头表演,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走着逛着,穆千璃的视线被一个喷火表演吸引了注意力。
这样的表演她在遥城时也曾看过,当时她也如此时这般颇为感兴趣。
岂知,她爹一见她这样,像是就要知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似的,捂着她的眼睛,把小小的她一把抱起,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喷火表演场地外。
那会,穆千璃还因着瞧不见喷火表演了,急得哇哇大哭。
不过现在想来,穆千璃自是明白,她爹这是怕她来了兴趣,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硬要逼他让她去学喷火表演。
想到这,一直被她刻意压下的思念之情汹涌地涌上了心头。
其实,穆千璃本就是她爹一手带大的,她爹应是很了解她的。
但也正因为了解,所以此番穆千璃心中多有怨念。
她爹怎会不知道她并不想嫁人,又怎要如此强硬为她安排婚事。
她气恼,烦闷,不愿妥协,甚至叛逆地离开家中。
其实她也想家的。
忽的一阵烦闷,叫穆千璃顿时回神。
可一转头,却不见同行几人的身影。
“怜玉?表哥?”穆千璃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出声呼唤着,“容公子?”
周围嘈杂繁乱,来往的人群涌动着,她的声音难以传出,也并无人回应她。
穆千璃在原地站了一阵,实在不见其余人踪影,这便知晓自己这是与他们走散了。
不过本也就在柳州城中,走散了也无妨,待到大家都逛完夜市,回到客栈里自然能汇合了。
穆千璃很快重新迈开步子,四处走走看看也有可能再碰上他们也说不一定。
走过街道中最为热闹的地段,越是往东人流便逐渐小了些。
街道两侧一些小摊小贩还在热情吆喝着。
穆千璃视线一一扫过摊位,看看是否能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正这时,一声算不得太大但就在近处的吆喝声传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夜里难眠,睡眠不佳,安神香助你拥有完美睡眠,一觉到天亮,吵不醒,唤不动,童叟无欺,物美价廉。”
穆千璃脚下步子一顿,一转头,便见光线昏暗处,有位老人守着一个简陋的摊子,摊位上摆放着类似香料的东西。
一见穆千璃看来,老人连忙又道:“小姑娘,可要瞧瞧我这安神香?”
穆千璃心头一跳,当真朝那摊位走了去:“你这香能让人入睡?”
“那是自然,不然何为安神?”
“可会对人身子有害?”
“睡不好身子怎能好,睡得安稳,又怎会对身子有害呢?”
穆千璃想了想,低低道:“他也不是睡不好,就是睡得比较晚……”
老人连忙道:“那这不正好,若是夜里点燃安神香,保准他早早入睡,一觉到天亮,不伤身,还调整作息,岂不两全其美。”
穆千璃眼前一亮,这老人几乎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容澈因着晚睡,她大半个月不得机会,可若是用别的药,又怕伤了他的身子。
穆千璃问:“你这香当真管用,当真对身子无害吗?”
老人讶异:“你不信?好好好,我这便点燃叫你看看。”
说罢,老人迅速拿出火折子点燃安神香。
烟雾飘散,伴随着浅淡的香气。
穆千璃霎时捂住了口鼻,警惕十足。
老人却是扬唇一笑,甚至还径直凑近了烟,深呼吸了一口气。
“别怕小姑娘,我既敢凑近了闻,这香便绝无半点问题,而且这是香又不是药,并非闻这一下就会瞬间被迷晕,那等东西可是害人的,我可不敢卖,但我这功效却是绝对管用的,在寝屋中点燃,大抵半柱香的时间,便能起效。”
穆千璃半信半疑地看着老人,见他又闻了好几口香也毫无异样,这才缓缓放下手来:“这香可容易叫人察觉?”
老人笑道:“姑娘你凑近闻闻不就知晓了,这味淡,除非凑到极近处,否则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你若躺在屋中,绝不会受香气干扰的,就好似什么都没点燃,便能安然入睡了。”
回客栈的路上,穆千璃一颗心怦怦乱跳,面色也略微绷紧,明显有些心虚。
她手上抱着那个精致的木盒子,内里装着的是容澈送她的莲花灯。
但木盒之下还有另一个纸袋包裹的物件,旁人不知内里是什么,只有她知晓,是她在那位老人那买回的安神香。
一进客栈,怜玉惊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方才到处都找不着你。”
杨宥然也连忙迎了过来:“千璃,你方才去了何处?”
穆千璃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什么,目光一抬,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容澈站在几步之外直直看来的视线。
她喉间一紧,而后匆忙别过了头去,那模样自然是多有反常的,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觉。
“我就随便看看,一回头你们都不见了,不过一个柳州城,我又丢不了,这不逛完了就回来了吗。”
“也是。”杨宥然松了口气微微点头,而后便注意到了穆千璃手中的纸袋,“这是什么,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吗?”
穆千璃双手蓦地一下收紧,警惕地看向杨宥然:“没买什么!”
杨宥然也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穆千璃已快声又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出发返回扶风镇。”
杨宥然似乎没注意到穆千璃的异样,还傻呵呵地附和道:“也是,今日都累了一天了,那便回去休息吧。”
几人先后散去,仅有容澈一人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穆千璃踏上台阶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忍着心慌压低声音问:“容公子,你还不歇息吗?”
