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棠洗了脸刷了牙,看到床上摆放的一套衣裳。
这是昨日赵夫人拿给她的一套衣服,她与赵夫人两人身形相仿,赵夫人便拿出了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也正合身,只是花色比沈兰棠日常穿得更稳重些,可见沈兰棠性子太跳脱了。
除衣服外,还给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梳妆台和几样首饰,沈兰棠拿出胭脂水粉轻轻装扮。
沈兰棠不算特别爱打扮的人,在家时若是没人,她可以一天都用一根发簪一个发圈束着头发,但几日没有打扮,如今再见到金光闪闪的自己,心里头竟然生出几分欢喜。
最后,她涂上口脂,看着镜子中容光焕发,朱唇雪腮的女子,很是满意。
她看到谢瑾也透过镜子看着她,便问道:
“怎么了?”
谢瑾看着镜子里熟悉的人,道:“很好看。”
“……谢谢?”
沈兰棠还是贯彻既是寄人篱下,就该与人为善的行动方针,她抵达一个新地方,习惯主动出击掌握情形,走出院子后,她便见到昨日一直跟在赵夫人身边的丫鬟拎着两个食盒走来。
“芳云姑娘。”
名唤芳云的丫鬟停下脚步。
“沈夫人。”
沈兰棠和谢瑾为了掩人耳目改名换姓,沈兰棠还是叫沈兰棠,谢瑾却改姓为了沈,唤做沈枫,这还是在高家就改了的,虽然谢瑾只是说为了避免麻烦,但沈兰棠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沈兰棠看着她明显吃重的两个食盒,道:“你是要去夫人那么?我跟你一块去吧。”
“不不不,怎好叫客人帮忙。”
沈兰棠笑道:“左右我也是要去向夫人道谢的,不若一起啊。”
“那,好吧。”
沈兰棠随着芳云到了赵夫人住的院子,赵夫人和她两个孩子住在一起,有小孩在,院子里显见热闹,才进门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都坐下吃饭了!”
沈兰棠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她,赵夫人惊讶道:“妹妹你来了,怎么是你拎着东西,怎好劳烦客人帮忙。”
她慌忙起身。
“姐姐客气了,我过来路上正好见到芳云姑娘,就帮忙提了一个,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赵夫人笑了笑,也就没有再纠着这事说话,她两个孩子好奇地望着沈兰棠,赵夫人便将他们叫出来。
“这位是沈夫人,是母亲的客人,来,叫夫人。”
两个孩子一快一慢地喊:“夫人日安。”
沈兰棠大方道:“两位小公子小姐安,只是我自己也两手空空,下回再给你们带见面礼。”
赵夫人和气地笑了笑,道:“妹妹吃过早饭没?”
“嗯,还没有。”
“那就一块吃吧。”
下人布置上餐桌,不多时,沈兰棠就和赵家母子三人坐成了一桌。
“说起来,妹妹家里可有孩子了?”
“有一个,是个男孩,今年还未满三岁。”
“老天保佑,你和沈公子人没事,钱财都是身外人,只要人没事就好。”
“是啊,我和郎君也在说,虽然我们遇到了山贼,但后头遇到的都是好人,可见是祸福相依。”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开始用餐。
沈兰棠看着赵夫人餐桌上对孩子慈爱耐心模样,慢慢相信她是个心善的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沈兰棠又是个猜疑的商人,昨天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有内情,但看到赵夫人和其他人的相处,沈兰棠是真的相信,或者说她愿意相信,赵夫人就是一个好人!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沈兰棠也担心谢瑾会不会没有早饭吃,正在考虑要不要带两块萝卜糕给他,管事匆匆走进。
“夫人,几位掌柜的到了。”
赵夫人脸色稍稍变了变,起身道:“妹妹,我有事先出去,你在这里就当在自己家,有什么都可以跟管家或是芳云说。”
“我明白了,姐姐。”
赵夫人这才匆匆走出了院子。
赵夫人走后,沈兰棠颇有些心不在焉,脑中划过昨天院子里闹哄哄的场景,忽然,身旁芳云用力跺了跺脚。
“那些个掌柜的肯定又要欺负夫人了,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欺负了夫人!”
