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的耳朵一动!
满船的人还在欣赏着烟花,而容栀却瞳孔紧缩地看着江韵。江韵也面色冷肃,对着容栀微微颔首。
意思是他也听到了。
陆泽宇不确定地问:“他们还放了挂炮吗?我好像……”
夏峥嵘说:“你听错了。他们放了挂炮。”
容栀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豪华大船。礼花鞭炮齐齐升入夜空,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声音顺着海风传进容栀的耳中,却令她面色发白。
“好美好美。”
“天呐!看那一朵!”
“太漂亮了,豪门生活就如同烟花一样绚烂。”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满面羡慕。老宋带着摄制团队屏气凝神,把这一幕拍下来。
欧阳鑫鑫拉着容栀的手:“栀姐,你看!”
容栀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但是她笑不出来。船逐渐靠近,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她攥紧了拳头。
突然,有人指着对面,惊叫:“你们看,那是……”
被辉煌灯火照得亮堂堂的海面上,几缕血色的痕迹正在无声地洇开。
众人被这不寻常的迹象惊呆了,一时间船上一片寂静,直到一具肉体落入海面。
这具肉体穿着整套雇佣兵的服饰,戴着钢盔。他从船上坠落,麻木的肉体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坠下,只听“啪”的一声闷响,海面溅起高高的浪花。
这声闷响唤醒了船上众人。
“啊——!!!!!!”
尖叫声响成一片,对面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哪里是挂炮,那明明就是枪声!湿润的血腥味和烧焦的硫磺味顺着海风飘进了这边的船。
欧阳鑫鑫面色惨白。她牙关紧咬,却依然无法遏制咯咯咯的颤抖声。她两只手死死抓着船的栅栏,这才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她想躲到后面去,可是她的腿早已吓软了,动弹不得。
然而夏峥嵘的船还在向对面驶去,人们终于可以看到船王的豪华大船中影影绰绰的人影:上百名雇佣兵对峙其中,慌乱的,奔跑的,哭喊的,跌倒的,互相残杀的……
仿佛人间炼狱。
烟花还在一朵接着一朵冲上夜空。烟花不在乎人世间的苦难。烟花只是无言地飞上夜空,然后绚烂一瞬间,再向大海撒下纷纷扬扬的火星。
对面船上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艘船,有人猛地跑了过来,然后纵身跃入海中,只几个瞬息,就被无情的漩涡淹没了头顶。
剩下的人止步在船舷上,不断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渴望得到拯救。
夏峥嵘摸出一个小小的望远镜,看着对面,无不怜悯地说“
“容栀……你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容栀颤抖着声音,低声道:“夏峥嵘,别说了。”
“难道你以为是我做的?”夏峥嵘奇异地看了容栀一眼,“怎么会?我有什么能力做这样的事情?”
“是我老豆对衰仔宗不满,想要把衰仔宗手里那几条线路放在眼皮子下面牢牢盯着,结果李泽鸣杀了何天,相当于挖掉了我老豆的眼睛……”
“我老豆猜忌衰仔宗,因此才叫他上船。这船上啊,藏了我老豆众多保镖,想要敲打他一番。谁知道啊,衰仔宗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豆已经立下遗嘱指定他为继承人,还知道我老豆身体很差,已经寿命不久了。”
“谁知道,他看到了老豆的体检报告,发现老豆健康得很……老家伙坏得很,故意放出风声来说自己命不久矣,竟然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夏峥嵘哈哈一笑。
“衰仔宗知道这个消息呀,肯定是头顶如冰雪灌顶,从头凉到脚。他心想,你不仁,我便不义,若是我信了你,我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了,谁不知道,我大哥大姐是你授意二姨太杀的……”
容栀猛抬头:“什么?”