容澈缓慢转头,视线抬起再次看向了台阶上的穆千璃。
厅内明亮的光线落在他头顶,在他面上映出浅淡的阴影来,也就此叫人注意不到他的视线稍微向下,最后落在了被她紧攥着的纸包上。
但很快,容澈嘴角露出一抹温笑,浅淡的梨涡好似盛着光,迈步走到了穆千璃身后:“走吧,那就一起去睡吧。”
穆千璃瞳孔一缩,脚下发软一瞬险些踩空了台阶。
她愕然回首,对上容澈一双漂亮的黑眸,只见他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穆千璃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收紧手指,指腹摩挲在纸包上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容澈眨了眨眼,好似什么也没察觉似的,轻声解释道:“我是说,我们一同上楼,回各自屋中睡觉。”
穆千璃回神,忙转回头去,脚步有些凌乱地踏上台阶:“对对,回屋睡觉了,我今日太困了。”
直到穆千璃先行走到自己房门前,她也没再回头多看容澈一眼。
反倒是容澈乖顺地在她身后道上一句:“穆姑娘,好梦。”
穆千璃进门前,背对着容澈意味不明地回以一句:“嗯,你也是,好梦。”
整个客栈都陷入了沉睡的寂静中。
二楼的走廊上,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鬼鬼祟祟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靠近。
房门前,一支不知何时被人插入门缝的香已燃烧过半。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好似无人发现这支香,也无人清醒地立在屋中。
穆千璃静静地站在门外,警惕地侧耳倾听屋内动静。
又等了一会,她才缓缓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透过房门和窗户向里洒入浅淡的柔光。
床榻上略微凸起一个人平躺着的弧度,屏息凝神间,对方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徐徐传来。
容澈睡着了。
穆千璃心尖狂跳着,目光紧缩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重重深吸一口气后,抬腿悄然迈入了屋中。
穆千璃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吵嚷得令人心神不宁,甚担心榻上入睡之人被吵醒。
但直到她走到床榻前,容澈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双眸紧闭着, 安稳沉睡着。
屋中弥漫着清淡的气息,那安神香的确微不可闻。
穆千璃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 以免自己吸入过多睡得太沉。
她还需得在明早天亮前溜回自己屋里才行。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屋子里无法避免地发出了一些响动。
但容澈仍是稳稳睡着, 一点未受影响。
穆千璃放宽心了些,重新走回床榻前,垂眸往床榻上看去。
容澈入睡的姿态毫无防备, 也安分规矩。
他身子平躺着,夏日轻薄的凉被平整地盖在他身上, 乖顺得与他这人的性子相贴合。
从计划此事到今日,已是过去一个月之久了。
今日,穆千璃终于得到了实施的机会,却站在床榻边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该怎么做来着?
穆千璃开始回想自己曾在话本中看过的片段。
思绪在脑海中翻腾, 指尖缓缓抬起捻住了衣领上的扣子。
外衣褪去, 夜色遮挡了她仅着一件绣花诃子的身姿。
香肩外露, 乌发散尽。
纤纤细腰,不赢一握。
穆千璃难耐地咽了口唾沫, 只庆幸此时容澈沉睡着,并不会看见她。
但如此已是叫人羞赧至极, 长裤褪下后, 那双光洁的长腿犹豫片刻, 才终是朝着床榻而去。
容澈睡在床榻相对靠外的位置,穆千璃需得越过他的身子到达床榻里侧。
她身体往前倾斜, 膝盖抵着床榻边,压住了薄被的一角,但好在避开了被子下容澈的身体。
俯身向前,胸前的诃子荡出轻微的弧度,身边无法忽视的呼吸声令她下意识收回一手捂住了胸口。
下一瞬,穆千璃刚抬起的另一条腿偏移了落点,险些一下压上容澈的胳膊。
她身子一晃,捂着胸口的手只得立刻放下往床上撑去。
“唔!”
“啊!”
掌心下,坚实的触感明显不似床榻,穆千璃吓得脸色骤变,下意识小声惊呼了一声。
和她惊呼声同时响起的一声难抑的闷哼被掩下,很快又消散无踪。
慌乱间,穆千璃几乎是一头跌进了床榻里侧。
她姿态狼狈,险些人仰马翻,埋在被褥里的视线没能看见榻上外侧一人赫然睁开了眼,眸中竟是清明一片。
穆千璃吃痛地维持着摔倒的姿势,缩头乌龟一般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此刻的姿态更是不敢让任何人瞧见。
若是容澈被她吵醒,她全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她此刻作为。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穆千璃龟缩半晌后发现,容澈似乎并未被吵醒。
她愣了一下,而后僵着四肢从被褥里坐起身来。
一回头,果真瞧见容澈还似方才的睡姿沉沉睡着,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穆千璃轻轻松了口气,心下暗道,那老人卖的安神香还真管用。
如此造作一番容澈也没被吵醒,穆千璃的胆子便大了些。
她挪动着臀部在床榻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转而将自己挪到了容澈身边。
接下来,只要躺进去,与他睡一觉即可。
穆千璃伸手拉住了薄被的一角,目光扫过自己未着片缕的双腿,一时间有些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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