说罢,她匆匆跑了出去。沈兰棠在原地踌躇了两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念头,也跟了上去。
赵家经营的是布坊,从布料纺织染色到成衣都有,此外还有几家茶楼,饭店,金铺,在整个县城都数得上名号。
因为店面多,掌柜的也多,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赵夫人是个内宅妇人,因为和夫君感情和睦,上面又没有公婆,可以说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多少年没人跟她红过脸,以至于她乍然见到这么多板着面孔的叔伯,心里头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各位,感谢各位今日应我邀请来府上一聚。”
正说着,下人端着茶水进来了,里面有个穿得跟其他人不大一样的,赵夫人瞳孔张了张,倒也没说什么。
“自先夫去世后,我一直想和大家坐下聊一聊,前些日子彩云染料场的方老板过来,说我们突然不用他们的染料了,哪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跟方老板不是合作很多年了么?”
一个掌柜仗着自己资历深,率先开口:
“夫人你是知道的,自从老板过世后,这店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差,生意变差了我们自然得压缩本钱,这彩云染料场的染料这么贵,我们哪里用得起,几个掌柜都同意,换了家更便宜的。”
“可是方老板为人诚信,他家染料是夫君对比好几家,最后选出的最不易褪色的……”
“那都是老黄历了,他们家染料颜色也那么旧,早就不时新了。”
“是啊,夫人,就是布料颜色赶不上潮流,我们家利润才会越来越少啊。”
“可是夫君在世前两个月还跟我说,生意很好……”
“那就是夫人经营不善了,我们又什么都没做。”
“就是,我们能做什么啊?”
“我们这么多年做下来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又没有区别,那要是生意不好,肯定石夫人自己不善经营,怎么能怪我们?”
赵夫人的脸逐渐发热,见众人群情愤愤,连忙试图浇灭他们的火气。
“从前是我没接触过生意,可若是大家好好讲给我听,我会认真学习的。”
一个掌柜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在讲么?夫人叫我们过来就直接质问,哪里是跟我们好好讲的态度。”
赵夫人:“你……”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赵夫人逼得话都说不出来,房间里几个赵家仆人都面露愤色,芳云一只脚尖角朝外,脚后跟微微抬起,两个拳头捏得死死地,可见气得不轻。
“夫人一届女流,从前又从未有经商经验,我真担心老板留下的产业会被夫人败光,我跟老板一起打拼,实在不忍心见到那一日,不如夫人就将生意交给族中长辈,每年只拿红利如何?”
赵夫人心中一惊,连忙道:“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夫人宁愿生意破产也不肯给族中长辈,难不成是另有什么打算?我听说夫人娘家也有做生意,难不成是想把赵家的生意全给了娘家?”
“当然不是!”
“既不是,为何不肯交出生意?”
“你……我……”
话说到这哪还能不知道他们意图,他们如此咄咄逼人,绕是赵夫人泥人性子也生气了,只是她为人素来温和,都不知道怎么发泄怨气,心里正火急火燎,忽地一声脆响,一碗茶杯重重摔在地上,霎那间摔出了十来片!
“我看你们今天谁敢逼夫人交给店铺!”
众人齐齐望过去,沈兰棠冷着一张脸,推开目瞪口呆的芳云走到堂中央,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好啊,老爷才去世没多久,你们就一个一个都反了,逼着夫人交给商铺。”
“你,你,还有你!”
被沈兰棠指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了避,眼神躲闪。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哪个没受过老爷恩惠,要是没有老爷,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呢?是在泥地里打滚还是在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数着几个铜板精打细算明天的饭食呢?没有老爷夫人就没有现在的你们,好了,现在老爷不在了,你们留反了天地要欺压夫人了!”