一朵巨大的烟花徐徐上空,在天空猛然炸响,在空中滑出一行字:
I LOVE U
红色的烟火染红了夏峥嵘半边脸:“没错,我大哥大姐的车祸,外人都以为二姨太安排,但其实是我老豆动的手。”
“我妈也知道。”
伴随着这句话,天空的“I LOVE U”转变颜色,变成了蓝色,最后又变成亮黄色,照得半面大海亮堂堂。
夏峥嵘的看着天空这行字,听着海面传来的哭喊声,面色惆怅。
船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船王的豪华大船上突然降下一艘小船。
夏峥嵘扬起手就是一枪:“王八羔子想跑?送你去公海喂鱼啊!”
经过容栀的调教,夏峥嵘已经可以很顺畅地开枪了,但他的枪法依旧奇烂无比,子弹远远落入海中,连小船的边缘都没摸到。
“扑街!”
夏峥嵘气得把嘴里叼着的烟吐到海里,然后眯着眼睛又打了几枪,依然没打中。
小船顺利地下到水面。借着月色,容栀看到了夏启宗的脸。
“居然是夏启宗失败了?”容栀倒吸一口凉气。
“当然。”夏峥嵘语气不明地说,“谁说我老豆一开始就没下杀心呢?”
第260章 容栀:登上船王的船
“更何况。”夏峥嵘说,“夏启宗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我们几个,从小锦衣玉食过来的,夏启宗更是连暗杀都没经历过几次,这样的人,哪有狠劲呢?”
“一个个的,不过是长得像狼崽子的狗罢了。”夏峥嵘无不自嘲地说,“对上冷心冷肺的船王,连自己的老婆、亲儿女都能下的去手的人,无论是夏启宗还是我,都敌不过他。”
“你以为我们继承的是他的财富?错了,我们永远是他夏煌衷的傀儡。我们永远是替他看守那堆金币的三头恶犬!只要我们还在夏家一天,就要被这堆金币所俘虏一天,就永远都没有真正的自由。”
“你明明可以走出来的。”容栀说,“我们有鲲鹏。”
“可是我不想。”夏峥嵘看着远处的豪华巨轮,“我不甘心,这偌大的家业,明明就该是我的,我凭什么让给别人?”
“夏启宗也是这么想的。”容栀看着海面。
“我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夏峥嵘的眼睛在烟火中异常明亮,“容栀,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做夏家的傀儡,做守护金币的三头恶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作出了选择。”
容栀清楚他“作出了选择”是什么意思。夏峥嵘的心思她明白,可是夏峥嵘早早就放弃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路。无论旁观者觉得好与坏、苦与乐、对与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选择的路,只能自己走完。
夏峥嵘对着小船上的人又连续发了数枪,都没打中,满面懊悔:“嗨呀,扑街!练了这么久的枪法,还是个扑街!”
小船已经驶向公海的深处。
蓦地,容栀突然想起了什么:“李泽鸣呢?他不在夏峥嵘的船上!”
船上的枪声平息下来,容栀几个人从船舱里拿着武器,坐着小船上了对面的豪华巨轮。
呻吟和哭泣声慢慢钻进容栀的耳中。
夏峥嵘的四个保镖先上去,然后才把夏峥嵘拉上船。容栀登上船,就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
夏峥嵘已经在一边娴熟地哭喊起来:“老豆!老豆!您身体可还好啊!老豆!”
甲板上横七竖八躺倒着很多人,一脚踩下去,粘稠湿滞的触感。甲板的中央,朦朦胧胧的,有几簇黑色的影子。
月亮慢慢从黑色的云中闪出,清冷的光辉慢慢铺满了整片海域。
船王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老人坐在甲板的桌前,面前还摆着一杯红酒。
他坐得直直的。
夏峥嵘不顾地上的血污,滚在地板上,抱着船王的大腿嚎啕起来:“老豆哇,幸亏、幸亏您没事,不然您可让我怎么办呀——”
船王不耐烦地打断夏峥嵘:“别哭了,我还没死!”
夏峥嵘一顿,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大哥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真是大逆不道!”