“来,来,都来,管家,把大门打开,让街坊邻居都看看这些个人是怎么欺压恩人妻女的!”
这一通操作,别说被她骂了的掌柜,就是赵夫人他们也惊呆了,管事跃跃欲试,目光在大门和赵夫人之间来回徘徊,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就真的开门让街坊邻居来看热闹了。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指着沈兰棠怒道:“你是何人,在此撒野?!”
“我?”沈兰棠冷笑一声,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朝赵夫人看了一眼。
夫人,出门在外,身份是靠彼此的默契给的啊!!
幸而赵夫人只是心善加不善吵架, 脑筋还是转得很快的,她忙道:
“这是家妹,她从外乡过来这几日在家中做客。”
沈兰棠:妹妹?妹妹也不错。
最初自恃德高望重的掌柜拍了拍桌子, 怒道:“是夫人妹妹就可以如此无礼了?黄口小儿怎么敢这么对长辈说话?”
“长辈, 长辈是谁?你还是你们在坐中的哪一个?天地君亲师, 老爷是你们的老板是你们的恩人, 他对你们如亲如师,那我姐姐也就是你们的师长亲人, 是你们的长辈!你们到长辈家中向着长辈嘶吼, 声声质问长辈,我看最没有礼貌妹妹礼义廉耻的就是你们几个!”
“你, 你……”
沈兰棠一通嘴炮轰得在场掌柜满脸胀红,脸皮抽搐。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的,尤其是自以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平日里习惯了阴阳怪气或者直接训斥而闻者喏喏,心里承受能力和大声发言能力都已经退化了,而他们甚至还会取一个很好听的名义, 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不管人家孔子听了会不会直皱眉头。
“你们在这里质疑姐姐不会经商, 又胡乱说一通企图逼她将家业交到他人手上,联想到你们刚才说的话, 我很难不怀疑, 是不是族里长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或许许诺你们说只要将赵家家业搞到手就给你们多少好处?”
“你胡说!”几个掌柜猛地一拍桌子, 有的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不要血口喷人!”
“小小年纪, 尽会挑拨离间!”
“夫人你这个妹妹是不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要是夫人看我们不喜直接说就是, 不用拐弯抹角……”
房间里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沈兰棠面无表情,仿佛被骂的那个不是自己。
她左右看了眼,冷冷一笑,顺手从就近的掌柜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再一次重重砸在地上。
乒的一声,杯子四分五裂!
“别吵了,就你们人多势众嗓门大是吧?!吵吵吵,要不要让街坊邻居都听听你们在说什么,管家,去开门!”她大手一挥。
管家:“哎,好嘞!”
说完管家就小跑出了院子。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沈兰棠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说啊,让大伙儿都听到啊,你们这些叔叔伯伯是怎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怎么忘恩负义逼迫人家卖掉家业的,哦不是卖,还是送呢。”
“……”
一个刚才没开过口的掌柜讪讪道:“这位姑娘,我们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为了老爷留下来的家业着想,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自家人?
沈兰棠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我姐姐方才就是想好好说话,偏生你们不让。”
“呃……”
这一句话比方才她大吼大叫几句话都有用,刺得他们脸皮发红,当然了,是稍微还要些脸面的人。
看着沈兰棠轻轻松松就压制住了一屋子比她年长许多的老者,赵夫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她身边苏妈妈忽然拉了拉她衣服,赵夫人如梦初醒,站起来道:
“各位叔伯都是我们赵家老人了,如今先夫去世,诸事落到我一介妇人头上,大家有怨气很正常,可如我妹妹所言,于情,我先夫对各位有知遇之恩,于理,我和先夫都是各位东家,你们当敬我助我,与我一同度过难关才是。”
“我看今日这话也是说不好了,各位不如先回去,等来日再商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掌柜也不好再留下,众人陆续走出屋子,方才最年长的掌柜临走前还回头朝沈兰棠看了一眼,那眼神就仿佛德高望重的长辈遇到傲慢无知小辈的不满失望谴责。
沈兰棠只冷冷地回瞪着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直到所有人离开,院子里只剩下赵家本家人,沈兰棠才猛地卸下力,对着芳云道:
“芳云,快,给我倒杯水。”
“啊,好好!”