船王垂眼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儿子,听着他的哭声,面上没什么别的表情。
夏峥嵘好不尴尬,继续抱着船王的大腿,哭声却渐渐低下去。
船王看着夏峥嵘,清晰地说:
“等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夏峥嵘暗自在心里撇撇嘴,心想,你已经立好了遗嘱,把遗产分给衰仔夏启宗,还拿我做磨刀石——当时你不想着等你死了我的下场是什么,你现在假惺惺说起这个?
怎么,大号练废了,终于想开小号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这也不是不行。
夏峥嵘做好了表情,找好了角度抬起头,把一张四分凄楚三分惊惶两分担忧一分难以置信的脸露出来给船王看。
月光明亮。
船王一只手紧紧捏着红酒杯,一双鹰隼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峥嵘看。夏峥嵘任他看着,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以为老豆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
好在,船王只是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以后,可不能遇事就直知道哭。我早就教育过你,我们这种家庭,就算有亲情,也是打折的亲情。夏峥嵘,你这么憨,让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的母亲?”
夏峥嵘松了口气,又开始抑扬顿挫地吸鼻子:“老豆,我就是对家人感情深,我哥哥姐姐走得早,我希望其他的亲人都长命百岁……结果大哥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真是伤心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船王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夏峥嵘。
“我问你,夏峥嵘。”船王看着夏峥嵘,“现在你大哥做下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欲如何?”
夏峥嵘心想我和衰仔宗都已经互掐一百零八个回合了,你居然还真以为我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夏峥嵘有些好笑,但他很快想到,船王之所以有这样的误解,是因为带了他妈的滤镜,夏峥嵘又笑不出来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大哥……”夏峥嵘刚说出口,看见船王可怖的神情,他改口,“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弥补他大逆不道的事实,我不会饶了他!”
船王神色稍缓,恨铁不成钢:“田生周生他们那股狠劲你怎么都没学来,就只学了狗屁兄弟情义!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船王看着夏峥嵘,突然用手去碰夏峥嵘的脸。
夏峥嵘一个激灵,心里尖叫起来。他和船王的关系向来算不上融洽,不但不融洽,一度还分外敌对。因此,当船王作出了一位普通父亲的举动时,夏峥嵘第一反应就是惊恐,第二反应就是这老不死的究竟想干嘛?
船王的神情却有些怔怔:“你和你妈长得真像。”
船王的手从夏峥嵘的脸上拿走,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些湿漉漉的痕迹,风一吹,凉意泛起来,淡淡的血腥味飘进夏峥嵘的弊端。
夏峥嵘的脸色突然变了。
船王还在说:“我看那个容栀也跟着你过来了,你们两个成了么?”
夏峥嵘下意识说:“没有。”
船王吁出一口气:“追不到吗?如果你能把容栀娶到手,我也能安心。”
夏峥嵘终于颤抖着问:“老豆,你莫非……?”
第261章 船王之死
船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把小桌上的酒杯拿了起来。他的手在抖,红酒泼洒了大半,只有一小半进了他的嘴里。
鲜红的葡萄酒顺着船王的嘴角滴了下来。
身后的保镖们要上来帮忙,船王却摆摆手,后面的保镖僵住,没有再动。
船王只是说:“你想要夏家的家产吗?夏家的家产留给你,我要夏启宗的命。”
夏峥嵘知道船王心狠,但没想到船王的心这么狠,嘴里说出杀儿子的话也毫不含糊。他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船王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只听船王说:
“你大哥被国外那套精英教育洗坏了脑子,本以为给他灰色生意历练历练,能把他从愚蠢的邪教里拽出来,没想到他自己被邪教利用,居然还想要挟他老子。”
船王平静地说:“你大哥不能留了。”
夏峥嵘犹豫:“那你改遗嘱。”
船王闷闷地笑了起来:“夏峥嵘啊,你的伪装功夫还不到家,装傻永远都装不像。稍微一试探,就能试探出来。”
夏峥嵘一个激灵。
什么意思?
不就让你改个遗嘱吗?
不然难道还让你白嫖吗?