芳云赶忙给她倒水,沈兰棠一饮而尽,才感觉像张弓一般拉满了的喉咙舒缓了一点过来。
也是她这些年日子过得顺心,许久没跟人拍桌子对吼过了,要是还小的时候,她简直可以跟着诸葛亮去舌战1/10儒好么?
“沈夫人。”芳云震感道:
“你方才真是太厉害了!”
沈兰棠给了她一个骄傲的眼神当做回复。
赵夫人也走了下来,握着沈兰棠的手臂道:“方才真是谢谢妹妹,如若不是妹妹仗义出口,我不知道……”
“姐姐。”沈兰棠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真挚道:
“姐姐太过良善,不欲与人难堪,只可惜那些人早已忘了姐姐和老爷对他们的恩情,和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唯有从气势上压过他们,让他们知道是他们在姐姐底下讨生活,而不是姐姐有求于他们。”
赵夫人艰难一笑:“我知道。”
沈兰棠:你知道就好了!
她是看出赵夫人的性格了,人是善良的,就是太善良了,也不会吵架,经商不一定不可以善良,但一定要有善良的底线。要不你看,大多数商人都是在别处做慈善,绝不会在商场上宽容,因为你一旦宽容就会被别人吞掉。
但是这些话,沈兰棠也很难说,毕竟交浅言深,她还怕自己说多了,别人还觉得她“心机深沉”呢。
“姐姐,如今家里只有你和两个孩子,宁可强横,不可为人欺凌啊。”
赵夫人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希望你是真知道吧。
沈兰棠转换了下心情,露出笑脸道:“那姐姐我先回去了,还不知道郎君吃过早饭了没。”
“啊,好的,芳云,送沈夫人回去。”
“沈夫人,这边请。”
看赵夫人还要整理心情,沈兰棠先行告辞。
回去的路上,芳云不复出来时对她的客气疏离,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
“夫人刚刚好厉害!你一通话下去,说的那些人哑口无言!我觉得我们夫人就该有你这样的气势。”
“夫人人是好,但有时候就是太好了,才会被人欺负。幸而家里没有小妾,否则夫人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气呢……”
沈兰棠一句听着她童言无忌般的话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也太天真无邪了吧,看得出你家夫人是真好人了。
沈兰棠走进院子时两个下人正在收拾餐桌,沈兰棠望着屋子的男人,走进道:“吃过了?”
谢瑾点点头。
正好,她也忘记给他带饼了。
“那夫人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好,谢谢芳云姑娘。”
“哎。”
谢瑾看她出去走了一圈就和人热络起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兰棠微微一笑:“一些事情。”
“公子,夫人。”有下人进屋行礼:“夫人给公子请了大夫,现也到了,要请进来么?”
“当然,快请。”
房间里,赵夫人正和苏妈妈说着话。
“这些掌柜的还有老爷之前的合作伙伴一个个翻脸不认人,都想逼夫人把家业交出去,也不知道赵家那些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一个个没心没肺,脸都不要了!”
苏妈妈狠狠呸了一口。
赵夫人忧心忡忡:“怪我此前太过安逸,丝毫不管店里经营才会被他们轻视,但这些店铺都是老爷多年心血,我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下去,才好在百年后在下面与老爷团聚。”
“夫人明日可是要去布庄?”
“是啊。”赵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就怕现在说得好听,等到了布庄就任人说什么是什么了。”
苏妈妈目露迟疑。
“夫人,其实我觉得……”
“嗯?妈妈觉得什么?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苏妈妈是赵夫人奶娘,后又陪嫁过来,与她情同母女,她咬了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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