谁知船王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说:
“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吧。”
美梦成真得太快就好像一道龙卷风。夏峥嵘当时就愣住了,他就好像做梦一般,面前仿佛隔着十九重毛玻璃,这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迟滞地钻进脑子。
什么意思?
什么叫,既然我想要就给我?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有这么简单吗?
夏峥嵘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傻乎乎地看着船王。船王垂首看着他,面上有点嫌弃,又有点复杂。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
李泽鸣从阴影处转出来,站在了船王的身后。
四周还是昏暗了,只有他的白衬衫闪闪发光。只是,他现在身上的白衬衫已经不再是半旧的,而是换上了常见的、高级白领穿的名牌白衬衫,左胸有一个刺绣的小小精致logo。
几点血污溅在白衬衫上,白衬衫不再洁白。李泽鸣也似乎并不以为意。
很显然,李泽鸣现在得偿所愿。
夏峥嵘刚刚知道李泽鸣替夏启宗做的那些事,看到李泽鸣,他仿佛患上了失语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吭哧半天,终于想清楚所有的前后安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夏启宗一直以为是自己主持一切,殊不知自己的老豆才是控制一切的幕后之手。
所以今夜的混战,究竟是夏启宗发起的,还是船王发起的,还是船王栽赃夏启宗发起的?这都不再重要了。至少,夏峥嵘知道,自从夏启宗失去了船王的信任以后,船王早就计划着要杀掉他。
船王之所以能成为船王,而夏启宗和夏峥嵘只能成为船王的儿子。
李泽鸣客气地对着夏峥嵘颔首,举止间带着精英特有的冷漠、职业与疏离。夏峥嵘赶忙对着李泽鸣施了一礼,然后呆呆地看着李泽鸣在船王面前颇得欢心。
李泽鸣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手下接通不同的电话和视频,又叫来船王的好友做见证人,协助船王着手修改遗嘱。举手投足之间,根本不像是青涩的大学生。
夏峥嵘终于忍不住问:“李泽鸣,你来到夏氏集团多久了?”
李泽鸣微微笑了:“小夏总……我正是受了夏氏集团资助,才有幸和您同一个大学读书啊。”
“你早就,早就……”
“小夏总。”李泽鸣平静打断了他,“我父亲就是为夏氏集团韶城公司工作,而工伤离世的。只是,您不记得而已。”
夏峥嵘忍不住说:“这……我不知道。”
李泽鸣温和地说:“这很正常。您是首富的儿子,而我的父亲……一个普通人的死去,对您来说,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
夏峥嵘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滋味。
他转头看看四周,容栀几人都不在甲板上。满肚子话无处可讲,他只能憋在心里。
几分钟后,阿光悄悄递了个手机给夏峥嵘。
《重磅!船王独家宣布遗嘱,大头分给长房夏峥嵘》
《夏氏兄弟夺嫡,花落大房》
《……》
就这么简单地改了遗嘱?
夏峥嵘终于从“不敢相信”转变成“又惊又喜”,把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既然船王这么上道,他也不介意给船王点甜头:“老豆,我肯定能尽快把夏启宗的命给你带回来。”
船王却冷哼一声,然后笑了。他看着夏峥嵘的脸,却又不是在看他,似乎在通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人。
透过遥远的时空,透过所有世上名与利的桎梏。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完全遵从自己的本心?
船王心里有些感慨。笑着笑着,他身子有些软,
夏峥嵘这才看到,船王身后露出的椅背上,全是深色的血。
夏峥嵘见了,这才真的急了。他猛地扑过去:“老豆,你怎么了?”
这种焦急和夏峥嵘平时刻意表现出来的哭哭啼啼完全不同。
船王伸手制止他,然后缓缓地抬头,看向夜空。
烟花已经不再绽放,豪华游轮上的水晶灯也被乱窜的子弹击得粉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天空一轮清冷的银月亮,还在静静地覆盖着自己的光辉。
“ILOVEU的烟花做得还可以。”船王说。
说完,他就这样看着,沉默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众人都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惊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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